遇追不甚在意,却听对面阿云咳了咳。
“感冒了?带药了吗?”遇追抬头问。
什么感冒!
阿云使劲使眼色。
这在遇追看来就是在挤眉弄眼的做鬼脸嘛。
遇追黑线:“你不好好吃饭,吓唬我干嘛……”
阿云瞪眼,这面馆安静,离得又这么近,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使劲往遇追身后努嘴。
遇追看着她奇形怪状的,往身后望了望。
面馆的隔断做的很好,是咖啡色的木质隔断,高于头顶十厘米左右。
什么都看不到。
回过头,却缓缓的,听见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开口:“宋医生喜欢吃什么?”而后腼腆的笑:“我也只能请您吃些这个了。”
“普普通通就好。”这样似笛音的声线,独属于宋彦。
并非所有成熟男子的声音都像他那般的沉稳好听。
遇追愣住,心绪一下子便乱了。
“您选一个?”
“重庆小面吧。”他说。
她捏着筷子的指尖竟泛白了。
“没想到您这么重口”男子惊讶的笑笑。
“本来也不喜欢吃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宋彦凝眉,略微一笑:“只是以前吃的多了,就喜欢上了。”
男子更是讶异了:“我都听说有吃着吃着就腻了的,头一次听说吃着吃着就喜欢上了的,难道有人逼着您吃?”
“确实”宋彦笑答,似乎是应着男子的玩笑话了。
男子颇感兴趣,毕竟眼前这位著名医师一直以专业优秀的医德和英俊的外形气质示于众人,饶是哪家的千金也多有倾慕,但坊间的花边新闻少之甚少,实在是太能勾起人的好奇心了。
“那一定是您的女朋友吧。”
遇追低头,也不怕碗中的面烫了辣了,吃的比阿云都快。
他看向男子,眸光淡淡说:“不是。”
他否定的太快,男子哑然,一时便没了下话。
男子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医师,他相信他是万人中的翘楚,但却无法看透他的内心。
自家的儿子就算是自闭,他也能感到儿子眼中的流露的情感。
或许,他坚硬外壳下想守护的脆弱,谁都无法触碰。
沉静的气氛微妙的飘忽在一段之隔。
宋彦场合见得多,不至于冷场,面到,抽出一根筷子。
“是高中时”他并不急着吃,回忆着说:“有个人每天中午都会在我的备品柜子里偷放一碗重庆小面。”
“为什么放重庆小面?”
“不知道”宋彦笑笑:“或许是自己喜欢吃,也以为我也喜欢吧。”
他夹了一根,尝了尝味道。
“怎么样?”男子问。
“不是那年的味道了。”
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相同的事物,那些外表瞒过众人的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而这种该死的相似,除了勾人怀念曾经,再无他用。
男子憨笑问:“您以前吃是什么感觉?”
“忘记了。”只记得,这么多年,都没吃到同一种味道。
“那宋医生知道那人是谁吗?”
“阿追!你怎么哭了?”阿云惊讶,看她几乎达到了狼吞虎咽的程度。
遇追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麻着舌头说:“太……辣……”
一直辣到心底。
阿云狐疑,辣你还吃得那么快。
遇追伸手摸餐巾纸,她现在这样子一定窘到极致了吧,一大碗的面只剩下飘着的,红艳艳的辣椒油了。
盒子里的餐巾纸没有了,她扭头叫服务生。
还未开口,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身侧笼罩着欣长的影子,修长的指上是洁白的纸巾。
“擦一下”他说。
声音自头顶流淌下来,不知是为了什么,眼泪流得更汹涌。
宋彦,我常常以为你的生命中属于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常常匍匐在你左右想着如何在你的空白上填笔加墨。
我常常想,时间和我,你的记忆会更倾向于哪一个?
