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华堂岂会不知道?
他心底涌上一种五味陈杂的滋味。照顾悦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可是他却最恨别人施舍,尤其是老爷子的施舍。平时的时候,如果悦菱不求到他,或者她有什么危险,他都不会亲自去求着“照顾”她。
男人都喜欢施与的感觉,尤其是喜欢向自己所爱的女人施与,享受对方的感激和投怀送抱。
反之,则最痛恨勉强的接受和生硬的凑合。
越是优秀强大的男人,这方面的喜恶尤其突出。
但水木华堂现在没心思和老爷子斗这个心思,他随意地“嗯”了一声,倒显得颇为不上心。
水木罡也不像平时那样对他施压,他现在同样也没太大心思放水木华堂身上,这一天之中,他的情绪也经历了太大的起伏,此刻又想到自己的女儿雅不知下落,又是心伤,又是疲累,便在佣人的帮助下回了房间。
水木华堂目送水木罡回房,回到了客厅。
悦菱正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四下张望着这座豪宅。
水木家的房子,和瑜家的房子有很大的不同。
瑜家的大宅偏欧式古典,而水木家的大宅却偏中式古典。同样都是客厅的层高很高,但瑜家给人的感觉是通透奢华,水木家给人的感觉却是低调大气。
客厅里摆放的物价应该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可是瑜家的客厅里立的是瑜颜墨喜欢的中世纪骑士铠甲,而水木家摆放的却是一整壁高耸的翡翠屏风。
“悦菱,”水木华堂走过来,他的脚步和声音,依然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清静干脆,“我带你去看看房间,你选一间吧?”
他伸出手,示意悦菱也把手递给他。
悦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只是站了起来,裹了裹肩上的披风。屋子里并不冷,但或许是环境陌生,气势压人,她觉得有些寒。
水木华堂也没有坚持,只是护着她往楼上走去。
他一边扶着她,一边对她指点着:“我们这座宅子,由于建造在夔龙湖的龙头之上,下面有暗河,不能修过高的建筑,所以加上地下室,一共只有三层楼。一楼是公共活动区域,二楼就是大家各自的卧室。不过虽然没有瑜家的房子楼层多,面积却不见得比他们家小。整个房屋内部的格局都是根据风水和八卦图而来,不熟悉的人进入一定会迷路。”
见悦菱眼里略微有点惊讶地目光,水木华堂又补充道:“我会给悦菱一个全方位的定位仪和地图,除了地下室。那里只有外公才有地图。”
“外公的房间在最东边,我和妈妈的房间在西南面,姨妈因为五行缺水,所以住在靠北边。悦菱高兴的话,可以请风水师看看,选一套房间打造出来自己用。”
“我想去妈妈的房间看看。”悦菱打断了水木华堂。
两人走了不少的路,弯来拐去,走到后面悦菱已经记不清来的路是什么样的了。她心里暗暗吃惊,瑜颜墨的顶层也很大,但布局要比这里简单多了,一条主走廊,几条分支,她没两天就摸熟了。
可是看水木家的这个架势,不花个十天半月,根本就摸不到门道。
这所宅子,她远看的时候觉得很小巧,走近了,虽然总共只有三层,却有种庄严宏大的气势,压迫感远远胜过瑜家五层楼大宅。看样子水木华堂并没有胡说,每个平层的面积确实打过瑜家的。只是大概设计师利用了视觉差,让人感觉没有多大而已。
到了水木雅的房间,水木华堂推开门。
悦菱看到了一间简单的大卧室,一张样式简单的大*,一整壁的衣柜,有一座梳妆台,上面没有任何的化妆用品。
靠近梳妆台的地方有一扇碎纹的玻璃,悦菱轻轻推开,原来里面是浴室。
“姨妈的房间算是家里最简单的了,比我的还简单。哪怕是徐管家和程管家,住的都是套房,唯独只有姨妈就是一间房间。”水木华堂解释着,“听医生说,太复杂的房间格局,对她的病情不太好。”
“那我暂时住这里吧。”悦菱淡淡地说,她一个小小的女人,这么大的房间已经阔绰了。说实话,水木雅的房间,比瑜颜墨的卧室还要大一些。并且,这里空旷得让人心酸。
水木华堂听到了她话里的“暂时”两个字。他立刻体贴地问:“那我先让风水师给你看着房间,然后按悦菱自己的想法去装修……”
“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再说吧。”悦菱淡淡地打断了他。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是在梳妆台前的。
悦菱拖过去,坐了下来。
她的话,平淡的语气,让水木华堂的心突然长出了刺。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她的话……水木雅的话……回来的希望,已经……可是,悦菱是要在这里等到她回来吗?这才是她肯跟着回水木家的主要原因吗?
