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娘用绵帕简单包扎了明媚的手,等大夫紧赶到日月阁,帕子还是被染红浸透出血来。
“小小姐,属下帮您先清理伤口,上些药就不痛了。”大夫哄劝着一直叫疼不让瞧伤口的明媚。
“小小姐,您一直不让大夫瞧伤口好不了,明天怎么上学堂啊?您不是最喜欢女夫子上课的吗?”桂娘的话起到了作用,明媚慢慢伸出手的当儿。
夜珣急匆匆赶了来,明媚一见他来,抽回手放声大哭。他把她抱在怀里,“乖,不哭。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疼。”明媚拖着哭腔。抬起受伤手,血透过帕子滴落在夜珣的衣上。不能再拖了,夜珣用手刀砍中她后颈处立即瘫软在他怀里。
那一道长及横跨手掌宽的伤,伤口的肉外翻着,四周肿的老高。向来杀人如麻的他直觉得触目惊心,一旁的桂娘也不忍直视。
大夫用银针探过伤口,抬头看向夜珣。
“尊上,小小姐的伤口血流不止,极有可能有异物在其中。”
“找。”
“是,尊上。”明而不宣的气场形成强大的压迫感,真不是一般人受用的起。大夫在心中狂骂:
‘他爷爷地,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伤了小小姐?让老夫提心吊胆在尊上眼皮子底下行针动脉!这小小姐别说有个万一,就是留个疤,我这小命也算交代到这了。’一脑门子密密麻麻的汗水和身上几乎湿透的大夫最终在明媚伤口找出七个大小不一的碎片。
长舒一口气,全家老小的命算是保住了,清理了伤口上药包扎好。
夜珣轻拭她小脸上还未干的泪痕。
第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尊上救命。”林二小姐强行闯入,装腔作势哭哭啼啼跪到夜珣脚下。
他上一刻对明媚满含柔情,这一刻眼中早已蒙上层层冰霜。
“尊上,妾身被这个奴婢打。”一指站在旁边的桂娘,又接着说。“妾身可是您的人,这等下人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哦?”夜珣冷然发声。
“还有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打碎尊上赏的玉瓶,也一并找来受罚,让这些下人不敢再造次。”林二小姐不知死活自顾自地说着。
“叫你说如何受罚才好?”他唇角上扬,无丝毫暖意反倒愈来愈深的邪气。
林二小姐甚是得意,没听出是反话被错误地理解成,听她任由发落。
“依妾身所言,痛打她们一顿再赶出血盟城。”
“太轻了,伤了我的人应该死。”夜珣阴狠地说。
林二小姐心花怒放当真是自己最聪颖,这下离城主夫人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兀自沉浸在臆想中。
“你刚才所说的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可是她?”夜珣挥开宽大的袖袍,露出怀中粉嫩的一张睡颜。
林二小姐的心咯噔一下,脑中一下空了,不知如何应答。
“本尊在问你话。”声音不大,压迫感却十足。
“是......妾身知错。”总之先认错再说,还是让这小丫头抢了先。
“何错之有?”
“......”
“本尊告诉你错在哪,你弄伤她在前又擅闯禁地在后,无论哪一项都罪该万死。”
“尊上饶命。”林二小姐吓得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嘶喊。
夜珣怀中的人儿被尖声惊扰不得安睡,他食指中指一翻拇指轻扣,一股内力直奔林二小姐命门而去,瞬间没了声息。
“砍下她的双手双脚送到林家堡去。”
“是,尊上。”
膳厅。
“哥哥,人家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堂呀?”
“等你好了为止。”
“什么时候才能好呀,人家好想女夫子了呢。”
“你乖乖吃饭,伤口才会恢复的快。”
“真的?那我还要吃一碗。”
以前怎么劝怎么哄都没能让她多吃些,现在竞为了一个刚来几天的女夫子而胃口大开,夜珣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书房。
“尊上,这两天城中有两大户在夜里被人暗害,头颅不翼而飞。”
“仇家?”夜珣淡淡地问。
“属下派人所查,被害均属生意人,多年从商自懂经营之道不曾结下仇家。”
次日,跛脚总管又来禀报,又有一家被割了脑袋。一连几日数起身首异处的血案在城内肆意流传,闹的人心慌慌,经商的大户小摊掌灯十分便早早关门歇业,挣钱再要紧也没身家性命金贵。
夜珣秉烛看着城内的地图,上面标明连续发生血案的地点。全部是非富则贵的商户,银两又分文不取。敢在血盟城大肆杀人真是嫌命长!
