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送里面去吧。”
这女孩儿来得太是时候了。
“一共16100元。”
“怎么还有100元,要去买饼干吃吗?”
一个年轻的职员对恩尚打趣道。
“这是找你的零钱,给我整钱就行。”
恩尚则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继续说道。就像是在说,本姑娘不稀罕跟你这种人浪费口舌一样。
幸亏带了零钱来。恩尚佩服着自己的先见之明。
“哦,还挺聪明的!打工妹?高中生?”
这次是另一个职员。恩尚小声叹了口气——都已经如此铜墙铁壁了,你们就不能知难而退吗?
“收据在盒子里。”
“你这兼职几点结束啊?哥哥骑摩托车带你兜风去啊?”
“不用了。请付钱。”
恩尚真想脱下脚上穿着的运动鞋,朝着那油光锃亮的脑门儿拍下去。她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下这帮光长年龄不长心眼儿的成年人,于是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高中二年级学生,现在正在做兼职。”
“喂,你往哪儿打电话呢?”
职员感觉到恩尚打电话时流露出的不寻常语气,慌忙问道。
“警察局。”
恩尚面无表情地回答完,接着对电话那头说道:“是,这有一群奇怪的大叔。”这才回过神来的男职员一把抢过恩尚的手机挂断了通话,并拿出了钱包。
“哎哟,学生。我们就是开个玩笑,玩笑。这是17000,你数数。”
恩尚确认完钱数没问题之后,边说“请慢用”边鞠了一躬,一路小碎步跑出了车行。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英道瞥了一眼从自己身后跑过去的恩尚。
炸鸡店只在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需要忙碌,与之相比,咖啡店的兼职更加累人。咖啡店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恩尚一直在不停地点单、结账、做饮料,真可谓身心俱疲。虽然辛苦,但因为咖啡店的兼职在上学的时候也能继续做,所以恩尚一直无法放弃。
刚走了一大拨客人。一直忙碌于柜台和厨房间的恩尚,拿着抹布独自走了出来。她刚要擦桌子,就看见对面有个熟悉的面孔在对着自己微笑招手。是灿荣。
“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三十分钟前?”
“你就一直这么傻坐了三十分钟吗,也不点杯饮料?我们老板又不是挖土来卖钱的。”
听着恩尚可爱的牢骚,灿荣笑了笑。
“等宝娜来再点。她快到了。”
“喂,真是!在你们眼里,首尔市内就这么一家咖啡店吗?为什么成天在这儿见面?”
灿荣突然递了一个雨伞给正在发脾气的恩尚。恩尚停下牢骚,看了看灿荣递过来的雨伞,又看了看灿荣。
“干吗?”
“等你把兼职做完回家的时候,应该会下雨。”
这就是所谓的十年知己吗?也就灿荣能如此关心自己。恩尚接过灿荣递过来的雨伞,安静地坐到了他身边。
“都让你快点找个男朋友了。”
“别说风凉话了。对我来说没有工资虚度时光,太奢侈了。”
“你到底在做几份兼职啊?”
“我能怎么办?对我而言,唯一的天堂就是兼职天堂(兼职工作发布平台)。全宇宙都在想方设法让我变得不幸的那种感觉……你懂吗?”
灿荣看着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不幸的恩尚,很是心疼。
“尹灿荣,别盯着她!”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直冲向了灿荣。恩尚和灿荣都吓了一跳,一起转头望了过去,只看见宝娜一脸气愤地站在门口。
“来了啊?”
灿荣很自然地把自己身边的椅子抽了出来,宝娜则理所当然地坐到了灿荣抽出来的椅子上。这一系列动作,两个人做得如此自然。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勾引我男朋友了吧?”
“李宝娜。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可没说你好看吧?”
“对吧,可你倒是挺漂亮的。所以不要再浪费我这个忙碌的小兼职生的时间,赶紧点单吧,要么走也行。”
恩尚一脸不耐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无语。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服务简直糟透了有没有?”
“哎哟,被你发现了?”
拌嘴抬扛是绝对赢不了恩尚的。哼!生气的宝娜为了在气势上扳回一局,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灿荣,我们走。你明天就要出发了,跟她在这里拌嘴太浪费时间了。”
要出发?听到宝娜说的话,恩尚诧异地问道:
“你要去哪儿?”
“就是……出一趟门……”灿荣刚要回答,宝娜抢先一步挡在了灿荣身前。
“不行。不许你告诉她。别告诉她!只有我能知道。我们走!”
