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尚真切地感受到英道的那份真心,实在不忍心再次推开他。眼下这令人无语的状况,倒是让恩尚更加悲伤起来。
英道和恩尚离开警察局,肩并肩走在沙滩上。是英道先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不发火?”
恩尚没有回答。
“别愁眉苦脸的了,也跟我说说话啊。有朋自远方来,你不觉得很高兴吗?”
恩尚有好多话想问英道。叹怎么样了?这句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来能让你高兴的,好像另有其人,但是我绝对不会说关于他的事,你死心吧。还是说,他已经来过了?”
“好冷,我们回去吧。”
“我把衣服给你。再待一会儿吧。”
“你不是说,没有屋顶的地方很冷,你不喜欢吗?早点回去吧。”
英道说过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恩尚居然都记得。这让他感觉很温暖。
“没有屋顶又能怎样,有大地就行了。看到你平安无事,也知道你和金叹分手了,这让我很欣慰。因为你不想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所以我倒是乐得和你一起在海边散步呢。”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时有多害怕。”
英道停下了脚步。
“连你都能这样轻易就找到我,那一定有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我真的很害怕。”
“在所有已经知道你在这里的人当中,我是最不可怕的一个。”
“那倒是……”
“那你呢?要继续留在这里吗?不回首尔吗?”
“等金叹忘了我以后……”
看着恩尚难过地说出叹的名字,英道依旧那么心疼。
“那你很快就可以回首尔了。”
恩尚扑哧笑出了声。
“别再那么笨,用自己的名字来登记手机。连一点经验都没有,居然还敢逃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走?就当是学习经验。”
“英道。”
“每次你这么叫我,心都好痛。”
“拜托你了,以后不要……”
“别跟我说不要再来了。我是冒着被我爸打死的风险,闯了祸才找到这里的。”
恩尚吓得抬头看了看英道。英道却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留下恩尚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我会再来的。”
原来你的爱,也和我的一样,这样独孤痛苦。恩尚埋怨着自己的爱情,居然不能让哪怕一个人感到幸福。
东旭的电话,比想象中来得还要早。英道默默地站在东旭的书桌前。他把正在看的一摞资料扔向了英道。肯定是有关于英道闯祸的报告。
“车恩尚是谁?公司主页已经乱成一团了。”
“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主页上的帖子不是她写的,而是我自己干的。”
“什么?”
“一夜之间,她突然人间蒸发了。除了那么做,我想不到其他可以找到她的方法。”
“你是要成为我们酒店脸面的人,结果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女孩子,不惜造谣中伤你自己,还让全世界都知道?”
东旭无语地笑了笑。但即使东旭如此恼怒,英道也丝毫没有动摇。
“不过,不管我是见她,或不见她,都请您不要干涉。我人生中的其他事情,您尽管插手,我毫无怨言。但女人的问题,您没资格。”
英道很坚定,但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害怕。东旭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睛,自嘲般笑了笑。
“那倒也是……从正面决胜负,你赢不了我的。不过你倒是懂得,比起正面决胜负,这时候交易是更加明智的选择。就当是对你的奖赏吧,晚上要和李代表一家吃饭,你跟我一起去。”
东旭走在前面。英道略显慌张地跟在爸爸身后。
嘭,香槟被打开。站在餐桌前,看着被美丽的鲜花装点的异常华贵的晚餐,东旭愉快地举起了酒杯。
“宙斯酒店,终于可以进驻济州JG会议中心了。再加上家里又有新成员加入,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来,大家一起举杯共饮吧。”
艾斯特此时思绪复杂,勉强微笑着举起了杯。坐在一旁的英道和瑞秋也尴尬地举起了杯。就在气氛正融洽时,东旭的电话响了起来。东旭对大家说了声抱歉,接起了电话。
“不是急事的话,回头再说。什么?你突然说这些,什么意思?”
已经开始了吗?艾斯特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既然是走形式的扣押审查,为什么偏偏挑我们宙斯当目标。我们跟其他大企业,怎么能相提并论?建筑和钢铁业那边,随便挑挑毛病就罢了。酒店跟他们能一样吗?金检察官,你先下班吧。哪有公务员到点还不下班的。我们明天见面再说。”
“出什么事了?”
