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二年二月十九日,南武帝寻回失散多年的血脉之亲,喜极,赐名杨骁,封裕王,赐裕王府邸,赏白银千两。
——御书房
南武帝皱眉:“七弟,你已经不是平民七鸦,理应穿着官服来见朕,怎么还是如此模样?”
七鸦仍然一袭黑衣,长发未束。“我不想当王爷。”
闻言,南武帝松了眉头,叹气:“这原本就该是你的。你又不想要,还是在怨朕吗?”
七鸦罔若未闻,伸手指向龙椅,“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好吗?”
南武帝的眼里覆上晦涩难明的光。
七鸦仍然自顾自的讲话:“哥,我想让你去见一个人。”
整个大殿悄然无声。
初颜一身红衣,衣领上绣着两朵鲜艳欲滴的无花,妆容精致,美得奢华。她的身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卫兵,只待她一声令下!
整齐划一,气势禀然。
她抬起下巴,骄傲的如同女皇。
她喊:“无涯,你出来。”
南武帝走下阶梯,抬起右手覆上自己的眉头,“小七,你把那些暗卫都弄到何处去了?”
“只是让他们都暂时动不了而已。”
“外面的那个女人是你带来的?”
七鸦摇头。
南武帝揉着眉头,“一群傻瓜。”语气却是淡淡的,无奈的。
当南武帝带着七鸦出现在大殿上时,初颜有那么一瞬间恍了神。
真的……许久未曾见过了。现在这个主宰天下的君王,不可一世的君王,怎么会是当初的那个无涯?
南武帝皱眉,天颜不怒而威。他道:“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与谋反没有区别。”
初颜亦眯起双眼:“那又如何?”
南武帝寒声道:“你可知,你现在和谁说话?”
初颜轻笑,“自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司蓝阁的敌人,沧无涯。”
“司蓝阁手伸得太长,已经引起多少人的不满,若不打压,早晚会覆灭。”朕也是为了你好。
初颜仰天长笑,红衣似火,无风自动。
“这就是你的理由?这就是你杀无赦的理由吗?他们就必须要死吗?在你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初颜一声声的诘问像是野兽的嘶鸣,“花儿也是,九月也是,还有苍蓝,为了你的帝位,你的野心,她们就必须死吗?”
默然伫立在一旁的七鸦垂下眼帘。
南武帝的脸就如凝固了一样,没有丝毫的裂缝。
初颜扬起面容,掷地有声道:“我与你——此仇——不共戴天!”
而此时殿外响起整齐的步伐声,那声音不像一般武林中人,落地极重,更像是…军队!
司蓝阁——
脑袋一阵发晕,清秋撑着头醒来,看了看安静的四周苦笑:“只言片语未留,还把我迷昏,啊颜呐啊颜,你真是傻瓜。”她理了理衣襟和宽大的衣袍,然后站起:“皇宫?唔,还赶得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番外的前言05
七鸦缓缓拔出背后的刀,错开步伐稳稳站在南武帝面前,一瞬间,肃杀之气笼罩全场。
乌鸦刀客,一招夺命!
看着初颜,南武帝满脸寒霜,吐出两个字,“愚蠢。”再看向七鸦时,脸色才缓了一点下来。
而初颜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混乱绝望可以形容了,她双唇一颤道:“我,不知道。”
“什么?”
“外面的人……我不知道。”
南武帝眸色转深。
底下的人也是一脸的茫然,他们本来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难道还有外援吗?他们,还能活着吗?!
“呦,真是热闹极了。”这声音无比温和,带着点淡淡的哑,勾人魂魄般的缓缓而来。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携着无数士兵而来,凤目狭长,带着一缕凉薄的笑意,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
他是——夙。
七鸦陡然握紧手中的刀。
初颜带来的人究竟不是历经沙场的士兵,看着这么多的北廷士兵,很快就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南武帝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只一句“安静”刚刚还喧闹的人群便都寂静无声。
初颜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登高一呼,万人臣服。
“北廷的人果然神勇,居然敢闯我南朝皇宫。”南武帝言语间亦听不出喜怒。
夙眉梢一挑,明明是个风情无限的眼神,在他做来,却有些慵懒凉薄。
“我也是迫不得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南武帝轻轻摇头,低声道:“那个小皇帝,不,那个小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天真,真以为我南朝软弱可欺吗?”
话音刚落,大殿四周像是落下了一层帷幕,密密麻麻闪着冷光的箭头对准底下的北廷士兵,森冷逼人。
夙眼中冷光一闪,握紧手中的折扇。
就算是初颜,也被这场面惊住,这到底是谁在算计谁?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安排好一切了吗?心底渐渐一股冷意袭来,让她止不住的想要发抖。
只有七鸦,仍然握着刀,挡在南武帝面前,目光紧锁住夙。
——他很危险!
