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也是为了陈夜来的事,只向和士开道:“不妨事,这是我妹子静儿。”又向袁静道:“这是朝中和士开和大人。”
袁静闻言瞧了一眼和士开,上前行过礼,只赔罪道:“我不知道长恭哥哥有客,冒失了,”又自道:“晚些时候我再来找长恭哥哥,”说着,行了礼退出。
高长恭也不在意,又与和士开闲话几句,方将他送出。他已知道袁静是为了何事而来,原以为她便等在门外急着相见,谁知这一会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早不见了人影。却也不去管她,自去书房,到得晚上,袁静才来书房找他,果然一见面便连声道:“长恭哥哥,我家小姐出事了。”
高长恭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有些不悦道:“她的事与我无关,不必跟我说。”
袁静因不知道陈子高已来提过这事,原以为他听了会吃惊,然后极容易便可设法使他帮忙援救,却没想到他竟是无动于衷,倒是有些意外,怔了一怔,仍是说道:“我听说她在齐境遇险,现在已经失去消息,长恭哥哥……。”突然瞧见他的脸色一沉,便住了口不敢再说,心里略有疑惑,只赔笑改口道:“本来这些小事我也不敢来麻烦长恭哥哥,只是我听艾儿说,我家小姐听说你向陈宣战,便赴齐要来行刺你,所以我自然要来问一声长恭哥哥有没有见过,最主要的是,我一听说这事便特意跑回来给你报信知道,请长恭哥哥要多加小心提妨之意。”
高长恭只道:“这倒是你好意,我并没有见过刺……”话没说完,忽地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便没有了言语。
袁静却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全不管这事,一时虽是着急也是无法可想,也只好先告退出来。她跟府里的人都相处得好,一回来便听丫环说了沈氏等人受罚的事,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知道高长恭军营之人,是惯于言出为令,难以更改的,准备了各色糕点茶水,只等到夜深时,便端了偷偷溜去后厅,虽偶有侍从丫环见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只装没有瞧见,不管这闲事。后厅里烛火通明,却早有赵小也端了糕点茶水过来,只也跪在一旁,正道:“都是我说出来连累姐姐们的,我陪姐姐们受罚。”
三人都不吃她的糕点,独孤氏只道:“你不伺候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赵小低了头小声道:“大人今天好像很不开心,他没有找我。”
沈氏三人便都默然,过了一会儿,沈氏小声哭泣起来,道:“怎么办?咱们不该惹大人生气伤心的。”
赵小只道:“三位好姐姐,那件衣裳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大人见了会那么生气,你们讲给我听。”
三人都是微奇,独孤氏直道:“咱们对你不好,你不用叫得这么亲热。”
赵小却是显得更奇,道:“你们对我都很好啊,”见她们都是不信,倒急了,只说自己以前是如何过的,别说一天不吃饭,三岁起父亲便没给过她饭吃,都是她自己到处找东西吃,打骂更是常事,随便说几件,别说郑氏、独孤氏都是闻所未闻,感到惊奇,便是沈氏,虽然家里不富裕,但也是从小在疼爱中长大的,听起来便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此听起来,一经对比,郑氏她们所作所为倒确实是善良的了,赵小倒不是说谎或者反话。赵小又道:“你们只要让我陪着大人,不赶我走,天天打骂都没关系,这次我也是瞧大人生气得厉害,实在不敢隐瞒,没有办法才会把天衣姐姐供出来,要不然姐姐们对我这么好,我绝不会说的。”
赵小这样,郑氏三人倒都有些拿她无可奈何了,况且她们本都是天性纯良的年轻女子,对她反倒同情,便都大家说话言和,尽释前嫌。
袁静便轻咳了一声,赵小倒吓了一跳,正要逃开,袁静只笑道:“新嫂嫂别怕,是我。”说着端了托盘从暗中走出,道:“几位嫂嫂,我来给你们送补给了。”又向赵氏行礼道:“还没有恭喜新夫人。”郑氏等人才看到是她。
独孤氏只向赵小道:“你要知道那紫衣裳的事,问她便是最清楚的。”
袁静一时糊涂,问:“什么紫衣裳的事?”她聪明,随即悟道:“是说我家小姐么?”见她们神情,便知自己猜中,只向赵小道:“以前长恭哥哥和我家小姐订了婚约,不过后来我家小姐悔约嫁给和她从小一起玩大,青梅竹马的一个南陈将军了,那时候长恭哥哥很爱她的,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赵小方知是这么回事,只微微点头,却是心有触动,若有所思。只淡淡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好很美吧?”
