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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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御寒-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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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轩躺在地上挣扎着动弹不得,手中紧握着剑,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身上的力气像是全泄了一般,只听他扬狂大笑:“唐至云,师父道你至纯至善,可没想到你如此卑鄙,竟然下毒!”
  至云怔愣着,此时洞门开出一条小缝,一人恬然而入。
  第二十六章朝雨浥尘(3)
  “毒是我下的!”
  至云惊异地朝那声音望去,竟是阿生。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目光岂是一个普通厨师会拥有的,那粗疏衣服下究竟藏了一颗怎样深沉、不为人知的心呢?
  “阿生你!”
  “你不是厨师?”
  前一句话是至云说的,后一句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浩轩喊的,几乎同时对着阿生。
  “内直外曲,成而上比*,尚且不能劝导卫君,可见要想改变一个人已定的认知,是多么困难的事!”阿生径直走到至云面前,低下头来望着任人宰割的浩轩道:“你说对不对?掌门仁慈放过你,你会从此改变心意吗?——不仅不会,你会更想杀了他!”
  浩轩在地上不说话,他无法否认阿生说的。
  阿生抬起头来对着一脸震惊眼中藏有泪光的至云,那话不仅对浩轩讲,也是无声地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至云心里对阿生的做法并无责怪之意,可是现在的阿生着实令他觉得像是个陌生人。他是怎么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为什么已经知道了浩轩的真实为人,他一个厨师为何会有这样的雷霆手段!这样转念一想,阿生比现在的任何弟子都要早来蜀山,他竟是这个蜀山上最大的谜!
  只听阿生续道:“师父早就看出你虽然认真勤勉,但无法摆脱仁义功名,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一次,至云去清虚,是你去报的信吧,清虚的药师善用毒,所以在剑上提早抹了毒,就是要是他死。借他人之手害自己的同门师兄,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还能感化的了吗?”
  至云内心震惊,阿生他一直在饮露园里与外隔绝,竟然对所有的真相了如指掌?!
  阿生!
  还是阿生吗?
  “你是怎么用的毒,你给浩轩下的什么毒?”至云怒声道,他第一次这么对自己敬爱的阿生说话。
  “至云,你太心善了,这两杯酒没有一杯是毒的,可是你看他喝了吗?”阿生怒视浩轩,阿生的眼中竟也充满痛心之泪。
  “我去请他来后山的时候下的,现在他只是动弹不得,掌门,我希望你——亲手杀了他”,至云站在原地一凛。
  “如果不行,请交由阿生我来做!”阿生忽得下跪,双手摊开,是希望至云给他逍遥剑。
  至云绕过他,缓缓走向浩轩,语重心长道:“南诏给师父让去救我的信是你拿的吗?”至云此时眼光也凌厉起来。
  浩轩没想到所有的事至云竟然都已经知道,难道自己真的不如他吗?
  他不由地苦笑起来:自己学剑听课如此认真,他听课却漫不经心,和阿淼这种人混在一起。自己能得到所有师叔的喜爱,师父却只喜欢他,对自己表面嘉许,内心忽视。
  他这种家境优渥的子弟比自己晚来那么多年,却做了蜀山的大师兄!这是多么不公平!
  难得下山历练的机会,师父也毫不犹豫给了他。
  唐至云凭什么?
  老天竟是这样吗?
  每一次劫难他竟能都一一化解,南诏重伤是这样,清虚毒剑也是这样。
  他唐至云!
  浩轩心中义愤怎能平息呢?这些不公一天一夜都无法讲完啊,浩轩看唐至云依然是一副伪善的模样,越发憎恶,要杀的话就痛痛快快来吧!
  至云看他不说话,只在地上冷冷轻声的笑着,断断续续。
  “这么说,是这样了,阿淼说的一点都没错啊!”至云也微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是无声的,是穿越生死的,是不同于浩轩的。
  但这两人纵有千般不同,他们的笑纵有千般不同,可是此时其实都在哭啊。谁能明白彼此呢?
  没有人!
  至云轻轻地走近他,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那样无力,他在内心叹息:哎,这世上究竟是不能尝试去改变一个执著的人,所以只能用剑来解决吗?内直外曲,成而上比,尚且做不到啊,又有什么办法?
  他感到自己的手抚过腰间的逍遥剑,却一时又收回了手,他缓缓走向浩轩身边:“我知道你在意我夺了你大师兄的位子,可是那时我确实不懂,不懂推却一下,可是我自问其他事情我没有对不起你的,我一直敬重着你。阿淼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他难道竟没有给你带来一点欢乐吗?”
