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个大夫来,先给这位姑娘看病,快马加鞭,传信给主上。”那人吩咐道。
身后的黑衣人躬身答“是”。
那黑衣蒙面人站在那里,扬眼,那名属下还站在那里。
他眉头一皱,低吼一句:“还不快去!”
那人走后,他才俯下身子,去抱顾九,没办法,这人总是要抱的,虽说他知道主上在乎这个女人,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让她这样半死不活的挂在门楹上,挂到主上回来吧。
那黑衣人将顾九放到屋内的一张矮榻上,主上的床他不敢靠近,只能将这个姑娘放在这张榻上。
他凝着顾九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他方出门,就瞧见怒气冲冲赶至的主上。
“主……主上……”蒙面人抱拳低头行礼,心下腹诽主子的速度是否太……快了点。
孤苏郁一撩黑袍匆匆跨过门楹。
越过屏风就瞧见美人榻上躺着的满头是血顾九。
那人阴寒的凤眸微缩,掩在黑袍中的手捏握成拳,紧接着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男人嘶吼:
“取水来——”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猛地打了一个寒噤,迈着步子往外走去。
孤苏郁给顾九处理了伤口上了药才开始给顾九把脉。
血瘀受阻,却迟迟昏迷不醒,他不禁心下有些着急了。
男子苍白修长的手将顾九的发髻散开,指腹摸到她头部的几个肿块,眉目又是一沉,他检查了一下顾九的眼、耳、鼻、未曾瞧见有出血的地方。
他走到书桌上,拿起一只笔,蘸了墨,沉思许久才开始开方。
他写完方子拉开门就将那方子递与门外的黑衣蒙面人。
“药熬好,立刻送来。”他冷声说道。
入夜,屋外又下起了雨,他喂顾九喝了药,可是顾九还没有醒来,能吞能咽,就是不能醒来……
他将顾九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褪下自己的外袍,就要在她身旁躺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并不喜欢自己碰她,于是他僵了一瞬,许久松缓下来,走到一旁的书桌旁端来一个木椅,坐到了床榻旁。
孤苏郁这一坐便是一夜。
——
这方,阴寡月与於思贤快马出了长安东城。
在城门外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未等到王舫的镖队,连一个像样的镖队也没有等到。
连於思贤都不禁在想是否今夜王舫的镖队不会来了。
不久天又下起了雨,於思贤撑起了伞,寡月依旧牵着马站在那里,游离的目望着远方。
於思贤给寡月撑着伞,他沉默不语,陪寡月一起等着。
许久,约莫着一个时辰的样子,远远的出现一支镖队。
镖队最首的骑马人举着锦旗,锦旗上绣着一只狼头。
“王舫。”於思贤凤眸一缩,唤了一声。
素衣少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影,他身子动了一下,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那份通牒。
似乎是在等那只马队的靠近。
不一会儿那马队就离二人只有十几米远了,寡月见状,冲上前去,於思贤反应快也撑着伞跟了上去。
白衫少年直直拦下那镖队。
大雨滂沱,突然闪出这么一个人来,为首的男子都骇了一跳。
“镖队大哥,在下有事请见王家舫主。”寡月抱拳说道。
因他速度太快,於思贤哥了半分钟才赶上,不可避免的他虽带着斗笠,身上依旧被雨水淋湿了些。
可他不在意,清澈的双眸,坚定的凝着镖队为首的男子,不想退后半分。
“若是要押镖到了城门口再说,至于舫主,不见外人。”那马背上的人冷冷道
寡月心中一紧,拿出袖中的王氏通牒递了上去,低头道:“请见王舫主。”
那马背上带着斗笠的人眉头微皱,伸手接过那通牒,目光刚扫在那通牒上,眼眸一震,随即他再扬眼望了一眼阴寡月。
王氏通牒能给之人,必定与舫主相交,那人微垂首道:
“你且稍候,待我禀明舫主。”他双腿一夹马腹朝着队伍后面走去。
许久,从队伍老后的一辆马车内走下一个一身黑衣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
女人步履间略显冲忙,身后的侍女也急急忙忙的跟着她向这方走来。
王玄见到是两个少年的时候显然一愣,禀德十年的王氏通牒,这一份她明明记得是给了那个九丫头的。
阴寡月抬头就瞧见一身黑衣,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模样很美,可想年前时候也定是绝美的。
“你是九丫头什么人?”王玄扬了扬手中的通牒,凝着阴寡月说道,这少年一身书卷气息,气质温濡,难道就是九丫头说的给她一纸合理书的夫君?
