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雅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牧寒愣了愣,然后她抓着轮椅的把手试图站起来。他的眉心紧皱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帮助她慢慢地站起来。
脚踩到地上那一刻,思雅笑了,灿烂得耀眼。笑着笑着,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背轻轻地颤抖起来。
她在哭。
牧寒看上去痛苦万分,他慢慢抬起手,把王思雅抱在怀里,把脸埋在她哭泣的肩头。
我不能再看下去。我仓惶地转过身,落荒而逃似地跑出医院。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我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觉得自己快窒息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进了门,看着安静和空荡的屋子,我突然觉得冷。我躺倒床上盖上被子蜷作一团,还是觉得冷。
人无法打败时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在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时光里,有过很多故事,他们都付出过、亏欠过,已经分不开彼此。我没有为他死过,没有那样深地付出过,我的感情轻薄得好像一张纸。
可是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相信他是爱我的。他说过,他爱我,是一件最真实的事。
我像一只胆小的蜗牛一样,深深地缩在自己的壳中一动也不动,感知着黑暗一点点降临。
不知是什么时候,手机响了。我躲在被子里,没有接电话的勇气。响了十几声之后,电话断了,我继续躲着。又过了几分钟,铃声再次响起,我还是没动。
或许是胆怯,或许是赌气。我不想接电话。
我等着手机第三次响起,可是却没有。他没有再打过来。我紧紧抱着被子,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累了,我就翻身睡去,梦中反复上演着紫藤花架下那一幕。我一会梦见他吻了她,一会又梦见他看到了我,却没有对我说话。
正睡得痛苦万状,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我睁开眼睛瞪着空洞的黑夜,枕头已经被我哭湿了,铃声一遍遍地催促,仿佛每一声都是最后通牒。我突然醒悟过来,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拿起手机一下接通。
“朵朵,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他关切的声音。
“牧寒。”我的嗓子哑了,声音干涩难听,可是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哭着祈求说:“牧寒,别扔下我,你不能扔下我……我那么爱你,你如果扔下我,我该怎么办……”
我呜呜咽咽地哭着,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自尊。我把自己的底牌暴露了。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是我离不开他,并非他离不开我。
电话那头的他沉默着,半晌,他沉声问:“朵朵,你今天下午去医院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虚弱地辩解说:“牧寒,我……我只是想去看看,我本来偷偷想看一眼就走的,我没有打算说什么,结果……”
他知道我最后看到了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他换了一个话题,跟我说起天爱最近准备参加一个少儿钢琴比赛,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其实他不想让孩子这么早上台,可是林教授如此坚持。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慢慢地镇静下来,劝他说孩子早点上台也有好处,其实艺术界是一个很功利的社会,不管你自诩技艺多高,最后还是要用比赛成绩来说话。
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然后平静地互道晚安。
重新躺回床上,我冷静了下来。他会打电话过来,说明他心里还有我。现在他一定很难抉择,我不能怪他,但我必须竭尽全力把他留住。
我必须更尽力才行。(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走,别走
周六,我带着小杰、牧寒带着天爱去上林教授的钢琴课。林教授为两个孩子选定了参赛曲目,小杰第一次比赛,竟然要弹《丑角的晨歌》,我担心那首曲子的难度太高,但林教授却对小杰信心满满。天爱的曲目是《小星星变奏曲》,非常适合她。
钢琴课后,趁着牧寒去开车,我故意偷偷怂恿两个孩子,让他们提出去动物园玩。单纯的小杰和天爱果然缠着牧寒,一定要他开车去动物园。
我明知牧寒下午本来打算去医院陪思雅,却假装无奈地看着他,天爱缠着他闹个不停,小杰也抓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地说想去看熊猫,最后牧寒只好叹了一口气,投降道:“好吧,我们去动物园。”
我和两个孩子一起开心地跳了起来,然后像赶小猪一样把他们赶上车。牧寒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似乎识破了我的诡计一般,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在动物园疯玩了一下午,天爱和小杰开心得不得了,我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又带着他们去吃冰淇淋。牧寒似乎也忘了思雅的事,全身心地陪着孩子,我觉得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那么轻松的笑容了。
从动物园出来,我们先把小杰送回家。天爱又拉着我,强烈要求我教她写交响曲。看到天爱那么开心,牧寒也不忍拂她的意,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回了家。
吃过晚饭,我们陪着天爱玩了一会,牧寒站起来说他累了,想躺一下。我知道他最近公司医院两头跑确实很累,就让他先休息。等我走的时候再去叫他。
我和天爱先是玩了一会钢琴,然后又折纸。我教她用彩纸折出小星星,然后放在玻璃瓶里。
“天爱,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医院看思雅阿姨?”我一边折一边问。
天爱点了点头,说:“是啊!”
