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书敏去梅花庐内找卫箕的时候,轩城落了雪。
小易穿着厚厚的棉布袄子站在梅花庐外,他温和的眼扫了一眼梅花庐的四周,从来的小路那里就能看到这里的景致,茅庐前是一片草地还有桃林,十里桃林那头有一条小溪,想着春天的风景应该很美。
名唤梅花庐,自是庐内庐外都植有梅树。
小易的目光不会错过梅花庐前的坟冢,他目光于坟冢上停滞片刻后,又落在院门处。他上前又敲了下门,依旧无人来应。
小易不禁诧异起来,来轩城时候大人便命他打听过了的,梅花庐的人回来了的。
等至天黑的时候,终于瞧见一个人缓缓朝这方走来。
卫箕远远的走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梅花庐前站着一个人。
卫箕小骇了一下,这些日子主子又不在江南,几乎是没人来这里找的,怎地会有人来?
亟待卫箕靠前了,才缓缓开口问道:“公子找谁?”
易书敏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与卫箕。
卫箕接过,看着褐色信封上的墨字,又惊了一下。他自是认识自家主子的字迹的。
卫箕在开信封前不由的看了来人一眼,他原是想着,是主子命来人带信来的。
看完信不由让卫箕骇了一跳,他取出,火折子当即烧了信,深望了易书敏一眼,道:“带我去。”
小易将卫箕引至如今寡月居住的地方。
卫箕进了那破旧的宅院,环视一周,深觉这院子窄小又破旧,与梅花庐自是不能比的。
主子在心中已是督促过他不可将他南下的事情透露,卫箕自是懂的,当日谢相的人去长安紫藤园的时候他就能知道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如今主子能回到江南,其间自由蹊跷。
卫箕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院子卫箕就能看到唯一灯亮的房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窗前。
寡月的目光顺着窗子落在卫箕身上,不由勾唇一笑。
卫箕看清是主子后,忙上前去。
“主子……”卫箕沙哑的唤着,作揖行礼。
本是预计相见无期,没有想到分隔数月后,就会在江南与主子重逢。
小易将卫箕带进来后,就掩门出去了。
寡月穿着很厚重的袍子,披着斗篷,手上还拿着暖炉。
他见卫箕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暖炉上,不由一笑:“用的玩。”
卫箕知晓,往年主子身子再弱也不用这些的,不由打量了一下主子,见主子愈加瘦弱了些,脸色也更是憔悴了些,他不由担忧起来。
阴寡月自在班尔拉受了那一箭后就变得畏寒起来,虽说是早晨一直勤加练习,没少锻炼,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依旧畏寒。
寡月视卫箕若亲人,自是同他说了在西凉的大致情况,还有九儿的……
“九爷回来了?……”卫箕难掩眸中欣喜与讶然,九爷没有死他自是高兴的,他认为的这世上能配得上主子,与主子比肩的自是九爷。
毕竟九爷本来就是主子的妻子,九爷为主子做了那么多,理当站在主子身旁。
“主子……九爷?”
卫箕低下头去:“卫箕已有些时日没去九酒坊了,不知九爷回来了……只是主子,为何九爷……”
寡月知晓他要问什么,他想问他,为什么九儿没有和他在一起。
寡微微勾唇,道:“让她清静些时日。”
卫箕不懂,但他知道九爷一定会和主子在一起的。
寡月虽是笑着的,心中亦是同卫箕想的一样,顾九已是他的人,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他会和她在一起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会像那人一样将她拴在身边,他给她她想要的自由,因为他是阴寡月,不是孤苏郁。
“咳咳咳……”
夜来风急,他不适应的咳嗽了几声。
卫箕连忙上前给寡月拢了一下衣袍,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寡月右胸口的伤口。
“唔……”少年痛呼一声。
卫箕震;了一下,心中暗道主子莫非是受了伤?他瞧着主子的样子也像是受了伤的。
卫箕不禁开口问道:“主子您没事吧,莫不是?……”
寡月勾唇,没想再隐瞒下去了,便如实相告。
卫箕眉眼氤氲,还好这一箭没有要了主子的命,加上一路舟车劳顿,主子的身子无疑是落下了病根……
卫箕别开脸,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被褥子,虽然安置的是全新的,他还是怕太薄了些,主子如今身子畏寒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主子,日后我每三日来一次,给你带来九爷的消息,还有其他的消息。”
阴寡月温和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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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炉子里的炭火燃烧着,炕也被烧的温热,被子里很暖和。
夜里,少年却是被严寒折磨的无法安眠……
他本不是畏寒的体质,却在最寒冷的时候受箭,却又没有安心养伤,又舟车劳顿。
“咳咳咳……”榻上的少年猛咳起来,额际冷汗淋漓,身子却是冰冷,此刻的他显得无比的脆弱。
阴寡月迫切的想找一个人取暖,他想念,想念九儿温暖的身躯,他忆起在班尔拉草原营帐中的那夜,他占有了她。
她温热的肌肤在他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象,他迫切的需要那种温柔,来驱逐他周身的严寒。
他就快忍受不住这种寒冷了……
“咳咳咳……”
外室榻上睡着的男子听到咳嗽声后连忙披上了衣服起身,如此,从在来江南的路上就开始了。
易书敏是医官,他原先也以为只是主子在寒冷的北地受箭,加之又失血过多,所以会在伤后留有畏寒的后遗症,这种案例不是没有。
只是当得知主子本是有内力的时候,他便生了怀疑。
如此主子日日勤加练习,竟然还是没有改善,可见,情况并不乐观。
他依稀记得,那羽金箭可能是啐了毒的。虽然日后那些医官们检查,并未发现毒物。
易书敏心中暗叫不妙,莫非是西凉人的某种毒物作怪?