明媚在日月阁养伤几天实在憋闷的慌,趁桂娘不注意便溜到街上。闲逛中看到不远处一身素衣,“素容夫子”明媚甜甜地喊着跑过去。
“明媚,听说你受伤了可要紧?”素容亲切地问。
“其实没事了,我央求哥哥让他同意我去学堂,可他怎么也不肯。”
“不要紧,等你伤全好了再来,落下的课夫子单独再教你。”
“谢谢夫子。”
这时一个卖花生酥的老伯挑着担子经过,明媚闻着香味一直瞧。女夫子笑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也比不上糖果来的吸引力大。’
在僻静的胡同,女夫子和明媚坐在一户后门的台阶上,明媚开心地吃着素容买的花生酥。
素容看着那天真粉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如若自己的茉儿还活着也该像她这般大了。
“明媚你头发乱了,夫子帮你梳理可好?”
“好。”有了吃食的明媚眼前只有花生酥。
一头秀发披散开来,素容拔下头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用心地梳着,眼中尽显慈爱之光。她的茉儿曾经也是一边吃着糖果一边这样让她梳头。“等茉儿长大了也给娘亲梳头。”懂事的话语萦绕耳边,人却早已阴阳相隔!思及此一行青泪滑落脸旁。
“素容夫子,您哭了?”
“没事,我只是太想念自己的女儿了。”
“她不在您身边吗?”
“她已离世。”又一行青泪忍不住留下来,明媚擦干素容的泪。
“夫子别难过,我爹爹和娘亲也不在了。我是哥哥带大的,哥哥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有时候看到别人有爹娘疼时也好想他们,可是不能跟哥哥说,我不要他难过伤心。”
素容初到学堂教书便知这里的学子要么出身名门要么富甲一方,又是女儿家多半娇生惯养,从而滋生大小姐脾气,头高于顶也再所难免,而明媚却是个例外,虽不知她家世但也不会差到哪里。这么小就少了爹娘爱护庇佑更难得为长兄着想。
“素容夫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和学堂里的姐姐都喜欢你,我们都悄悄地说,如果能有夫子这样的娘亲就好了呢。”
明媚纯真地笑着,现出一侧的梨涡,让素容心生怜爱。
第八章 女夫子的泪
“哥哥,哥哥。”明媚一路小跑推开淋室大门,室内一片昏暗。明媚不用看个仔细便知他每次泡浴中的固定位置。
“哥哥,你看我的手都好了。”
夜珣斜睨屏风一眼,问。“大夫瞧过了?”
“嗯,大夫刚走,说已经不用上药了。明天可以上学堂了吧?”
“去吧。”
明媚得到想要的答案,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美奂从屏风处转身而出,心中有疑暗想,‘在背光处未能看个真切,听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好像听她叫尊上哥哥!自己住在此地已有三年,从未听说、见过尊上的亲人更别说会有这么小的妹子。’
夜珣看透她的心思,不无警告意味地说。
“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美奂明白。”
明媚一来到学堂,大家便围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还准备了很多糖果送给她。
下学后素容夫子将明媚带到住处为她补落下的课,明媚看到屋子一角供桌上摆放着牌位,小香炉上还燃着香头,一截截燃过的香灰躺在香炉沿儿上像那天后街上素容夫子的泪。
“明媚是不是害怕了?她是夫子的女儿。”素容看着她愣愣地看着供桌站在原地,像她这样小的孩子面对死亡肯定是怕的。
明媚倒不觉得怕,只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从书袋里拿出大家送的糖果,放在素容的手上。轻轻地说,“这个送给夫子的女儿。”
素容眼眶湿润地拥着明媚,“真是个好孩子。”
月像弯刀一样明亮照人,桌上本是厚厚一叠他人的父母双亲的画像现在已少了八张。她看着那一包糖果,神情有一丝动容,脑海中出现一张纯真的笑脸尔后又被一幕血淋淋的孩童所取代。随后置于画上的手紧紧攥着画像扭曲得不成人形。
“茉儿,娘亲一定会为你报仇。”
次日学堂。
“明媚,下了学我们去看阿欣,你去不?”小蕊问。
“欣姐姐不是离家逃婚了吗?”
“你这几日养伤在家还不知道,阿欣被她爹爹抓回来一直锁在房里。昨日她爹娘又死了!”
“死了?”
