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如果想要一个人死,下慢毒真的是下下之选,还不如来杯无药可解的毒鸠,岂不是更干净利落,有些事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其实事事都难免百密一疏。”莫千翩早已不是那个原本想修复与凌嫁依的关系而忍让的小女孩,这几年的世事变幻,虽没将她变得铁石心肠,但也不会再去做一个不经世事的烂好人。
那一日,说顾妈在饮食中下毒,莫千翩的心,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凌嫁依,虽然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愿去深究,只是独自难过伤心。
可是时至今日,看到这个仍然出现在欧楚落身边的凌嫁依,莫千翩已经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潮。
欧楚落,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会连一个下毒之事都查不出来,还是你明明知道,却不忍心追究苛责,只因她是你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这一刻,暴戾占据了莫千翩的整个心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对于莫千翩突然的阴阳怪气,凌嫁依心中升起迷惑,她虽然深知不该将莫王爷引到落云山庄,硬生生的棒打鸳鸯,可是毕竟也是莫千翩欺骗在先,可是如今竟然扯上下毒一说,让凌嫁依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低头担下莫须有的罪名。
“你可以不懂,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莫千翩说完,竟然云淡风轻一般的笑了,那笑容生生的扎进凌嫁依的眼底,仿佛都能流出血来。
“我该去找我的落哥哥了,他就是如此心心念念的放不下我。”莫千翩那似有若无的轻叹,仿佛是一个娇羞少女对心上人的娇嗔,全然不顾凌嫁依那眼神里划过的冷冽,轻快的朝前厅走去。
一阵急风扫过,吹乱了凌嫁依一头青丝,也吹皱了她那一张略显狰狞的脸。
为什么,你还活着!
……
往前厅踱去的莫千翩,她的步伐俨然没有她的语气那般轻松,对凌嫁依的恨和对欧楚落的怨,在她的心底交织成网,互相拉扯,每一步都走的心有戚戚。
而原本只是想要故意惹怒凌嫁依而往前厅去的举动,也在忽起的急风中戛然而止,原本想掉头回去,可是却被前厅里的一阵声响擭住了脚步。
缓缓的,莫千翩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一阵阵咀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的传进莫千翩的耳朵里,她那还未迈入门内的脚,在看到眼前之人时,被生生的悬于空中。
在她的眼前,一个浑身褴褛、头发蓬乱分不清男女的人,正在用那脏到已然分不清原本肤色的手,抓食着盘中的食物,那嘴里仿佛被撑爆般的塞满,即使这样,他/她却还是不停的向嘴里塞去,好像不这样,那食物便会转瞬消失了一般,而那身上散发的酸臭之气,不时的冲撞进莫千翩的鼻腔,让她忍不住轻蹙眉头。
“翩翩。”看到出现在门厅外的莫千翩,欧楚落心中一片焦灼。
“他/她,为何?”这一刻的莫千翩俨然忘了对欧楚落的百般恼怒,只是看着眼前之人,呆呆的询问。
“她……”
“……”
“你难道对我只会吞吞吐吐?”
“她是顾妈。”
“顾妈?那个对我下毒横死他乡的顾妈?”
“你都知道?”
“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对我说,便是在保护我。”
“……”
“她不是死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全然不顾欧楚落眼里流泻的悲伤厉声询问。
“嫁依在邻国办事的时候发现了她,便将她带了回来。”欧楚落看着莫千翩周身的冷漠,心中苦涩涟涟。
他在初见这蓬头垢面的顾妈之时,惊讶并不亚于莫千翩,他原本也以为顾妈已经被人灭口,可谁曾想她竟然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虽然这境况让人忍不住心怀恻隐,但当日之事,如若不查出个所以然,欧楚落也无法浇熄心中的怒怨。
“下毒的幕后黑手,你查的如何?”莫千翩冷冷的看着欧楚落,那口中透出的冷冽气息,让欧楚落寒了心。
“还没有头绪。”欧楚落低垂着头,他无法正视莫千翩如冰般的目光。
“哦?”莫千翩的声音有一丝轻佻和莫名所以的怨怼。
“翩翩你?”
“既然她已吃饱喝足,何不现在就问问她?”莫千翩慢慢的踱步到顾妈的眼前,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顾妈那一头纠结成团的乱发,仿佛想从那一头纠结中看出什么端倪。
缓缓的俯身,半蹲在顾妈的面前,看着她满脸泥泞,想来这几年的风餐露宿,早把初遇时那和蔼可亲的老妇消磨殆尽。
看到有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顾妈下意识的把托盘里的食物,使劲的往怀里塞,一副害怕被人抢夺般的小心翼翼。
“我不会抢你的东西。”莫千翩出声安慰,在面对这个曾经加害于她的人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划过恻隐。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原本应该颐享天年,但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你,认得我吗?”
