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那日几乎将她冰死在里面的溪水吗?回思那日令自己得救的两件长袍,现在仍不知是何人所赠,若是知道定要好好答谢。定要好好答谢,居然敢冒充她偷看还极有可能顺便将她也看光了。现在才想到自己可能被看光,想起的也太慢了。
依树而坐,遥望那树叶间点点蔚蓝天空,隐约间可见摇晃的枝叶间点点淡蓝色衣衫。
“他们走了?”
成默默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越翎没有再问,不时便有悠扬的琴音透过重重枝叶传出。时感夕阳西下,时似旅人踽踽独行,琴音间尽是寂寞凄凉。
成默默心中漫起悲凉之意,随着曲子进入**越发浓烈起来。忽地心又痛起来,是美人心又发作了吗?当下闭目凝神,放松心情。
一曲终了,向来极少开口询问的越翎忽道:“你觉得此曲如何?”声音平和,不似与成默默第一次相见之时的咄咄逼人,亦不似上次突然要用一百两要求做件事般神态疯狂。
“伤心之曲。”
“哦。”越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成默默随手拾了块石子抛入水中,石子“嗵”的一声落入溪中,在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越翎又道:“你很伤心?”
“伤心?”伤心——脱口而出的伤心是因为自己在伤心。是在伤心成墨极有可能是在利用她?还是在伤心她曾经放弃的那一段姻缘?为何近日接近想起这件事来。
“令你伤心的是人还是事?”仍是一句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话。
“你蛮关心我的。”细思自己现在可是成墨,是他的想一较高下的人,这样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古怪了。难道他决定放弃与成墨一较琴技的执著了。上次因为这个被打了个半死的事情仍是历历在目。
“我在等你愿意再次拂琴。”越翎随手拨了几下,琴弦铮铮作响。
当你知道你等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时会是何种心情,成默默忽地不知要如何作答,一片树叶从上飘然而落。现在本不是落叶的季节。那片翠绿树叶飘飘然覆落在成默默的眼上激起一阵凉意。成默默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流出了泪水。
“希望有那样一日。”成默默的声音极低,这是对他执著的美好祝福吧!
树上传来的仍是那淡淡的声音:“我终会等到的。”
“你为何如此执著,天下琴技高妙者甚多。”
“若不打败你,我心不甘。”
这样执著竟在成默默心中生出种可爱,对初到枫山书院那日将自己打了个半死的越翎倒觉得有些模糊,对前几日并未赴他的约生出些许抱歉。
“那日你是要我做什么?”
“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本也不必再提,成默默不再多问,她原也不该再问的。
越翎眉头微挑:“你现在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话说的很慢似在考虑什么。
“力所能及。”这句话是成墨以前经常对她讲的,不过,成墨这个力所能及的范围极窄,窄的有时候让成默默深以为他是在敷衍她。她竟又想起了成墨。
“力所能及!”越翎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你要我摘太阳我是做不到的。”成默默对自己的幽默感到一丝得意却未听到树上之人做出及时的反应,难道这个幽默其实并不幽默吗?
“我凭白无故问你要天上的太阳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上面的人对自己的幽默做出了反应,却轮到成默默自己无法反应了。看来自己那句话非但说的不好还颇为奇怪。她给他摘太阳做什么?
“天天陪我到天亮,你能做到吗?”
陪他到天亮!这样的事情本是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加了这天天两字,成默默一时竟不好做出回答。一年之内她能找到解药活下来吗?若是找到解药,自然是仍要执著于天下第一,又如何有时间陪另一个人到天亮!若是找不到,又哪来的天天!
越翎也没有急着要答案,手指在琴弦间跳跃又弹出一曲来,似鸟儿林间密语,又似溪中鱼儿缱绻。与前面的孤独凄凉不同,极是舒心温柔。
一曲终了越翎又问道:“这一曲又是如何?”
“你很寂寞吗?”成默默只是有感而发,并非因琴而感。
“哦,这一曲令你感到寂寞吗?”
于琴理成默默自是一点不通,明明柔美温馨的琴声之而她所说的寂寞却是发自内心而感!
“你的琴很美。”
“那你给我的答案呢?”
“我……”成默默犹豫着。
铮的一声琴音响过,越翎道:“这不是摘天上的太阳,你已做不到了?”
