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
老板娘边揉眼睛边往门口走去,离她最近的木通本想抓住她,手上却没有半分力气。
“小张?”老板娘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也终于看清了已经走入面馆内的“小张”。这哪里会是那个木讷瘦弱的小张啊!他脸上的面具怎么那么奇怪?老板娘脑子里也只有这一个问题而已。“啊,不是小张。”老板娘如花的容颜笑得尴尬,“这位客官,里面请。”
而在食客们的眼中,进来的这个人,绝非善类。一席黑衣,他站在那里,就如一团黑雾,来着地狱深渊的气息笼罩着,整个人都阴气森森。脸上的银制面具上满是血色的纹路,只堪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这面馆里的人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去看的。
这人自然是乌鬼了。
一般情况下他都像是影子一样消无声息,这样把气息外放的情况基本没有。除非……他很烦躁,非常烦躁。
乌鬼在椅子上坐下,犹如无面人一样:“来碗面。”
作者有话要说:
☆、九里镇02
二十年前。淮胤谷。
“我们淮胤谷的规矩,不详之人必须消除!七娘,身为淮胤谷护法,难道你要以身犯法吗?!”淮胤谷谷主怒斥堂下跪着的女子。
那女子容颜憔悴,衣衫不整,眼中已满是泪水。她手中抱着一个婴孩,那孩子不哭不闹十分乖巧。女子伏地,声声泣泪:“七娘知道,七娘明白。但是谷主,这孩子,是我的孩子啊!七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谷主放我孩子一条生路。谷主,谷主,七娘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谷主依然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但却也缓了语气:“七娘啊七娘,我早就告诫过你,你的身份特殊,不要和那个人走得太近,你不仅没听,居然还生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是个被诅咒的孩子!”谷主浓长的眉毛皱在一起,脸上冷厉非常。
“这个孩子不能留。”
七娘猛然抬头,满脸的绝望。她抱紧手中的孩子,嘴唇颤抖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谷主,再给我三天,我只要……三天。”
谷主背过身去,叹气:“三天后,我会来亲自消除这个罪孽。七娘,你好之为之吧。”
风起,大堂外的老槐树哗哗作响,这个秋天似乎格外的萧瑟。
七娘轻柔的将孩子放在床上,眼神破碎而又温柔。她不停的轻吻孩子的脸颊,眼睛,手脚,像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婴孩正在沉睡,脸上非常的安详,他无法得知自己未来的命运是那样的绝望而又黑暗。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孩子的左耳后有一个黑色印记,像是一枚棱形烙印。那是被淮胤谷认定被诅咒孩子的标志,从出生起就被画下,然后被消除。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孩子,以后娘不能陪着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是娘不好,给不了你好的出身,让你成为被诅咒的孩子。是娘的错,可是你不要怪娘,娘没有办法啊。娘的力量太过薄弱,根本不能和他们斗!”
“我的孩子,你也不要怪你爹,你爹他不是坏人,他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但是娘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不然,不然他会死的。所以,娘让他走了,他必须离开这里……”
孩子突然啼哭,脸涨得通红。这哭声让七娘心如刀割。她把孩子抱起,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不要害怕,我的乖孩子,不要怕。”泪水浸湿了七娘和婴儿的面颊,在这无声的黑夜里,显得那样无措,那样绝望。
淮胤谷,禁地。
七娘抱着孩子一路鬼祟的来到这里。她抬头看着这幽深禁地,那洞口宛若奇异野兽的大口,等待着吞噬一切。她早已脸色发白,却还是脚步坚定的迈入那黑暗洞口。
禁地只有一个老婆子。谷里的人都称这老婆子叫幽婆婆。
没人知道这幽婆婆的来历,只知道这禁地除了这幽婆婆可以进出之外,就算是谷主也得要有这幽婆婆的许可方能进入。
七娘这是犯了戒律,死罪难逃。
幽婆婆面前只有一张老旧的木桌。犹如枯树皮的脸庞上两眼微阖,手上握着一只同样老旧的拄杖。
“身为护法,竟敢无视门规。倒是有些胆识,你找我有何事。”这声音如沙子磨过,一句一句缓慢非常,让人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山洞内没有明火,只有两个火把点着,七娘像是冷着了,瑟瑟发抖。她抿着唇,终于抬眼看着幽婆婆。
七娘的一双眼睛生的极好,眼睫浓密细长,掩着极黑的瞳孔,显得非常可怜。
“幽婆婆,我请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为什么要何救他。”幽婆婆不为所动。
七娘颤着手,解下罩着孩子的毛毯,露出孩子沉睡的脸庞。
