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苏郁与桓青衣短暂的对视之后,也随之进入林中。
很快的,已看不清那四人身影。
高台上,太子美目微眯,里面早有埋伏,一会儿能出来的当只有孤苏郁一个了吧,或者他们中有人侥幸逃出,也是体力不支。
璃王卿泓亦是眯起眸子,早就料到太子会做手脚,他也早已埋伏了一队人于密林接应桓青衣,若是无事那些人会自动离去,不会被夜帝的人发现,若是有事他们会全力接应桓青衣,不让他被太子的人拖住。
烈日在密林上方,转了许久已是正午时分了,一黑袍银甲人骑着一匹黑马穿过密林前的小溪,他的马头上已系着三个西凉人的头颅,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脸,只看得到他握着马缰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此人肤白,或许与曾经一段不见天日的岁月有关。
他鹰厉的双眸不停的在林中搜索着,忽地一根羽箭朝这方射来,他反应灵敏,立即举剑相抵。
“噌”的一声羽箭箭端扫过剑鞘,转变了方向,落在了一旁的草丛里,他分神去关注羽箭的片刻间从天而降数个黑衣人。
黑袍银甲的男子铁面下勾起一抹冷笑,想不到璃王卿泓也会这般卑鄙之举。
孤苏郁虽是这般想着却又想,若不是太子先动手这些人又如何来难为他呢?
那十名黑衣人只是做防守阵型却并未贸然上前,孤苏郁不禁皱起眉头。
阴冷的声喉至林间想起:
“拖延时间?”
“哼!拿命来拖延吧!”
黑袍人举剑策马而来,周身散发的阴寒之气让那十名黑衣蒙面人猛打了一个寒战,在这参赛四人进林子时,就临时接到命令参选比试中人,有一个武功甚高,不可硬碰硬,只是拖延即可,而这下,由不得他们不动手,可是若是死在这里,必然会留下尸体,让人寻踪而查。
那十名黑衣人相继对视一眼,突然一阵白烟放出。
等孤苏郁再度看到周遭的景象的时候,那十名黑衣人已不见踪迹。
如此被骚扰了不下三回,孤苏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谁想出来的无聊办法?
与孤苏郁相比,桓青衣这方遇到的人却是招招致命,太子所用武者以狠绝著称。
“桓大人,这里交给我们。”数个黑衣人上前与太子的人打成一片。
桓青衣策马而去,没跑数百米,突然风声转急,他双耳微凛,下意识的想停下马,余光却瞥向林子那方,入目一道黑影,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举剑侧挡,一柄羽箭就擦过他的剑鞘,射入一旁的树干中。
他二人对视一瞬,冷目相对,二人心之杜明,这种暗箭并不算违规,毕竟杀死一个就少一个威胁,怨就怨自己武艺不精。
而孤苏郁只是笃定方才射他的暗箭是桓青衣所为,于是才放出这一箭,他倒是使出九成的内力,一是他下意识的相信桓青衣的能力,二是他想知道桓青衣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就像桓青衣奉给他的那一箭一样。
策马的同时,桓青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孤苏郁马旁所挂的人头数。
再看看自己的,两人数目旗鼓相当。
他们几乎是同时收回视线,望向远方,孤苏郁眸光落在远处一个带脚镣的西凉人身上。
那西凉俘虏似是瞧见了孤苏郁,猛地一骇朝林子里跑,脚链声声作响。
桓青衣看了眼天色,想着应该时候不多了,再去林子里找俘虏还不知得多久,便策马随着孤苏郁而去。
两人所乘皆是良驹,那西凉人见到他二人追来,忙往林子里乱串。
桓青衣与孤苏郁一愣,倒是一个机灵的,西凉二十俘虏都快被杀尽了,还留他一个倒能看出他有几分能耐。
二人互不相让,策马狂奔,孤苏郁已架起弓弩,一旁的桓青衣岂会容他先得。
正在这时,轰隆的战鼓声响起,这场“狩猎”已接近尾声。
听闻战鼓的声音二人同时一怔,收好弓弩,举剑朝着那西凉奔去。
那西凉人在林中乱串的速度岂能同他们战马的速度想比,他二人似乎是同时赶到。
嘶吼的战马急促的停下,掀起滚滚尘土与积叶。
“啊——”
那西凉人几乎是面色惨白的踉跄到底,瞬间闭目,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一个的倒下,明知道生的机会渺茫却极力的想搏一把。
二人同时举剑、落剑。
孤苏郁望向这个西凉人,只是这刻才看清这个人的脸。
还是个孩子?
