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快马加鞭,一路来到迎杨山庄,只见宇文觉在庄口相侯,三人这几年都有书信往来,因此虽初见略有陌生客套,聊过几句之后因年纪、官职,经历都差不多,他们毕竟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虽然平时或如宇文觉官高位显,掌握天下,或如杨坚、高肃都是统军一方,便要装出成熟稳重的样子来,此时皆在‘国外’,只有他们三人,并不拘束,便恢复了少年心性,犹如好友知己一般,都觉熟极交心,没有一丝隔阂,尤其是杨坚这么一副光着身子回来的怪模样瞬间便令他们亲近。宇文觉觉得惊奇不解。高肃只忍笑携他入内,道:“咱们进去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杨坚自去换衣服,令人搬出好酒好菜。换了衣服出来,只见高肃和宇文觉正在学他的狼狈样儿。宇文觉只道:“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高肃道:“你敢杀我么?有胆便杀了我。”宇文觉只道:“不敢,不敢。”高肃便要上去剥宇文觉的衣服,脱他靴子。宇文觉不给他,边笑边拍案道:“士可杀,不可辱。”因高肃已追上,便跳到案上,把酒菜都打翻在地,对杨坚道:“大哥,杨将军,你也不能这么有失我西魏国威啊。”
杨坚自憨憨的笑,随他们取笑。自己喝酒道:“我可听说你是偷偷溜出来的。”
高肃转得倒快,附和道:“宇文太师怎么会是偷溜出来的?”
宇文觉眼见他们两个要合起来嘲弄自己,转一转眼珠,跳下来骑在椅子上转移话题道:“我乃北齐兰陵王高孝瓘,突厥贼兵速速上前领死。”
杨坚反应甚快,酒杯跌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惊呼:“美人啊,快来看美人。”
这三人倒不用商量,每嘲弄一人,其他两人总能合伙,配合默契无间。高肃见他们提到自己的尴尬事,便也只笑笑喝酒,随他们取笑。宇文觉跑到杨坚处,望了高肃点头,道:“这是女子装扮的啊。”
杨坚道:“这个美貌小娘子要是换女装我要给他戴朵大珠花。”
宇文觉道:“我要给他抹胭脂。”话音刚落,突听门前叭一声响,杨坚笑容一收,只问一声‘谁?’。半晌无人应声,杨坚上前开了门,只见门前甬道上一个陌生小兵俯身趴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见只是一人,便放下心来,开了门,只挡在宇文觉前面,早有一名管事的带着两名下人跑了过来相看,杨坚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见到院中出现陌生人,因杨坚这次来时便吩咐了要加派人手看庭护院,确保安全,没想到平时都无事,偏偏今日出事,便也是着慌,回道:“这,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
杨坚道:“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管家正要去探视那个兵士,却见那人一骨碌坐了起来,吓得管家一激灵,却原来虽然穿着兵士的服饰,年纪却跟他们差不多,只是可能是南方人,显得更矮小一些,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军服也几乎辨不出颜色,,也不知是哪支军营的?杨坚问道:“你是谁?从何而来?来此做甚?”一连三个问题,那小兵还来不及回答,起身时帽子滚了出去,又忙爬起来去追帽子,却踩着自己前襟,叭的又是一声响,又趴到了地上,半晌没有动静。管家上去探视,回道:“少庄主,他摔晕过去了。小人这就把他扔出去。”杨坚三人见此奇事,都是一头雾水。真没想到南梁连这样稀松的兵士也有,杨坚只道:“管家处罚二十皮鞭。这人先拖下去关押,等他醒了我再问话。”
管家忙应了,却见又有下人一溜烟跑进来,道:“门口来了好大一群官兵,气势汹汹,说是走了一个小兵跳墙逃进了庄子,要进庄来搜查。”
杨坚便是皱眉,他在这里自然不想惹事,却偏偏有官兵找上门。管家也是心虚,只不停冒冷汗道:“一定是来抓这个小贼的,咱们把这小贼交出去便是了。”
杨坚正待说话,却见那小贼又一骨碌跳了起来,摆出一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式,道:“官兵?官兵在哪里?”看起来却也是会武的。一时见了眼前的人都不认识,便是一脸茫然,问道:“你们是谁?”又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杨坚问道:“你是谁?”。
小兵似乎清醒过来,扑地跪倒在他们面前,道:“我是谁不要紧,我请几位帮我一个大忙。”
杨坚连小混混都不愿招惹,何况官兵,便道:“我们只是小民,官士要捉拿你,我们却救不了你。”
小兵道:“我死不足惜,王家军已赶往南皖要害陈伞徒蛉耍虑榻艏保竽忝侨ジ头蛉吮ㄐ胖馈!毖罴帷⒏咚唷⒂钗木醯瓜氩坏酱右桓鲂”炖锼党稣庵只袄础U獬律‘是陈霸先的侄儿,也是一直东征西战,辅佐陈霸先从村官发展成如今大丞相的得力助手。其时,自王僧辩被陈霸先所杀后,王僧辩的弟弟王僧智带领王僧辩旧部与陈家军为敌,要为兄报仇。若是杀了陈伞愕扔诿鹆顺掳韵取U庑┦虑椋罴岬热硕即蟾胖馈V皇钦饽狭耗诼抑拢词窃铰以蕉运怯欣:慰觯钗木跛侨说纳矸荻挤峭俺#荒苄孤丁Q罴峄右换邮郑怨芗业溃骸鞍阉鋈ソ桓切┕俦!