幽婆婆终于睁开了眼,诧异的看了看七娘,又看了看那孩子的脸庞。
婴儿本该如白玉般纯净的脸上,竟然爬满了血色暗纹,在幽幽火光的照射下,显得万分的阴森恐怖。
“你竟是不想活了,连这要命的婆娑印都敢往孩子身上用。”
七娘全身的气力正在渐渐消失,她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孩子,自然我来救,婆婆,我恨淮胤谷,非常恨,但是我……。我却只能用这谷里的规矩去救我的孩子。婆婆,请你不要拒绝,我知道你需要试验品…。。我……”话未说完,整个人软倒在地。
幽婆婆手上的拄杖一动,她的怀里便接过了差点掉在地上的婴孩。
婆娑印,是用这施印人的全身精血而成,被施印之人一辈子都离不了毒药,而且越毒的药对人体的刺激作用越大,被施印之人的肉体会越来越强大,百毒不侵。但是副作用也非常的毒辣……
幽婆婆看着怀里的婴儿,淡漠开口:“你的母亲用命救了你,但这以后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还不如死了轻松。”
婴儿未醒,脸上的血色暗纹还闪着奇异的光,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显得妖艳而又危险。
锦州,九里镇。
一丝声响也不存在的面馆里,只有两个人似乎一切如常。一个是吃面的乌鬼,还有一个是撑着下巴站在柜台内的小小老板娘。
老板娘闺名唤作顾晓语。这是个有着浓重好奇心的姑娘。
九里镇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来往的江湖中人也非常的多,但是还没有哪一个是像面前这一个让顾晓语觉得这么好奇的。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奇怪的面具呢?为什么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呢?为什么袖子这么长呢?里面是否藏了东西?
在顾晓语浅薄的认知里,江湖中人不是拿着大刀,就是拿着长剑的。而且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武林高手一样,总是特别张扬。
可是这个人好像很不一般。说不定是个真正的武林高手。顾晓语自顾自得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一笑,其它食客似乎才纷纷醒了过来。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怕,大老爷们的竟然被吓得不敢动弹,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而且刚才那恐怖的气息好像消失了?客面面相觑,相互打量,却还是没有人敢动弹。
木通看了看笑的灿烂的顾晓语,咬咬牙,正想开口的时候,乌鬼,动了。
乌鬼自然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放纵自己,吓到了这些普通百姓。但是他要是懂得为他人着想,便也不是闻者色变的乌鬼了。吃完了面,乌鬼往桌上放下了一块碎银,起了身。
店里的人身形齐齐一僵。
乌鬼皱了皱眉,本想用幻影步离开,最后还是一步一步离开这家面馆。
却不知,他这缓慢的步伐,更是让一干人等,焦了心,恨不得代替他直接冲出门去。
乌鬼离开后,一干食客才松了口气,相互打起哈哈来。
“哈哈,王兄,你刚才难不成是怕了吧?”
“哈哈。贤弟你刚才才是吓得走不动道了吧?”
“……”
顾晓语挠头看着这群人,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绑架
第八章 绑架
秋雨绵绵。
溧水河上众多乌篷船往来游走,船上都是些面带风霜的江湖人,细雨盖面,壶中沸水轻响,或是向来往之人敬一杯茶,或是就卧在乌篷下休憩。
带着些清愁,带着些惬意。
中秋就快到了,这里的中秋和别处有些不同。九里镇是已经仙逝的铸剑大师堂古先生的故乡。在他金盆洗手之后,在每年的中秋都会举行一次酒会,失意人的酒会。堂古先生说:“江湖上得意的人少,失意的人多。若能有一天忘记那些失意也是好的。”所以每年中秋,那些无家可归的失意人就会来到九里镇,喝一杯酒。
堂古先生逝去后,他的后人依然在每年的中秋都会举行宴会,并且会在这天同时举行赏剑大会,那些名传已久的名剑总会引来更多的人。久而久之,九里镇的中秋宴便成了一场盛会。
这些事情与顾晓语无关。此时她双手托着下巴,倚靠在窗前。窗外是一座石拱桥,桥上站在一个黑衣人,宽大的衣袖几乎垂到地面。
“这是不是所谓的缘分呢?”顾晓语眯着眼睛,笑的灿烂。不过眨眼间,桥上却没有了黑衣人的踪影。
“怎么就不见了?”顾晓语气馁。
一个阴暗无人的角落里。
乌鬼摊开手中的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小心。
阴测测的笑声从角落里传出。乌鬼摘下面具,带上兜帽。
“猎物终于出现了。”
锦城,顾家大宅。
夜晚已到,空中的月亮接近满圆。顾老爷子抬头看着,这满园的清辉映着院子里的灯笼,显得极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身旁的老仆王叔及时的把披风给老爷子披上,劝慰道:“老爷,起风了,您就别在大厅里坐着了,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顾老爷子淡淡道:“是啊,我可还得撑几年。老王,今年去九里镇陪小小姐过中秋的是哪个少爷?”