时隔这么久她虽记不清当时的事情,但事情大概的轮廓她还是记得的。
“你就是休弃了九丫头的那个吧?”王玄眯眼道。
闻“休弃”二字阴寡月震了一下,连同於思贤也皱了眉。
阴寡月仔细想想知她说的可能就是顾九,他上前一步,朝那女子深作一揖。
“求舫主借在下一队人马……‘寻妻’。”
“寻妻?”
众人皆是一愣,王玄更是不解的凝着他。
“舫主所言九丫头正是在下妻子……”阴寡月沉声说道,低下头去。
王玄眉头一挑,转眼脸就阴沉了许多。
“你又休弃了她?”
王玄此话一出,将於思贤都震住了,更何况阴寡月。
寡月抬眼眸子清明却也难掩伤痛。
“回舫主,我没有有休她,曾经因时局窘迫,万不得已的想要逼走她,我用一生悔过,只是这一次实不知九儿落入何人之手,还请舫主相助。”寡月说完再度深深作揖。
此刻站在寡月身旁擎着伞的於思贤也收了伞,朝那王玄一作揖。
王玄震了一下,显然对阴寡月将信将疑。
许久她才开口道:“就算不是为情,你拿着王氏通牒来我就该助你,何况我与那九丫头本就有一段缘分,更不该不帮……”
白衫少年抬首,斗笠上的雨水一滴滴,滴落下来,却遮挡不住他眼眸之中的欣喜。
“谢……谢舫……”他方要言谢,便被女人打断了。
王玄一抬手道:“先别谢的那么早,事成之后再谢我。”
“对了,小公子怎么称呼?”她问道。
寡月愣了一瞬,拱手道:“靳南衣。”
四下的人都怔住了,相视一望,再看向自家主子,这一路从晋阳至咸阳再至长安,谁不在谈论靳南衣。
王玄微抬起下巴,又微眯眼眸,点点头。
“原来是大雍第一个三元及第者,靳南衣啊。”王玄没有料到当年随手一助的人,竟是今时三元及第的状元爷的妻子,世事造化弄人啊。
“想必这一位也是今科进士及第者吧。”王玄望向於思贤道。
“后生於思贤。”於思贤拱手道。
王玄唇角一勾,今日倒是,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都见到了。
王玄心思一转,凝着阴寡月再道:“靳公子今日我王玄帮你‘寻妻’,也不求什么回报,只求你他日荣登高位不要为难王家便是。”她说完给一旁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侍女转身离去。
她没有说等着他荣登高位对王家多多照拂,只是说不要为难王家,这也符合王家人惯常之作风,辉煌与寂寥付之一笑,宠辱不惊,权衡利弊。
只是,荣登高位?或许是王玄太抬举他了。
他眉目一寒,他的伎俩连王玄都可以看出,那么璃王卿泓又如何能不明白?
这时候那个将王玄送回马车的十七八岁的侍女又折回来,她双手呈给寡月一块铜质的令牌。
“夫人已将那通牒收回,靳公子可带此令去长安集贤堂调动王家在京城的人马,助公子‘寻妻’。”
那女子将铜牌递与他,寡月伸手接过,还不待他言谢,那女子便转身离去。
接着,马队缓缓驶动,朝着城门口而去。
寡月望了一眼於思贤,转身朝着马匹走去,披上蓑衣,二人策马进城。
集贤堂是王舫在长安的分堂,集贤堂堂主让寡月画下顾九的画像,又让他将最可疑的几处指出,之后开始全城搜捕。
东城客栈一间客房内。
一脸冷凌的男子坐在窗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站在他的身旁。
“主子,紫藤园内,已四日不见九姑娘身影,主子……”冷星还未说完,就见主子已从座椅上站起。
冷星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起主子的神色。
“继续探。”洛浮生低声道。
冷星点点头,眉头一皱又道:“姚家的来京城了。”
洛浮生面上并无波动,似乎这些已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了,他“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对于那份错误的情心中悸动已逝,初时的愤慨也消失殆尽,无悲无喜,无恨无痛。
他披了一件袍子,戴上斗笠与蓑衣出去了,这几日长安多雨。
深夜,紫藤园内,几场滂沱的雨后,紫藤上只剩下绿色的叶子,花瓣散落了一地,院子里一股潮湿的味道,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墙外一跃入院,轻轻着地。
他在这宅子里寻了许久,就是没有寻到顾九的身影,卫簿是有些身手的,方才他就见一个身影从他窗子前闪过,他惊醒过来,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那黑衣人将将行至寡月的房门外便被卫簿唤住。
“你站在。”卫簿举着剑直冲过来。
黑衣人剑眉一拧,似是不想和卫簿动手,正欲撤走,房门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照来,一身素白衣袍的少年站在那里。
寡月一脸平静无波的凝着黑衣人,道:“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洛浮生本是不喜拐弯抹角之人,他右手揭下蒙着面的黑布,一张俊逸的脸,暴露在外。
“是我。”他冷声道,抬眼冷冷地凝视着阴寡月,“我要找阿九。”
闻“阿九”二字,阴寡月不适的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唤顾九,唤得这么亲昵。握着门框的手骨节有些泛白,许久他松了手,淡淡道:“她不会见你的……”
寡月说道,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本不擅于说谎,说谎的时候总会露出破绽。
洛浮生听闻此言,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恼意,阿九愿不愿意见他,与这个人何干?他如何能替阿九做决定?