“是被城里的杀人魔砍了脑袋,现在还没找到头呢!”小蕊凑过明媚的耳边颇为神秘地小声说。
下学后,明媚和小蕊及其它几个同学来到被一片白色包围的府邸,到处都是穿孝服的家丁下人忙前忙后。灵堂内放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材。
几个小女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毛毛的不由的一个挨一个紧紧凑成一团。
明媚在旁边看到一个披麻戴孝的人在跪着烧纸钱,仔细一看是熟悉的欣姐姐。
“欣姐姐。”她这突地一喊,吓得本就有些胆怯的小伙伴连声尖叫。那跪着的人并没理会,依旧不停地往盆中递纸钱。
明媚走过去,轻轻推了她的胳膊。
“欣姐姐”
那人才慢慢抬起头,“明媚小蕊你们来了。”
“欣姐姐,别难过。”明媚从没有经历亲人故去,只和哥哥相依为命,这种场合她真不知说什么适当的话来安慰人。
“人死不能复生,阿欣你想开点。”还是小蕊说了体已话。
“我才不难过呢,他们死了就再也不用逼我嫁那糟老头,给他续弦做小老婆了。说来我还得谢谢那杀人魔,救我出牢笼脱离苦海呢。”明媚看不到她脸上有一滴泪,眼中锁着木然,人也恍恍惚惚的。
一群家丁来抬棺材下葬,阿欣突然发了疯地护住棺材不让走,撕心裂肺地哭喊。
“爹娘你们好狠的心,撇下女儿一个以后叫我怎么活啊。”
小蕊和其它两个女孩上前拉住她,待棺材抬出后阿欣也昏了过去。
小蕊和同行的两个女孩在出府的路上谈论,“阿欣真可怜,父母双亡。”
“杀人魔真是可恨!”
“听说杀人魔是为了练什么功,才夜里出来夺人性命的。”
“瞎说,他都有本事杀人还用练什么功夫,我爹爹说杀人魔是为了出名。”
明媚跟在她们后面,无心听她们说杀人魔为何杀人的原因,只一心想着回家便飞快跑起来。
小蕊对着明媚的身影喊,“明媚你去哪?”
“她年纪最小,一定是吓坏了。”一个女孩说。
“别说是她,刚才我也吓掉半条命。”
她要回家,找哥哥。
第九章 平静又诡异
明媚一路飞奔,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还有掠过耳边呼呼的风。她跑到正厅、膳房,经过回廊、亭子最终停在书房气喘吁吁闯入他的怀抱。
夜珣对她突然之举稍感意外又习以为常,顺势抱住她。
笑问,“怎么了?”一定又是喜欢的花枯了,她的宝贝们掉到地上摔碎了之类微不足道的小事。
“哥哥不要死。”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媚怎么了?”夜珣眉头微皱。
“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明媚会害怕。”她躲在他怀里伤心地哭着。
“我怎会丢下你,小傻瓜。”
“无论到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
一个寻问,一个肯定。
‘一连三天死了八人,他们之间即无生意往来又不沾亲带故。而他们又必然有相同之处,引得行凶者注目才招致杀身之祸。’夜珣看着城内地图思忖着。
“管家?”
“尊上属下该死,还未查出线索。”
“昨天明媚怎会......”
管家心领神会,道。“昨日小小姐去祭奠同窗爹娘,想来心绪受了波动。说来也巧,遇难茶庄老板夫妇的千金正是和小小姐同在一间学堂。”
夜珣细长的丹凤眼一挑,又重新审视做过标记的地图。命案所累的四家均处于闹市离学堂不近也不远,是冲他来了?是他太过多心了吗?一直以来他和明媚的兄妹关系也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明媚在哪?”
“小小姐这几日都在女夫子那里补课。”
“让桂娘每天接送明媚,再多派人手在学堂附近追查。”
“是。”
“明媚天晚了,夫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素容夫子,天还没黑呢。”
“杀人魔闹的不太平,还是小心些好。”
“谢谢素容夫子。”
暮色将近明媚和素容两人伴着各家的炊烟边走边说话,明媚觉得真正的母女俩是不是也会像这样一路说笑一同回家的。半路上遇到前来接明媚回家的桂娘。
“素容夫子,前面走过一条街再转个弯就到我家,到我家坐坐吧,桂娘沏的茶很好喝的。”明媚诚恳相邀。
“小小姐时辰不早了,女夫子教了一天的课又给您补课想必是累了还是早早回去歇息为好。”桂娘抢先道。
“哦,我怎么没想到呢,那素容夫子改天一定要来我家做客啊。”明媚有那么点小失望。
“好,择日定会登门造访。”素容答应着。
待她们回到日月阁,桂娘对明媚说道。“小小姐您忘了尊上说过不要随便将外人带到府中。”
“可她是夫子啊,老夫子也来过我们家呀。”
“老夫子不一样,他老人家在血盟城住了数十载又是知名的大学士,知根知底的人不会起歹心。”
“素容夫子也不会是坏人的。”明媚肯定地说。
“她是夫子不假,可毕竟是外乡人来血盟城不久,为人底细都不太清楚。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