我赢喽!宝娜挽着灿荣的胳膊得意洋洋地冲着恩尚笑了笑。突然,宝娜好像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一脸认真地审视着灿荣的衣着。
“我不是让你在白色基本衫的基础上加一抹红色的亮点吗,都说了这叫夏日圣诞风了。”
“这儿呢。红色。”
灿荣指了指自己的运动鞋。
“那不是红色,是暗红!受不了!”
恩尚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对可爱的情侣。心想,太让人无语了!花样可真够丰富的。
“就这样吧,我们走。”
宝娜拉着灿荣走向了门口。
“恩尚,对不起。占了你的时间。”
“又没有客人。”
“发短信吧。”
“你敢发一个试试!”
宝娜大喊一声,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灿荣和宝娜,恩尚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哎哟,你们真是太奢侈了。”
不管谁看,灿荣和宝娜身上都是白色与红色完美搭配的情侣装。就连路上的其他情侣都在偷偷瞄灿荣和宝娜。如果是平时,宝娜肯定会因为这些目光而洋洋得意,但今天她好像心情不太好,并没有留意路人的目光。宝娜抓紧灿荣的胳膊撒娇道:
“我不喜欢车恩尚。真的不喜欢。十分讨厌!非常讨厌!极其讨厌!”
“别这样好不好?”
“就因为你说别这样好不好,所以更加讨厌!那么穷酸居然还敢无视我,在我面前一点都不肯退让,知道所有我不知道的尹灿荣的过去,太招人烦了,车恩尚!”
“发脾气会变老吧?”
心情不爽的宝娜,甩开灿荣的手,自己抄起手噘起了嘴。
“今天实在忍无可忍了!”
灿荣只觉得这样的宝娜很是可爱,用手弄乱了宝娜的头发。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宝娜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喂,你这叫犯规!”
“恩尚和我只是单纯的朋友。我人生一半的时间,她都是我朋友。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开玩笑!这世上,男女之间哪会有单纯的朋友关系?”
无论如何,宝娜都不会知道的。灿荣看着撒娇耍赖的宝娜只觉得可爱,所以偶尔会故意谈到恩尚的话题。灿荣觉得利用了恩尚很抱歉,但这也正是他不为人知的乐趣之一。
虽然是夜空,但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快速移动的云朵。看来真的会下雨啊。恩尚握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另一只手上则挂着灿荣留下的雨伞。
“就是这样的女孩,长大了会上演狗血的‘爱情与战争’,难道她有疑心病吗?太讨厌了!”
恩尚正打着电话。
“每天穿不重样的衣服很讨厌;坐着有司机给开门的豪车,从后座走下来也很讨厌;没有一丝皱纹的光滑皮肤,这点最讨厌。”
相比认真地吐着苦水的恩尚,听筒那边却没有一丝回答。
“真是……越说越生气了呢……不过姐姐,你听到这则留言了吗?”
恩尚的通话对象是恩夕——突然离开、去往美国的姐姐——的自动答录机。她不但了失去父亲,还要辛辛苦苦偿还父亲留下的债务。对恩尚的悲惨人生来说,姐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期待着能与姐姐一起分担生活的重担,结果这一份希望却突然离开了。
因为姐姐明摆着是逃避,所以随之而来的就是忐忑不安,恩尚怕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背叛与不安对恩尚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她强迫自己用其他的希望来抑制这些情绪。姐姐学业有成回到韩国之时,生活应该能稍微有点起色吧。姐姐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含泪离开的。所以,只要能等到姐姐回来就好,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就好。单凭这一个念头,恩尚把一切不安的感觉都强压了下来。
“最近怎么联系不上你了呢?上学读书还顺利吗?再怎么说,姐姐你还算幸福的了,还能在美国留学。不管怎样,你过得很好对吧?回个电话,我想你了。”
恩尚这看似家常的留言,却是包含着另一层含义的乞求: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们。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会回来吧?
滴答,一个不算小的雨滴打在了恩尚的鼻梁上。
“咦?真的下雨了啊!”
恩尚把手机放进校服兜里,迅速地撑起了伞。什么情况,怎么了这是?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雨伞就是打不开。雨下得越来越大。恩尚就这样和雨伞僵持了一会儿,一看情况不对,马上跑向附近的店铺,躲在了遮雨板下面。雨看起来不像会马上停下。就这样,她无意中看向了橱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捕梦网。捕梦网,只要挂起来,好梦就会穿过那缠绕在一起的线向你而来。只是很随意地看了看捕梦网,雨伞却像施了魔法一样,嘭的一声打开了。什么情况?恩尚歪头看着雨伞,嘴里一边念叨着“唉,不管了”,一边撑着伞跑进了大雨中。
“这汤怎么这样!话也不会说,咸淡也不会尝,你那张嘴到底要用在什么地方!”
