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妙龄会不会因为听到段傥的名字就吃药,但总可以一试。
张太医仔细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曾经听说过段傥这个人物,想了好久还是没想起来。他家是医学世家,到他父亲这一代却只有小叔叔一个人学医,爷爷十分生气,便让他们孙辈的孩子都要学,但是能和小叔叔水平相当的一个都没有,还是小叔叔说他资质不错,又肯用功,以后必能有所成就,他父亲才让他坚持下来。如今做到太医,倒也让族人惊艳了一把。
他救过很多人,多少明白一些治病救人并不完全是依靠药理药效的道理。人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他十分相信这句话,如果有一个人心死了,什么都救不活。
屋里那位公主,不知道是心死了,还是一时想不开。
张太医摇摇头,到小药房去了,边走边想自己是如何与段傥“相识”的。
张太医一边煎药一边和边上的药童丫鬟聊几句。
“师傅,段傥比您还厉害吗?”小药童八九岁的年纪,仰着小脸,天真的很。
张太医嘴角一抽,然后笑着点点头。
“那公主吃了这药就能好了,师傅就不用掉脑袋了。”药童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嬷嬷亲自过来取药,正听见几个人闲聊,她原本沉着的脸,听到段傥的名字,立刻松动开。段傥,不就是公主宴请的那个公子吗?公主还熬夜雕刻了礼物送人的那位。原来他是个神医。李嬷嬷开心不已,在边上不动声色的听张太医说段傥这个人。张太医当然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李嬷嬷,看李嬷嬷的样子,她竟然知道这个段傥的,看来段傥这个人还真是公主的心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伤情怨6
皇上坐在妙龄的床边,看着行将就木的妙龄,神色复杂。记忆中的女儿活泼可爱,是个胖嘟嘟的小丫头,她最小,也因为是瀛嫔的女儿,所以他关注更多。后来瀛嫔去了,他忍痛将她送出宫去,不仅是瀛嫔的遗愿,也是因为他无法面对女儿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浓浓的哀伤。
小时候她那么依恋她,知道哄他开心,还会小大人一样的给他捏肩,偶尔说出一句贴心的话,让人觉得心里温暖不已。
可他是个帝王,注定不能享受平常老百姓的温情。
这些年来,他见到这个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派御林军保护她的安全,派暗卫在她身边伺候。她想要知道她好不好,随便一个信号弹,就能知道。可是面对他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该怎样表达父爱了。
胡不归向他汇报她的情况时,并没有隐瞒段傥对她的感情,也透露出她的想法。他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罪臣之后,而且他也清楚,段傥知道了她的身份,不可能善待她的。
他想要给自己女儿平静的幸福,这个人不能是段傥。
只是他没想到,段傥就这样死了。苏靖安并没有从断雪山庄找到他要寻找的兵符,他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他松了一口气,却并不轻松,他最在乎的女儿离他越来越远了。其实,在她决定将她送到沁园生活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个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其他宫内的孩子那样和他亲近了,更何况,皇家子女,哪里来的亲近之说。
皇上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对躺在床上的女儿说,可是这些话,积年累月,有机会说出口的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生为皇子,少不更事时他整日跟在皇兄身后学习玩耍,那时候他还不懂后宫里的争斗,朝堂上的暗潮汹涌。长大后渐渐明白了天家薄情,皇权斗争,渐渐的,他进入那个斗争之中,自此再无退路。
男儿志在四方,怎能耽于儿女情长?他的正妻是父皇为了权衡朝堂,压制太子专门所选的门当户对的妻子。他的两个侧妃也是如此。各个都是才人美人。只是这样的美人才人们和他总隔着层什么。她们以他为天,却也因他而为自己的娘家谋福利。她们爱他,因为有所求。直至登上那个宝座,直到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们,只有瀛妃是真的爱他,唯一所求也不过是临死前对女儿的不放心。
在对唐家一门的处理中,他曾一度觉得她太过狠辣,又有些不讲道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傻了病了。后来才渐渐明白,她是太在乎他了。她也害怕登上皇位的他,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对她那样宠爱。其实她也知道,他对她的爱从来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是她不想承认,自欺欺人。