“也无不可。”答应别人的事情是不可以食言的,成默默如是想。
“真的可以吗?”越翎在琴弦上轻轻一挑又发出轻脆声响,似对轻易得到答复仍是心存怀疑。
成默默正要豪气地表明自己说出的话绝不反悔,越翎又补充道:“我是指眼前的你。”
“我……”成默默仰起头,越翎蓝色的长衫在树叶间飘动,清雅而幽远。正欲下定决心说正是树下之人可以天天陪你到天亮时却看到越翎已是飘然而去。
“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我不要人因为觉得我寂寞陪在我身边。”
越翎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考虑这种思考本身或是空出的这种思考时间通常令得很多事情改变了原本的面貌,甚至极有可能向考虑前双方所期望的反方向发展。
☆、六十七 飞来的解释
越翎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层层林木之间。
嗤的一声响,一样东西带着劲风飞擦着成默默的耳边直钉入树杆之上。又是飞来,传递这种事也是天天做的吗?
成默默用力拔下钉在树上被裹的肥鼓鼓的飞镖,慢条斯理地展开,上面写着:笨蛋。后面是数个图画和大片的字,怪不得这样鼓囊。成默默没有细看,握在手中深吸了几口气,她是不是还要相信成墨?当信任在一瞬间崩溃之后,她又选择何去何从。
内心烦乱的挣扎了片刻之后,成默默又细看下去。纸上骂完之后,又写道:我已找到地宫入口,特绘了图给你,为何扔了?后面接着一个哭泣的小人,小人画的极是粗糙,此种图画所表达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亲切之感却是文字所无法表达的。
再向下看:我知道你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种了美人心之毒,但你放心,解药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妄动真气。后面跟着画了一头牛,其意便是你怎么和牛一笨呢?
这次倒是写了不少字。好在她识字的本领最近也有增强。
接着往下看:上次在林中相见实是巧合。你所见之图乃是有人假冒我所绘。恐已有人发现我们传递消息的方式,我正试图将他引出来。你日后不要随便相信传递之物。
成默默立刻想到知道这件事的人极有可能便是薛和,暗中传递纸条予她的那两个捕快正是薛和的手下,这可是他亲口所说。可他若是知道她与成墨之间的这层关系又和她做找出成墨的交易可就奇怪了。成默默忽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薛和或者是想用挑拔离间的方式逼出成墨来。
又继续看下去:我事情繁多不便与你相见,你自做应对。给你一个为我惹麻烦的机会。后面又画了个笑的弯腰的小孩。
翻过背面还画了两只大鸟依偎在一起,与绣图上的鸳鸯相似,只是太难看了。
成默默心情顿时舒畅,怀疑虽未完全解除却也不再如前般惶急不知所措。又看了一次,心情极佳,拿了纸包了块石头抛入水中,一声轻响,阴霾随之消散。
水面的波纹消失时,成默默又笑不出来了。为何成墨的消息来的如此即时?又是如何如此快便知道她将那张纸扔了?
“发什么呆呢?”
发着咯咯声突突乱动的布包在眼前晃来晃去,故意捏娇的声音透露了来者是谁。
成默默转开头,肚子适时地做出了回应。
“人家听到肚子饿的声音了。”曲宏双腿搭在树枝吊下来,一只手晃着布包。
成默默微定睛看着曲宏,忽地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向你打听个人,不知你可愿告诉我他的下落?”
“问吧!”曲宏回了个有点莫测的笑容很大方的说。
“此人自以为是,本事未必多,惹事的本领倒是一流的很,碰到难事总是扔一把针,容貌也喜欢换来换去。”
曲宏眼睁的很大,很是好奇地道:“你喜欢他?”
“他喜欢我,否则又怎会拼命隐瞒身份也要出现在我身侧。有人如此喜欢我却又不好意思表达,我心里欢喜的很。”说这样的时候成默默心怦怦直跳,这弱违背心意的话还真是不好意思说。
曲宏脸抽了抽,做了个极奇怪的表情,道:“成兄的美人缘倒是极好。原来除了辛娘还尚有人如此痴情。我若见了定要千方百计劝她回心转意,不要妄自将一生托付于你。”
“辛娘啊?呵呵,喜欢我的是一位男子。”
木舒云努力了很久才将气息平稳,道:“我定然帮成兄留意。”
成默默伸手轻易取得了曲宏手中的鸡,惹的曲宏大叫:“原来你的目的是鸡。”
“你的娘娘腔忘了?”
曲宏幽幽道:“人家好心给你送鸡来,连个谢字也没有,白白辛苦我偷了这只鸡来。”
“偷?”成默默心觉不好。
“是啊,是我从厨房偷的。”
“厨房?”
“那个胖厨娘那里啊!她养的鸡倒是真肥。”
成默默回想那个胖厨娘,虽是天天吃饭但对此人印象并不深刻,但对那每日没有什么油水的菜倒是深有永生难忘之感。无奈,谁让成家交的钱就只能吃那样的饭菜呢?
