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思道:“怎么会?”又问:“还有一事不明白,你刚才说,长恭和我吵过,开心得很?这又是为什么?”
相愿笑道:“所以说他可怜,都没人和他吵架。”当下与思思别过。
营里长恭与田弘、花木兰等大将已经马上鞍,人着甲,准备齐整出发,一同往历阳城中,登高楼望吴明砌军。眼见对岸仍然是在重整兵马,分成左中右三路,旗帜漫卷,尘土飞扬,热闹得很,长恭一瞧之下却是生疑,怎么昨天这个样子,今天还是这个样子?吴明砌搞什么名堂?稍一思忖,便即明了。下楼回帐,向田弘、花木兰、袁士祺、韩擒虎等将道:“吴明砌每天在咱们眼皮底下大张旗鼓,排兵布阵,总不会是为了操练兵马,我想他这是掩人耳目之计,早已大队攻去秦州。”遂传下令去,令呼延族、韩显贵、慕容延三人分上、中、下三路军速往秦州支援。又道:“咱们便将计就计,他不打过来,咱们打过去。”又令花木兰、袁士祺做先锋进攻,田弘、韩擒虎分左、右两路围堵攻出历阳,马上烧火做饭,午时开战,各自领命而去,长恭安排已毕,出营往各处巡视,到得马厩附近,身后阿六眼尖,道:“咦,前面那个不是长公子?”
长恭望去,正是铁弹和马童小刘正在说话,已经通知了铁弹今天首次随军出战,是随先锋花木兰的队伍,因此他现在也已披甲在身,只把头盔紧紧抱在怀里,又拿了马鞭,不知和小刘在说什么,皱紧了双眉,嘴唇有些发白,神色似乎十分惶急。小刘也像是在替他着急,捧着头想办法的样子。遂大步过去,有马倌见到知会铁弹,铁弹才瞧见,只神色仓惶的过来见了。长恭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情形,那时候也是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此时见他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只问:“你怎么还在这里?”铁弹忙道:“孩儿这就走。”说着告退走开,往花木兰的前锋队伍归队。长恭便问小刘:“怎么回事?”小刘回道:“长公子的坐骑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有些腹泄,长公子今天又是首次上战场,他紧张得很,深怕哪里出错,怕表现得不够好有损大人美名,一直在着急不安。”长恭点一点头,想必还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转身走开,走不多远瞧见铁弹就在前面,垂着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走过去与他同行,默默走了一段,也不知该说什么,倒令铁弹更加紧张,问:“父王,您有什么吩咐?”长恭瞧前面就是前锋队伍,便道:“咱们去那边坐一坐。”拉了他到旁边草地石上坐下,问:“你是不是画佛像画了很多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8 章
铁弹见他已知道,有些心慌,小声回道:“我从小见到东西就画着玩,画佛像是从八岁开始的,有四年了。”长恭一听,果然有年头了,只怕郑氏等人都是知道的,只瞒了他,想了一想,道:“既然画了就要画好,回去后给你找几个大师傅好好学。”铁弹闻言又惊又疑,喜道:“我知道龙门石窟就有一个方丈大师父,画佛像最好的,我早想拜他为师学习,只是……”说话之时,双眼亮晶晶的发光,话音一顿忽地想起自己身份,便收了笑容,道:“孩儿错了,以前年纪小画着玩,现在大了,应该想着学习兵法武艺,以后不再画了。”他从小便是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话虽如此,却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长恭便是不解,问:“这是为什么?”铁弹面现稍许羞涩,直把头低了垂到胸前,道:“父王英勇,天下闻名,我不想做任何有损父王英雄气慨的事。”长恭拍一拍他肩道:“胡说,画画不简单,我看比练武还难,不管你画佛像还是打仗,都是值得我高长恭骄傲的长子。”
铁弹呆了一呆,又是喜悦又是感激,只喊一声:“父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营里已经开始吹号,长恭便道:“快去吧。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不要紧张,只随军进退便是,我叫人把大牙牵去给你当坐骑。”铁弹欢声应了站起,稍一迟疑,鼓足了勇气又道:“父王,其实孩儿最想画的并不是佛像,孩儿最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替父王绘一副画像,只是怕画不出父王万中之一的神彩英姿不敢动笔。”长恭听到也喜,有儿子给自己画像,真是比天下什么事情都好,笑道:“好,这次战后便画。”目送了他身影往营里快步跑去,瞧着他脚步轻盈,便是已经轻松。只也心情舒畅。便听身后一人道:“做儿子的学了几年画父亲都毫不知情,他虽然没有你的好武习性,这一副闷脾气比起你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是相愿的声音,说着从后面走出,却是说铁弹画画瞒了长恭这么多年的事,这次若非元思思,铁弹只怕便要这么一辈子瞒下去,长恭笑一笑,问:“我也是闷脾气?”相愿道:“你明明不想元女侠走,为什么不留她?”长恭闻言便笑不出来,扯了草道:“她要走难道我还能绑着她?”说着,已有心烦,站起道:“队伍已经在召集,我也该走了。”说完便走,相愿又瞧了他的身影,好在现在知道元思思对他已是死心塌地,不离不弃,此时也不跟他明说,由得他去心烦。只是知道他有一点没变而且只怕永远也不会变,那便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是战事第一。
长恭归队,率众城外与吴明砌军对恃,两军刀枪森列,旗帜鲜明,战马蠢蠢欲动,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忽地鼓声擂动,响彻万城,双方便是几乎同时发起进攻信号,于是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军中长箭尚刚脱弦而出,便有单人一骑冲出队伍,比箭还快当先而出。在此同时,这震耳欲聋的战场上所有人都清楚听到平空一声大吼:“大牙!”
