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姚思珩反应过来才问道:“小娘子呢?你家小娘子呢?”这会儿这只才逮着阴寡月问。
寡月薄唇快咬出血来,道:“放手……”
姚思珩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平淡的两个字吓出一生冷汗来。正要放手只听得姚思珺说道:“哥抓住他,他下去也是送死。”
姚思珩心里为那漂亮的小娘子默哀了一阵,觉得妹妹说的有理,当即将阴寡月钳制住。
姚思珺也要伸出手去帮自己哥哥一把,还没等碰到寡月……。
“你以为你们能钳制住我?”阴寡月说道,清澈的凤眸燃起一阵愠怒的火光——
流民暴动很快就被洛营赶来的人以武力强行压制住了,死伤不少,寡月蹲在大路旁翻看着那被鉴定已死的数剧尸体,姚思珩和姚思珺见了心疼的紧也跟着在找。
没有,没有尸体,都不是她,她没有死,真好……
可是她去了哪里?他眸中一黯,伤痛与慌乱与眸中并驰而过。是她不要他了?她若没死定是会来找他的,那去了哪里?
他慌乱了,就如同一个找家的孩子一样,在路边寻找着他心底唯一的温暖……
“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靛青色裙子粉色上衣的姑娘,十三四岁,生得很美……”他发疯了似的问着街旁的路人。
“没有。”被逮着的人连连摇头。
“一个姑娘,生得清秀,很瘦,穿着粉色交领上衣,着靛青色裙子……”
“没有没有,你去问问别人吧。”
“您在仔细想想……”他巴望着那人,那人甩开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有没有看到……”他似乎是逮着人就问,路上的人都避开他。
“哥!姚思珩你给我将他绑回去!”姚思珺望着阴寡月的样子心抽疼的紧,指着姚思珩说道。
姚思珩做出一个十分无可奈何的动作道:“恕难从命,你方才又不是没见到的,他有内力,只是不能活用罢了,这会子他正在神志癫狂之中,我一上去他不把我打的魂飞魄散才怪!”
“可我们就这么由着他乱找?这可是一条人命,徐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姚思珺跺脚说道。
“妹妹啊,你说你和大夫人嫡小姐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心善呢?嗯?”姚思珩勾起唇角略带嘲讽地说道。
姚思珺没好气的望着他道:“哥哥你不也一样?”
“少爷,老爷派我们接你回府。”那方有姚府的家丁唤道。
姚思珩望着妹妹宠溺一笑:“好啦,我们快回去吧,爹要是知道你偷偷跟我跑那么远不打烂你的屁股。”
“早就知道了。”姚思珺说道。
姚思珩游离的目望了一眼阴寡月,又似乎想起那个小娘子,幽幽一叹:“有些人永远都是过路人,你走不进他(她)的世界,他(她)也不会为你停留……你放心吧,他内力深厚还没有人敢动他。”
姚思珺机械地点点头,就在那人一掌将她和她哥打飞的时候,她就真的明白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小妻子容不下任何人,只是他这个样子依旧让人心疼,但愿他能找到他的小妻子……
想着她略带遗憾的转身随着姚思珩上了姚府的马车。姚思珩也下令让自己的小厮跟着寡月。
只听见轩城西街传来少年欣喜激动的欢呼:
“你真的有看到?”
那方少年破涕为笑,抓着一个人的手臂说道。
“是的,刚才很乱,但是我好像记得一个和你描述的相似的姑娘被一个少年抱上了一辆马车。”
突闻这个消息,阴寡月如同被雷轰了一般,会是什么人,若是贩卖姑娘的人贩子他真真是不可饶恕自己……
他抓着那人的手臂问得小心翼翼:“那车是什么样的?”
那人摇摇头,又似乎想起些什么:“梅花,那车上有梅花。”
接着就有一个整理着自己破摊位的小贩挠着脑袋说道:“在轩城我见过的只有梅花庐主的马车会将梅花绘在车壁上。”
“梅花庐主?可有谁见过?”寡月慌乱地问道,声音也不由大了许多。
那人摇摇头:“靳解元深居简出,从不露面,只要远远看到梅花庐的车进城,我们便知他不是来寻华胥阁的阁主,就是要去万安寺里找凡羽大师求医了。估摸着这条街除了华胥阁阁主和凡羽大师,没人见过这靳解元,若你想找靳解元还是去城外梅花庐吧。”
——
柔软的榻,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很好闻,很温暖……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着床榻旁的白衣男子,眉目温润,凤眼绝美。
她痴痴地唤道:“寡月……你没事就好……”说着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少年眉头微蹙,将手中的药碗递与一旁站着的童子,又猛地咳嗽起来。
童子慌了,给自家公子顺气。
“卫箕,她已错认我三次了,在你去熬药的时候也是。”白衣公子沉声道,“咳咳咳……”
“啊?”卫箕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公子,虽说是不解自来不爱管闲事的公子为何会救这个女子,可是公子今天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也能同他说这么多话,真希望公子快快好起来。
少年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难道我长的像她说的‘寡月’,咳咳咳……卫箕你可曾见过与我相像的人?”
