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热情地冷笑道:“友情比黄金更贵重,当然要重视。李总一定懂得这个道理吧?”
李牧寒笑而不语。徐明有点不耐烦地提醒说:“刘总,我先送你们出去吧。”刘梅回头瞟了徐明一眼,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张遥的目光在我脸上飞快地停留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老板的后面。徐明回头给李牧寒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等等。
刘梅和张遥上了一辆商务车,绝尘而去。徐明灰头土脸地回到大堂,一开口就对李牧寒说:“老李,真对不住,今天恐怕你没有时间见怀特了。他待会马上要出去,晚上和商务部的人有个重要的晚餐。”
李牧寒说:“没关系,明晚酒会还有机会跟他聊一聊。对了,刘梅见了怀特吗?”
徐明恼怒地说:“那个女人仗着自己和jacob是同学,借jacob搭桥见了怀特,连我事先都不知道。啰啰索索地讲了一个钟头,把我汇报的时间都挤了!你看见她刚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了吗?!”
李牧寒淡淡一笑说:“怀特也不是今晚就走了。中国区事务这么重要,他肯定会另外抽时间听你汇报的。对了,怀特听了刘梅的创意有什么反应?”
徐明说:“说实话,我知道他们那个‘玩过一世’的创意是偷你们的,不过怀特对那个创意好像挺感兴趣,明天的酒会我会再向怀特引见你,不过你真要想个办法扳回一城,我看形势对你很不利啊!”
李牧寒镇定地说:“你放心,只要你安排我和怀特见上一面,我就有办法挽回。你快上去吧,别让老板等久了。”
徐明用力拍了拍李牧寒的肩膀,然后进电梯上楼去了。
李牧寒此刻的表现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和徐明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可谈话过程中他总是先设身处地地为徐明着想,把自己的利益诉求巧妙地摆在后面,处处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一样。
我记得他说过:“每个人都有一颗小心脏。”只要找到适合的办法,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打动的。利益交换永远只能是等价的,而感情输出则更长久,能为你赢得更多。
即使在这一刻,我仍然相信,李牧寒一定能为我们公司把芒星的单子挣回来。
回酒店的路上,李牧寒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等ada先于我们出了电梯之后,李牧寒才悄悄问我:“梅朵,你想不想报仇?”
注:“嘚吧”是北方方言,啰嗦、吹牛的意思。斯坦福,即斯坦福大学,美国最著名的大学之一。
微、博也是敏、感、词,起点你的小神经是有多敏、感啊~~
☆、第三十六章 周瑜打黄盖
“报仇?”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李牧寒,“报什么仇?”
李牧寒退后半步,淡淡看着我:“张遥,他偷了你的创意,你不想报仇吗?”
报复张遥?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偷的又岂止是“玩过一世”这个创意,过去三年我帮他做的企划数不胜数,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认为我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收获了一份一厢情愿的感情,至少我曾经是快乐的。
我摇摇头说:“不想。”李牧寒似乎有点意外和小小的失望。我又说:“李总,我不想报复。不过,如果您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努力试试看。”
李牧寒看了我好一会,淡然说:“明天酒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想个办法把刘梅和张遥引开,我才能排除干扰去说服怀特。”
要我把张遥引开?我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忍住了:“您是希望我把他们俩都引开吗?好像有点难度,我一个人……”
李牧寒说:“你只要把张遥引开就行了。刘梅那边我来想办法。”
我迟疑了好一阵,轻声问:“李总,我怎么把张遥引开?”
李牧寒淡然说:“办法你自己想吧,只要酒会开始后他消失十五分钟就够了。”
“十五分钟?”我有点诧异,“您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搞掂怀特?”
李牧寒笑而不语。我想了想,点头说:“好吧,我想办法把张遥引开。”
走出电梯之前,李牧寒对我说:“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如果办不到就跟我说,我再另外想办法。”
我能不能办到?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说实话,要我去做这种事,我是不愿意的。可是李牧寒需要我的帮助,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无法拒绝,并非因为他是我的老板……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第二天,我跟李牧寒请了半天假,到东方新天地重新选了一件小礼服,又找了一家沙龙拗了半天造型。下午四点,我打的回到酒店,李牧寒已经在一楼大堂等着了。
我朝他走过去,脚下的小羊皮高跟鞋敲出清脆的脚步声。李牧寒抬起头看到我,似乎吃了一惊。
我在他面前微笑站定,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明明挺有潜质的,为什么平时要把自己整得那么糙?”