英道一脸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形式上的税务调查,陪他们做做样子就好。明天安排时间见个面就能解决了。”
东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焦急的神情全都写在了脸上。艾斯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她已经听说了关于宙斯酒店和东旭的事情。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结果却让一通无关紧要的电话破坏了气氛。我本打算干杯之后说的,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提前举行。这种情况,你能理解吧?”
“理解是理解。但我希望婚礼可以取消。”
除了艾斯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艾斯特从容地喝了一口香槟。
“您这香槟开得有点早了。刚才那通电话只是个预告。我听到了一些消息,详细内容我们明天再谈吧,孩子们不在的时候。作为你曾经的未婚妻,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明天,我们一定要见一面。”
艾斯特对英道说了声“先走了”,带着瑞秋走出了餐厅。艾斯特和瑞秋离开餐厅之后,东旭一脸沉痛的表情,默默地坐了好久。英道不安地看着东旭,为了安慰他,东旭平静地说道:
“不必摆出这种表情。就算真的来调查,也只是走形式而已。”
“李代表都那样急于撇清自己……”
“不用担心。我会把宙斯酒店毫发无损地交到你手上的!”
英道第一次感受到了爸爸的不安。自己连一次都没打赢过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从来没低过头的男人,即使是这样的男人,也会有不安的时候啊。但即使如此不安,东旭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自己的儿子。这让英道很是心酸。
叹憔悴地站在元的书桌前,元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叹一如既往地用冷漠的口气对元说:
“不管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让我去美国,我也可以去;让我把股份全交出来,我也可以交;让我再也不要回来,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如果到死都不想跟我再见面,我也会照做。所以,哥,请你从父亲手里,从我手里,救出恩尚。”
叹恳切地哀求着哥哥。“求哥哥救救我的爱情,我愿意为此下地狱”,区区一个十八岁少年,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是我……毁了恩尚。因为我喜欢上她,才把她逼到了绝境。家……学校……朋友……包括她所梦想的未来,全都被我毁掉了。我已经尽全力保护她了,可为什么只有这一种方法?为什么只有离开,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你是来求我的,还是来跟我宣战的?”
“我是在给哥你一次机会,能够拿走我所有一切的机会,只要你能让恩尚的一切全都回到原点。”
“你是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她了吗?你真的没关系吗?”
“……最后一次。我只求能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次。叹说着这句话,表情看起来比死都难看。看着叹离开的背影,元内心很是纠结。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怎么办,没带雨伞啊?恩尚关好书店的门,站在遮阳板下面,看着雨滴落下来。看样子,并不是阵雨。恩尚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正在对面看着自己。她没有多想,转头望了过去。结果叹正拿着雨伞,站在马路对面。怎么会来这里,真的是你吗,我应该说些什么?恩尚的脑海中并没有浮现这些问题。她只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被叹拥在怀里;只想靠着他放声大哭。恩尚明明已经决心要忘掉这一切,却如此轻易就被击垮了。只因叹的一个眼神,她所有的防线全都崩塌了。两个人看着彼此,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雨幕。叹慢慢走向了恩尚。叹不顾周围的一切,他的眼里只有恩尚。他慢慢走了过来。恩尚重新收拾起自己的心情。
“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你这样再次出现,叫我怎么办!”
叹有太多的话想说。在那些话中,挑来挑去,终是一句也没说出口,他久久地望着恩尚,艰难地说道:
“……对不起。”
这一句既简单又艰难的话,让恩尚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
“知道对不起就走啊!我是为了避开你才逃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又来找我,为什么?!”
“……对不起。”
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看起来那么可怜。恩尚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我会让我毁掉的一切,全都回到原点。你上过的学校……你住过的房子……你的朋友们……没有我存在的,你的生活……”
原来真的走到尽头了。你今天来,就是要做个了断啊。你原来是来跟我道别的。恩尚终于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我会让你回到,遇到我之前的样子。”
“没那个必要,我不想回去。我觉得这里挺自在,挺好的。”
恩尚故意冷漠地答道。即使心痛,她也要忘记这一切。
“你要做的事,就是让我不用再逃到别的地方。所以,不要再来了。如果你再来,我就只能再离开。”
“是不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是你的困扰?”