看着那稚气的脸上满脸的尘土,孤苏郁愣了一下,蓦然间他看见桓青衣的剑也滞了下来。
接着他二人听到一阵马蹄急踏的声音。
慕长安率领着一大队人马进了树林。
“你们还在干什么?没听见战鼓吗?”白马上的慕长安凝着眉,嘶吼道。
桓青衣与孤苏郁同时收了剑,离去。
那西凉少年似松了一口气般,瘫软在地上。
今日参与狩猎的二十名西凉战俘仅存他一人,这个名唤阿达的少年获得了自由。
等孤苏郁从狩猎林里出来,才得知另外两名勇士都中箭,受了重伤。
正午过后的第二场就是孤苏郁对桓青衣的比试,打到一个人下台脚着地为止。
禀德十年的雪夜,他二人本是交过手的,打成了平局,若不是顾九的突然出现,当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二人站在高台上,凝着对方,宝剑都未出鞘,许久听得一声宫人的宣禀:“开始——”后,二人才拔剑。
光剑流转之间惊心动魄,二人身形修长,身姿清俊,打起来更显几分诗意,连一旁的世家小姐们都不禁看迷了进去。
一旁有剑师解说着二人的剑法,就算有些大臣看不懂却也听的懂,领会其中之意。
“这是桓家锏法的唯一传人,桓青衣。”
寡月凝着台上的二人,他倒是知晓桓青衣,曾经的萧桢家仆,后来被萧桢相赠给了璃王卿泓。
只是那个黑袍人是谁,那样一个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即使是炎炎烈日高照,也会让人猛地打一个寒噤的男子,为何这样的气场有几分熟悉,明明是没有交集的……
“那个是孤苏郁,绝迹江湖的剑圣孤影之徒。”
高傲幽冷的声喉响起,众人都望向一身明黄太子冕服的卿灏,卿灏端起酒杯,兀自饮着,压根不在乎旁人的眼神,孤苏郁可是他苦心培育之人,只是何其扫兴,他终是未将名剑孤影收为己用。
卿灏的话传开了,随即就有人面露惊讶的望向台上的黑袍人。
连璃王卿泓都不免一怔,原是如此,天下第一剑客的关门弟子乎?
寡月虽不知孤苏郁是谁,倒是对孤影此人熟悉入骨!
白衣少年低垂下眉目,耳边嘈杂的争论声皆化为虚无,他罔若未闻,轻咬着薄唇,不再看台前相斗的人,似是陷入沉思。
台前“噌噌”的声响又将诸位大臣的目光吸引了去,顾不上闲聊,继续观看了起来。
桓青衣双锏相攻,孤苏郁只手横剑相挡。
在近台沿的地方孤苏郁咬牙停下,身子就悬在了台沿处。
看得一旁众人心惊胆战。
太阳正烈,桓青衣铁面下的脸上以渗出了汗水,一滴一滴的滑落,他手中稍稍用劲,温润的眸子早已染上鲜红。
他已经确定,这个黑袍人,就是那年行刺主子的人。
孤苏郁铁面下的脸未尝好看到哪里去,他举剑相抵的手轻颤着,许是体力有些不知,阴冷的目已有些涣散,猛地他想起月儿那句——
不要受伤。
他身子震了一下,桓青衣亦是感受到他此刻的震动,眉头一皱,就要再使一层力送他一层。
不料,身下人,一踏台沿,竟是一个猛的腾起转身,身影一闪闪至桓青衣身后。
待桓青衣反应过来事,他弃掉一锏,那锏受力插进了一旁的大鼓之中。
“轰——”的一声有些喑哑的巨响让众人一阵。
孤苏郁瞳孔微缩,那人弃掉一锏的手已抓住他一只手臂。
黑袍人皱眉,想拉他一起下台?
妄想!
桓青衣岂是那般好对付的,一手抓着孤苏郁的臂膀,一手以锏相击。
二人瞬间相缠,看得台下得人提心吊胆。
桓青衣奋力将他一拉,企图借力使力将他拉倒,再让自己反客为主,改变体位。
孤苏郁眉头深皱,他岂会让他如愿,他要拉倒他,他不若顺势使力倒下,约莫着使了九层内力,二人一齐飞下高台,飞下期间二人在空中转了数个圈。
黑影与靛青色的身影相缠,在着地的时候孤苏郁以剑刺地撑起身子。
桓青衣下意识的让锏先着地,不料他金锏比之长剑要短,猛地他身子低了孤苏郁三寸,正是桓青衣诧异的片刻间,孤苏郁抓紧时机,送了桓青衣一掌。
青衣受力,虽是强忍金锏相抵,不料深黑的鞋沿还是有一厘的面积着地。
“停——”
一声剑师的声音响起,那剑师擦了一下额头的大汗。
“胜负已定——”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那个太监将剑师写下的名字呈了上去。
太子面露喜色,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一旁的璃王。
璃王面上无惊无喜,早知道他的势力渗透兵部,或者皇城军旅还是相当难的,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也就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
桓青衣从地上爬起,也并未表现的十分失落,他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主子的期望,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主子那方,却瞧见他正瞧着自己。
夜帝公布了今届大雍勇士的名姓,又封孤苏郁为正五品将军,赐宝剑一把,寒弓一柄。
孤苏郁望着手中的银剑与寒弓,双眸之中震震阴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之色,为了这一天他与师父孤影都等了许久,谁说孤家人世代不得为朝廷重用?