袁静并不答这话,只轻哼了一声,道:“嫂嫂你们怎么突然又提到这多年以前的事?长恭哥哥他有了你们,可早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独孤氏只幽幽道:“是啊,他只是把那件衣赏放在心上罢了。”
袁静听这话,便知大概,想了一想,道:“你们陪了长恭哥哥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我了解他?长恭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可曾输过谁么?便是这件事,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这话倒也确实有些道理,郑氏三人都不言语,袁静见她们都不吃东西,又道:“你们都饿了吧,快吃这香甜的桂花糕,还有琼口茶,放心,这个又不算是饭菜,只是小吃,吃一些裹腹不算违反规矩,要是真把几位嫂嫂饿坏了,长恭哥哥该心疼了。”
郑氏三人却都是没有心情吃喝,沈氏只低泣道:“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有过,我只怕这次大人生气,以后再也不喜欢我了。”几人便互相安慰。郑氏也望了袁静道:“静儿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相叔叔不是要你出嫁?你不愿意嫁人逃走了么?”
袁静微微皱一皱眉头,不满道:“他不是我叔叔。”却似是想到什么,转而又笑着玩笑道:“几位嫂嫂要多给我点好处巴结我,说不定我很快就要做你们大人的师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8 章
接得军中战报送来,已是由进攻而成撤退,除慕容延、韩擒虎兵分两路已绕过会稽,尚在回撤途中,田弘、韩贵孙、呼延族都已在陆续返回青州的路上,边境封锁也早解除,暂时无事。高长恭出了房到后厅,倒没想到赵小也在,叫她们都起来了,本待再说两句,只是这娇滴滴的夫人自然不比兵士,几个都红了眼圈,甚是可怜委屈,沈氏更是早已珠泪滚滚,便不再说了,只朝她道:“哭什么,别哭了。”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转身正要走,身上一紧,被人从背后贴身抱住了,回头看去,正是沈氏,沈氏也正望过来,只忍了眼泪强笑道:“大人,我替你绣了幅画像,你要不要瞧一瞧?”高长恭便牵了她手,他这次虽然处罚了几个夫人,但也终于明白她们的心思,以后也有所注意不偏心专宠一人,只轮流到各人房里。
那和士开给高长恭长子送来的礼物是两头金斑雪豹和一双白顶黑鹰,亦都是幼时,正好可供铁弹伺养玩耍,高长恭叫乳母带铁弹来收礼物,笑道:“以后你多了玩伴了。”原以为他一定会喜欢,谁知铁弹见到豹子和老鹰,吓得一闪身便躲到乳母身后,高长恭奇怪,问:“怎么,你害怕?”,铁弹本来欢天喜地的来见父亲说是有好礼物给他,却突然见到是这利爪尖喙,锐齿寒目的凶禽猛兽,便是十分惧怕,只是早知自己的父亲是大英雄,满心景仰崇拜,见他这么问,不肯叫他以为自己是胆小鬼,虽是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却是连连摇头表示不怕,然毕竟童稚惊恐神色是做不得假的,高长恭见到,道:“你以前没见过,害怕也没关系,今天跟它们打个招呼,以后就不怕了。”便鼓励他上前摸一摸。铁弹一心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松开乳母裙子,壮起胆子一步步向前走去,只是随着慢慢接近步子越来越小,脸上惧意也越来越浓,白豹黑鹰的每一个眨眼呼吸的细微动作都令他随之一抖,几位夫人也在旁边瞧了,连她们都害怕那野兽,此时自是俱不忍心,紧张地盯了他小小的身子前进,郑氏终于看不下去,只向长恭求情商量道:“大人,铁弹还不满五岁。”铁弹也不知是听到她的话还是终于害怕,站住不前了,怯生生的回头向父亲望去。长恭的神色却甚是严厉坚定,丝毫没有宽容让步的意思,铁弹只好壮胆向前,远远伸出抖得厉害的小手去摸雪豹的身子,那雪豹头一摆,便吓得猛地缩回,只觉得非常难堪丢脸,回头看看,似是看到父亲眼里的不满,却是不愿叫父亲失望,一狠心把手碰到那毛皮之上,终于摸到,虽是心狂跳,却是满怀自豪的又回头向父亲看去,在他眼里,这次便成了父亲满意欣赏的神色。高长恭并不知小小孩童还有这许多敏感而丰富的想法,他自己从小便在军中,倒没养过这些宠物,随从十六是仕族子弟出身,小时玩过,便由他负责安排了另外的豹房、鹰房,又找了驯兽师等事宜。铁弹被乳母牵出甚远,离开了高长恭,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另有一批送给王妃的贵重珠宝首饰,高长恭先拿给郑氏挑选。郑氏虽然不缺珠宝,但女人自然大多贪图新鲜首饰,因赵小已怀有身孕,只先向大人道过喜,倚在他怀里注意力便转向珠宝,捡出来看,道:“现在大人应该先赏给小妹妹才是。”