长恭吼出,惊恐的望了,惊恐的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大牙早已习惯首当其冲,冲锋在前,听到鼓响便兴奋莫名,一马当先,而铁弹刚换过坐骑,显然还不能熟悉驾驭,又毕竟是首次上战场,有些心慌,便没有控制住大牙,这是长恭这么多年在战场上从未感到过的惊恐。然而这一刻在他过于关注的眼中看起来虽然缓慢,实则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瞬间的事,大牙听到他的吼声似乎稍有疑惑,便在这时,一支长箭呼啸而至,悄无声息的贯穿马上瘦小身影又将他悄无声息的带落马下。长恭眼睁睁看着,铁弹的身子在他眼前只像是一片落叶一般从马上轻轻飘落。只下意识握紧了缰绳,此时他是军中将首,几路大军都见他动作行事,不能擅动已是多年习惯。前锋队伍里花木兰、袁士祺已经不顾自身安危,双双纵马在先,离队奔向铁弹。花木兰身子侧向马的一边躲避对方飞箭,几乎全身都钻到马肚子下面,袁士祺稍稍在前,挥动七尺青锋替他拨开箭雨,已近铁弹身侧,花木兰伸手捞起铁弹,来不及细看,坐下马已成刺猬,轰然倒下,便从马上纵出跃上大牙,袁士祺身上中了两箭,仍是不停挥舞长剑护住他们双双驶回,此时前锋大队也已经蜂拥而上,花木兰只来得及将铁弹交给随从带回营里,又忙着带队冲杀指挥。
长恭瞧在眼里,虽是全身都因惊恐而有些发抖,只稍稍镇定,仍是发令指挥,领了中军杀出。大溃,至晚大斩得首级,吴明砌主队果然不在这里,遂一鼓作气尽数全歼。得胜而返。长恭匆匆回营,此时天色已晚,一路熊熊燃烧了火把照亮,一路走进帐中,王显正站在案前,似乎正在等他,如果有好消息,说不定早有人告知,而一直没有消息,长恭便有种不详的预感,走上前去。帐里也亮着摇曳的灯烛,光线自然没有白天通透清晰,便是有些昏暗,长恭生怕瞧不清楚,走近了尚前倾了身子,探头凑近王显面前,睁大双眼直视了他的眼睛,却是小心地问:“怎么样?”
王显不敢看他,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又侧过身去方才摇一摇头。长恭刹时心中好似也有箭穿过,浑身无力跌坐在椅上,欲哭无泪。死了?今早他们还在草丛里说话,他把他从那么小一点点养大,就这么死了?王显仍是不敢看他,侧了身子道:“我封了他几处穴位等你回来见最后一面。”长恭无意识的重复道:“是啊,见最后一面。”说着下意识站起,直直走进里帐,这里也是有些昏暗的光线,铁弹甲未离身,小小的身子沉寂地躺在床上,床边相愿双泪长流,伤心欲绝,阿二、阿三、阿四几个都比他先来了,也都在一旁抹眼泪,他们都是这十多年看着铁弹长大,已有感情。相愿自不必说,自幼喜爱铁弹,阿二疼爱铁弹,阿三教他武艺,阿四带他玩耍,此时见长恭进来,相愿泪眼望了,想说句劝解的话现在也难以成声,只先出去了,阿二等人便也垂着头出去了。长恭看了床上铁弹,想起来淮南前郑氏曾劝说铁弹现在还小,是他坚持说这个年纪要到军营厉练;今天铁弹本来不必随军出战,是他不知怎么脑筋糊涂突然想出这个主意;铁弹的坐骑不过腹泄,又是他鬼迷了心窍送出大牙,是他一步步将爱子送上黄泉路,他亲手杀死了儿子。悔之晚矣,现在该怎么办?对了,解开儿子穴道,让儿子见罪父最后一面。铁弹闭目躺着,只像是沉沉睡熟,长箭还留在身体里面没有取出,只剪去了箭羽。长恭抬手压上儿子身上穴位,稍稍运气冲开穴道,然后仍是缓缓以内力输入,过得一会,铁弹微微睁了双眼,定定地瞧了他一会,看清了他,开口轻轻地道:“请恕孩儿不孝,父王白养孩儿一场了。”长恭心如刀绞,微微摇一摇头,问:“你有什么心愿未了?”铁弹想了一想,慢慢点头,道:“父亲是天下英雄,我生来大幸本来无话可说,只是,父亲太过光彩,一直以来孩儿压力好大,二弟、三弟年纪还小,父王以后对他们能不能英雄少一些,父爱多一些?”长恭手掌贴了一直源源不断输入内力,却仍是瞧着铁弹越来越弱,又是心慌又是惭愧,连连点头,道:“是我错了,我都答应你。”铁弹微微闭了眼道:“如果有来生,我还愿做你儿子,和这一生欠父亲的一起好好孝顺伺奉父亲。”言毕而逝,年十二岁。