易书敏忙给寡月把了脉,脉象紊乱,肝脉跳动集聚,他心一沉,看来那金箭上的确啐了毒,只是毒性缓慢,至今才发作。
易书敏正收回手的时候,就听到,榻上少年沙哑的声音:“西凉的冰蚕之毒……”
易书敏没有料到主子能开口说话,而且一语道破,主子竟是早知自己中毒的?那为何不早些告诉他呢?
榻上的少年,墨发被冷汗浸的湿漉漉的,他闭着眸,唇色惨白,浅淡沙哑道:“我……也是翻了几日的《杂医》得知的……”
“第三百四十九页……”寡月勾唇,“其实这毒,并不严重……还是,那一箭受了寒气……伤了筋脉……世间的毒哪里又有这种的,要么致死,要么便是无害了……”
易书敏找来《杂医》翻到寡月所说的那页,冰蚕本是极寒之物,若是以之啐毒要么致死,要么就是阴寡月现在的情况。
阴寡月有幸没死,却落了病根。
“过几日,载我,去万安寺一趟……”阴寡月说道,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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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轩城中有人来传,洛少将军被封正三品将军,赐府邸,入长安。
晓理的人都清楚,杨国公嫡亲孙女杨水心被许给洛营的少将军,杨国公不会让自己嫡亲的孙女,嫁给一个品阶不高的人,又舍不得将孙女嫁到江南去,便请旨赐婚,有了洛浮生受封的一幕。
顾九自是听到了来九酒坊的人说起。
她没有想到,杨水心会嫁给洛浮生;就像也没有想到,她会和阴寡月,这样分离。
庭院中,暖阳照射在庭中枯木上,洒下斑驳的枝影,她收了剑,寒风吹起她耳畔的青丝。
大雍剑士的入门十式,她已练习的滚瓜烂熟了。
每日的运剑,刺剑,走剑,她觉得自己体内的气流顺畅了许多。
她本是有武学功底的,跆拳道柔道她都有学,这剑法也自是难不倒她。
紫砂从她身后走来,手中捧着一本书册,放在了一旁梧桐树下的桌案上。又笑着给顾九倒上了水。
顾九将剑放在桌案上,接过紫砂递来的水,目光便落在书案的书上。
“寻来了?”顾九笑道。
是一本大雍剑士常习的剑法《荆卿九诀》。
不过是后人借荆轲之名而编撰的一本剑法心诀。
“倒是不困难,找一个常来买酒的剑士讨的。”紫砂解释道。
顾九用了茶,便拿起那《荆卿九诀》翻阅了起来。
紫砂见九爷感兴趣自是高兴的,他上前一步再道:“他以为是我要练习,便说了若是有不懂的便去问他。”
顾九勾唇,抬眼望了眼紫砂道:“那自是极好的。”
紫砂羞赧地颔首,收了茶具轻声道了句:“九爷慢忙。”
顾九不急不躁,每日一式一式的学,她本不指望能成什么剑客大侠,只要能强身健体,对付些会三脚猫功夫的就好,防身之术于这乱世是必要的!
许久,顾九看了眼日头,收了剑,一理衣袍,披着斗篷就往屋内走。
进了酒坊前楼,看了眼掌柜的柜台,又扫了眼门口,眉头微微一皱,她转身快步上了二楼,进厢房一看,只瞧见窗前的水仙花依旧是难三盆尔尔。
一连四日,无人送花……
顾九心中一紧,竟是莫名的有些担忧起那人,他怎么了?