我美美地一笑,用东北腔说:“李总,谢谢您夸奖哈。”
李牧寒又被我气笑了。我在他身边坐下,认真地分析说:“这一来吧,糙不糙完全是由生活素质决定的,您看我脚下这双新鞋特光鲜吧?穿它挤上几次早高峰的公交,立马堕落成地摊货,那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买地摊货,至少它不贬值啊。这二来吧,就我那点工资还真供不起太高档的行头,不过我对未来有信心,咱们国内通货一路膨胀,但lv不涨价啊,等将来5000块跟现在500块一样的时候,我就拖个包袱冲进lv扫货。我一口气买七个,从周一到周日都不重样!”
李牧寒终于憋不住了,当着我的面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开怀大笑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几条细细的皱纹,我突然觉得自己花半个月的工资置办这身行头还是挺值的。
“,朵朵,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ada甜甜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甜中带酸,洋溢着一股糖醋排骨味。她身上那件范思哲的粉色小礼服,突出了她白净的肤质,裸露度又刚刚好。ada长得不算高,但是身材非常匀称,举手投足都是训练有素的优雅,口音带着在外语学院陶冶出来的微妙的海归腔。跟她站在一起,我立马又变成了普罗大众。
反正我本来就是普罗大众。我偷偷吐了吐舌头,对李牧寒说:“李总,人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要是赶上北京的晚高峰,两个小时都走不出一公里去。”
李牧寒租了辆奔驰s600,亲自开车过去。北京的晚高峰果然*,我们住的酒店离四季酒店只有5公里,路上却走了一个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怀特还没有到场,大佬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的。我看到刘梅正在跟几个老外飚英语,张遥陪在她旁边。他看到我们走进来,远远地注视着我。我拉住李牧寒偷偷说:“李总,到花园去。”
李牧寒看了我一眼,随即会了意。他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我则跟在后面做小低伏。
酒店大堂与花园相连,中间只隔着落地玻璃窗。我又找到了那种现场直播的感觉。李牧寒抱着手说:“你想让我怎么骂你?”
我低着头说:“您别骂我了,您就说说当前的经济形势吧。”
李牧寒说:“好吧,这个确实挺催泪的。”他顿了顿,然后用专家的语气说:“上个月中国社科院发布报告指出,过去十年中国房价翻了五倍,而未来十年内,中国至少还有121亿平方米的住房需求,房价至少还要翻一番。即使未来十年人均收入按照7%的比例递增,十年后房价相对人均收入仍有10%的涨幅。换句话说,你现在买不起房,十年后你还是买不起房。更残酷的是,如果你十年后才买房,这十年你就白干了。”
十年血汗积累还填不上房价的涨幅?我一听不由得悲从中来,想起自己老死在出租屋里的情形,我不由得潸然泪下,一边低头抹眼泪一边说:“李总,你太狠了。”
李牧寒淡淡地看了我一样,轻声说:“对不起,委屈你了。”
我有点愕然地看着他。他,道歉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李牧寒竟然道歉了?
李牧寒留下我愕然地站在原地,远远的,我看到张遥的目光投了过来。我急忙转过身,缩到花园黑魆魆的树影中。
我向来泪根浅,此时不知哪来的伤感情绪,眼泪竟然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站在一棵月桂树下默默垂泪,过了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张遥正呆呆地看着我,满眼悲伤。
☆、第三十七章 培尔;金特
“朵朵,你怎么了?”安静的花园里传来张遥关切的询问,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时光好像回到了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刚毕业,每次被刘梅骂过之后,就躲到楼道里去哭。张遥总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面前,轻声问:“梅朵,你怎么了?”
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对社会对工作充满恐惧的三年。
我努力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他的关心是假的,他的温柔也是假的。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甩了我,还厚颜无耻地偷走了我的创意。现在轮到我报复他了。
我擦去眼泪,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
张遥朝我走过来,我却一步步往后退,他只得站定,柔声问:“朵朵,李牧寒又骂你了?”