“妈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发现水木华堂并不想说话,悦菱主动地问。
“她……”
“我要听实话。”悦菱的声音不大,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水木华堂的嘴角,又漾起那个嘲讽地笑。
“你笑什么?”悦菱问道,她已经尽量想让自己平静,可是一看到水木华堂这种恶魔般的笑,她就觉得出离的愤怒。
“笑笑而已,悦菱何必这么认真?”水木华堂不答她的问题,却反问道。他不想说水木雅是为何而出的事故,因为他知道,悦菱听了以后必然会更加自责。所以,他以轻佻的表现岔开了话题。
可是,悦菱是会追着土拨鼠不放手的春卷小姐,水木华堂的歪楼,根本就不会拐走她的思维。并且,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出,水木华堂在有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水木华堂立刻意识到逃避是没有用的,悦菱是不可能被他引开注意力的,所以他立刻很坦然地回答:“李姗姗发觉自己暴露了,所以开车把她撞下了海崖。”他只能说成这样,不知道悦菱会不会胡思乱想,把责任再揽到自己的身上。
悦菱听到这句话,沉默好久没有发声。
她是何其的聪慧,并不需要胡思乱想,只在心中转了几转,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致始末。
水木雅那时候,一定是带着冒充的女儿李姗姗在F城度假,雅是看到了悦菱,才发觉李姗姗是假的。而李姗姗一不做二不休,就……
果然……悦菱只觉得泪又要稳不住滴下来。
果然妈妈的事故,有她的责任……
“李姗姗人呢?”悦菱忍住泪,尽力稳住自己,抬头问水木华堂。
她看到水木华堂原本注视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痛的神色,然而一遇到她的目光,随即恢复正常。
“她啊……”水木华堂拖长了声调,“她撞姨妈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度,油门踩得太猛了,把车直接开入了大海。姨妈当时躲开了车,但由于海崖太狭小,她还是失足跌下了海。不过……”他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下面的信息。
碰到悦菱期待的目光,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幸好姨妈是避开了。她坠崖的位置,下面是海水,而其它地方,下面都是凸出的岩石。”这个信息,目前只有水木华堂自己知道,他连老爷子都没有告知。
“所以妈妈还有希望的对不对?”悦菱立刻听懂了水木华堂话里的意思。
“我不知道。”水木华堂脸上的神色晦暗了。他已经派人在附近的海域都打捞过了,在离海岸线非常遥远的地方,他意外地打捞到了水木雅的鞋和包。既然鞋包都已经被冲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那么人……
悦菱大概也看懂了水木华堂的表情,妈妈生存的希望,或许是非常渺茫的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你就杀了李姗姗,为妈妈报仇?”
水木华堂听到悦菱的话,差点笑出声来:“我杀她?她自己驾车冲入海里,关我什么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当时的场景?”悦菱的眼神锋利了起来,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水木华堂,“听说当时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小堂却连妈妈躲开了车子都知道。除了你把李姗姗和车子都打捞了起来,还有什么解释?”
