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设法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与韩擒虎等众位大将商议过,当夜发下令去,做好撤退准备。
第二日天未亮,鼓声、冲杀声响彻云霄,大地颤抖,扬起的漫天沙尘里十万突厥步骑如潮涌一般气势汹汹攻来,作为经年宿敌,木杆可汗一股作气发起了凶猛的进攻。高长恭甲胄在身,衣紫腰金甲黑,宿铁大刀在手,也早已摆好阵势严阵以待,阿六将他的头盔递过,有些担忧道:“大人,你的伤还没痊愈,恐怕不宜厮杀。”长恭只笑一笑,将头盔面胄一合,一副在这种环境中被衬得更显柔美的面容消失。他便是鬼魅一般冲杀沙场的兰陵王。枣红马动,一马当先向汹涌扑来的突厥兵迎去。天地震动,沙尘蔽日,鼓声擂动万城远,三万骑兵在后相随冲上,双方便是陷入一场混战。
突厥一员大将寻了这鬼面过来,举铁鞭道:“兰陵王,待我莫不脱来战你。”高长恭大刀迎上,不肖三五回合,便将他斩落马下,后面又一大将持槊攻来,长恭大刀架了,战了数十回合,又围了一突厥将上来,长矛直刺,高长恭闪身避过,左右招架,渐落下风。阿五、阿六、十五等几个近身的随从见到,纷纷纵马来救。替他解围。长恭脱围,尚未转了马头,迎面便是一突厥大将道:“看我莫不花取你性命。”又迎了,突厥势大,终是不敌,高长恭左右瞧瞧,发令撤军。齐兵便如潮水一般败退,高长恭数年征战向以攻坚英勇闻名,几乎只进不退,只胜不败。今日败退便令突厥益发奋勇,人人争先,要一举将兰陵王拿下。谁知高长恭进攻时冲得快,撤退时跑得也不慢,早由一众亲随护了掉头突围而出,纵马到安全地带,方镇定传下令去,西撤九十里驻军。高长恭的这支精骑兵机动性能比较好,当即连退九十里,突厥穷追不舍,随后赶到,当晚各自扎营驻军。
第二日清晨再战,高长恭不敌再退,西撤一百二十里驻军。双方一攻一逃,期间五战,突厥五战五胜,只是三番五次都被兰陵王险里逃出,没有擒住这宿敌,便是士气高涨,此番誓要乘胜追击,灭了兰陵王。高长恭五战皆负,连连败退,一路西撤,这一撤撤到了太行山斛律光的地盘,本来在这里埋头修长城的斛律光此时早已摆好了雁阵相迎,雁阵顾名思义,其形中间凹陷,两边如雁翅一般伸展,攻守兼备,最宜于弓箭施展。待木杆可汗十万兵到,两边雁翅伸出,与后面紧紧追来的两万段韶军会合,便将这十万突厥团团围住,突厥兵虽然骁勇,战术策略上还是差了一筹。与高长恭的五战五胜,一胜而奋勇,二胜而得意,三胜而骄傲,这一骄傲第四胜时未免麻痹,这一麻痹第五胜时终于自投罗网,不辞辛苦被高长恭一路带入齐军设下的埋伏,成了瓮中之鳖。此时高长恭方始整顿队伍,道:“这些日子咱们退得够了,败得够了,如今突厥已中计被咱们重重围住,一场大胜功劳便在眼前,今日许进不许退,许胜不许败,谁砍下的人头最多便是谁的功劳最大。”掉了马头,领军返回厮杀。突厥兵早已没了斗志,相互践踏逃命,死伤不计其数。高长恭取弓箭在手,只在人群中寻木杆可汗,一箭射倒了近一些的莫不花,却离木杆大汗相距太远,中间往来人等拥堵,挡住了射程。便纵马向前追去。木杆大汗被随从护了慌忙掉头而逃,穿行乱军之中差点吓到坐立不稳跌下马去,可惜他转身逃命面对的便是追来的段韶大军。高长恭眼见段韶亲领了人迎战追杀,便不再管他,回身去战其他人。
便是一场歼灭大战,从早至晚,突厥死的死,降的降,高长恭与斛律光各缴甲胄、兵器、战马、粮草物资、俘虏偌干。到得晚时,段韶回来,缴获珠宝财物无数,只是逃了木杆可汗。高长恭闻言便是看了段韶发怔,当时他亲眼见段韶与木杆可汗最近时的距离不超过三丈,无论以段韶的骑术、箭技还是当时的情景来看,都不可能让木杆大汗脱身,又瞧斛律光也是不以为意,心里渐渐有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然以这么多年以来段韶、斛律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地位来说却是有些难以接受,便是有些气闷不解。段韶看到他,便丢下其他事情先过来道:“咱们进帐说。”高长恭闷闷随他进帐,将余人遣出,只剩他二人。便是直问:“大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韶神色不动,望了他似笑非笑,然眼里深处似乎终究是有些无奈,只道:“我这一生所学都教给了你,也只这一件事没跟你说过而已。”
高长恭便是有些赌气道:“这般纵寇、玩寇、养寇之法我学不会。”他跟斛律光脾性较为相投,虽名为师徒,但也是知交。段韶素有长者之风,从小待他严厉而不失慈爱,他们之间关系便更似师徒或是父子,他在段韶面前多少还有些小孩儿天性自然流露。
段韶见他生气,只微微一笑,道:“咱们缴获了这许多财物,立下了战功,可以得到皇上封赏,明年又还有仗可打,还用得着咱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真把他灭绝,我和你二师父这些人也该走到头了。”这话却是真情流露,顿了一顿,又叹道:“若是你祖父在世,我也不须如此,现在皇上只在声色玩乐,丝毫没有吞天下之志,我也全仗这突厥的一年一犯保命。这纵寇、养寇之法也只是给自己留条活路而已。”静静望了他道:“我这一生心血,自问对得起国家,唯有这一事投机作假,现在都已经跟你说明,你若要告发,我也无话可说,绝不怨你。”
高长恭虽是初初明白这连年征讨北虏的真相有些震惊,一时尚想不明白,却是自然没有想过要去告发,只奇道:“大师父,你当我高长恭是什么人?”
