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边的轿子打开轿帘,李农露了半边头来道:“禧儿,你去了哪里?现在方回?”
妍禧恭敬地回答:“大姐姐腿脚不好,我去忠勇府里看了看她!”
“喔,可叫大夫看了没有?蕴儿的腿脚……”李农略沉吟后又说,“禧儿,你回府后到园里择些新鲜的花来,可别叫丫头做,你亲自送了来,否则,那个叫铮儿的丫头,我要罚她!”
“罚?”又是罚,今天她便被罚了两次,一次是杰哥哥订亲,她的心苦得似黄莲,一是被大姐夫罚,被髯须扎,被咬的感觉……实是讨厌之极!
妍禧道:“知道了,我一回府就去择花儿,老爷莫要怪铮儿!”
“李成……”湘歌儿突然从轿子里探出半边身子来,定定看着李农。
李农一手撑在轿子的边缘,只有半边脸露在外面,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湘歌儿,脸上没有波澜,他说:“我乃当朝司马李农,禧儿,这位是?”
“老爷,她是我以……”妍禧欲答。
“我是刘战将军之妻刘湘儿,今日正好得空儿送三小姐回府,我认错人了,司马爷,对不住了!”
“妍禧,如何能让刘夫人送你回府,就到府了,刘战将军昨日方回襄国城,他们夫妻团聚,你怎么好缠着人不放?”李农放下轿帘,说道。
妍禧只好回身说:“姐姐,你就送到这里罢,有空儿再找你说话儿。”
湘歌儿的神情古怪到了极点,她一把拉着妍禧的手,把那帛巾包的东西悄悄放入妍禧的手掌里,轻声道:“妹妹,这个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你得空再去忠勇府,我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
说罢,湘歌儿便低头出了帘轿,上了她自己的车驾,对驾车的仆从说:“快,回忠勇府去!”
车行不久,司马府便到了,李农进了司马府的殿院,张朝凤急忙迎上来,笑盈盈地说:“老爷,今日有喜事呀,建节将军府遣了人过来,说要跟咱们家结亲,要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喔?”李农转头看妍禧袅袅地走进殿院,她终于长大了,惊鸿翩迁,不过好像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美。现在她神情安静,有些淡淡的愁意,脸色红得可疑,一双眼睛是红肿的。
“订的是谁?”李农的目光没有移开,淡淡地问。
张朝凤看李农神情古怪,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殿院门口,妍禧正走进来,如一个轻飘飘的影子,摆脱不掉的影子,她便是李农心上那个颜敏的影子罢?
“老爷,订的是建节将军府的二公子石杰,石杰的哥哥便是大姑爷石闵。”张朝凤忙答道。
“我问你:建节府的石杰订的是谁?”李农冷着脸问。
“喔,订的是祺儿,石杰还有一年的孝期,先行订了亲,等石杰的孝期满了,便可以过门了!”
“嗯,是一门喜事,你应了没有?”李农转头问。
“订亲是大事儿,老爷是一家之主,我自然要等老爷回来方做定夺!”张朝凤忙扶李农在胡椅上坐好。
“好,就订下了罢,石杰还不错,如今在朝里领了五品给事中一职,大有前途,祺儿今年几岁了?”李农接过张朝凤递的茶,喝了一口,看见妍禧定定站在殿院门边五步远的地方,光从殿院门射进来,妍禧站在光线的下面,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神情。
“祺儿今年十三了,禧儿是妹妹,也有十三岁了!”张朝凤的目光也随着李农看过去,叫了一声,“禧儿,怎么站在那里,你回院里去,今日又出去了半日,你回去练琴罢,老爷的寿宴,你要演奏的。”
妍禧腿角发软,艰难挪动步子,铮儿上前来扶着她,从偏殿回到奉阳院。
张朝凤看妍禧走,又说:“老爷,过几日便是您的四十五大寿,这几日妾身忙忙碌碌的,只盼着给老爷做一个像样的大寿。”
李农微微点头,道:“夫人辛苦了!”站起来便走。
张朝凤看着李农走去的方向,对身边的瑞香说:“昨日宫里来人之事,可千万给我守紧口风,若谁漏给老爷知道,我要她的命!”
瑞香恭身答道:“此事府里虽然不少人知道,但大都不知道女官来是为何事,传不到老爷那里!”
张朝凤扶了扶头上的金玉麒麟步摇,微微冷笑着。
铮儿把妍禧扶进屋子,看见她脸色苍白,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妍禧抚着心口处,摇摇头道:“心痛!”
石杰和妍祺的亲事终究是订下来了,明明是心里有所准备,但心痛还是不请而至,她的心里对石闵不由地又多了一份怨恨!