我愤恨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别假慈悲了!”
张遥问:“是不是因为我……”
我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提我还差点忘了,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想你现在留着那个本子也没有用了吧?!”
张遥沉默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他缓缓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皮本——正是我的笔记本!
我冲过去想从他手里把本子抢回来,张遥突然伸出双臂抱住我,温热的带着湿气的话语喷吐在我的耳畔:“朵朵,我没救了,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求你救救我。”
我愣住了,竟然忘了挣扎。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我,好像想把我融进他的身体一样。他的拥抱用尽全力,身体却在微微颤抖,我好像感到他的虚弱和害怕。我生气地说:“张遥,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嘴唇贴我耳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轻声耳语道:“朵朵,我真不想干了。这世界太他妈荒唐了,人都他妈的疯了。我也疯了,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是我唯一的解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干净的人。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一定是疯了……”
这实在是太不像以往的张遥了。他的眼睛永远盯着向上攀爬的阶梯,永远充满自信野心勃勃,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会说出这样懦弱的话。
我用力推开他,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张遥,我跟你相处了三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搞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为什么要偷我的创意?难道赢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值得你用自己的人格去换?”
张遥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一样悲伤地看着我:“朵朵,你是女孩子,你不会懂的。如果我一直是那种碌碌无为的小白领,你会心甘情愿跟我受穷吗?如果我连房子都买不起,我又有什么资格跟你在一起?”
我摇摇头说:“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买不起房子而离开你。如果在江海无法立足,就搬到二线城市去,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认为自己过得很苦。”
张遥激动地把我抱住,欣喜地说:“朵朵,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你一定不会把我扔下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现在我买得起房子了,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未来。我们可以住在市中心,将来我们的孩子可以上江海最好的学校。你不是喜欢教小孩子弹钢琴吗?你可以在家里教,不要去上班受气了,我不会让你去公司受气。”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跟我说未来。如果这一天早几个月到来,那会带给我怎样滔天的幸福?
可惜一切都迟了。就像过了兑奖期限的彩票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我强忍着心里翻滚的情愫,理性地说:“张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你可以和所爱的人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也可以孤独地站在世界顶峰。但是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不是索尔维格,我不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冒险回来。”
索尔维格是我和张遥之间的一个寓言。曾经,我想影响他爱上古典音乐。可惜陶冶了很久,他对古典乐完全不感冒,唯一喜欢听的曲子就是格里格的《培尔·金特》组曲,他说他喜欢那个伤感的故事。
培尔·金特是没落的乡村纨绔子弟,自私、放荡。同乡的美丽姑娘索尔维格真诚地爱着他,他却不知珍惜。在参加村里的一个婚礼时,他将朋友的新娘拐走,然后说自己真正爱的是索尔维格,又将新娘遗弃。他在山中游荡,被妖女诱惑,抛弃了做人的品格,疯狂追求权力。他浪迹天涯数十载,干过种种不光彩的勾当,曾经富可敌国,最后又一无所有。在全部财产化为乌有之后,年迈的培尔·金特回到故乡,惊讶地发现索尔维格一直在等着他。故事的最后,培尔在爱人的怀里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这是他漫长荒唐的一生中唯一一次实现了“自我”。
在第一次听我讲这个故事时,张遥就曾经若有所思的问我:“朵朵,如果我是培尔·金特,你会不会像索尔维格那样等我?”
当时我们正在热恋,听到他提这样的问题,我怔了好一会,然后摇头说:“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这是最普通的道理。张遥,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要留在我身边,而不是让我等你。”
在我最爱他的时候,都不能答应等他;如今我又如何无条件地原谅他?这种纯粹无私及至愚忠的爱,我做不到。
此刻,我们站在静谧的夜里沉默相望。不远处,酒店华丽的水晶吊灯彷如梦境,那个充斥着物欲和权力气息的世界,是培尔的梦想,也是张遥的梦想,而我拥有的只是一片安静的花园。
我平静地说:“我们已经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张遥绝望地看着我,他的声音既苦涩又包含了隐隐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