你不知道,我赢过了时间。
“谢谢”
她伸手接过,用纸巾擦盖着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真是太辣了。”
“宋医生,你朋友?”男子望过来问。
“我的患者。”他扫过遇追因辣而红的脸颊,还有略微浮肿的红眼睛。
遇追跟着点头,不知道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
而那一句,我的患者,在她听来又有多微妙。
☆、5、遇追之追
阿云男朋友被车擦伤,阿云接了电话匆忙就走掉,袋子太多,留了一半没拿走。
遇追从座位上拿起那些带子,大包小裹样子很是费力。
瞄向宋彦的座位,茶水摆上,已经是闲聊的姿态了。
遇追路过两人,轻轻颔首道别:“再见。”
男子热情,虽是初次见面,但仍挥手说了句再见。
“等下。”宋彦漂亮的眼睛看过来,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重量级物体说:“我送你。”
男子微怔,忙笑说:“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一个小姑娘手里那么多东西,那宋医生咱现在就走吧。”
她有一瞬间的兴奋,又暗暗压在心底自行享受。
宋彦点头,拾起搭在一侧的西装外套,起身,高大的身躯让她稍稍向后挪了一步。
她在背后暗暗度量着他的肩背,貌似以前,没有这么宽吧。
“走吧。”
他回头,猛然看到她如此专心致志的神态,不禁凝眉研究,而后问她:“干嘛呢?”
“唔……你挡我道了。”
……
和男子正式道了别,随着宋彦找到他的车。
东西都是宋彦一路提过来,放在了后面。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手搭在车门上,站在一旁等她。
她不禁就弯起了眼睛,有些微微的哽咽,却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他和她的距离一直差之甚远,如今,果真有这么一次。
他在等她。
上了车。
宋彦启动的缓慢,余光瞄向她说:“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
“不是……”遇追一时有些讷讷,忙伸手系上了安全带。
她哪里是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她是紧张的过了头。
可这也不能怪她吧,她敢对着所有姑娘的打包票,宋彦的副驾驶,绝对是下了让人心慌意乱的魔咒。
何况,她还觊觎眼前这个男人多年呢。
车子缓缓开着,还不确定方向。
“你住哪?”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车况,开口问她。
“紫苑小区。”遇追应着,其实心中紧张的早已雷鼓喧鸣。
“遇小姐”他仍是保持着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的模样,却开口,说:“我的车技很好。”
“呃?”
宋彦余光瞄了眼遇追紧握胸前安全带的手,不用想,她的表情一定是严肃的僵凝。
他勾起嘴角说:“那天也不见得你这么怕死。”
那天,是指在酒店。
遇追尴尬的松了紧握安全带的手。
“宋医生的车技当然……非常好。”她当了记者这些时间,本是早已练就一番好口舌,对待恶人时的犀利,对待弱势人群的温和,她都一一做过。
可是眼下,竟只能随着他的话说。
“不。”他说:“我出过车祸。”
遇追怔住。
“这次不会”他笑了,安抚:“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家。”
却不知,他的一句,是她心底的惶惶恐惧。
“宋医生”她转头看他,复了沉静说:“你似乎不怎么惜命。”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霎时握紧,眼底是暗色,沉默横亘在车厢中,半晌,车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
“到了。”他停车,淡淡说。
遇追望向车窗外,果真到了。
气氛,自她那句质问起就变得不再和谐,她推开车门,却听他在身后缓缓开了口。
“你错了,我足够惜命”他沉下眸子,一字一顿说:“即使活在泥沼里。”
他的车,消失在路口的尽头。
那句话似是尖针,她还摸不清他的意思,只感觉到,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似乎是疼的。
所以,她也随着疼了起来。
去找阿云还给她东西时,阿云还在医院,接了遇追的电话才从医院赶回来。
到家时,遇追已经在楼下蹲了半个多小时。
“严重吗”遇追问。
阿云面色还算好,摇摇头说:“只是轻伤,其实都不用住院,他妈妈担心儿子,死活都要他再留院观察观察。”
“那就好。”
阿云伸手接过说:“真沉,麻烦你了。”忽而想到什么:“阿追,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遇追揉揉头:“我躲着母上许久了,到处抓我去相亲。”
“听说是个青年才俊”
“是个男的我妈就说是青年才俊……”遇追斜睨她:“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摸清我妈?”