他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他蓦地上前一步,麦色的大手,一把揪起寡月的衣领,咬牙道:“靳南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九不在这个院子你,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卫簿没有料到洛浮生会这般,他剑指向洛浮生道:“少将军,这不是轩城,如今我家主子也是有身份有官阶的人了,你这是触犯大雍律令的!放开主子!”
阴寡月面色不改,他伸出一手将洛浮生握住他衣领的手移开,又猛地运起将他往后一推。
“九儿在哪里与你无关……”寡月冷声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善的拒绝。
洛浮生微愕了一下,勾唇冷笑,冷凌的眉目里的愠怒更甚三分,他冷声道:“你竟然将阿九弄丢了?”
白衣少年平静无波的眼里闪过阴鸷,他抬眼望着洛浮生正欲开口要卫簿送客。
洛浮生再栖身上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求我,我就帮你。”
此言一出,连屋外的卫簿都骇了一跳。
阴寡月凝了洛浮生一眼,越过洛浮生,离去。
“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去找,不劳你费心。”
听到动静的於思贤主仆也从房里赶来,看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洛浮生显然是惊愕的。
寡月凝了一眼於思贤,朝院落里走去,取下挂在紫藤树下的木架上的斗笠与蓑衣。
他要去集贤堂一趟,打听今日的情况,看有无收获。
是夜,孤家宅院里。
夜,漆黑似墨泼,无星辰半点。
一身黑袍的男子撑着头在床榻旁稍作休息。
似乎是等了两天了,榻上的女子骇未醒来,他一怒之下命人毁了那个他派来照顾顾九的女子的容貌,还将她武功尽废。
他对人向来只是杀,不会做些多余的事情,这次却连死都不想恩赐于一个人。
要怪,就怪他用人不慎。
床榻旁的男子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似乎是睡好了一觉,他低头望向床榻上的女子,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伸手摸了摸顾九的脸,方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有办法让她醒来。
他转身朝屋内一个火炉走去,因为要照顾顾九,他命人将炉子搬进房里,亲自熬药。
火炉上的罐子被他移开,他倒了一碗进白瓷碗里。
他身子晃了晃,走到床榻前,这才想起已是一日未曾进食了。
他将药碗放在了床头的桌案上,伸手将顾九揽起,搂在怀里,方给她喂药。
他舀一勺,吹拂一下,再喂进顾九嘴里,她还知道吞咽,这是让他欣慰的一件事。
一碗药渐渐见地,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将顾九放下,似听到她轻咳一声。
他震了下,猛地望向顾九的脸,女孩皱了一下眉头,嘤咛了一声,接着手似乎是动了一下。
他目光全部集中到顾九身上,全身的血液似凝固了一般。
她看着顾九慢慢的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挠起自己额头的伤口来。
待他反应过来,方紧紧地抓住顾九的手,声音沙哑却轻柔的道:“别挠……”
顾九似听他话一般果真不再挠了。
“醒了就睁开眼……”他慢慢地诱哄,也缓缓地松开她的手。
床榻上的人,似受了蛊惑一般,很听话的睁开眼睛……
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扑腾展开,入目的,却是一室的黑——
女孩的双手紧紧的摸上自己的脸,她的头摇晃着,眼睛努力地睁大再睁大。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哪里……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手慌张的在空气里乱摇着,却没有一个东西能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闻言孤苏郁亦是一震,他长眉猛地拧做一团,不可能!他在两天前什么都替她检查过的,怎么会这样?!
慌乱间她握住一只朝她伸来的手,心中猛地一暖,惊惧褪去,别样的心安。
这只手温濡丝滑,好似在记忆里存在了许久许久……
她握着不肯放手,紧紧的握住,就如同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