琦爱明摆着是在闹脾气,肯定又是因为叹没有接电话。姬南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场面,面无波澜地从围裙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在上面写起来:
我再给您做一碗。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把这个拿下去吧。”
琦爱看着记事本,一边发脾气一边把勺子扔进了汤碗里,然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红酒杯。在儿子叹像被扫地出门一样送到美国之后,对于一个只能窝在家里的妾来说,红酒是她唯一的乐趣所在。考虑到爱好要高雅,还要令人沉醉,她最终选择了喝红酒。不过每次一想到叹在美国又过了一年,或数着自己与外界隔离的年头时,曾经只是爱好的红酒变成了习惯,习惯变成了依赖。
琦爱是金会长的第三任妻子,同时也是第一任妾。原配妻子,元的亲生母亲去世之后,金会长迎娶了第二任妻子迟淑。但金会长与迟淑之间终是没能诞下一子,而是在外面生下了私生子叹。在金会长带着叹与琦爱踏进这个家之后,迟淑只能乖乖地搬出去;但条件是要留在金会长的户口本上。以琦爱当时的处境,她没办法拒绝。就当时而言,光是能带着叹入主这个家就已经是万幸了。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名存实亡的女主人,就连自己儿子的母亲都做不了。当时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像一个影子一样窝在这个家里生活。
“夫人,社长回来了。”
元并不会因此而尊重琦爱,他与迟淑关系也不是很好,即使是迟淑把他抚养大的。因为听到元回家的通报吓了一跳,琦爱一口干了红酒:只有讨好元,叹才有机会重新回到韩国,总不能因为红酒被他抓住把柄。
“夫人,社长直接上楼……”
听到保姆接下来的通报,琦爱把含在嘴里的红酒又重新吐回了酒杯里。
“喂,为什么总是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后面说!”
就在这时,姬南把琦爱的酒杯夺过来,把红酒倒进了汤里。
“阿姨,你疯了吗?”
不顾琦爱的怒吼,姬南迅速擦掉了琦爱嘴角的红酒印,把酒杯藏进了自己的围裙中。这一系列动作刚做完,元就踏进了餐厅。琦爱若无其事地、优雅地迎接着元,保姆们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如果不是姬南,她们肯定会因为琦爱的发疯而辛苦好几天。
“不吃。”
餐桌上全都是没见过的小菜,明摆着就是姬南从琦爱家拿回来的,恩尚的胃口一下就没了——我们又不是他们家的垃圾桶。即使说过不喜欢,姬南却一直这样,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恩尚的神经质,慢慢用手语回答道:
—(编者注:此符号提示以下为手语)哪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你以为就我们现在的处境,能吃上这种小菜很容易吗?
每次妈妈这么说,只会让恩尚更加生气。
“我们现在的处境难道是我造成的吗?您自己多吃点吧。”
狼狈不堪的感觉涌上恩尚的心头,她实在是无法咽下任何东西。那一刻,她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如此讨厌:在不知不觉中流走的时间、摆满了别人家小菜的自家饭桌、不能说话的妈妈、不得不放弃追梦只能接受现实的未来,这一切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兼职小妹还是学生。恩尚回到房间,拿起了单词本。这样学习有什么用?靠自己赚的钱能上得起的大学,就那么几所。从专科院校毕业找个文职,就是恩尚未来最理想的结局。连个梦想都无法拥有,恩尚一脸怨恨地看着摆在书桌上的相框。她讨厌相框中姐姐恩夕的那张笑脸,臭丫头,居然自己去过好日子。就在恩尚考虑要不要把单词本砸向相框中的笑脸时,姬南打开了房门。
“都说我不吃了!”
—嗯,我知道了,下回不会再拿回来了。你明天的兼职从几点开始啊?得去一趟银行。
“不用亲自去银行,在网上银行办理业务就行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往哪儿汇多少钱?”
—亲自去才放心嘛。在家敲几下电脑,钱怎么就能跑去美国了呢?银行都不知道我汇款了。
“美国?你要给姐姐汇钱吗?”
—存这里的全都汇过去。
姬南把存折递给了恩尚。恩尚目光呆滞地看着存折上写着的830万。
—让她至少能买个衣柜吧。你姐姐要结婚了。
“什么,结婚?”
再婚。艾斯特就像是说饭、水这些日常用语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再婚一词。瑞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再婚?你才和爸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