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安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妙赞,这几天她很辛苦,不眠不休的照顾妙龄,还要时不时的过来开解他。原本就不大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小了。
“吃一点吧,就当陪我。”妙赞坐下来,先给苏靖安盛了一碗米饭,然后认真的为他布菜,都差不多了,才提起筷子,递给苏靖安。见他接了过去,开心的笑了。
苏靖安发现妙赞和妙龄有些地方很像,笑起来的时候都有淡淡的酒窝。还有那双眼睛,纯净的像水一样,能让你的心莫名的安静了。
“你也吃。”苏靖安端起碗,说。
就这样一句话,妙赞听起来,竟觉得鼻子一酸,她这几天并不好过。看着妙龄消瘦下去,看着苏靖安一天除了问妙龄的状况都没有别的话。她心里既不安又有些后悔,不管怎样怜惜妙龄,她也舍不得放开苏靖安的手。她比妙龄理智,她知道这个时候即使苏靖安要娶妙龄,她也不会愿意了。但是她担心苏靖安会因为妙龄现在的状态而自责到谁都不选。
两人安静的吃着饭,谁也不说话。妙赞没有说妙龄吐了的事情,在没有明确自己所想之前,她不能让苏靖安误会了。要么找个医生来,要么她问问妙龄,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妙龄回去之后,是要受罚的。
晚饭妙龄吃了不少,也没再吐,妙赞放下心来。她看妙龄还想继续躺下,叫住她,问她要不要下楼走一走。
妙龄不想下去,可是见妙赞那渴求的眼神,她忽然有些不忍。这还是她那个心高气傲的二黄姐吗。
“二姐,你不用觉得我可怜,也不用愧疚,我和靖安是有缘无分,我和段傥,是我欠他的……”
“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可怜。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这样下去,你一向那么坚强,这些事总会过去的。段傥他……会没事的吧。靖安哥哥说会对父皇上报段傥是唐慕萦的未婚夫,唐慕萦已经亡故了。父皇也并没有说要段傥性命的,只是那些人……或许不是父皇派来的呢,你要知道,段傥这些年行走江湖,肯定也不少仇家,说不定是别人。不要想太多了。回到京城,回到家一切都会好的。”
妙龄笑笑,知道这些理由牵强,倒也不揭穿,总归是妙赞一番好心。这几天她对她悉心照顾她心里清楚。自从母妃去后,她很少生病,生病的时候都是李嬷嬷在身边伺候,她当李嬷嬷是亲人,但终究不是。这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在身边,感觉是不一样的。
其实她们姐妹原本也没什么过节,不过是同时想嫁给苏靖安而已。现在她不想嫁了,反而觉得妙赞和苏靖安般配极了。婚姻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
妙赞是皇上最宠的公主,母妃是令妃,与镇远将军是亲戚。将妙赞嫁给苏靖安,能更好的安抚回京养老的镇远将军。而苏靖安是皇上赏识的青年才俊,配给自己最喜欢的女儿,既能让军权不离皇家,还能确保苏靖安不会因为是驸马就被夺了前程报复。这样才是一举两得,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
反之,如果苏靖安娶她这个从小被养在宫外的公主,没有任何背景,如何能让苏老将军安心呢,而她又能带给苏靖安什么。以前为什么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呢。生在皇家,她的婚事从来都是关乎朝堂的。她自己可以不在乎,怎么可以不在乎苏靖安。她背弃诺言已经很过分了,再因为自己阻了他们两个人的姻缘和苏靖安的前程,那就太不该了。
妙龄想,她该和苏靖安好好谈谈。
晚间妙赞和妙龄躺在床上,两人这几天第一次同时清醒的躺在同一张床上。忽然谁都不说话。她们这种姐妹同床夜话的情况从来都没有过,彼此多觉得新奇,但又因为有着浓重的心事,这样静谧的夜晚,这样温馨的时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又不忍破坏这样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妙赞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龄儿,你没睡吧。”
妙龄点点头,转了个身,两姐妹面对面躺着。看见黑夜中彼此的眼睛,都微微笑了一下。
“你心里一定在怪靖安哥哥吧?”妙赞引开话题。
妙龄没回答,她知道只心里肯定是怪苏靖安的。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对他心存愧疚,在她和苏靖安的这段感情里,她是一个彻底的背叛者,所以苏靖安尽管没有和她商量就闯进山庄害的段傥生死不明,她却无法恨他,甚至连一句怪他的话都说不出口。所以她无法回答妙赞的话。
“你就那么喜欢段傥吗?”