小兵只一抓一甩便把上前的管家打倒,急道:“你们不知道陈伞头蛉说闹匾裕也荒苊挥兴牵皇乔肽忝侨ケǜ鲂牛攘私头蛉耍Ы鸷裆汀⒏吖俟γ偈挚傻谩!
高肃见这小兵口口声声只是将军和夫人,倒也是忠心耿耿,只是每说话有将军必要加上和夫人三个字,也不嫌拗口,一般都不会有这种说法,听起来便觉奇怪。却听杨坚皱眉道:“你这小小逃兵口气倒不小,想是疯了。”见这小兵有几分武艺,下人家丁都不是对手,说着话便走出,正要亲自动手,却听吵吵嚷嚷,远远涌进来一大群官兵,下人跑过来愁眉苦脸道:“少庄主,这群官爷一定要进庄,小的们挡不住。”
官兵看见这个小兵,纷纷说道:“就是他”,“他在那儿”,“别让他跑了”。便是一大群人朝这涌过来,看也不看杨坚等人,一个长得雄壮,头目模样的人只一个“杀”字,便有一柄大刀朝小兵头上挥来,小兵避过,一脚把大刀踢飞,说道:“等一等。”
雄壮头目便问:“还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小兵道:“这是别人的庄子,与他们通通不相干,我跟你们出去再战。”高肃听了心想:这小兵倒也懂得仁义,知道官兵横行肆虐,不愿牵连别人。
雄壮头目望了望高肃三人,都是三个少年,又望一眼小兵,便是一脸疑狐,杨坚见此情景只朝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会意,便赔笑了一声,道:“各位官爷拿贼辛苦,小的这便下去准备招待各位大爷。”说完一路小跑下去。
小兵望了杨坚、高肃、宇文觉三人,眼神中露出强烈的乞求之意,他虽然身形瘦小,浑身肮脏,刚见他时又显得稀里糊涂,连走路也会把自己摔晕,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这一刻眼中所射出的光芒便令人不敢小瞧了他。却见他翻身跪倒在杨坚几人面前,也不说话,只咚咚咚,响脆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磕得甚重,他额头便即咧开,流下血与泪混合而下。那官兵头目愈加怀疑,望了杨坚等人道:“这些都是同党,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却在此时,管家早已捧了一个沉重的木盒出来塞给官兵头目,道:“官爷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咱们老爷不在家,只有几个小孩子不懂事。官爷何必与小孩子计较。”
雄壮头目听不到他的话,只打开盒盖一瞧,俱是一片片的金叶子,怕有四五十片之多,照得人眼睛都花了,便是瞪大双眼,流出口水。见这庄子气派不小,恐怕也有些来头,不能轻易得罪,又有这些金叶子得手,早已吃吃而笑,道:“打,打,打扰了。”他贪于这四五十片金叶子,却不知道面前三人任何一人都何止四五千片金叶子?只吩咐手下道:“把他带出去再杀,不要污了这庄子的风水。”官兵轰然应了,拿绳结结实实绑了小兵拎出去。管家一路送出。
小兵挣扎着回头看一眼,见杨坚三人木然而立,并不为他所动。禁不住心里一酸,只想:我死不足惜,只是无法通知到将军和夫人,难道真是老天也要灭我南朝?心里想着逃走,却身不由己,被官兵们推推搡搡押出了那庄子,来到庄外杨柳林中,一个官兵一脚猛踢他膝盖,令他跪倒在地,又举起了大刀便要在此处解决了他。小兵认命闭了眼睛,忽听耳边传来几声马蹄,来得迅速,由远而近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正自微奇,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拎起落于马背,那马当真迅疾得很,只听身后那些官兵一怔之后,纷纷喝骂:“不能让……”“是谁……”喝骂声便被抛远,听不见了。
纵马来救小兵的自然是骑着大牙的高肃。一则,他如今自己带兵,自然爱才,见这小兵小小年纪,忠勇可嘉,仁义双全,倒也令人钦佩,虽是南梁之兵,却也心生相惜之感。再则,这小兵刚才所说虽然不清不楚,却似乎涉及南梁军机,因此更要设法问个清楚。在庄中时怕露了宇文觉和杨坚的身份,便只骑了大牙悄悄跟出,等他们下手的时候,将这小兵救出。。
小兵回头看了,认得高肃,便是喜极而泣,扭身一把搂住高肃道:“啊,我得救了,将军和夫人有救了。”高肃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他死里逃生自然高兴,自己却被他搂住差点一齐堕下马去,忙挣脱开来,道:“小心,你不怕死吗?”