好在这场不算小的战役从开始到结束仅止一月,胜得极快,高长恭也没多聚将士庆贺奖赏,急着先赶回青州。这晚在帐中只翻来覆去想段韶的话,又未免担忧家里,整夜难以成眠,天不亮就起来,吩咐呼延族、韩擒虎等人带队后行,自己先快马赶回去。被数十名随从簇拥了出帐,正等人牵马来,忽见一头黑影犹如大鸟从空中猛扑下来,人未到,凌厉掌风已先至。高长恭匆忙之间一掌挥出,那人身手极快,空中变招,出腿向他手腕踢来。高长恭见他厉害,自然不能被他踢到,便也变招,反踏前一步,另一掌劈他环跳穴。此时随从都远远散开,围了在旁观看。虽然天色还不大亮,匆忙之间只能看到一个魁梧的朦胧身影,但长恭已知是谁,只道:“二师父,咱们有一、两年没动手了。”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两人招式相同,便如行云流水一般,打到快时周围众人只见身形幻动,掌影纷飞,慢时可见一老一少两人进退俯仰有度,腾跃穿插有致,袖底生风,双足踏云,令人惊叹赞赏。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染上红霞,眼前逐渐通亮起来,四周围观的人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却是没人出声,都看得秉息,望得出神,数千人的场面清静得连打斗中二人的拳脚生风,衣袂翩翩之声都清晰可闻。高长恭只管与他拳来脚往,这一番打斗痛快淋漓,只是渐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仔细去想,究竟是哪里不对?忽然想到,打了这么久,双方却仍是旗鼓相当,自己并没有要落败的的迹象,反似乎越战越勇,问题便出在这里了,近年他们再没有交过手,但他记得他们最近的一次交手是到第三百来招时他开始处于下风的,然而此时一番缠斗只怕早已经出了千招开外,双方竟是持平,且斛律光毕竟已经五十来岁,气力容易衰竭,而高长恭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后劲更足,照这样下去,反是他高长恭要胜出一筹。他没想到自己处于成长上升期,只觉得二师父的武艺怎么好像不如从前了。一时不敢相信,突然住了手,呆呆望了晨曦中斛律光鬓边几丝白发怔住。斛律光见他突然住手,便也生生停住,神色间似乎也有些怅然,过了一会,见他发呆,便只微微一笑道:“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说总有一天胜过我?怎么不高兴?”
这斛律光确实便是高长恭这么多年来的练武的长期目标,只因为他觉得斛律光难以超越胜出,虽然是不服,常常挂在嘴边便是这么一句‘总有一天……’,然而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来得这么突然,只是发呆。这时四周突然爆发出震天般喝采、鼓掌、叫好之声,把他惊醒,方才想起有事,道:“我急着回去,不能和师父们多聚。”
斛律光道:“我正是听说你要走才赶来拦你,此番大胜,皇上下了圣旨叫咱们一同进京庆功封赏。你这样走是不是太拂他颜面了?”