这话有些亿罗的语气,长恭只笑看她一眼,抱了她认真道:“你的辛苦我都知道。”郑氏替他管家,自然诸多辛苦操劳,却是有他这一句话便已心甜足够,只是略有遗憾道:“以前我和亿罗妹妹下棋,赢多输少,大人总是帮她,现在每一局总要她让我四五颗子才能相平,大人以后要多帮我了。”她这几年操持家务,便在棋艺上有所退步。若是高长恭在家,输的一方总会求他帮助扳回。实则郑氏和独孤氏的棋艺都甚是精湛,并不输他,只是因长恭本来在家时间便不多,她们自然是千方百计只想令他高兴,便或多或少故意输给他。高长恭却也知道,若是一局两局也罢,这么多年只赢不输,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也只装作不知,此时听她说起,便笑而不语。郑氏又道:“以后要好很多了,小妹妹很明白事理,又颇有胆识,人又勤快能干,可以和我一起相助大人。”沈氏和独孤氏是不管事,帮不上忙的,只有赵氏倒确是能与她分担,顿了一顿,道:“大人点兵的能耐我不知道,挑夫人的眼光是很好的。”高长恭因不知道她们已经和好,此时听到她这么夸赵氏,倒有些出乎意外。郑氏说着话已经捡起一件镶着红、蓝翡翠的黄金镯子道:“我正想一个金镯子,就挑这一件了。”长恭自然见多识惯了珠宝,见这一堆珠宝当中,这镯子即不是最显眼最贵重的,也不是相对来说最差最不值钱的,是其中中等水平,便问:“怎么挑这个?”郑氏笑一笑答道:“大人先给我挑,是大人好意待我。我若是挑最贵重的,未免显得轻狂,辜负了大人对我的心意,若是挑最便宜的,又未免虚情假意,更加有负大人的美意。”
高长恭心里喜欢,仰倒在床上笑道:“我挑夫人的眼光果然是很好的。”
郑氏过来替他解衣,只柔声道:“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其实……铁弹比较喜欢读书学字,好像比起弓箭练武来要更有兴趣一些?”
高长恭不在意,只将她搂住,反对道:“胡说,我高长恭的儿子怎么会不好练武?”
郑氏也知这长子是他的希望,不可能劝服他让铁弹弃武从文,便不再多说什么。
却说袁静因为陈夜来的事赶回来相求高长恭,谁知高长恭每日陪伴妻子,逍遥快活,全不管这事。便是着急生气。她在府里,倒还不知其实此时陈夜来早已被鲁悉达平安接了回去。依高长恭这么傲的性子,自彻底被她毁婚之日起自然便从此不会再过问这个人的事,只是自己虽然不管,却在将陈子高马车送出城外之后便即下令撤军,只留韩士祺领两万兵驻守洛阳,又派人通知南陈解除了边境封锁,好方便对方过境找人。南陈派了几拨人马过来,已经找到还在青州各个客栈打听她那武艺高强的‘女首领’下落的陈夜来,回了南陈,此时都已随了陈文帝开始往建康撤兵了。
陈夜来在青州遍寻不获元思思,只能垂头丧气的跟了鲁悉达回来,回到军营里,却没想到猛地和她打了个照面,原来袁静过北齐找高长恭,自然不想被元思思知道,便要她留在南陈军营,只道:“我家小姐组建了一支娘子军,像姐姐这么好武艺的她是最喜欢的,所以你一定要留下见一见她。若是知道有你这样的人被我放跑了,小姐一定会骂我。”其时,女子打打杀杀的自然稀罕少有,元思思却不知道怎么倒‘一连’遇见这么几拨娘子军。本不便留下,想和她一同去找她小姐,袁静自然不想她同行,只道:“我这小姐行踪飘忽不定,咱们都出去找她,她突然又回来了也说不定,你又不认得她,所以我去找她,你留下等她便是最好。”只托韦将军府里的艾儿等丫环好生伺候,说是陈夜来的贵宾。元思思心里也不大想回北齐去见师父,便也只好依言留下。因此陈夜来、元思思两人便在军营迎面撞见。陈夜来瞪大了眼惊奇不已,笑得打跌道:“这些天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倒跑到我家里来了?这下子再也跑不掉了。”
这话未免又太过轻薄,两人一开始自然误会,又要打斗,只是陈夜来手下一个女将叫冬儿的知道其中存在误解,将事情向思思解释清楚,又怪她不该冒然动手,打伤了陈夜来,思思方才知道这美少年是陈朝公主所扮,正是袁静所说的义姐,已是释然。陈夜来又道:“我叫作陈夜来,你叫什么。”元思思听了便是心里一动,她们上次打斗时陈夜来虽报过自己名号,但其当时是女扮男装,又在那种情况下,思思自然无暇理会,如今已听袁静提过其和兰陵王也有关系,此时听到,便猛然记起了这个名字,那时在山中,兰陵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交代过后事,可以说是临终最后一刻念出的名字。便是呆呆地看了她有些发怔,是怎样的刻骨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