“……”顾妈只是戒备的看着莫千翩,那浑浊的眼底没有一丝人气。
“你看看我,当真不认得?”莫千翩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你?”顾妈歪着头,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你是……”
良久。
“你是;我的女儿,小月?”顾妈看着莫千翩的眼神里突然射出激动无比的光芒。
“小月,女儿,为娘找的你好辛苦!”顾妈猛的把原本紧紧抱在怀中的食物丢弃,转瞬紧紧的抱住莫千翩,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哭声,那眼泪将她原本肮脏不堪的脸,冲刷出一道道泪痕。
“小月,我的小月……”顾妈一边哭,一边喃喃的轻唤,却将莫千翩抱的更紧,生怕一切只是幻影。
而莫千翩就这样任由顾妈抱着,哪怕那让她作呕的酸臭刺激她每一寸神经,她还是没有反抗,任由她这么抱着。
“顾妈,你……”欧楚落在看到此情此景的时候,却想要上前阻止,但在看到莫千翩伸手制止的时候,生生的定住了脚步。
“小月,娘亲好想你!”
“小月……”
“……”
“娘,有人要害我!”莫千翩顺着顾妈的言语,佯装自己便是那顾妈失散多年的女儿。
“谁,是谁,谁要害我的女儿,那人说过不会害我的女儿。”顾妈听闻,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仿佛谁做了什么亏欠她的事一般。
“娘,那人下毒害我!”
“怎么会,他答应过我的,如果我对别人下毒,那他就会让我跟你团聚,不会的,他怎么会食言!”顾妈紧紧的抱着莫千翩,用手不停的拍着她的头颅,仿佛安抚一般。
“娘,让你下毒的人,到底是谁?他让小月受了很多苦!”莫千翩强忍那不停散发的酸臭乘胜追击。
“娘也不认识,娘也不认识,娘真是老糊涂,娘怎么就能这样轻信别人,既害了无辜的人,也害了我的小月,娘真是没用,我的小月,我可怜的小月……”顾妈俨然已经变得语无伦次,那前厅响起一阵阵她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连莫千翩都忍不住心酸,心酸于世上之人皆要走哪变幻无常、枝节横生的坎坷路
“扶她去休息吧。”莫千翩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顾妈出声安排,但眼神并未瞧着欧楚落,那身上弥漫的悲凉也让欧楚落望而却步。
“武叔叔,附她去偏房吧。”
“是。”武清淮领命,就将顾妈搀扶出了前厅,虽然在离去前,顾妈还紧紧抓着莫千翩的衣袖,俨然已经完全将莫千翩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莫千翩看着这一出戏暂时落幕,也转身朝前厅外走去。
“翩翩……”欧楚落急切的轻唤。
莫千翩并没有转身看他,只是微微的侧过身子,留下一个恍惚不明的侧颜,那初升的阳光,在她的身上笼罩出一层微光,让欧楚落的眼睛无法将她看的真切。
“我累了。”丢下短短的三个字,莫千翩步伐毫不滞缓的走出欧楚落的注视。
翩翩,为何你我的再次相遇,竟是这般光景。
欧楚落的心里,
泪流不止。
你的柔情,
她不懂,
就如同,
我的柔情,
你不懂一样!
那个站在门扉外的凌嫁依,
心中苦涩的说……
☆、第五十六章 凡事心酸
“女儿,女儿,你在哪?娘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粥……”
天才微亮,莫忘上庄内便响起阵阵呼唤爱女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藤蔓的力量,丝丝扣入人的心里。
唉……莫千翩在听到这阵阵呼声时,不由得眉角酸痛无奈心生。
这已经是第几日了,自从那日佯装自己是顾妈的女儿,顾妈便开始每天都缠着她,不是做吃食就是缝衣裳,还动不动就坐在她面前凝视她,有种想要把亏欠她的母爱一次性补齐般的执拗,这让自小便没了娘的莫千翩感到一股陌生的温暖但却又无所适从。
虽然她曾解释说,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可是顾妈就是不管不顾的将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让莫千翩在她强大的亲情攻势下,无法忍心轻易斩断她们之间的羁绊。
而莫千翩在这轻唤声中,脑海不由得想起,在神都城有位颇有名气的女诗人,名唤顾倾城的女子所作的一首诗,那首诗与当下的情景极为贴合。
‘三月春风吹纸鸢,吾儿一去不复返,娘在这厢苦苦盼,只见天际孤飞雁,四月榴花似彩线,儿在天涯不知还,恩亲念亲不见亲,唯有江水自回旋,五月桅子开满山,儿身可曾知冷暖,鲛绡垂泪天望断,月影成双空倚栏。’
这首诗,也是从自小便离开娘亲身边的瑜儿嘴里听到的,她还记得,瑜儿在念这首诗的时候,眼神里划过的落寞与哀伤,她曾说,如果我的娘亲还活着,她也一定如这诗里所写的一般,牵挂我、想念我!