第六十六章 亚父
更新时间2014…5…7 8:02:32 字数:2572
石闵乍听说妍禧已然回了司马府,怔怔不能言,许久想起什么,向殿院门口走去,跨出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差点跌了下去,他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走了两步,旋即又回过身来,拿脚在门槛上愤愤地踢了两脚,力气下得大,门槛的横条柱子竟踢歪了一角,殿院的门厚实,有一掌宽来,被震得瑟瑟发抖。
刘战看石闵的脸冷得如冰柱子一般,乌黑着脸,知他气恼妍禧的不辞而别,刘战忙上前拉着石闵道:“爷,不急不急,需徐徐而来。你在阵前不是常说:势均力敌方有意味,敌军太弱,无甚意思,猫儿与你势均力敌,不正对了你的胃口,你如何便自乱了阵脚?露了败相?”
石闵侧耳一听,也对,拍拍刘战的肩膀道:“然也,然也,爷我今天回了襄国城,皇帝派我驻守襄国城,襄国城只在我的手里!一半的天下就在我的手里!我有的是时间,便跟她斗一斗,等我把中山王爷那老骨头啃下来,再使劲对付她,刘战,你的爷什么时候露过败相?”说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妍蕴和红钺看着石闵高大修长的身影愈行愈远,她们的爷突怒突喜,无常得很,与旧时大不一样,许是因为得尽了风头,许是因为一个人,这世间,没有他得不到的吧?只盼着他走了出去,还能走回来。
石闵出了忠勇府,骑着“掣风”向中山王府飞奔而去,一下了马,他随仆从快步走进内院,石虎还是独个儿呆在兵器房里,袒着上身正在练拳,但见他虎背熊腰,臂膀粗壮,拳拳带风,远远便闻到一股威势,咄咄逼人。
石闵走近他,脸上即带了笑,正想作揖,没承想石虎突然回身,拳风霍霍向石闵直拍下来。
石闵一怔,未有思虑,身形即迅速转到一边,快如鬼魅,他并未出手,便轻松地缷下石虎的拳风,石虎又一个回向,使了一招猛虎下山,照着石闵的门面打将过来。
他的这一掌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丝毫不含糊,石闵这一次不敢小觑,他没有硬接,后退一步,左掌与石虎的拳短暂对接上即弹开,他脚步诡诘,引得石虎全力向前,却一身扑了个空,脚上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出去,石闵忙拿手扶住道:“王爷王爷,看清楚了,我是闵儿呀,你……”
石虎收拳哈哈大笑,拍着石闵的肩膀道:“众人俱说闵能以一骑一戟便能敌万人,本王还不信,今日我这个‘万人敌’败在你这个‘敌万人’的手下,名不虚传,果然是员猛将,某心服口服哇!”
石闵连忙跪下道:“王爷如此说来,要羞死闵儿了,王爷方才是让着闵儿,才……”
“让?哈哈哈,某活了一辈子,未知何为‘让’字!哼!某若是再‘让’,便要把头‘让’出去了!”石虎哈哈大笑,只笑了三声,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黑沉沉的,看着石闵道:“闵说说看,本王是让,还是不让!”
石闵恭恭敬敬地答道:“让与不让,真让还是假让,只看王爷的心情,王爷若想让,便真让,王爷若想不让,便假让!”
“真让、假让?好好好,这个好,我如何想不到?便是与敌对阵,虚虚实实,留着他一个虚名儿做假皇帝,我得个实权做真摄政,得了名声又得好处,何乐不为?哈哈哈!真是我的好闵儿,一语点醒老夫!”石虎听得欢喜,手舞足蹈,他人长得肥硕又健壮,像一只摇摆的不倒瓮熊。
石闵立在旁边,谦和地笑着。
“燕国不敌于你,燕国来求和亲,皇帝小儿和那刘太后,竟想着应允,我知道他们想什么,若是和亲成功了,他们便有了靠山后援,只怕到时他不把某放在眼里了,某想不让都不行了!”石虎的脸又阴沉起来,从墙边拿起一杆长枪,狠狠击出去,长枪横空劈出去,直刺向大柱子,“啪——”地一声,直没进去。
“王爷不愿意看到皇上与燕国和亲,这个容易,只须……”石闵近前,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石闵说罢,石虎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闵足智多谋,本王没有错看你呀!某的十几个儿子,只懂得看些蝇头小利,腹里个个是草包,比不得闵儿呀!”
“两年前,闵的父亲去世,闵的内心便把亚父当成亲爹一般,亚父受闵儿一拜!”石闵一头跪倒在地!
石虎双手扶起石闵,大声道:“某得闵儿相助,如虎添翼,日后我们两家携手,定能指点江山,翻转日月,哈哈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妍禧回了房,呆坐半晌,突然想起湘歌儿给的帛巾小包袱,忙从袖笼里取出来,把红络子解开,又层层打开帛巾,里面是一条翡翠玉石手链子,那翡翠粒粒同色大小,碧莹翠绿,是上上等的成色,比起二夫人张朝凤脖子上常挂着的翡翠项链,不知好上多少倍。
妍禧诧异了,这翡翠手链子,只消拿出一粒来,便值不少钱,但几年来,就算饿得要死了,湘歌儿也从不拿出来盘当,这翡翠到底是什么来历?