这么多年,长恭从没有抱过儿子,到了这时才把铁弹抱入怀中,紧紧抱着在帐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长恭仍是抱了铁弹不肯松手,也不许任何人进帐,相愿、王显等人帐外劝道:“现在天气热,还是尽快将长公子入棺送回的好。”长恭手抚铁弹苍白的小脸,触手的冰凉寒意从指尖瞬间传达心里,铁弹瞧起来虽然只像是沉沉睡熟,但这指尖的冰凉绝不是活人会有的体温,儿子确是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长恭让人进帐,向相愿道:“他还没有正名,师父替他取个字好入土。”这一晚时间,他已经形容憔悴,声音也是沙哑,相愿也是伤心,想了一想,给了明孝为字,取明理,孝父之意,正合长恭心意。因秦州战事未了,长恭还走不了,只让阿二先扶棺送回高明孝。
吴明砌军果然攻去秦州,只是被长恭料个正着,呼延族等人及时赶到,解了秦州之围,这里长恭战毕又带人赶去,吴明砌得到消息,大败而逃,只领少数残余兵士撤逃回陈。因此大胜,胜后长恭见军中毫无动静,便召众将来问怎么回事,原来因铁弹死了,众将都没提出庆祝胜利,长恭便道:“打胜仗是所有将士的功劳,不庆功何以劳军?这世上并非止明孝是人儿子,天下所有人都为人子,不能因一个人的生死取消庆功。”因此当晚照常酒宴欢庆,庆功劳军后长恭方散军,与花木兰、袁士祺等几个有封赏的大将回京。
高长恭一路疾行赶回京中,以明孝之事推辞了宫中设宴,只呈上谢赏公文,花木兰等将自去参予,又有元帅秦旭邀宴花木兰等事。长恭径自回家,明孝此时已经入土为安,这次只有沈氏、独孤氏、赵氏相迎,眼睛都红肿了,这些天便是哭了不少,二子钢珠、长女明珠、二女宝珠迎了磕头,乳母怀抱了三子木丸,三女玉珠,独不见郑氏,想必是因为明孝的死生他的气。明孝虽然是沈氏所出,但郑氏只生两女,没有儿子,一直将铁弹视若己出,因铁弹喜文,自幼读书学字等都是郑氏亲自教导,因此倒更加亲近。长恭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因这十多年来,四个夫人对他都千依百顺,从没有过这样的事。便先问:“她在房里不肯见我?”
赵氏道:“珍儿姐姐搬出府了,在府后另置了茅屋庵堂,每日吃斋念佛,说是要为明孝超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9 章
长恭更加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便让阿六带人去请郑夫人回府。只牵了沈氏的手走进。与三位夫人在园中亭里坐了。过得一会,阿六回来报,道:“郑夫人正在念经,不愿回来。”长恭便望了三个夫人。独孤氏等人会意,结伴去见郑氏,回来又是摇头,显然郑氏心意甚决,仍是不愿回来。长恭便也暂时放下,等到晚上新月初起之时,独自出府往府后一条小路过去,这时月明星稀,离开王府高楼灯火,眼前便是无数的萤虫在月光中飞舞,能够瞧见朦胧的花草树木和偶尔飞鸟惊起,就在不远处果然新起一座茅屋,窗户撑开了,只有淡淡一点灯火透出。走近窗户向里望去,瞧见里面是佛堂摆设,供着大佛,烟火缭绕,屋里只郑氏一人,全身着素在佛前蒲团跪了,低眉闭目正专心念经。长恭默默瞧了一会,便举手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到了郑氏身后才唤一声:“珍儿。”
郑氏身形动了一动,方才察觉,也不起身,只略有回首道:“大人回来了?”
长恭‘嗯’了一声,道:“我回来了。”
郑氏已经回过头去继续闭目念经,又道:“我正念经伺佛,不能多陪大人,大人请回府。”
长恭怔了一怔,走近到她身边,俯下身以手抚她肩背,劝道:“跟我回去吧。”
郑氏仍是闭目未答,长恭正不知她什么意思,她却站了起来,又向佛拜了几拜,方才向外走去,长恭便也随她来到屋外站定,郑氏方道:“大人,我已在佛前许愿要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为铁弹超度,现在还差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