  至云缓缓蹲下身子来,朝着浩轩。
  就这样,再靠近一点!浩轩内心呼喊道。
  至云微笑起来,他的眸子像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最后一句话是:“浩轩,我们竟不能成为兄弟吗?”
  随着阿生一声惊呼,血,在那一瞬间渲染开来!染红了靠得极近的两人的面目。
  那碧血啊,汩汩而出的碧血,那正直丹心,洒在浩轩的脸上,他能否看清啊!这血没有人比它更鲜艳悲怆,没有人比它更纯粹坚贞,可是难道竟是这鲜艳悲怆、这纯粹坚贞注定了他人对此的蒙尘吗?
  公平,这两字,究竟是何含义啊!
  随着浩轩手中小刀的滑落,他的心胸上也被阿生的长剑贯穿,血在他的白衣上染了朵了浓艳的花,一剑毙命,死了的人在死前究竟能否明白那碧血里的真心呢?
  死了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不能再说话了。他紧闭的双眼却漏出哀伤神色。
  阿生赶紧过去抱住至云,他手按在至云的脖间,那只手都腻滑了,阿生痛苦地在山洞里嘶喊着,至云的头枕在他手上,他怎能不伤心呢?那个十四岁的小男孩,那个吃着自己煮的菜粥流泪的小男孩,他怎能不心疼呢?
  可是他此时看至云,脸上竟没有丝毫恐惧和哀伤,他也不望着自己,他望着那个小窗外,望着外面的天,他意识清醒的很,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他的内心像忘掉了一切,他的容颜恬静,温和的像春天一样,阿生竟不能从这样有如真人一般纯美的容貌里探知他精神的奥秘。
  阿生如何不惊诧,至云他,竟是得道了吗?
  浩轩的小刀突如其来地划向他的脖颈,他避无可避,鲜血溅到浩轩的脸上,也溅到他自己的脸上。
  他竟没有一句话留给阿生,他对人世间竟无一点牵绊吗,他对死亡是早已料知的吗,何以没有一点畏惧呢?
  阿生不明白。
  他只能惊叹原来至云对道的领悟竟已在自己之上了。
  *出自《南华经》,所谓“内直”,就是顺任自然;所谓“外曲”,就是跟平常人一样;所谓“成而上比”,就是跟古人同类。颜回提出这种方法用以劝导感化卫君,孔子表示这种方法并不能感化他。
  第二十六章朝雨浥尘(4)
  “何以你一句遗言都不留呢?”阿生望着蜀山后山枫林间新添的墓碑问道,那墓碑上并无文字。
  “难道你就放心置整个蜀山派于群龙无首的地步,也不再顾阿淼的死活了吗?”阿生转头,身旁一人唇色惨白,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单衣,衬得他清雅至极,瞳仁里流转着平静的光泽,要不是手里的逍遥剑和他脖间的血色刀痕,谁都会忘了他是个剑客。
  只听他轻轻道:“人死前一定要留遗言吗?其实那都是虚妄的,就算人死之前苦心孤诣交代了一切,但后来的事岂是能由已死的人决定的呢?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自然法则,人也有自己的主观意愿,不如放任吧。” 
  阿生笑了,至云的境界确实在他之上了,至少,这点他还做不到,阿生还有放心不下的人与事。
  “阿生,你看”至云忽得蹲下身来,指着墓碑地里的一丛黄色心蕊、天蓝色的小花道,“这草据说叫勿忘草。”
  “这里有这么多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们的姓名,可是这些蜀山的同门我们认识吗?不认识啊,这些人早就被忘了不是吗?——人从出生开始就在被这个世界遗忘。”至云觉得被遗忘虽然伤感和孤清,却也潇洒和自由,这未尝全是坏处。
  阿生听得有些感伤,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往事的泛滥里泣血。
  至云看着无字墓碑,手有些发颤地伸过去,忽然大声道:“你说浩轩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不然我怎么没死呢?”至云的眼中忽然放出光彩来,眼角明明有泪,嘴角却扬起笑来。
  “你别做梦了,你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他珍惜了吗?这个人中的毒太深,要到那边才能解脱。”阿生脱口而出道,可是话刚说完,他却又觉得至云的话并非一厢情愿。脖子乃是最为柔弱的地方,以浩轩和至云当时相距的距离,浩轩虽然中了毒,身上使不出力来,但他若拼死将力量用在这一刀上,完全可以杀掉至云,当时不连自己都以为至云要死了吗?
  然而阿生这些心中所想却没有说出口来,死了的人不能再解答这个问题了。阿生亲手杀了浩轩,他自己又岂会对这个相处如许年月的同门没有一点感情呢?