妙赞将妙龄刚才的不回答当成是默认,其实如果她是妙龄,肯定会怨苏靖安,可是妙龄似乎并没有多么责怪,这几天她从来没有指责过苏靖安一句,只是担心段傥,她的脑子里似乎只有段傥,甚至胡不归这个贴身侍卫三天没有出现,她都没问一句。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想问。
妙龄抬眼看了下妙赞,妙赞立刻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和不耐。妙赞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妙龄的声音飘忽而至,“二姐,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他去死。”
这样一句话,听在耳中,很轻,撞在心上却很重。任何一个男人听到,都会被感动吧。不知道段傥听到妙龄这样说,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会信吗?
“但是,我不能死,我活着才能帮到他。希望父皇能把欠我母妃的还给我。”
妙龄说完,拽了拽被子,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妙赞看着躺在身边的妙龄,睡着的她,看起来没那么痛苦。
第二天妙龄早早醒来。收拾哈之后,推门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胡不归。先是一愣,随后转头不看他。
几日不见,胡不归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见妙赞和妙龄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立刻上前行礼,被两人止住。妙龄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面无表情的脸,让胡不归心里一疼。
妙龄越过胡不归直接走下楼。身后妙赞有些不解,妙龄连苏靖安都不气,为何要对胡不归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妙龄和胡不归两人知道。
当日,后加入追杀段傥行列的四个黑衣人中,其中一个就是胡不归,当时妙龄还不敢确定,只是觉得身影熟悉,因为担心段傥,顾不得多想。后来段傥出事,她昏迷。之后时睡时醒,她虽然噩梦不断,但并不糊涂。这几天胡不归没有出现,妙赞也说苏靖安的人已经撤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皇上的人还在继续追查段傥的下落。
她想问胡不归一句,段傥找到了吗,却不敢问。胡不归不说,她就当做段傥还活着,还回来找她报仇泄恨。
只是一想到刚才胡不归看她时那带着歉意的眼神,她的泪就再也忍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伤情怨5
苏靖安正在楼下安排人准备出发,见妙龄下来,先是一喜。只是见到她那满脸的泪痕,苏靖安又觉得心痛。
妙龄走下楼,看着苏靖安,嘴角颤动,她想问什么,却无从出口。苏靖安抬头看去,妙赞摇摇头,苏靖安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胡不归,心里明白了什么。尽管知道段傥生还可能不大,可是当事情确定之后,他却觉得难以接受。段傥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怎么会死?他一身医术,武功高强,他是天下第一的云风扬的关门弟子。他怎么会死呢?
“我不信!”忽然站在楼下的妙龄猛的回头,盯着胡不归,恶狠狠的样子,似乎只要胡不归说一句段傥已经不在了,她就能同他拼命一般。
胡不归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妙龄三步并作两步走,推开身后的妙赞,直接站到胡不归跟前,扯着胡不归的衣领,咬牙问他。
“你找到他的尸体了?”
胡不归依旧低着头,不看妙龄。可是她越这样妙龄月绝望。
“我不信,我不信……他说了要娶我的,怎么可以死呢?”妙龄松开胡不归的衣领,后退一步,差点跌倒,被身侧的妙赞扶住。
她看着妙赞,又看看仰头看着她的苏靖安,再看看自己跟前的胡不归。猛地抬手照着胡不归头上就是一下。胡不归不躲不闪,任由妙龄挥拳打过去。
妙龄虽然心痛,也知道这样毫无意义。打了几下胡不归,脱力的坐在地上,抑制不住的大哭。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什么都不顾的了。
整个客栈都是苏靖安的人,一时间大家都安静的不说话,下面忙碌的人,头都不敢抬,他们知道这两个女子是金枝玉叶,这一位这样哭嚎,丝毫没有金枝玉叶该有的气度。
妙龄的哭声传到很远,客栈之外都能听到着哭声里的沉重的痛苦。妙龄不知道自己何时晕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人带上马车。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色。她想死,可是死都没有力气。她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到沁园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她迷糊糊间听到李嬷嬷的惊呼声,紧接着便是她身边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她知道自己终于回家了。
一别两月,她回来了,却也永远回不来了。