妍禧又看了看,那翡翠手链的下面,还压着一块折成方块的帕子,打开一看,一股血气扑面过来,帕子上竟是用血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妍禧吸了一口冷气,横看竖看,大概可以分辨是两个:李城。
李城,是个名儿吗?妍禧思索了一会,不得其法,把东西原样包好,只盼着下一次再见到湘歌儿的时候问个明白。
正在思想间,一个小丫头进来道:“三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说话儿。”
妍禧想着不久前李农要她送择花儿送去之事,忙应下了,忙忙到后园采了几枝新长的桃枝儿,插在美人瓶里,送到李农的书房里。
李农正站在书房里,他的书房极简陋,案桌上摆了竹简,余下便是一高背胡椅,其它皆空空落落的,只壁上挂的一幅仕女图。
李农背对着门,在观赏壁上的仕女图,上面画着一襦裙仕女,抱着一把琴,半侧着身子低着头,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不清面目。
妍禧在门口福了一福,叫了声老爷,李农霍地转过身来,看妍禧抱着一个长长的美人瓶,披着桃红的披风,亭亭站在门口。
李农微微点点头,妍禧带着铮儿走进来,把美人瓶置在案上,李农定定看着她,突然道:“禧儿,送你回府的李战夫人,你以前识得么?”
“识得,四年前,妍蕴姐姐嫁到建节将军府,我随姐姐过去时便识得,她是大姐夫的一名丫头,我与她相熟,她颇为照顾我,后来她嫁与刘战大人,大人外出征战,她常来忠勇府。”妍禧的谎说得天衣无缝。
李农默默踱步到美人瓶前,拿手抚了抚桃花瓣儿,掐下一枝,久久看着不说话。妍禧向他福了一福,正想告辞而去。
“我怎么觉得,她像一位故人?”李农说。
第六十七章 失踪
更新时间2014…5…8 20:46:16 字数:2591
“故人?什么故人?”妍禧停下脚,侧耳听李农说话,李农却不再言语,踱步到妍禧跟前,手一抬,轻轻把桃花簪在妍禧的八宝小髻上。
妍禧微微抬眼看李农,无端地觉得有些怪异,并着些儿难受,出奇的是,居然是一种她并不陌生的感受,她的心内泛了一股恼意,后退两步,转身悄悄儿走出李农的书房,李农定在那边,没有叫她,只是目送着她走远。
门外,暮色已上来,行将黑暗,愈是沉沉。
石闵回到忠勇府,已是月挂中天,只是圆月被几挂云遮敝去了,显得分外阴沉,借着府门前的几个大灯笼的光,看见刘战在府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刘战一看到石闵,扑过去就说:“爷,你总算回来了,湘歌儿一直没有回府,我着人四处去找,没有找到!如何是好?”
“湘歌儿没回府?她不是跟着喜儿去了司马府?”石闵一怔,问道。
“我遣人到司马府问了,没让见妍禧小姐,只是跟妍禧小姐的丫头们俱说湘歌儿没有入府,只是送到司马府附近,就上了自己的车驾走了!爷,你说,她这是到了哪里?”
“如此说来,是下午便回了来,如何到现在还没有回府?”
刘战一屁股坐在府门前,拿手扶着头道:“我一回府,孩子便向我要娘,我遣人把沿路都寻了,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十遍,只差没翻转过来了,没看到人,连车驾并跟着人都不见了,爷,我心里慌!”
“莫慌,小喜儿呢?喜儿回府了罢?咱们再去司马府问问!”石闵率先走出去,翻身上马,直奔司马府。
司马府的管事成福把石闵迎到偏厅,大姑爷来访,事先未得半点风声,拿不准是什么事,匆匆把张朝凤请了来,张朝凤一看石闵,满面堆笑道:“大姑爷,今儿听闻你封了王爷,还没向你贺喜呢,这么晚了,是什么风儿把你吹了来?”
“二夫人好,请二夫人把妍禧请了来,我有话问她?”石闵也不客气,脸色阴沉,直奔主题。
“这……”张朝凤迟疑着,查看石闵的脸色。
“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叫我李农诚惶诚恐呢!”一把声音冷冷传了来,李农缓缓走了进来,虽然说着诚惶诚恐,但脸色不愉,透着寒意。
石闵站起来,向李农作了一个揖,说道:“闵竟夜来扰,实情非得已,这位是刘战,是我镇北军前锋大将,她的夫人午间送三小姐妍禧回府,之后便没有了消息,故来此一问,打扰司马爷休息,闵深感不安!”
“刘战夫人?我见过,在司马府附近,我下朝回府,正赶上刘战夫人送禧儿回府,我还责备禧儿不懂事儿,刘战将军昨日方回的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