男子微皱眉,眉间一点朱砂鲜红似血,他颇有些俏皮的问道。
卫箕摇头的同时又伸手挠头:“还真没有。”他望了一眼榻上躺着的顾九,心道还真是个福星呢,哪里曾见公子一日里同他说话超过三句以上的,这女孩一来公子话都能多说几句了。万安寺的大师早些日子前就说公子饶不过这几日了,要公子早些操办后事……想到这里卫箕以袖拭去低落下的眼泪,他自小跟着公子,要是公子没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公子您去休息,这姑娘卫箕来照顾。”卫箕哽咽地说道。
这时一个和卫箕同样穿着蓝布衣袍的少年从屋外走来。
“公子。”那少年抱拳,朝白衣人盈盈一福。
“何事?”
“公子,我刚从城西过来,听人说一个男子在找梅花庐,我便问了下,那里人都说那男子在找他的娘子……”卫簿说道又望了眼榻上的顾九,“那男子估摸着也该找到咱们庐了。”
坐在梨木大椅上的少年默默点头。
“唔……”床榻上顾九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颈,心道她睡了多久了?
“寡月!”顾九大喊一声,前一刻脑海里是人影幢幢人马相踏的惨况。这会儿阴寡月这厮竟然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还穿着一身……绸缎?
不对啊,顾九揉了揉睡得迷糊的眼睛,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他的眉间……
“怎么点了一抹朱砂?”她边说边伸手,微凉的手就这么触到男子的额头。
男子一惊,身子后倾了些,随即猛咳起来。
卫簿伸手去阻拦顾九:“不得对公子无礼!”
顾九一震,收回手。
公子?他又是谁的公子?他分明是阴寡月啊!难道在她昏睡的时候连他也失忆了?还是在那场暴动中他被撞到了脑袋忘记她了?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靳南衣吃力的对身后两兄弟说道,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
“公子。”卫箕与卫簿同时唤到。
“不碍事的,你们都退下吧,咳咳咳……”
靳南衣说完,两个少年无奈相视一望只好齐齐退下。他坐得离床榻更近了些,方望着顾九温柔一笑。
顾九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人来,和阴寡月一样的面容,只是眉间多了一点朱砂痣,脸色较阴寡月更苍白了些,他笑的时候,笑的时候……双颊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个,是阴寡月没有的吧,又或许阴寡月也有,只是她不怎么见过那人笑,所以不曾铭记。
她呼吸一窒,他不是寡月,那么阴寡月呢?他!想到这里她所有的心思都没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不行……
“姑娘,你需要休息。”
“多谢公子相救,我要去找一个人!”顾九说道转身就要下榻,此刻一双微凉苍白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力道很轻,只要她微微一推他就能放开手,可是,她竟然不忍将他推开。
“他就要来寻你了……”他柔声道,声音虚弱却温柔,绝美窄长的凤眸凝着她再道:“我很好奇,我和他到底有多像,你才能在睡梦中甚至在你醒来后三番五次的把我当作他……”
“……”顾九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睡梦之中……她“腾”的一下红了小脸,她不会在睡梦之中也唤着那人的名字吧?还真是一件让人害臊的事情。
“他就要来了……听我的小厮说,他从城西一路寻你至此。”靳南衣伸出苍白的手端起火炉上热着的药罐,将药罐端起倒入瓷碗中。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十分吃力,顾九伸手要去帮他,却被他轻轻拦下。
她退回榻上静坐着,得知寡月还活着就好,只是真想快点看到他。
“世间有情者寡,寡情者众,故多情之人终至寡情……”白衣少年笑道,将手中的药碗递与顾九。
顾九凝着他,接过药碗便喝下,一样的容颜,不一样的美,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张脸,她才丝毫没有什么防备心理,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她从未想过防备,便是那人……
“寡情之人终不失性……为情所困便会失去心智,就像我不懂,他究竟要什么,报仇雪恨,还是一朝权倾朝野……他从来不曾向我透露心中所想,还是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承受所以。”她兀自的说着,美眸一瞬低垂。