“我想她现在一定到处找呢?”曲宏笑的有些贼。
“你笑的真像是个贼。”
“这可是为了你啊?你那样深情的吻下来,我心里好感动哦。”曲宏倒吊着左摇右晃,摇的树枝发现吱吱声。
“木舒云。”
“谁?”曲宏左瞧右瞧。
“我要找的人。”成默默盯着曲宏,“爱我不惜一切的人。”
曲宏恍有所悟点头道:“原来是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等她做熟了再偷?”成默默看着那只在布包里不断折腾的鸡,思忖自己做烤的可是非常不好吃。
曲宏嫌弃的瞥了一眼成默默:“要是做熟了能偷出来吗?”
“你会做?”
“不会。”
成默默从将布包向下一抖,鸡从里面落出来,咯咯叫着,两条小短腿便飞奔起来。
曲宏双腿用力下压树枝,借着树枝的弹力一个翻身落到地上,手一抄又将鸡抓在手中:“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偷来的,你真不打算吃。”
“我是打算吃,只不过烤焦了太可惜了。”
“啊!”曲宏盯了成默默半晌道,“原来你烤个鸡也不会。”
成默默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曲宏手脚麻利,不时便将鸡烤的香喷喷的,看到一边流口水的成默默,将鸡递过去,问:“怎么样?”
“还不错。”成默默一口咬下去,咬的满嘴是血。
曲宏哈哈大笑:“我只是让你试试熟了没有,你那么大口咬下去做什么。”
成默默将鸡架回火上,走到溪边洗了洗嘴。日已偏斜,溪中倒映出一个张有些皱巴巴的脸。成默默难以置信地捏捏自己的脸,果然是自己,什么时候脸成这样子了。她的脸啊!
“喂,别陶醉了。”曲宏翻了翻鸡。
“木舒云,你鸡里放了什么?”成默默怒气冲冲地几个箭步奔到曲宏身前,手指着皱巴巴的脸,语气极是惊恐且愤怒。
曲宏上上下下打量了成默默的脸数次,对成默默这样恐怖的神情极不解:“第一,你认错人了;第二,你早上就是这样了。”
“你在鸡里放了什么?”成默默怒火冲天,对曲宏的解释恍若未闻,身子又向前探了探。
“我能放什么,就是些盐。难道你不能吃盐的吗?”
成默默继续指着自己的脸,用几近于尖叫的声音叫道:“我的脸!”
☆、六十八 揭开伪装
曲宏认认真真端详了一回,道:“我已说过从今天早上就是这样啊!”
“木舒云,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是……”
辩解被成默默粗鲁的打断:“你还能装下去?又忘装娘娘腔了。”每个字里都带着怒火。
“什么?”曲宏也很是痛苦,对于皱而丑的脸他实在不想鼻子对鼻子的近距离欣赏。
“我的脸。”成默默叫道,虽然很少注意自己的脸,但脸皱成这样实在是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要不要我帮你找些驱魔的道士来?”曲宏一本正经道。
成默默眸中怒火更盛。
“从昨天你就有些奇怪,今天就越发的奇怪了。你说成墨不沉默,岂不是令人很奇怪!况且你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常人所不会做的。”
成默默的手纂成拳头,怒火越窜越高。
曲宏很遗憾地道:“难道我好不容易习惯了你的沉默,你又不沉默了。”
“木舒云。”一字一字吐的咬牙切齿。
“你中邪了?”
“装傻。”
成默默的拳头砸向木舒云,木舒云只一抓便抓到了成默默的双手,心中忖道这家伙最近脚步虚浮,什么时候这样好对付了,疑惑不解道:“你怎么这么弱。啊呀!烤焦了。”
将烤鸡拿下来,成默默一点都没有分给曲宏,每口都咬的极是用力。
“我真的不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的伪装应该是完美的。”对那双坚信的眼再装也没有用了,曲宏便很大方的承认了自己就是木舒云,但对成默默的脸明显就不是那样关心。
成默默怒极脸上反而没有了表情:“我只想知道我的脸怎么办?”
木舒云再次道:“你的脸从早上就是这样啊!是你自己乱吃东西吧。”
“你……”
“也许是你半夜洗澡洗出来的。”
“那天冒充我的人是你。”
真是火上浇油。
“怕什么,反正你……”木舒云赶紧咳了一声,转变话题,“你昨天在姜大夫那里做什么?”
经此提醒,成默默恍然,原来如此!看不见的二千两赚的可真不容易!竟有毁容一节。成默默不快地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