这些年来,他不见妙龄,也因为不敢去看那张酷似瀛妃的脸。他这一生为了自己的霸业,亏欠唐家,亏欠瀛妃。但是他已身在局中,无法自拔。
那枚兵符,是他的心病。也正因为有这样一块心病,他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南晋国盛民强,他常听见有人歌颂他的伟大,心里想着,自己这样受人爱戴,有何惧那区区两万精兵呢?可是嘴上说不惧,但心里却不能容忍兵符失落的事情发生。
可是十年过去了,兵符却依然不知所踪,如今唐家后人也已经不在了。皇上想,是不是该趁着如今维古国频繁骚扰边境之时,开始实行他的军队改革。
南晋已经二十年没有战争了,百姓安居乐业多年,一旦战争,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皇上坐在妙龄床前,就这样思前想后,听到有人进来,才发现,天色已晚。这一天他下了早朝就在沁园,恐怕御书房的书案上已经满满的都是折子了吧。
李嬷嬷端着药碗,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
见皇上依然在,忙跪下行礼,被皇上阻止。
“李嬷嬷的不必多礼。”皇上让到一边,看嬷嬷小心的扶起床上俨然已经没有生气的妙龄,示意后面跟进来的风静风息二人,风静端着药碗跪在妙龄床前。轻轻的喂她喝药。可是这样的妙龄如何能喝药。
皇上在边上看着只觉得心疼不已,难道自己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吗?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苏老将军进宫求见皇上。皇上知道苏降生进宫必然是为了苏靖安的事,回头看了眼妙龄,吩咐李嬷嬷好好伺候,皇上便走了。
尽管太医说沁水已经不行了,但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因为这样的事就倒下。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死去。
见皇上已经离开,李嬷嬷和风静也不再那么拘谨,李嬷嬷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在妙龄耳边念叨。
“公主,您喝了这碗药吧。这碗药是段公子的方子呢。张太医说他的叔叔和段公子认识,段公子听说您病的严重,专门开的方子。您就喝些吧。”
李嬷嬷不知道妙龄是不是能听见,这个时候她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其实张太医不太清楚段傥是什么人,只说这方子是段傥之前留下的,并没有说是专门给妙龄开的。李嬷嬷知道自己家公主的心病何在,她以为段傥死了,心里愧疚,所以也不想活了。虽然她不清楚公主和段傥到底发生了什么,问过胡不归,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凭借自己的经验,猜也猜得出来。于是就大胆的这样说了。
风静因为和胡不归很熟,两人又都是皇上私下里派过来的,对妙龄的事情知道的更多,她多少也知道些胡不归的心思,自然不忍见胡不归为妙龄现在的样子伤心,听李嬷嬷这样无师自通的瞎编,也在边上附和着。
妙龄依旧没有醒,最后还是风静强硬的掰开妙龄的嘴巴,将汤药灌下去了。
不知道是汤药起了药效,还是妙龄听进去李嬷嬷的话,反正半夜时分妙龄醒过来一次,虽然没说话但是确确实实是醒了。守在她身边的风息和梅香两个人看着她睁开眼睛,还努力扯出个笑容来,都开心的哭了。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听说妙龄醒过来一次,大清早就守在妙龄床边,生怕错过了。果然妙龄在听见丫鬟们在屋内走动,缓缓醒了过来。睁着眼睛看着屋内,转头看着床边的老人,她那惊喜的声音,她听的时断时续,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体差的很,有时候是梦是醒都分不清,周围的声音有时候听的异常清晰,有时候又感觉什么都听不见。
昨晚她又做了个梦,梦见皇上来看她,梦见段傥也来了。还专门给她写方子熬药,一屋子人看着她笑。
妙龄看着李嬷嬷张着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念佛。没一会儿平日里伺候她的丫鬟们都来了。
“我没事。”
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比柳翠儿还不如。想到柳翠儿她心里又是一痛,眼睛一红,却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回来的路上就听说柳翠儿已经死了,苏靖安派人将她葬在断雪山庄的后山了。穆一涵和穆晚秋都没找到。她想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回来看看柳翠儿,她不知道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柳翠儿对二哥的心她看的明白。如果没有苏靖安突然上山,或许他们之间会有转机呢。
因为这轻轻的一句“我没事”,让李嬷嬷以及屋内众人都红了眼眶。
李嬷嬷快速的应着,“哎,好,没事就好。殿下,能起来吗?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端进来?”