王叔回道:“老爷,今年是孙三少爷。”
“嗯,去把他叫来,我有几句话跟他讲。”
九里镇——
顾晓语的面馆今日的生意不是很好,其主要原因是店中来了尊恶煞。不过顾晓语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倒是很高兴,因为这店里唯一坐着的恶煞就是乌鬼。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默默的称呼他为神秘人。
为了这神秘人,她特意的在面里面多加了一味她的独家调料,平时都不肯拿出来的。
顾晓语微笑着把面端到乌鬼的桌上,道:“客官,请慢用。”
这面里是一个荷包蛋,两尾虾,虾在蛋上,两尾虾一头一尾相互靠着。
乌鬼拿起筷子。
可顾晓语突然喊道:“等一下。”
乌鬼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只是突然周围的空气阴了一下。
顾晓语皱着秀丽精致的眉,拿起了另一双筷子,面色沉重的伸向面中,夹起了其中一尾虾,把头的朝向弄得和另一尾虾一样,顺便还把碗移到离乌鬼一寸左右的地方。
顾晓语松了口气,又笑着对乌鬼说:“您请慢用。”
这面馆里唯一的店小二小李翻了翻白眼,对自家掌柜的这个毛病实在是无语至极。
乌鬼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吃面。而顾晓语又回到了柜台后,睁着好奇的双眼,瞧着他。
从某个方面来说,乌鬼和七鸦是很相似的。他们除了对南武帝沧无涯有些反应以外,对其他人就像是对待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他们对待外界,七鸦是漠视,是呆愣。而乌鬼,却是拒绝的。这也导致了他们在某一个方面异常的迟钝。对于乌鬼而言,顾晓语不过就是个会走动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自然也不会有其它的反应。
所以不论顾晓语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对他有阻碍的,他便就不会管。出现在面馆里,只是因为想要引蛇出洞,这里地方够显眼,够大,不会妨碍他出手。
此时店里又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皆是男子。老的那个手里拿着个红漆拐杖,左眼失明。年轻的身量矮小,左耳上挂着玉质耳环扣。面貌皆不出众,甚至都有些落魄。
年轻人看了看柜台内的顾晓语,眼中闪过惊艳。老者突然咳了咳,年轻人连忙扶住老者在离乌鬼最近的地方坐下,喊道:“小二,来两碗素面。”
小李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客官,你稍等!”说完,给自家掌柜的递去眼神,那意思是别愣着啊,赶紧做面去。
顾晓语突然觉得这个小李万分的讨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又是老板娘,又是这个店里唯一的大厨。边玩厨房走她边想,是不是该请个厨师了?
乌鬼仍在吃面,没有任何反应。
那边小李却和两人搭上了话。
“两位客官,看着面生啊,可是来九里镇参加赏剑大会?”
老者沉默着,年轻人摸摸左耳上的玉扣,笑了笑:“自然。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冲着这赏剑大会来的呢?”
小李陪笑道:“那是,我们九里镇每年的中秋可热闹了。两位客官可要大饱眼福了。”
“小李,来端面!”
小李应了声,快步走了。
店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年轻人似乎很外向,微微侧身向乌鬼那桌,客气的问:“这位兄台,也是为赏剑大会来的吧?”
乌鬼的手顿了顿,没有答话。
年轻人自讨没趣,也不介意,耸耸肩,笑了笑,也就罢了。
“客官,您的面。”
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面上了桌,小李刚想离开,突然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而那旁刚刚在吃面的乌鬼也伏在了桌上。
年轻人先去查看了一下乌鬼的气息。确认是昏倒以后,才自负的笑了起来,“大名鼎鼎的七鸦也不过如此啊。”
老者敲了敲手里的拐杖,似乎有些生气,“美色误事,流鬼子,这还要我教你吗?”
流鬼子嘿嘿的笑了起来,“这么个大美人我可不能放过。您老放心,我不会误事的。”
流鬼子一个闪步进了厨房,待他出来时,怀里多了个昏沉的顾晓语。
老者冷哼,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把乌鬼扔到自己的背上,说:“走!”
一瞬之间,面馆内只剩下了一个晕倒在地的小李。
此时,顾家孙三少爷,刚刚上岸,一席白衣,唇角自然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