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吃到很晚,年轻的人们还是舍不得散场,丛林一直在米果身边,只是敏感如她今晚也没察觉,心伤了,被她以肆意快乐的方式撒上了麻药,整个人都失去了应有的知觉。那些不断从旁边递过来的烤肉签,于她只是填满肚子食物,味同嚼蜡,却吃了很多,酒被当做饮料,一杯又一杯的送下去。
“果然是女人天生三分酒量啊,见识了。”一个男孩子玩笑道。美希担心地频频望向米果,心里又觉得发泄一下未必是坏事,而丛林此刻好像也没有管太多的名分,于是她就这样生平第一次喝醉了。说是醉了,好像又醒着,杯起杯落间,还不忘记插科打诨的开玩笑。
“唉,今天没有猪饲料吃,难为你了,干杯。。”米果向丛林举起一杯酒,目光游离,笑意散漫。丛林举杯饮尽,起身去付账,得早点送这个女孩子回去才行了,她已醉了。
“走吧,去赶班车。”他也是醉意三分了,抬眼望去,所有的灯光都是漂亮的。
“什么班车啊,去唱歌哦。。。”男孩子们也是醉意偏偏了。
“走咯,唱歌咯。。。。”
一伙人仿佛游魂一般失去控制,闹闹嚷嚷挤进一个KTV包间,音乐声震天响起,酒气借势挥发,年轻的人们,肆意的挥霍起青春的资本。与酒气胶着缠绵的,便是那昙花般美丽而神秘的,初露花尖的爱恨情仇。这里说的是米果的故事,可是谁又不曾拥有过一个,类似于米果一样的,属于自己的故事?阳光里的笑容,夜色里的哭泣,在年轻的眼光里,都可以是凄美的代名词。
米果觉得自己没有醉,因为伤感还是那么明白的在心里泛滥,酒,只是让它们显得不再那么刺痛。但有时刺痛,却能够更果决一些。本来窝在茶几角落的她,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夜风扑面而来时,米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畅快了,一下子畅快了。包间在二楼,包间外是一个大平台,晚上吃宵夜摆小摊的地方,现在晚了,人去楼空。她走到平台护栏边,背靠着护栏,然后整个上半身探出去,头发悬在半空里,随风飘扬,真舒服。
“同学,小心掉下去!”远处传来陌生人的呼喊,米果还没来得及收回摊在栏外的双手,腰间已被一双手团团抱住,她被猛然拉了回来。
“不要命了!”丛林的面孔近在咫尺,瞥见他的严肃表情,米果心里突生一种强烈的自厌心理,她向来就是旁人的累赘吧,苏航不喜欢她,却花了那么长时间来摆脱她,是她一直一直缠着的原因吧。
“要命做什么,反正你们也不喜欢我。”糯糯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推开丛林,带着醉意,踉跄的扶着围栏往前走。白天那么阳光烂漫的女孩子,夜幕下如此悲伤。那一瞬眉眼低垂的落寞神情,像一根轻盈的白色羽毛轻轻撩动着丛林的心。此刻的丛林,自己也不明白,是怜悯多一些,还是爱慕多一些,还是好奇多一些,还是,只因为醉意。这是列车脱轨的一夜,诡异而美丽,年轻的心像中了神秘蛊术,在黑夜里越跑越远,找不到归途。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将想要走开的米果拉进怀里,把她挟制在怀抱和围栏之间,低头吻她。怀中的她条件反射的抗争无果,短暂的静默后,张开双臂紧紧的反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丛林(四)
风筝已经飞太远了,断了线,迷失在荒野中。
年轻的人,从未想过一时的放纵,会将自己的日子,遗失在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外。明明这条路就在自己脚下,为什么一步一步行来,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境地。
早晨6点,东方微白,没有去找室友们,米果一个人逃兵似的坐了出租回到学校,到了宿舍,没有敲门,自己掏出钥匙轻轻的开门进去,岂料钥匙还没转,门就咔哒被打开了。
“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你去哪了,我们都找不见你?”
“我。。。。我。。。我很困想睡觉就先走了,刚才,去吃早饭了。。。。我跟你们说过的啊,你们忘了吗?呵呵。。你们太迷糊了吧,呵呵。。。呵呵。。。”米果有些结巴,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慌张,谎言说起来,整个人像穿了不合适的衣服,捉襟见肘的难堪,但还是得继续。还好昨天大家都不太清醒,也没有人有当福尔摩斯的兴致,特意花费脑筋去探究事情的真相。
“哦,昨天晚上脑袋昏昏的,大概是忘记了,走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你,问他们也都说没看见,害我们好一阵担心。”
“恩,他们那个丛林好像也半途中走了。。。”
“这帮男生还可以哈。。”
“你是不是看上哪个了?”