妙龄又闭上眼睛,她觉得睁开眼睛说句话都很累,吃什么呢,好想吃烤红薯啊,舟山后山下面的烤红薯,那么甜那么软。
“红薯。”妙龄睁开眼也不知道看着哪里,费力的说了一句。
李嬷嬷高兴的拍着手。
“红薯?啊!风静,快去厨房,要他们做一碗紫薯山药粥来,要快。”说完转过头看着妙龄,“殿下,咱们这里没有红薯,就先喝紫薯粥吧,好不好啊。明天再喝红薯粥哦。”
李嬷嬷欢快的吩咐着人,屋子里一时间忙乱起来,这两天沉闷的气息,因为妙龄早起的五个字,又活跃了起来。
这些人也是从小跟在妙龄身边的,在沁园里,妙龄是她们的主子,她好她们才好。她不好,她们不知道接下来会被送到哪里去。早宫外松散惯了,再回到宫里那处处宫规的地方,她们心里怕极了。
妙龄听着屋内响起脚步声,比起刚回来那会儿,轻快,又有条不紊。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要赶快好起来,不管段傥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怎么都不能相信段傥会跌下山崖,被野兽吃掉。这是多么的可笑。
对了,胡不归。他一定是骗人的。她要好好问问清楚,凭什么他说段傥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还没有留下唐家血脉,肯定无颜见地下的唐老将军,他说过的。父亲的话,他都要做到。
他不会死,她也不能随便死。
作者有话要说: 。
☆、伤情怨7
皇上回到皇宫,苏降生已经在御书房等了半个多时辰。心里一直想着该如何把自己的打算说给皇上听,君心难测,这个皇上的心更加难测。他原本以为可以回京休养,可是也不能不顾忌自己儿子的想法和前程。
君臣二人坐下,苏降生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
见皇上低头深思,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屋子里安静的有些怕人。苏降生心里忐忑,想了想,两步上前,跪在正中。
“皇上,如今维古国频扰边境,五年之内两国必有一战。臣已经老了。臣三子之中,唯有靖安是个将才。他有安邦之志,臣又岂能阻拦。边疆苦寒之地,怕是委屈了公主殿下。所以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看一眼苏降生,这些年边境安宁,这个镇远侯在位期间并未有多大建树。他曾想过军队改革之时,对苏家军进行调整。如今看来他本人虽未有建树,但却养了个好儿子。苏靖安在新一代年轻将领中,算得上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原本想将其调回京中,而镇远侯年岁已高,回京颐养天年,其子侍奉左右,再将公主下嫁,对镇远侯是天大的荣耀。而且更有利于他收回军权,集中改革。可如今苏降生以边境不安为由,苏靖安此次去断雪山庄也不是没有收获。他虽然想要收回军权,但并不想要寒了老臣的心。
看着苏降生一脸坚持的模样,皇上笑了笑。
“苏将军,莫不是以为苏将军的儿女能吃得苦,朕的女儿便吃不得苦吗?还是你觉得沁水公主如今病了,所以……”
苏降生被皇上的话吓的直哆嗦。
“皇上,老臣绝无此意。”
苏降生确实不希望苏靖安娶沁水公主,一来自己没有保障,二来经过舟山之行之后,他怎么会不知道沁水公主与那段傥的关系。若是从前他还能勉强接受这个毫无背景的公主,现在,苏靖安执意要回边疆建功立业,他一个过了气的老将军,如何给他经营人脉。显然最好的联姻人选是沁冰公主。但是这种话他怎么敢说,皇上的儿女,皇上自己可以分出亲疏远近来,他们做臣子的,却必须一视同仁。
“苏将军,你放心。靖安的婚事,全凭他的意思。朕的两位公主随他选,您看如何?”
皇上这话一出,苏降生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
“臣不敢。”苏降生将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上在座上哈哈大笑起来。所谓帝王,要的就是臣服。这种感觉,不在那个位子上是不会体会到的。
苏降生从御书房走出来,回头看了眼那巍峨的宫殿,一阵风吹过,只觉得背后生凉。沿着宫道一路回走,一颗心还止不住的砰砰乱跳。皇上的心思果真难测,如今他也弄不清皇上到底是何意思了。回去要好好说说自家儿子,到时候,皇上指给哪个公主算哪个,切不可真的自己选啊。
三日后,朝堂。
皇上听苏靖安把这一次舟山之行汇报之后,表情十分欣慰,在大殿之上,将苏靖安一顿夸奖。之后又有意无意的说起边疆维古国的情况,想听听苏靖安的意见。
其实维古国和南晋边境时不时就会闹上一次,规模不大,双方皆有损伤,谁也占不到好处去。皇上偶尔听闻并不在意,今天在大殿之上问起,虽然不明显,但是众臣都听出些许皇上想战的意思来。
苏靖安自然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他也不惯揣测圣意,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目前维古国与南晋边境问题,双方皆有过错。臣以为,应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