我笑着说:“那我们把这瓶星星当做礼物送给思雅阿姨,好不好?”
“啊?”天爱好像有点不舍得。
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天爱,思雅阿姨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来。现在还不会走路。我们在每一颗星星上面许愿,希望阿姨早点好起来,这样爸爸以后就不用跑医院了。可以经常回家陪你玩啊!”
天爱想了想,乖乖地说:“那好吧,这瓶星星就送给思雅阿姨。梅朵姐姐,你下次再帮我做一瓶更漂亮的星星好不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天爱,如果思雅阿姨问你。这瓶小星星是谁教你做的,你怎么说?”
“是梅朵姐姐教我做的。”天爱笑眯眯地说。
我满意地挠了挠她的头,然后继续低头折那些星星。
晚上九点,梁阿姨要求天爱上床睡觉。牧寒还没有醒。我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他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他和衣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我悄悄走过去。趴在他身边,目光慢慢地扫过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他看上去真的很累。一定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我伏在他耳边轻声说:“牧寒,我要回去了。”
他好像没有听到,继续沉沉睡着。
我轻轻吻着他的耳根,柔声说:“牧寒,我要走了,你送我回去吗?”
他被我弄醒了,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把我抱在怀里。
他翻了一个身,扣着我的手指,低头温柔地吻我。我很顺从,今晚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会很顺从。
“梅朵。别走。”他含含糊糊地说着,然后伸手去解我的衣服。
我搂着他的脖子迎合他,小声提醒说:“门还没关。”
他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起身来,用手扶着额头问:“现在几点了?”
我尴尬地跟着坐起来,轻声说:“九点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说:“我送你回去吧。”
所有的希冀都从我心上滑落了。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如果我真的不要自尊,就会失去所有东西。
我从床上下来,他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拿上车钥匙,体贴地扶着我的背把我送出来。
沉默是一种无形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接近他,就离他越远。
他在路口停好了车,然后下车送我进去。
这条巷子,我们不知道一起走了多少次。今夜半轮秋月,把那些如丝流云染得凄清一片。两旁的居民楼里还亮着不少灯,是我渴望的人间烟火。
我们并肩走着,不知何时沉默已经成为一种惯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话。
牧寒,你知道吗,其实在北京的那天晚上,你请我吃完饭之后,我很想请你去故宫外走走的。你去过吗?晚上的故宫看上去比白天还要巍峨,鬼影重重的感觉。我听说故宫是真的会闹鬼,其实也不奇怪,那么多人的命运都关在里头,闹鬼也很正常。
说起来,历朝历代那么多悲欢,有的人浓墨重彩,有的人默默无闻,最后不也只归结为一座建筑物的背影。跟那些大喜大悲的古人比起来,我们这些小情小调又算什么,想开了也就罢了。
我有一次去北京,晚上就站在故宫外面听了一整晚的风声,我以为经过那样的心境,以后什么事情都能看得开、放得下,可是又好像不是那样。人不是说解脱就能解脱得了的……
泪水浮上眼眶,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牧寒停下脚步,拉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很温暖,代替他的嘴做了某种告白。
我知道,不管多难,我必须记住他对我最后说的话:“梅朵,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我上去了,你明天还要去医院,早点回去休息吧。”
“梅朵,都会好的。”他沉声安慰我。
我不知道他说的“好”是什么含义。我凄然笑了笑,顺着他说:“是,都会好的。”
不论受了什么伤,都是会好的。只要你接受了,不再希望了,也就好了。
我转身上楼,他却连再见也忘了说。(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最后通牒
周一上午,我在闹钟铃声中醒来,在上班时间准时打开电脑,开始查询求职信息、投递简历。我得给自己找点别的什么事情做,才能熬过这场持久战。
一边修改着简历,脑中却忍不住在想,不知道昨天牧寒带天爱去医院看思雅,天爱有没有照着我的暗示,把我作为女友的存在透露给思雅,她知道之后又有什么反应,昨天牧寒没有给我打电话,他究竟是知道了这件事生我的气,还是事情压根没有按照我预期的发生?