小兵做了一个鬼脸,道:“刚才不是没死成么?”欢喜道:“这马真好,跑得太快了,谢谢你了,”说着抱住马脖便亲了一口,又扭身抱住高肃,道:“也谢谢你。”又在高肃脸颊上亲了一口。高肃坐在他身后,躲无可躲,只觉得别扭,且这人身上肮脏,高肃身上锦袍便也都被他蹭黑。心里只想:原来大哥说得不错,这人果然有些疯疯癫癫的,莫非我救了个疯子?却是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个人和军机大事牵扯上关系。便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大牙神速,这一忽儿便跑出数十里地,来到谷中山地,便渐渐勒马停住,小兵急了,道:“不能停下,去南皖,我要去找陈伞徒蛉吮ㄐ拧!
高肃下马,抱拳告辞道:“我还有事,小兄弟你自己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小兵跟着下马,想了一想,摆出童子拜观音的架式,道:“既然如此,恩公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高肃见他这样子好像要跟自己动武,不跟他去报信难道该死?便奇道:“你要做什么?”
小兵道:“虽然你救了我的性命,但我现在报信要紧,要借你快马一用,恩公放心,我不会下重手取你性命,若是还有命回来,再去府上赔罪,要杀要剐任你处置。”说完一掌向高肃劈来,高肃只斜跨一步,上前摸摸马脖,像是要跟马告别,却无意间避开这一掌,笑一笑道:“我刚才本已是将马借你,你何必还要害我?”
小兵看着高肃,倒似乎高肃更像个疯子,奇道:“真的?你知不知道这是匹千里宝马?”
高肃叫了一声‘大牙’,大牙便把嘴唇掀开,咧嘴露出一口大牙,与高肃玩耍,高肃道:“我养了它七、八年,几乎每日相伴,自然知道。”
小兵又指一指自己,道:“那你认不认得我?”
高肃道:“不必认得……”,说到此时,忽地感觉脚下震动,知有人马到来,莫非那些追兵这么快便追来?便道:“军情紧情,不可耽误,你不要再多说了。”
小兵呆了一呆,道:“好,我若还有命回来一定去迎杨山庄找你。”说着,跨上大牙扬尘而去。高肃看看两边,潜入林中草地匿身,不一会儿,便听马蹄声渐近,悄悄望去,果然又是一群官兵,约有三、四十人,与刚才抓那小兵的那伙人服饰相同,显然都是同个军营,虽然一路奔来,似乎也并没有急着策马扬鞭飞奔,只像是赶路,倒不像是追敌。却听一人道:“他是走这条道没错罢?”另一人道:“去南皖必走这路。只是他的马快,咱们却是赶不上。”又有一人道:“前面自有人埋伏,他纵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咱们整个大军若连这一个小鬼都杀不了,那才叫笑话。”这一行人说着,早已策马过去。
高肃听了便想:那小兵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却似乎真的握有重大秘密,若不然也不会出动整个大军杀他一人。只是不知道这是那支队伍?自从陈霸先杀了王僧辩,就一直在追剿他的残部,其弟王僧智带着旧部虽想复仇,却是不能在建康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追人。因此这支队伍应当不是王僧辩旧部。自‘侯景之乱’,梁朝可以说已经四分五裂,有王僧辩、陈霸先两支较大的队伍,还有北齐在江陵扶植了一个‘后梁’,又有湘州王琳军在长江中游拥萧庄,临川周迪,建安陈宝应等多个小一点的势力。却是不知道要抓这小兵的队伍是何人部下。正要从草丛出来,又听一路人马过来,便不急着出去。只见又是十余官兵策马而来,高肃以耳贴地凝神听了听,确定除了这十余官兵一时再没有人来,出了草丛,行出路中背向而立。那十余官兵正飞奔而来,眼见有人在前挡在路中。便有人向高肃一鞭挥来,喝骂:“小子,不想活啦。”高肃听到鞭响,后退一步抓住鞭梢一拉,这兵士便一头栽倒马下,高肃飞身窜上这马,十几余人见了,忙团团围了高肃,一个瘦高个道:“咦?咱们要抓的十四五岁的少年小兵,武艺不弱,是不是便是他?”
那瘦高个自然是问同伙,高肃只点一点头,道:“不错,是我。”
瘦高个见他回答,便又问:“不是说已经到前面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另外同伙纷纷亮出兵器道:“还跟他废话?拿下再说。”说话这人话未说完,剑只拔出一半,脖子早被长鞭卷了滚下马去,长鞭似有灵性,只等他重心一失便离了他脖子,真朝第二个人而去,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