想到瑜儿,莫千翩的心底划过伤痛。
那个同她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瑜儿,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代她枉死,这命运无情的摆弄,铸就她心中无法挥之散去的罪孽深重,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宁愿自己的因果自己担,而不连累旁人,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又因为何事,如此操弄她的人生。
有一丝叹息,滞留在唇边,就像来不及掸掉的尘,不甚清晰却又处处可见。
简单的梳洗,莫千翩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推开房门朝院外走去。
匍一到前院,便听到一阵叫嚣响起。
“一大清早就不得安宁,早知道便不带你回来,让你死在外面算了!”一脸气急败坏的凌嫁依,对着唯唯诺诺的顾妈大吼大叫。
“不带,见不,到,女儿……”顾妈小心翼翼的嘀咕,还不时的拿眼睛偷偷瞄着凌嫁依的脸色,一副寄人篱下的委屈状。
“女儿……女儿……你女儿早死了!”这一刻的凌嫁依,仿佛恶灵缠身一般,语言冷漠绝情,脸色也泛着阴冷。
“没死,没死,还在!”顾妈一听有人说她女儿早就死了,急忙争辩,俨然忘了刚刚低糜的气势,定定的看着凌嫁依,一副急于让她认可事实的姿态。
“你忘了,你不是对我们说过,你的女儿早在你逃难来梦京国的时候,死在了路上,而我们正是因为同情你的遭遇,所以才收留了你!?”
凌嫁依一步步靠近顾妈,顾妈在她的靠近中一步步倒退,好像每退一步,就会朝真实的现世迈入一步,让顾妈止不住的浑身抖动。
“没有,没死,真的!真的!没死,昨天还做了她爱吃的菜!”顾妈一边说,一边摇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分不出真假虚实的迷离。
“你够了!”莫千翩实在看不下去凌嫁依的咄咄逼人,出声喝止。
“女儿,女儿,她说你死了!”顾妈一看到莫千翩的出现,立刻飞奔到她的面前,扯着她的衣袖,眼泪却在瞬间淹没她苍老的脸,委屈的像个无助的孩子,而莫千翩俨然成为她最有利的依靠。
“呦,假女儿出现了。”凌嫁依并没有将莫千翩的恼意放在眼里,一出口便溢满嘲弄的味道。
“我这个假女儿也比某些之前朝夕相处如亲人般的人要好,至少我可以不计前嫌,不像某些人心胸狭窄。”莫千翩反唇相讥。
“哼,因为我不是烂好人!”凌嫁依说完,挂着一丝讥讽的笑,便退出了前院,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莫千翩眼底,一片漠然。
“女儿,我做了桂花粥,我端来给你喝好不好?”
“顾妈……”
“我这就去端过来,你等等!”
都不给莫千翩说完的机会,顾妈一转身就朝膳房跑去。
莫千翩的心底哀叹流连,顾妈那副害怕真相解开的闪躲,让她无法判断,她是真疯还是装疯,还是仅仅将莫千翩当做最后寄托的希望,害怕一切都是泡影。
可是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哪怕你每天在心底默念一百遍,它也不会成真。
可是人太执拗,执拗于得不到的或者已经失去的……
……
“门主,这次我们派去北岳执行任务的死士已经回来了。”
一间华丽的殿堂内,欧楚落居高坐在象征身份的主位之上,四周恭敬的站立着玄冰、玄剑两大护法,而殿堂下,也依次站立着染天门分门的主事干部。
那殿上,回旋不散严肃的气氛。
而武清淮在大殿中央,躬身禀告。
“情况如何?”欧楚落面无表情的询问,但一丝燥郁却凝结在眉心,可眼神依旧散发如鹰一般的锐利。
“名单中的人物,除了楚家盐商以外,其他皆以成功斩除。”
“为什么会失败。”言语波澜不惊,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武清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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