  可是自作孽,不可活。
  “阿生,你知道你像谁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可是最近才想明白。”至云望着阿生笑。
  阿生见他笑容里化入了三四月的阳光,不由心中也跟着释然。笑问:“谁?”
  “伊尹。”
  阿生哈哈大笑,“为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整个人世间对你来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这和伊尹‘治国如烹小鲜’不是一个道理吗?”
  “我没有他厉害。”
  “阿生,一个人非得入世之后才能学会出世,你怎么能一下子甘心隐逸在饮露园里呢,你必是经历了很多?”
  阿生一时间没有说话。
  “掌门你只要相信阿生就够了。”阿生抬起头来,用双眼回答自己的真挚,至云心叹阿生面若中秋之色的美貌蜀山弟子都不曾领见到啊!
  “这么说你对浩轩用毒的本领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也都不能说出来是吗?”
  阿生只道:“对不起。”
  但阿生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师父和所有师叔师伯都离了蜀山,只留下一个资质不高的若拙师叔,把整个蜀山的基业都交给了至云你,他们是否会不放心呢?”
  这个问题好像问到至云的心坎了,他睁大眼睛等着阿生的答案。
  “师父除了任命你为蜀山掌门,暗地里还安排了两个人帮助你。”阿生的眼光有些复杂。
  至云慢道:“其中一个就是你,是不是?”
  阿生点头,至云的才智他早就了解,知道他能猜到。
  至云忽然大笑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果然高明,找你这么一个连正式弟子都不算的人,任是谁也不容易猜到。那么,另一个是?”
  阿生朝远方的许多墓碑远眺,正色道:“我也不清楚,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人应该是——”
  至云只听“阿淼”二字闯入耳际,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但转念如果对于刚才那个条件,阿淼他武功低微,排行倒数,又是小孩心性,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至云还是吃惊叫道:“你说什么?”
  “师父本来想让阿淼他帮助你,可是现在阿淼自己都自身难保,反倒是整个蜀山为了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我想师父并不曾料到。”阿生有些无奈的笑起来,他的笑永远都是恬然和清雅的,即便谈到的阿淼是他的弟弟。
  “我知道阿淼扯到了清虚和蜀山的纠葛,即使没有阿淼,这个纠葛迟早也要爆发的。”阿生这么说,是怕至云放弃救淼,毕竟救阿淼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至云已经为此受了一次伤。可阿淼对阿生来说那就是亲弟弟,他一个人实在势单力薄,没有掌门的帮助,他无法于清虚教里救出阿淼。
  所以他要提醒至云,就算现在他可以为了整个蜀山的安全放弃一个弟子,但是不能保证以后清虚教不会找蜀山的麻烦来。
  “你会去救阿淼吗?”
  至云想也没想朗声道:“当然!”便转身走离墓地,行入苍茫的红色枫林中。
  阿生望着那个萧瑟的背影,竟有些黯然神伤:“浩轩的事怎么办?”
  “我派他另外去执行一个任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阿生心领神会。阿生感激至云对他的宽容,什么都不解释,只说了要别人相信自己,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可是正像至云说的,人不入世怎么出世呢,阿生不是天生就呆在饮露园的,他更不是一个天生的蜀山派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溪畔【终章】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么想也许有些太离奇了,可是至云确实所有想法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些天,那个白色身影总是萦绕在至云眼前,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御剑在清虚教上空转了几圈,用以了解清虚教的地势。
  却忽然传来一阵清婉的乐声,因他在高空,听得很是模糊,他下了剑落到清虚教围墙外的一片松林里,循着那乐声,踏着铺满松果的道路。 
  清脆的松果、枝桠被踩碎的声音时不时发出,远远望见清虚教里一片香雾缭绕,松树的淡淡清香弥漫着,至云不禁感叹这里倒是有些“云深不知处”的况味。
  前面翻过围墙就是清虚教的后山,至云一个跳跃攀上了墙,远远看去,竟不见一个人,里面是一片桃林,结着果子,看来清虚教的后山和蜀山一样,弟子们都不常来,而乐声似乎有些接近了,那么奏乐之人应该是清虚的。
  既然无人,至云便翻了进去。
  后山上杂草丛生,桃树放任自长,简直就是一个果园,不过桃子结的不怎么好,所以无人采摘。至云小心往前探去,那乐声渐渐清晰起来,然而至云的脑子却嗡的炸了开来,再加上周围空无一人,寂静的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把他从尘世拉进幻梦。
  那曲子再熟悉不过,这世上也许有千百人会奏这曲子,可是现在至云仿佛已经认定了那人会是她。
  谁能把《雨碎江南》弹得这么具有灵性?
  谁的眼睛会像深泉般清澈动人?
  生死关头的逍遥剑为什么会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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