夙挑眉,叹气道:“这果然是赔本的生意。说吧,让我们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南武帝不动声色,眼中却连连闪过精光。
“千金令。”
就算在万箭冷光下也仍然从容的夙闻言却变了脸色。千金令,一令出,千金回。
千金令,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商会——蓝海商会的客卿令,相当于一种身份,一种商会的承认,拥有千金令,就等于拥有蓝海商会一定的帮助,就算这个帮助分量不多,但是也足以在某些时候让一个贫穷的国家起死回生!
蓝海商会有这个实力!
夙没有想到南武帝竟然打的是商会的主意,他原本以为猎物是北廷,却原来是自己。
真是好计谋。
夙走了几步,沉吟道:“这个我没法决定,我在商会里并没有这个权力。”
南武帝仍然面不改色,轻轻弹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我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你却不一定。”
像是感知到南武帝所想一样,箭芒纷纷指向了夙。
除却初颜带来的江湖小将,夙带来的北廷士兵开始慌乱,像是一个平静的湖里扔进了一块大石。
夙又走了几步,看了看七鸦,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旋既轻轻一笑,这笑声带着三分的薄凉,七分的慵懒。“既然您如此想要,那就给吧。”这到底是不是赔本生意,还说不定呢。
南武帝也淡淡一笑,两人似乎根本没看到这剑拔弩张一样,反而像做生意的两个普通人。
夙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去,但是他的背影却不狼狈,仍然挺拔笔直,几分惬意几分慵懒。
清秋匆匆忙忙而来,和夙擦肩而过。
等清秋转过身去再看时,夙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看着这么多的军队,她颦起眉头。
此时殿内,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气氛,无论是谁面对着这么多的箭头想必都不能言语。
红衣如团燃烧的火焰,带着灼人的热气腾腾而上,衣尾摆动间似火凤凰振翅欲飞。初颜拢起双手,敛去脸上所有的不甘,绝望还有悲伤,微抬起下巴,淡淡说:“我还是输了,果然你永远都是赢家。但是,我不是木偶,任你摆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就请你放过他们,他们没有错。”说罢她转身就走,那背影潇洒绝然,红衣猎猎而响,似凤凰引吭。
南武帝双手爆起青筋,刚迈出一步,一片白色长袖陡然挡在面前。
她一袭宽松长袍,长而软弱的黑发以青色丝带松松垮垮束在脑后,脸色略显苍白,有些圆润的眼睛里带着淡淡凉意,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微微笑意。“皇上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了,那就不能犹豫。”
南武帝不置可否,沉默良久。
清秋又看着七鸦,似乎有些犹豫。
七鸦缓缓把刀收回鞘中,如黑瀑的长发被风吹起,掠过他的眉眼,那双无神的眼瞳此时却有了几分神采,似乎随时都会临风而去。
“她不会哭。那个人不是她。我知道。”
清秋黯然垂下了眼帘。
只剩下两个人了。
背对着南武帝,七鸦说:“哥,你不该骗我。她死了,我不能报仇。不能原谅我,也不能原谅你。”
“哥,我走了。你保重。”
满室寂然。那一袭傲然挺立的黄袍,满是阴影
一座墓碑。
一袭青衣。
“你真的不回去了?”这声音阴森低沉,有些别扭。
青衣如同静止的画面。
“罢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
“乌鬼。”青衣人仍然不动,“谢谢你。”
乌鬼停下脚步,苦笑一声,“能从你嘴巴里听到一句谢谢,真的不易。七鸦,虽然他独断专行,但是对你真的很好。”
乌鬼说好话也基本不可能。这次他却肯说,这其中的原因七鸦自然懂。
他懂的不多,朋友也没有,除了乌鬼。
七鸦轻柔的拍拍墓碑,道:“高处不胜寒。他早就明白。”
乌鬼离开了,带着七鸦的决然的话。
七鸦默默地看着墓碑,那碑上写着:苍蓝之墓。简单而又悲凉
“苍蓝……又是春天了,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九里镇01
幽幽的皇宫里,南武帝慵懒的撑着头,面前是一片碧绿的湖水,他摆弄了两下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滚圆的珍珠,对一旁的一团阴影道:“最近有些过于疲乏了。”