阿云回忆,似乎,还真是。
“我想找个房子”两人上楼,遇追边走边说着。
阿云惊讶:“不至于吧,不喜欢就不相亲呗,也不用逃着找房子啊。”
“不是。”遇追笑:“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到工作忙时晚上都回来的晚,爸妈经常不关灯等我到很晚,找个房子自己住也不会大晚上的吵到他们。”
阿云拿出钥匙,开了门,点头道:“也是,我会帮你留意留意。”
坐在上发上,阿云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那天我走了之后,你和宋医生……”阿云身为记者的八卦精神彻底得到了发扬。
遇追握着水杯,喝了口水,不急着说,故意吊她胃口、
眼角飘到阿云着急的小脸,才笑道:“他送我回家了。”
“我就知道!”阿云兴奋。
遇追叹气,真是不忍打击她,说:“然后分开时,不怎么愉快。”
阿云瞪眼:“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遇追摇摇头。
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总有些事情会偏离了自己脑海中预想的轨道。
想要知道,就要一点一点的,用最灵敏的手指尖去摸索。
过了四月,就没再有机会见到宋彦了。
这个城市,每天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然后再由身为记者的她们传递世人面前。
或悲伤,或欢喜。
铺天盖地的故事散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愿疼是一时,乐是一世。
再见到他,是采访儿童暴力事件时,邀请他做心理顾问。
巧的是,遇追正好拿着话筒。
应该有一个多月了没见了面了吧,他又恢复了那副寡淡的模样。
遇追极力端出专业的姿态,伸直手臂,话筒对着他。
两人面的面坐着,身边是兢兢业业的摄影大哥,举着摄像机,在阳光最好的角度,拍下镜头中的人。
一问一答,有板有眼。
她像忘记了那日,他也是。
只是对视之间,有迹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
☆、6、遇追之追
收了工,摄影大哥和和跟来的记者小哥挨个跟宋彦握手,点头:“多谢宋医生合作啊,录得特别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宋彦起身,颇为有礼。
一行人跟排了队似的,握手点头一样不差,遇追站在最后,走到了他面前,迟疑起来。
“遇小姐不打算和我道别?”
宋彦看着她,言语之间平静的仿佛两人之间没有故事。
摄影大哥和记者小哥站在一旁,暗使眼色,今儿这阿追是怎么回事,总走神。
他的手安静的伸展在两人之间,遇追抬起手,触碰到他的指尖。
轻握。
“遇小姐有些紧张”宋彦淡淡说,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
遇追忙撤回手:“没有……宋医生再见。”
转身,随着同伴出门。
甚是,还来不及看他的表情。
记者小哥好事,凑上来问遇追:“哎,我说阿追啊,有次听阿云说你和那个宋医生认识,怎么今天一看跟俩陌生人似的,连点互动都没有呢。”
遇追看他:“刚才不握手了么。”
记者小哥语塞,瞪眼睛:“刚才怎么不见你伶牙俐齿,还紧张。”
遇追心虚,咳了咳说:“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你哪里看我紧张了。”
“别总欺负人家小姑娘”摄影大哥一向正义,和他勇猛的外形甚是匹配,大掌一拍,记者小哥肩头就垮了。
“谁欺负阿追了!我不就是……发扬记者敏锐的洞察力么。”记者小哥委屈。
“瞎洞察。”摄影大哥批评。
“……”
上了车,车门拉上的瞬间,遇追仍是有些恍惚的。
车门渐渐挡住外面大好的日头,一寸一寸,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计划好的事情。
她一把挡住车门,一跳就跳下了车,回头对着同来的伙伴摆手:“你们先回去吧,别担心我,我去办些事。”
记者小哥担心,大声喊她:“阿追,等会。”
摄影大哥拍他,教育:“别瞎多事。”
记者小哥委屈,伸手往旁边一摸,摸出一个包亮给摄影大哥看:“她没带包,手机钱包都在里面。”
远目,遇追已经跑出好远,没了影子。
摄影大哥的四方脸无比端正,说:“更好,别瞎多事。”。
遇追回到的地方,是他的楼下。
她站在楼下等着,在他下班之前不去打扰。
站的累了,就坐到花坛的水泥边上。
看着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零八分,街道上的车流并不是高峰。
正午的太阳慢慢滑落西下,似乎好久都没有看过每天都会重复的日薄西山,这个下午,因为等着他,时光变得闲适撩人,好让她有机会,不再用记者的眼光去看着人群,去望一望世间。
时针指向五点钟。
宋彦立在窗边,侧脸笼罩在西下的夕阳里,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他的长睫,连带着眼角清晰的泪痣。
她还在。
几乎是整个下午。
她很安分,只围着一个花坛绕圈,绕累了就坐下,坐累了就接着绕圈。
这个季节,在这时有些单薄的凉气,她在夕阳下却显得整个人暖洋洋的。
许久。
宋彦收了目光,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今天有事,改日再聚。
穿上西装外套,下楼。
有没有一件事情,你明知不可为,却,为之。
她蹲在一棵柳树下逗弄着一条小京巴,小京巴很乖,被她顺毛顺的舒服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