高长恭只道:“这次我当真不能回京了,家里有件急事必须直接回青州,我会遣人跟皇上说一声的。”便抬腿要走。斛律光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你还没有见过他吧?”高长恭便站住了,斛律光又道:“还有什么事能大过这事?以后你们君臣相处的时间还长,你家里就是有天大的事,这时也要应诏进京面圣才对。皇上年纪小,心眼也小,别让他觉得你这个做哥哥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2 章
斛律光自是说得有理,家里事情再大,总可以遣人去办,这见京面圣却是要他亲去才行。高长恭无法,只有先将队伍遣回了,他们几人一同赴京。
齐后主高纬是个哑巴皇帝,言语涩纳,只喜在后宫玩乐,不理朝政,不喜见朝士,每偶尔出朝总是一语不发,犹如哑人。又因尚年幼有些胆怯,不喜人直视,每有臣仰头面视就会发脾气,使得向他禀事的文武大臣便是王孙三公也常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低着头匆匆极简短的禀完事慌忙退下。高纬自然并非真的哑巴,他只在后宫才开口说话,或是与佞臣陆令萱、穆提婆父子、和士开、高阿那肱、韩长鸾、祖珽这一批不说正事,只会阿谀奉承,陪他一起游戏的佞臣说话(原文: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其奏事者,虽三公、令、录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旨,惊走而出。)
齐后主便任这一群宠信的佞臣宰制天下,因此北齐佞臣之多,权位之重也是历史上比较突出的现象。这些佞臣又各引亲朋获得重用,俱皆奢华。不说齐后主京城、晋阳等地广修十余处豪奢宫殿,且略有不满便推倒重建,狗、马、鹰等宠物尽皆封官,只举例说宠臣祖珽一人,位极一时,连他的下人婢女都封了郡公,婢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一裙直万疋,镜台直千金。
此番大败木杆可汗,伤了突厥元气。高纬领群臣大肆设宴庆贺,但他也只是出来应付这事,只喝酒观舞,仍是不开口说话,虽然斛律光是他岳丈,高长恭是他堂兄,但他们之间并未尝交过只言片语。席间自然也表演起了‘兰陵王入阵曲’,曲风舞蹈雄壮优美而鼓舞人心,高纬可能是看得高兴了,突然开口向高长恭道:“入阵太深,毕竟危险,一旦失利,追悔莫及啊。(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高长恭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出了名的哑巴皇帝会突然开口跟自己说话,况且他此时人在席间本就已经是神思不属,心不在焉,只无心快口回道:“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祸从口出,虽然数年以后齐后主以这一语降罪高长恭,史书中也是如此记载,这一句‘家事’之语使高纬心生疑忌,成为日后断送一代美男名将兰陵王的罪魁祸首。只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功高震主,祸必降之。就算没有这一句话,高长恭的结局能改变吗?君有心杀臣,自是找得到理由。后来巴巴翻出这几年前说过的这么一句无心之语,可见高长恭一生虽然功高名重,但为人处事还是比较低调谨慎的,几乎没有落下什么把柄。
高纬似乎是有些胆怯懦弱,他在荒淫昏聩方面犹为突出,在残暴方面比起高湛、高洋等父辈来似乎要稍逊,只是他的父辈再疯傻再嗜杀也分得清哪几个人是真正对国家有用的,必需的。而这就是糊涂皇帝高纬后来杀的人,自然,与此同时他也亲手斩断了支撑国家的支柱。
不说高长恭见过皇上后当晚连夜启程赶路,只说这一个多月以来青州自然没有闲着。这还得倒回一月多前从头说起,相愿身处牢狱,田弘远远便道:“今日刚刚得到消息,南陈有一队数十个持兵器的女子过境而来,不知跟这事有没关系?”既然是今日过境,自然与此事无关。但巧得很,因王府发生了这失踪案,自然各条交通要道加紧盘查,尤其是几国边境处查守得严,府里家将尽出协查。便在这南陈边境处正有一个王府家将认出这一队女子中的元思思便是那晚行刺高长恭后来逃走的女刺客,这家将那日与同伴听到打斗闯入书房时一起见过思思一面,虽然只惊鸿一瞥,但年轻女刺客的身份本来便是特殊稀少,何况思思又生得美貌出众。因此这家将便一眼认出。知道这刺客武艺不俗,恐打草惊蛇走了刺客,只赶紧叫人报给田弘,要多派些兵马围住。所以此时田弘便特意要来问一下相愿,道是:“那晚行刺大人的女刺客也在其中,只怕她们这一伙人与这事有关。”
相愿微微想了一想,随即道:“让她们过境,不可惊动。只叫人悄悄尾随,极有可能跟着她们便能找到……”稍是一窘,这静儿两个字再是难以出口,顿了一顿,只道:“这刺客武艺高强,要小心从事。”想了一想,又道:“她们若是往西走,把握又大了几分。”
说话时,田弘已进到牢中与相愿对坐了,听了这话便朝还站在身后的刘元度挥一挥手,要他去办这事,谁知刘元度只是看了相愿,神色甚是茫然疑狐,并没瞧见挥手,便是好气,正要出声叫他。十六也还没走远,便道:“相先生既然这么说,咱们兄弟亲自去办,不要惊动了刺客坏事。”说着,方抱拳告辞而出。
田弘只不解,问相愿:“便要请教,这是个什么说法?”
相愿猜想这一群人有可能会与袁静联系,并非是因为陈夜来,实际上边境的人都不认得这与袁静关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