“没有,别胡说。”
“哎呀,不行了,补觉了补觉了。”
都是夜不归宿,她们还是天真烂漫的她们,而米果已不再是从前的米果。看着她们快乐的相互调侃,米果心里乱麻般纠葛在一起。搭在身上凌乱的白色被子,窗帘遮住若影若现的微光,男子有些汗湿的□□的胸膛,沉睡的鼻息轻盈的打在她的额上,肌肉硬实有些硌脖子的臂膀。。。。这是突然从沉睡中醒来的米果所看到的一切,此刻异物般的堵塞在米果的胸口,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冲到厕所一阵干呕。
“这是怎么了?”美希焦急的一边询问一边拍着米果的背。
“没什么,可能是酒伤到胃了,有点儿不舒服。”米果努力平息了一下呼吸,声音还是有些虚弱。顾不得美希疑惑的表情,米果匆匆收拾了洗漱用品,去了浴室,把水量开到最大,奢望能够洗干净自己,洗回原来的自己,洗回昨天的自己,哪怕是带着苏航给的伤口的自己。
”我是不是一个滥交的坏女孩儿”,一想到此,米果浑身颤抖。
这一切,像布满补丁的衣服,一个错误掩盖一个错误,最后越来越丑陋了。
所有的荒唐,米果在努力的遗忘,丛林也默契的没有再出现,除了上次在英语课。。。
米果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英语竟是同班,怎么之前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米果对班上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印象,本来就是各个系打乱排在一起的班级,大家都是来去匆匆,萍水相逢。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她就那么遇见了他。
米果甩甩头,不愿再想。
后来的英语课米果就没再去过,还好也再没遇到他。
那次聚会后,男孩女孩们偶有邀约,米果再也没有参加过。而那些与他有关的名字,每在米果耳边响起,都无异于一根针刺,总是令她胸口突然痉挛抽痛。
翻过暑假就是大四,米果放下一直扎起的马尾辫,去烫了蓬蓬的卷发,好像这样可以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去,埋进去。大四的课也少了,每每遇到可能有苏航的大课,米果能不去就不去了。连缅怀都不配了。米果想。
看到一个句子,说时间并不是治伤良药,它不过是让你,慢慢的忘记了曾经的伤痛。转眼迎来毕业季,记忆犹在,但已不痛了。怀念和眼泪是留给大学四年必须的礼赞,米果哭不起来,只是在苏航宿舍楼对面的花坛边坐了很久。“如果刚巧他看见我了,就跟他说声再见吧。”米果想。她不知道,同她对面静立的,不过是一间人去楼空的屋子,苏航早在半年前就搬出了宿舍,他的行踪,早就没有告知她的义务了。
却在一个莫名平凡的下午接到丛林的消息。
“米果,丛林找你。”
“什么?”米果有些恍惚。
“他说没你电话,打我的了。”室友举起电话,等她去接。
米果腾站起来,脑子哄一声蒙了,“说。。。说我不在。”
室友一脸惊诧瞪大眼睛看了她半晌,才机械的收回电话:“喂。。。那个。。。她。。。。”
“我知道了。”话音刚落,忙音传来。
室友无语:“你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我的思维简直跟不上啊,拒绝也不带这样直接的吧。。。。丛林也还不错啊,上次还问起你来着。。。。。你看我们的集体活动你也不参加。。。。毕业后就没有机会了。。。。”巴拉巴拉。米果早已灵魂出窍了。
毕业后就没有机会了,毕业后一切就全部结束了吧,好像一粒沙,落入人海茫茫中,天各一方,就让往事,尘封在这座校园中。
“我会忘干净的,重新开始。”她想。此刻的她,几乎压根就没有要去想,他为什么找她。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急于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丛林(五)
毕业后,米果去了实习的那家公司上班,行政部,说大一点,是公司所有业务能够正常运转的基本保障,说小一点,就是任何人只要有心都能干好的万金油岗位,很平庸的所在。但是待遇尚可,工作时间稳定。这也是家不错的公司,能继续录用她作为正式员工对米果来说也是件很幸运的事了,比起许多要从低薪开始起步的同学来说,她的工作算是签得不错。
每天七点出现在公交站,等车上班,每天六点半出现在对面公交站,下车回家,是米果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少有的意外情况是公司有接待宴席,或者有集体活动,米果要负责去订餐,最后还要负责结账,回家已是街灯明媚,霓虹闪烁。米果并不反感这样的例外,独自一人的街,不管什么时候经过,风景都是完整的。带着耳机站在车窗边,窗外霓虹过境,走马观花,有一种浮世繁华过眼云烟的迷幻伤感,或许也会幻想遇见某个男子,还能笑容明媚的缓缓聊天。只是当初特意凑到苏航身边故作随意的跟他讲笑话情景常在脑海浮现,米果眉头微皱,看来自己还是老实点好了,那唯一一次的主动,就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难道还要继续吗