“……嗯。”
“……原来是这样啊。我不会再来了。抱歉让你来牵我的手,抱歉让你鼓起勇气。对不起。”
抱歉放开了你的手,抱歉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恩尚强忍着痛苦的心情,看着叹。
“……再见,车恩尚。”
叹把雨伞递到了恩尚手中。恩尚久久地望着叹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即使最后一刻,你对我都如此温暖。以后没有机会再见到你那温柔的眼神了吧?如果现在奔向你,是不是能留住你呢?直到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恩尚才放声大哭起来。
叹被淋成了落汤鸡,就这样站在金会长面前。金会长看了看叹那副德行,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什么德行……”
“我去找车恩尚了。刚见了她一面。”
“疯了吧你!”
“不过,父亲……”
叹打断金会长的话,大声喊道。金会长吃了一惊,居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再见她了。父亲您赢了……是我输了。所以,求您不要再为难她了。”
“没出息的东西!只不过甩掉一个女人而已,算什么大事,居然搞成这副样子!”
“因为会心痛!会难过!会想念!人生让我觉得恶心!”
叹的眼睛,空洞无神。三年前,让他去美国,他也不曾有一句怨言。即使面对妈妈的训斥,他也不曾动摇过。可是,他变了。叹的改变,出乎金会长的预料,这让他多少有些慌张。
琦爱拿着毛巾等在书房门口,看到叹出来,急忙走上前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衣服全都湿透了呢,你是没车还是怎么的?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怎么能淋成这样啊?”
琦爱想用毛巾擦一擦叹的脸,结果叹避开了。
“叹!”
叹从没有拒绝过琦爱的关心。他没有理会琦爱,径直走上了二楼。琦爱惊得顿了一下,急忙抓住了叹的胳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还没等琦爱说完,叹就抽回了被琦爱拉住的胳膊。琦爱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
叹砸烂自己房间的东西已经成了习惯。他总是逃课出来,呆呆地坐在恩尚经常去的电影院,或者傻傻地站在与恩尚相遇的捕梦网小店门口。叹总觉得,恩尚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不远的拐角处,跑过来抱住自己。他没什么酒量,却总是喝醉,被人拉回家;或者闯一些很荒唐的祸,把元叫到警察局来。就这样,叹白天任凭自己堕落,晚上则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叹失去恩尚之后,生活变得一团糟。元实在看不下去,亲自找金会长谈了谈。
“无照驾驶?还真是越来越长进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您还不明白吗?还没长大的少年装出大人的样子硬撑,却落得一败涂地。”
“在一败涂地之前,为什么不能想想如何才能变得更坚强?”
“叹,在我憎恨他厌恶他的十八年里,始终如一地对我示好。友善而又坦诚。那份坚强,是父亲您没办法想象的。可这样一个孩子,现在却毁得一塌糊涂!难道您没什么想法吗?”
“我不想听。你和BS电信家孙女的相亲进展得怎么样了?”
“叹喜欢的那个女孩,是您赶走的吗?”
“明年春天,定个日子吧。我们需要通信商。”
“那个女孩是不是您赶走的?!”
“什么赶走不赶走的!我说了我该说的话,她走了她该走的路!”
“光我一个人,您还嫌不够吗?”
“如果你能让我省点心,我也不至于对叹下手。但是,就你和贤珠那副德行,我怎么还能放任叹不管!母亲家的背景已经够不足的了,如果再不从妻子的娘家借点势,将来要怎么做生意!”
“您就没想过要相信我一回吗?就没想过相信我,全权交给我吗?”
“把BS电信杨会长的孙女带到我面前来,那我就相信你。”
“您这怎么能算是相信我?”
“你走吧。我累了。最近,我很累。”
不管怎么说,都说不通;不管多痛,父亲都不会改变心意。面对金会长的倔强,元无话可说。父亲并不相信自己和叹,甚至把自己和叹当成旗子。元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灯光、音乐声,还有一群有说有笑的人们,夜晚的街道竟如此热闹。被明秀叫到夜店门口的英道,给明秀打了个电话。
“到哪儿了?我已经到了。啊,吵死了!什么?看见谁了?金叹?”
孝俊拍了拍英道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