·大雍东宫
太子亲见了孤苏郁。
“本宫就知道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卿灏已褪去一身明黄,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蟒纹深袍。
孤苏郁单膝跪地,也不曾接话,静静地跪在那里散不去的一身阴寒。
卿灏从金座上站起,走至他的身前说道:“你要何赏赐尽管同本宫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了,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孤苏郁眉目一动,末了才说道:“臣恳请太子一件事……”
“说。”卿灏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耐,孤苏郁今日怎么变得这般婆妈了?
孤苏郁抱拳道:“臣恳请太子让臣自由进出御医苑,臣想给内子治疗眼疾。”
“内子?”卿灏微躬下身子瞧着孤苏郁,他窄长的凤目对上孤苏郁阴寒的目,难免心中暗自打了一个寒噤。
卿灏猛地直起身子,摸了摸鼻子,勾唇故作洒脱的笑道“先前有几个大人还来问孤将军娶亲没有想攀下姻亲,原来孤将军早已娶妻……啧啧,那真是遗憾了。”
孤苏郁不禁皱眉,他可以为太子杀人,但是绝对不会为他卿灏去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
卿灏窄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狠戾,他原以为孤苏郁强大到没有弱点,一个人连死亡都不畏惧还会畏惧什么,原来不然,这个男人他还是有弱点的。
他很乐意见到孤苏郁的弱点。
孤苏郁从未找他求过什么,既然他能开口求他,定是他极其在乎的。
卿灏倒是大方,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来。
“此令,可自由出入皇宫御医苑,甚至不得我召见可随意出入东宫。”卿灏微微勾唇,望向孤苏郁。
孤苏郁难免一震,他的确不懂卿灏何意,怎么突然之间放他如此大的权利了?
“就当是对你这次夺魁的奖赏吧。”卿灏轻叹了一声,狐狸般的眸子里闪烁一抹妖冶的华彩。
对待有些人要动之以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动情的杀手呢,真是有趣。
“御医苑的院正随你挑选,治好孤夫人眼疾才好。”他继续补充道,至少目前为止他还需要孤苏郁。
孤苏郁叩谢太子之恩,心中算是略放下心来,只要能治好月儿的眼睛就好。
本因月儿眼睛耽误不得了,孤苏郁次日便载着顾九去了皇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的时候是卯时,高官们早已上朝去乾元殿等着,这种平常的早朝三品以下官员无需参与。
孤苏郁扶着顾九下车,顾九一身鹅黄的衣裙,蒙着面纱,带着斗笠,斗笠上还垂着面纱。
外人进皇宫另外有通道,他们便是走的那一个通道。
“夫君,这里真的是皇宫么?”顾九被孤苏郁搀扶着走着。
初次到皇宫,就如同初次去私塾的小朋友一般,欢呼雀跃,却又惴惴不安。
孤苏郁忽地伸手揽住她,柔声低语:“月儿,好好走……”
他无奈又宠溺的一笑,顾九愣了一瞬安静了不少,她只是许久没有出来了,只要一出来便是难掩兴奋。
她自是为这短暂的自由欢呼雀跃的,若是日后能天天出来就好了。
御医苑
孤苏郁将顾九领着直接去找御医苑院正大人。
院正大人见了太子玉令,当即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直接替顾九看病。
他给顾九瞧了眼睛,又给顾九把脉。
“院正大人,情况如何?”孤苏郁焦急的问道,若是因他延误了月儿的病情他自是饶不了自己的。
院正大人摇摇头又点头。
连顾九也因这安静的氛围,手心渗出了汗水来。
“大人……”她轻唤了一声,都这么久了她的眼睛还没有好,莫非是真治不好了?
孤苏郁听着心中一紧,伸手握住顾九的手。
老院正方沙哑的唤道:“别担心,只是需得些时日了。”
“其实孤大人护理的很好,并不是晚来和早来的问题,只是她脑内的淤血还未除尽,然后双眼还需要药敷一些时日,若是孤大人放心便将这丫头交与我,日日来皇宫我给她敷药。”
孤苏郁怔了片刻,日日来皇宫?
可是他马上要进军营任职了又如何分出时间来照顾她呢。
“我没有时间送她来,院正大人您看……”孤苏郁解释道。
“孤大人,老夫会命宫中医女去接应孤夫人的,孤大人只需将夫人日日送至宫门口即可。”那老院正说道,“因为膏子难熬,她的要我要亲自来熬,所以就只有劳烦夫人日日往皇宫跑了。”
孤苏郁看了一眼顾九,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