不知者无畏,即使米果,也有青春年少时的大胆狂热,时光过境,繁华退却,回想起来,只是一场稚嫩的梦,有些涩涩的苦味。
偶尔会趁周末的时候从东往西穿越整个城市去看美希,也或许是美希穿越整个城市来看她。美希居然在两年前辞去干了两年的工作到城西郊一个幼儿园做了老师,每天领着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戏,常常还会在晚上跟米果聊天的时候说起中午跟一个不肯吃饭的调皮小朋友喂饭的情景:“今天小葡萄喝汤呼噜呼噜吹了我一脸,哈哈。。。。”
“美希小朋友,怎么感觉你越活越小了。”关于小朋友,米果觉得有些遥远。
“嗯,我觉得也是,天天跟小朋友呆着,就觉得自己也变小了。他们真简单,很容易就开心起来。他们最喜欢捉弄我了,我就假装被他们捉弄到啦,他们就很开心很开心。他们开心了,我也觉得开心。”
米果想起两年前的美希。大概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想被提及的过去。米果不提前两年的事,大概伤痛相似,就不言而喻,心照不宣了,就像自己也不愿再提起四年前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丛林(六)
四年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只是飞鸟去留无痕,不能苛责他们太平庸,这个世界总要允许绝大部分人的平凡。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四年,足够他们为自己累积出一座金山。
早晨上班,行政部接到一个接待任务,米果准点到公司按了指纹走进行政部办公室,大家已经堆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了。
“什么情况啊?”米果微笑着问。这几年,她为人不多言不多语,愿意帮忙,多做了事情也不计较,和大家关系处得还不错,不算亲近,但也很友好,这在尔虞我诈是非横流的职场,算是不错的境况了。
“今天的接待任务很香甜哦,快来看。”同事小敏对着电脑屏幕一副花痴状,女同事三四个都围在她身后叽叽喳喳。
“听说才毕业四年呢,就当上MG中国分公司总经理了。”
“这四年是在国外吗?”
“好像是的,现在是衣锦还乡了。”
“你们说他结婚了吗?”
“没有吧,除非娶了个洋老婆。”
“那可说不定。”
“也有可能有个青梅竹马的在中国等他回来呢?”
“反正他这种级别的肯定是早就被抢走了的。”
“也说不定他是个花心大萝卜”
“你这是自我安慰吧。”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咯。”
“本来就是啊,现在男人有钱了有几个不变坏。”
“那倒也是。”
一阵唏嘘。
“你们是说,我们今天要接待的,是他吗?”米果站在花枝烂颤的几个女同事中间呆望了小敏的电脑屏幕许久,轻轻的问道。
“是啊,苏总好像很重视呢,亲自把刘部长叫过去吩咐的。”
“唉唉唉,,,我说姑娘们,上班啦,还有那两个,你们是想转部门吗?那也要先向你们部长申请一下吧,不然他们要说我挖墙脚了。”放纵员工们闹够了,刘部长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出头对着大办公间微笑着招呼道。
“我们申请今天在你们行政部上班好吗,刘部长。”两个女孩子顺势打趣道,一边匆匆离开了行政部回自己岗位去了。
米果也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那是丛林吗?是他吗?
互联网上看到的丛林,已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依然年轻俊朗的脸上,眼神中带出一道成功人士常有的商业戾气,“因此他才会成功的吧。”米果想。甚至开始怀疑,这几年印象中的丛林,也许是因为岁月风化得太厉害了,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所能记得的丛林,是不是确实是那天那个丛林。有些事情,越是刻意忘记,越是加深了记忆。
好在现在也无所谓了,任何的创伤都有结茧的一天。等结了茧,那一寸肌肤,或许还会比以往更坚硬,更不知痛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只是,不必要的再见,或许彼此都不会受用吧。轻叹一声,米果起身走向刘部长的办公室。
“部长,今晚的接待,我想请个假。”
“怎么了?今天可能人手有点紧啊,有什么事改天办好吗?”
“呃。。。。。我。。。。”刘部长一向随和,大概是真的人手紧吧。没意料到今天请假会受阻,米果连借口都没有想好。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