我正在胡思乱想地改简历,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难道公司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叫我去面试了?
我接通电话,很礼貌地说:“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会,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梅朵小姐,你好。我是王思雅的弟弟,王唱凯。我们在医院里见过面的。”
我愣住了,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解释说:“是我姐夫把你的电话给了我。关于我姐姐的和我姐夫的事,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他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第一,牧寒不可能把我的号码给你,你骗人要有点智慧;第二,我跟你似乎没什么好谈的,我又不是跟你谈恋爱。”
王唱凯默了一下,终于换了一个语气,心平气和地说:“梅小姐,其实在我姐姐醒来的前几天,李牧寒曾经找过我们,他说准备跟你结婚,希望我父母成全他。这些年。他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姐,我们家里人都已经把他当成一份子。听说你们要结婚,我父母虽然难过,可还是点头同意了,他们说不能耽误李牧寒一辈子。现在事情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你昨天通过那种方式让我姐姐知道李牧寒还有一个女朋友。大家都很尴尬。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大家以后行事有个默契,在彼此受伤害最小的范围内解决这件事,你说是不是有必要坐下来谈一谈?”
原来天爱真的照着我的设计那样说了。这么说牧寒应该也知道了,他一整天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等我的回音,我犹豫了好一会。终于答应说:“好吧。你说在哪见面?”
他说了一个地址,时间是今天中午。我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跟牧寒说这件事。
中午十二点,我照着约定时间赴约,走进那间餐厅,却发现桌边坐着三个人——王唱凯和王爸爸、王妈妈都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淡然地走过去坐下,问过两位老人家好,然后看着王唱凯说:“电话里不是说只是我们俩谈吗?”
王爸爸是个急性子。他打断儿子的话说:“我和思雅妈妈也想过来跟你谈谈。梅小姐,你可能不了解我女儿和牧寒的事。我们想跟你说清楚……”
“牧寒和思雅过去的事,他都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低着头说。
王爸爸和王妈妈互相看了一眼,王妈妈说:“你既然知道他们俩的事,就应该知难而退啊!思雅是因为牧寒才受伤的,她躺在床上整整三年啊!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我女儿差点因为李牧寒把命都给丢了,李牧寒对她是有责任的!”
我抬起头,勇敢地看着情绪激动的王妈妈,柔声说:“伯母,我知道牧寒对思雅有责任,他也一直在尽力履行自己的责任、弥补过错。牧寒曾经带我去看过思雅,他跟我说,如果思雅醒不来,他会一辈子照顾她,我也答应跟他一起照顾思雅的。其实思雅醒来,我也很高兴,是真的。”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可是我不能退出,我爱牧寒,他也爱我。至少,我不能主动退出。”
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我紧紧抓着自己膝头的裙子,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王妈妈愣愣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现在这些女孩子,心里想的事情我们老一辈人是想也不敢想的。梅小姐,以前思雅跟牧寒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思雅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你说你爱李牧寒,你难道比我女儿更爱他吗?你为他做过什么,如果他没有钱,你会这么爱他?”
我气愤地说:“王阿姨,你根本不了解我,凭什么这样质疑我的为人?我也谈过恋爱,也为别人做过很多傻事。可是当别人不爱我的时候,我没有因为责任强行留住他。爱情是爱情,责任是责任。”
王妈妈阴阳怪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