那团阴影中阴阴地飘来一句:“王上,请珍重龙体。”便没有下文。
南武帝侧头看他,“乌鬼,你变得无趣了。”
乌鬼阴测测的回答:“王上,我一向都很无趣。”
在所有臣子的眼里,南武帝一向威严冷静,沉稳有余,却太过无情,无法捉摸。不过哪个皇帝不是如此呢。在那个高高的遥不可及的位置上,他是主宰一切的君王。作为君王,他必须要把个人的情感放到最后,在他心中位置最重的只能是这个天下。
在南武帝还只是沧无涯的时候,似乎就是眼前的样子。。。。。。
乌鬼发现自己愣神的时候,南武帝已经走得很远,南武帝淡淡地对还在原地的乌鬼道:“朕决定放你一个月的长假。乌鬼你便出去走走吧。”
乌鬼站在原地,嘴角微扬。不过是七鸦愿意见你罢了,竟如此高兴。乌鬼那张僵硬至极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僵硬至极的笑。
皇帝的命令当然是要听的,虽然乌鬼自己不习惯,甚至觉得南武帝是有什么阴谋,所谓的长期沐休不过是一个借口。所以当他乘着船出现在锦州的时候,依然觉得无法相信。下船的时候,乌鬼再次回头,身后仍然没有任何气息。他把兜帽往前盖了盖,脚下一移,便没了踪影。
那一扁木舟在湖面不停的晃动。一息之后,碎成粉末。
锦州隶属南朝,是标准的江南古城。小桥流水人家,大部分的锦州人都是傍水而居。同时锦州也是离北庭最近的地方,这里有九州最长的江河溧水流经,是阻隔北庭的天然屏障。
乌鬼落脚的地方是锦州的最北方,九里镇。
九里镇也是唯一可以沟通南朝北庭商业的地方。在这里,要说什么最有名气,自然是顾家的书生和许老婆子的药方。在这之后,是五和桥畔的一家面馆。名气大的原因不仅仅是好吃的面和美丽的老板娘,而且还因为…。。因为……大部分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大清早,面馆便开了门。里面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惬意的神色,桌上一碗面还有面馆送的各色小菜。
“这面馆的面很好吃?依我之见,也很普通啊。”一青衣书生侧着身问旁边桌的另一个灰衫书生。
灰衫书生笑了笑,“你是刚来我们九里镇吧。这面还能好吃到哪里去呢?大家可不是冲着面来的啊。”
青衣书生更是好奇了,问道:“那是为了什么来的呢?”
灰衫书生故作神秘地微笑:“你尝尝桌上的小菜。”
青衣书生连忙夹了桌上那碟小菜,一口下肚,他的眼神便亮了起来。不等青衣书生开口,灰衫书生用炫耀的语气道:“这店里共有七桌,每个桌上的小菜都不相同。你桌上的是第八道,味道好极了吧?”
“什么是第八道?”
“菜名呗!小小老板娘不喜那些文雅的玩意儿,觉得矫情,店里的菜名都是按数字排序的。”
“小小老板娘?”
灰衫书生朝着柜台方向努了努嘴,“喏,就在那里。”
书生口中的小小老板娘正站在柜台后打盹,看不见面貌,只是那一头乌压压的青丝生的极好,散在柜台上,宛若最漆黑的夜空色。
青衣书生不知怎的就红了脸,出口的话也结巴起来:“为……为何是小小老板娘,这小小可,可是闺名?”
灰衫书生挠挠下巴,有些油头起来,“自然不是。起初,因为她身量小,都叫她小老板娘,她不喜,但也并不阻止。后来啊,有一个人也如你这般结巴,”灰衫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青衣书生,又道:“叫成了小小老板娘,她竟没有生气,而且愉快的接受了,便这么叫开了。”
青衣书生一张脸已是通红,呐呐的“哦”了一声。
灰衫书生摇头,状似遗憾道:“又有一人要沉沦苦海了呀,真是怪哉怪哉!”
其他桌的食客都哄笑起来,有一个老头道:“木通啊木通,要说苦海沉沦,你可是最有资历的一个啊!”哄笑声更大了些。灰衫书生也不在意,“那又如何,苦海难渡,可我却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啊。”说罢喜滋滋地吃起面来。
外地来的青衣书生却被这场面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门口风铃一阵响动,一只削瘦修长的手拉开了竹帘。黑黝的云袖垂下,暗红花纹诡异危险。这一方小小天地间似乎一阵阴风吹过。
面馆内的人停止调笑,齐齐转头看去。这一看,便是都僵住了身形。
柜台后的小小老板娘幽幽转醒,似乎还擦了擦口水。她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也往门口看去,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嘴里含糊的喊道:“是小张吗?今天怎么这么早来送货啊?”
无人回应。
老板娘边揉眼睛边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