“我没有打捞她。”水木华堂突然正色道,悦菱的思维会敏捷到这种程度,水木华堂突然发觉自己根本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轻视”她。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识到,悦菱,是水木雅的女儿,更是水木罡的外孙女。她是,水木家真正的继承人。
“她是好运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水木华堂没有再去欺瞒悦菱,他明白从今以后都要把欺瞒她的心思放下来了,“我是第一时间到案发现场的,正好发现了她。”
悦菱听到水木华堂的话,不由得闭上了眼,长吁了一口气:“那么,你应该还没杀她。”
“是。”水木华堂的眼神冷冷地,“那个时候,她还是水木家的千金,我从不会杀暂时对我有用的人。”
“所以你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手下?还刺伤了常姐和你自己?”悦菱的眼中,带着一点点怜悯的神色,“因为你必须要去成就你的贪婪和自私,你不能功亏一篑。所以要忍着痛放弃亲自手刃仇人的机会……所以你……”
悦菱本想说,所以你会疯掉。
但她有些不敢说出来。
心中有怜悯,有叹息,有不忍……她不懂为什么水木华堂可以为了目的,可以压下所有的*,直到把自己逼疯。
水木华堂已经明白悦菱想说什么,他的嘴角,嘲讽地笑又出现:“宝宝,你不需要可怜小堂。”
他想要她的爱,想要她的全部,但惟独不想要她的怜悯。
怜悯这种情感,只会对弱者释放。但水木华堂,他不是弱者,不需要别人可怜。
“我想见见李姗姗。”悦菱避开了这个话题,只说出了自己当前最想做的事。
水木华堂略微沉吟了一下:“你现在刚回来,外公必然不会轻易让你出门。而我也不能把李姗姗带进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找恰当的理由,先把各方面安排妥当。”
悦菱听水木华堂的口气,知道他一定会言出必行,所以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安排。”
等水木华堂离开之后,悦菱才有气无力地走到水木雅的大*上,缓缓躺下。
她好累,全身虚脱。
不知不觉,摸出了瑜颜墨给她的手机。
手机静静的,没有过任何动静……悦菱看着号码薄里那个唯一的联系人,突然觉得心漫无边际的空。
眼泪又在无声无息地流下……
怎么办,她好想他,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还好些,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就想得无法忍受。
☆、230 昂贵的见面礼
“颜墨,对不起……”她把手机放到心口上,哭泣着,“我对你说那么残忍的话……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如果你会因此恨我的话,请你一定要比我恨你更多的恨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念想,接下来的好几天,瑜颜墨都没有给她打过任何电话,也没有发过任何短信。
这场煎熬,悦菱不知道瑜颜墨是不是同样也在忍受,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她只觉得在这里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难以忍受。
由于对宅子里的布局不熟悉,她不敢轻易出卧室门,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房间里。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怔怔地看着那部无声无息的手机,默默流泪。
有时候她会想,瑜颜墨未免太冷血了,竟然可以一条短信或者一个铃声也不给她,可是想到是自己先让他离开,似乎他的做法没有任何的错误。这一切的难耐和痛苦都是自己选择的。
有时候她回想起往事,想到瑜颜墨曾经对她呵护备至,疼爱到极致,可是自己那么残忍对他,他可能真的很恨自己,也许就因为这样,他终于放下了对她的感情。她一面对自己说这样很好,一面又匍匐大哭。
更多时候,她都捏着手机,焦躁不安,拼命忍着打电话的冲动。
她不敢打,一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出尔反尔,二是认定自己的思绪还太乱,在做最后决定之前现在不能离开水木家。她怕自己一个电话,瑜颜墨就要拼命赶过来带她离开。
但是更多的,她是怕自己打过去,瑜颜墨会冷冰冰地告诉她,他们之间已经彻底断了。
她最怕的,其实还是会失去这份爱情。
可是……虽然独处的时候她都以泪洗面,但一旦有任何人过来,悦菱就会立即擦干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眼,对所有的人,包括水木华堂微笑。
水木华堂每天会去花园里采摘最鲜艳的花束,给她换到花瓶里。他看到悦菱红红的眼眶,只是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几秒。她很倔强,倔强到他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水木华堂不会去安慰她,甚至连交谈都不会和她怎么发生。
他们都是倔强的人,水木家的人。
彼此都如出一辙,所以劝慰是多余的。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水木华堂会潜到悦菱的房间里。长久地坐在她的身边,怔怔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就在水木家,就在他的身边,这曾经是他最终的奋斗目标。
但是这一天真正到来,水木华堂才发觉,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
而他梦寐以求的,早已经在奋不顾身的追求之中,渐行渐远……
悦菱晚上睡梦中也会抽泣,那时候,他就俯下身,像曾经的夜晚那样,轻轻抱她到怀中。
他还记得自己把她从厘金带回去的那个晚上,她那么依恋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柔软地依偎着,眼中全是崇拜和感激。在那个消逝的时光里,他曾经是她的唯一和救赎。
然而如今,她的双肩,却是那么的生硬,拒绝所有的怀抱。
她当然也恨他,水木华堂不是傻子。她恨他玩弄她于鼓掌间,把她当成棋子利用。但是这份恨和对瑜颜墨的恨是完全不同的。
对瑜颜墨,是因爱生恨;对他水木华堂,最多只能算是因信任却被背叛而恨。
这两份感情,是根本就不一样的。
“可是宝宝,我还是爱你,像爱自己那样爱你。”水木华堂看着沉睡中的悦菱,看着她闪动的睫毛,低语,仿佛说给自己听,“你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