皇上看着床上的妙龄,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一张脸摸上去就如同一张薄皮,没有一丝肉感。身后太医跪在地上,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两天前的早晨被派到沁园来,那时候公主殿下还偶尔能睁开眼睛看一看周围的人,今天早晨到现在,已经没再睁眼了,如果不是她还有着微弱的呼吸,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死人。
太医每日都会向宫里汇报沁水公主的身体情况,今天一早明明有所好转,还说了两句话,哪知道下午就这样了。难道上午是回光返照吗?想到这儿,太医只觉得背后生凉。
“张太医,朕要朕的女儿活。不管用什么法子,用什么药材,都要给朕把她救活。朕不信她一没受伤二没中毒,就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要是救不活朕的女儿,你也不用离开沁园了。”
皇上面色肃穆,看不出悲喜,听话里的意思,对公主十分在乎。回头又看了眼床上的妙龄,皇上一挥手,身后的宫女太监连同跪在地上的张太医,都撤了下去。
张太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公主确实是没受伤没中毒,可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救得了。
皇上虽然说得狠,但是张太医知道,皇上也算个仁君,到不至于因为救不活一心求死的公主,就把他怎样。四年前李嫔生下的小皇子,刚过周岁染了风寒,当时皇上也说是就不会提头来见,但真就没救活,最后倒也没真的让哪个太医提头来见。不过那几个太医也不再是太医了。那时候张太医还只是个太医院的跟班,如今他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太医了,他喜欢做医生,不管就谁,不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在他眼里都一样。屋里那位公主,一看就是急火攻心抑郁积重,这几天她连水都咽不下去,根本是求死之状。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心病所为何来,无从对症下药。
张太医摇摇头,一脸愁苦的从妙龄房里退出来,准备到小药房去盯着人煎药,不管怎样,还是要将公主的命吊住的,剩下的“心药”,屋子里的那些只知道的哭的丫鬟们,一看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前面一个黑影。是这沁园里的侍卫,姓胡。张太医对这个侍卫有印象,他每次过来,这个侍卫都守在院门口,不进院子,偶尔和院内的丫鬟说两句话。这个侍卫面色清冷,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不过看他眼下青黑一片,眼中红纹交织,一看就是忧思过重,抑郁疲劳之相。哎,这公主可真是折磨人。
“张太医,公主怎样?”胡不归上前问道。
胡不归每次都只是问风静一两句,之后就安静的站岗,一句话也不多说。风静问了多次到底在舟山发生了什么,胡不归只是低头不吭声。昨天苏靖安来,李嬷嬷忍不住问苏靖安,苏靖安和胡不归一样,谁也不说话。倒让这院里伺候的嬷嬷丫鬟们都无所适从了起来。
今天皇上来了,大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皇上那句话,当场就把李嬷嬷说掉泪了。世人都说皇上不待见沁水公主,所以才将她丢在沁园,不闻不问。她也曾这样以为的,可是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比谁都心疼的,李嬷嬷心里又念了一声佛,希望能让公主快些好起来。
张太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叹息一声摇摇头。说皇上在里面。
胡不归也不再问,他回京之后已经向皇上汇报了段傥已死的消息,虽然没寻到尸体,但是他继苏靖安之后,又在林中找到了段傥的衣衫,已经破碎不堪,衣衫上有明显的血迹和动物撕咬咀嚼的痕迹。胡不归见皇上看到那件血衣时的表情,竟有些悲凉。心里只觉得讽刺的很。
他离开之后,皇上又叫了苏靖安进去,苏靖安昨天来看妙龄时,专门找了他,两人没说什么,那是段傥的衣衫,尽管彼此都不愿相信段傥已亡的事实,却不能否认。山下那一滩血迹,山林中那些走兽的脚印,还有血衣,他们可以欺骗妙龄,但是不能欺骗自己 。
苏靖安离开的时候,表情十分复杂,他们这些人对段傥的感情都很奇怪。接到命令的时候,只觉得段傥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他手握兵符随时有颠覆南晋的可能,他居心叵测,意图复仇谋反。这些都是密报中显示的。可是接触他之后,才发现,他除了是唐家后人外,没有一项是死罪。但是唐家后人真的该死吗?苏靖安和胡不归都忍不住问自己。
“张太医,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子给公主,一会儿您就说这方子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段傥的方子,然后杜撰一些你和段傥相识的过往,说给李嬷嬷她们听。”
胡不归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
张太医虽然不知道神医段傥是什么人,但是她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能救公主的人。或许这就是公主的心药也说不定。
“胡侍卫,您等等。您的意思,是只要说神医段傥,公主就可能吃药?”张太医有些不确信的问。
胡不归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妙龄会不会因为听到段傥的名字就吃药,但总可以一试。
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