有时候她觉得她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只在恍惚间又觉得他留给她的永远是背影。
她只知道他不开心她也过的不开心……
不知何时他沉郁的凤眸,阴霾何时能消散,亦不知他何时能开怀的笑,开怀的语……
少年偏头望向顾九,目光复杂了许多,他温柔的勾唇道:“喝药吧。”
“公子,那人到了!”卫箕在门口唤了一声。
还没等靳南衣吩咐,顾九已搁了碗,从床榻上跳下,扒拉着穿了绣鞋。
——
他站在篱笆栏的那头,昨日夜里她给他换上的那一身素白的外袍上已有些许尘土,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凝着她,并一直保持着这种姿态,直至卫箕和卫簿搀扶着他们的公子出来,他才将目光移走……
少年同是一身素白衣衫,一头乌黑的发由一个十三四岁得书童搀扶着,阳光下他的面容依旧苍白,只是眉间那点朱砂,阳光之下殷红似血……
顾九看一眼美少年又看一眼阴寡月,太像了,若是两人皆点这朱砂岂不是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相同的眉目里,除去惊讶以外,还有不同的情愫。两双同样漂亮的窄长凤眼,一双带着温柔的探究之色,一双是沉郁的深思。
“你……”
“你是……”
被书童搀扶着的白衣少年方牵动唇角,那猛地咳嗽起来。
阴寡月见状忙上前去扶他,顾九唇角抽了抽,这一幕她想起来方来这里时见到的阴寡月,这两人还真真不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身子的底子都是一样的?也不怪她醒来时能认错人。
想到这里,顾九心中一颤,身子底子都是一样的?天下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轩城靳南衣。”
“阴氏寡月……”似乎是脱口而出连隐瞒都未想过。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或许并不完美。
靳南衣目光落在顾九身上片刻,他笑道:“难怪你夫人能认错人,我与你长得真的很像……”
这话要是别人说还好,听他这么一说,顾九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人,也难得是个有趣的,想着她心下温暖,一样的脸,不一样的风骨……
“公子若是不嫌弃请进屋一坐吧,咳咳咳……”
寡月闻言一震,这人明知他们来历不明,世人避之不及,独他却愿意与他们亲近,只是因为他们相似到不通过那眉间朱砂无法识别的长相?
靳南衣温润的眉目之中亦是闪过疑虑,这世间也没有两个无缘无故就这么像的人。想到这里他掩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公子,二夫人那里来人了。”卫簿在靳南衣耳畔轻声说道。
靳南衣温润的眉目里瞬间染上疲惫之色,他深叹了一口气道:“要他告诉我娘,我在这里住着挺好的。”
“公子……”卫簿凝着他,眼神中隐有伤痛。二夫人以为公子,逃不开心结,不愿意正视她;公子却是不愿二夫人亲眼看着他辞世,他的公子,永远都在替别人着想……
“咳咳咳……”他捂着唇,说道,“卫箕,扶我进去,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很喜欢这个和他拥有同样容颜的少年,或许,他们之间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万安寺大师言他时日已不多矣。本是参透生死,却因命运之中这二人的偶然闯入,他竟生出一丝不舍,若能再活的长一点,或许,生命里还有很多能令他期待的事呢……
新茶奉上,茶香四溢,两位少年笑得开怀,谈笑风声。
他们间的融洽与和谐,顾九也不忍插足,她兀自的找了个地方歪着打起瞌睡来。
“相见恨晚矣……”南衣凝着手中刚放下的茶杯,茶水荡漾在杯中,他幽幽的叹出这么一句。
“靳兄之才甲天下,寡月惭愧。”寡月此句说的心服口服。
后来靳南衣与寡月谈及顾九之事。
当靳南衣向寡月问道他对顾九是否是超越于相依与怜惜愧疚的男女之情时,阴寡月先是一震,随即微微颔首。
南衣笑了笑:“若能白首不相离……真好……”
似乎是想起什么,寡月说道:“你可知大雍萧氏嫡女萧槿?大雍第一的女进士?”
南衣神情并无改变,浅淡道:“知道,而且见过。”
“那……”寡月开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南衣伸手制止住了。
“她不是能让我喜欢的那种女子,历史上凡自持才学高胜的孤高女子皆没有好下场不是么?”他浅淡的笑,“咳咳咳……我若不爱又何须将就。”
半晌他语峰一转道:“倒是九儿,真心是个值得喜欢的女孩……”
一句话让寡月身子凉了半截……心头微酸,而他却连吃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面前站着的是靳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