顾九转身下楼,又瞧见了紫砂,步子一顿,不禁唤过来轻声道了句:“下次那送花人再来,你跟着他,告知我住处。”
说完,她便出了门,昨日她接手了一家药庄,今日要前去瞧瞧,如今入冬,虽不是草药生长的时候,却是很多草药炮制的时候。
她知道阴寡月不会回梅花庐,他如今为朝廷的人,不可妄自离开。
她想知道他住在哪里,若是这样也好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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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庄位于轩城南,不大不小,顾九耗资巨大,如今又赶上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月例钱是不得少的,她不得拖欠工钱,却又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大肆购置,若是等来年开年了,前来收购农庄的商人会更多,那时候的价钱会更高,这个时候她趁着有些外地的商贾要回乡过年,或者有的要移居北方,便下手买了。
药庄里头管家一名,采药炮制药的七八个,共计九人,月例钱按固定在每月八百文以上,毕竟都是识些字又懂得识药的人,这样的人在古代也是不好找的。
“九爷,这是近期的账本还有几个药房来定的药材。”
顾九大致瞥了眼那几个药房的名字,却没有瞧账本,她随手弃到一边道:“我听说城中最大的医馆是轩城文家经营的杏林阁。”
管事一听一惊,上前一步道:“九爷,我们这边的药……”
管事心里嘀咕着,这轩城杏林阁岂是他们寻常的药庄子产的药材能进的?
“不怪别家的要求太高,只怪自己炮制的药不好,杏林阁主阁在轩城,但是长安与洛阳文家的子孙都设有杏林阁。”顾九自是知道文家更是被大雍破例,嫡系子只要满了三十五,便应招入宫,成为御医苑人。
“呵呵……”管事不由的轻笑了数下,这九爷尚是年轻,就不知掂量一下自个几斤几两,想入杏林阁的药材商多的去了,他只能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顾九扬眼望着夏老,勾唇道:“我的确不知杏林阁的药材有多难入选,但是即使入不了杏林阁,也要选最好的药材。”
顾九从座椅上站起,扫了眼众人:“如今这庄子的主人是我,只要各位用心做事,工钱照给不说,若是收成好了,工钱更会按情况多给,不说空话,立字为证。”
顾九方说完,一个小厮端着一个案盘上前,九张单据,笔墨皆有。
“你们的工钱重新立字,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每人发八两银子,米五斗,离开。不过留下的皆要按照我说的来。”
众人愣了一瞬,有些人不理解是何意。
那管事是听懂了,“呵呵”的干笑了笑,第一个上前看了字据。
“如何?”待那管事看完了,顾九不禁问道。
“你要新请药师和大夫改变炮制方法?”那管事见了字据一激动直接呼“你”。
顾九淡声道:“是的。”
那管事放下字据,笑道:“那不好意思,老身不能侍奉您了。”
不是工钱问题,不是待遇问题,而是……这庄子里的炮制的方法都是他所设定的,若是不按他原来的方法来,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我并未说要更改全部。”顾九选择解释了一句。
那管事不领情,他料定他一走会带动许多人走,若是这样他九爷这药庄便也开不成了。
果然那管事一说要走,其他八人里就有五六个人动了起来,开始小声议论,大多都是在说,管事都走了他们还留下干什么,他们会的东西都是管事所教的。
顾九眼微眯,依旧浅淡地道:“随便你们。”
她倒是放松身子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既然无心留下,难道她还会为强行留下一个老管事而拴住这些人吗?
这样让他们留下,日后总是要出状况的。即是如此,他们要走便走,省得日后让她心烦!若是如此,日后她再招人便是,招些年纪小的小厮,留下认真用心的便是!
果然那六个人和管事收了银两拿了米,收拾了东西相继了药庄。
管事走的时候看了眼顾九抱拳道:“老身就祝九爷平步青云将这些药都销往皇城呵呵呵。”
顾九知道他在嘲讽她,她还没想过将这药销往皇宫,经过他这么一说,她还咽不下这口气了。
她不甘示弱道:“会的。”
“哼,哼哼。”那管事笑了数声离开了。
顾九揉了揉额角望着眼前剩下二人道:“你二人大可不必担心找不到活,而强行留下,若是在我这里做事,就要用心做。”
顾九买庄子前就检查过这个庄子所炮制的药材,的确不怎么样。
“是,九爷。”二人齐声道,“我们想好了。”
“那便立字吧。”顾九淡声道,不想再多做纠结了。
九酒坊内药房的两个懂得药也做过大夫的人被送到了农庄里,顾九又雇了数名长工,这些长工都年幼,或是孤儿或是乡下子弟,顾九命老大夫教他们识字、识药材。
也命那些小厮们背熟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