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现在买菜习惯带一条鱼回来,倒不是她真的多么多么的将那个男人的喜好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当真只有做鱼的时候,他才会一言不发埋头苦吃,若是偶尔做个什么和鱼无关的菜式,虽然他最终仍旧是呼呼啦啦的吃了个干净,但吃之前那一串充满怨念的BB也让如意听了难受,是以她为图个清静,也为了给他好好补补身子让他赶紧康复滚蛋,这一日的午饭,当真是一桌小型的全鱼宴。
熬汤、红烧、清蒸、香烤、再加上一锅喷香热辣的水煮鱼片,封千味和小武举着筷子,看着一桌子的鱼,鼻尖全是鱼香味,表情惊人一致的望向心情明显很好的江世子。
江承烨是个从来不会讲客气的人,一桌子形态口味各异的鱼上桌,他举着筷子扫了一遍,心情愉悦的已经明显有了笑意,在如意将最后一道酸菜鱼端上来之后,他就直接开始下筷子了。
吃了两口,发现一边的两个人还在看着他,他一眼扫过去:“你们的样子,大致是不怎么爱吃了,真是可惜。”说完,直接将他们面前的碗都放到了一边,又把他们面前的菜往自己那边拢了拢。
如意上完菜坐定,见到江承烨兴致勃勃的把菜都放到自己面前,当即面色一沉,拿着筷子猛一敲盘子,发出一声警告意味破浓厚的“噹”。
江承烨拢菜的动作顿了顿,笑意没有了,愉悦也没有了,脸色沉沉的看着她。如意又怎么会理睬他的目光,当即就把被他放到一边的碗放回到封、武二人面前,又重新将菜摆的均匀了些,嘴里还不忘指责他:“只有你一个人要吃饭吗?什么德行。”
“啪……”小武手里的筷子不留神掉了下来,以一个凌乱的姿态落在了地上。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飞快的低下去捡筷子。
封千味虽然也被刚才那一幕打情骂俏般的场面震撼到了,可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既然是大人,就该有大人应当有的气魄与稳重。他不轻不重的踢了小武一脚,示意他不要失礼。
小武捡起筷子,冲着如意歉意一笑。
两人重新坐定,看着一桌浓情蜜意的小型全鱼宴,此时此刻,他们更感兴趣的似乎是面前这两个人!
封千味颇有深意的将他们一人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夹了一片水煮鱼片。
如意也在一边观察封千味很久了,见他似乎正要吃饭,便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封先生。程叶他的这个伤受的有点重,实在不适合来回奔波,我想……让他寄宿在您这里一阵子,等他好了我就立马把他带走,成吗?”
“啪……”封千味夹着的鱼片,颇有深意的掉了。
小武已经极力的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低着头,神情认真地吃着鱼。
封千味瞥一眼安静吃鱼的江承烨,清咳两声:“这个……”他想说这个怕是不大方便。
“封先生!麻烦您了!”如意就差双手合十做“拜托拜托”的模样了,相识这么久,如意倒是第一回这么做小伏低的求他什么,封千味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默默地看了江承烨一眼——果然!江承烨此刻的脸色……似乎并不大好。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封千味觉得自己也算是看淡世事了,不过偶一见到鲜嫩的小青年们在自己面前耍花腔玩情调,他也会忍不住感慨一把他逝去的美好年华。再看江承烨,封千味一贯是觉得他有些冷,也有些不同于寻常人,是以当封千味发现他居然能像一个普通的大小伙子一般和姑娘谈起感情来,真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小别胜新婚,封千味觉得江承烨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疼人的,不若就答应下来,叫这对小鸳鸯隔得远了,便会经常思念对方,这样往后才会和谐!封千味笑眯眯的吃了一口水煮鱼,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当之无愧是一个十分稳重成熟的想法!
见封千味的脸色大致是同意了,如意觉得顿时轻松不少,望着坐在对面的江承烨,她想着他的脾气的确不大好,若是在这里开罪了先生,耽误了治伤就不好了,是以她难免要嘱咐几句:“在这里不要给先生惹麻烦!安心治伤,等你好了我再来接你!”
江承烨虽没有什么十分明显的不开心的表情,可是方才那种发自内心淡淡的笑意却已经没有了,他抿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良久才缓缓道:“你呢?”
如意肚子有些饿了,专心吃着饭并没有怎么理会他的表情:“我?我自然有我要忙的事情!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治伤,等恢复之后,我也算对你尽心了!”
江承烨微微垂眼,不再说话。
如意挖下一大口饭,补充一句:“我每日过来给你们做饭!”
江承烨方才神色稍霁,点点头算作允了。
一顿饭过后,如意就要把江承烨扔在这里了。她这一扔,扔的毫无负担,甚至说有些轻松,以至于她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反观江承烨,虽说已经默认了这个决定,可他从竹屋侧面的窗户缝看出去,见到她欢快雀跃离开的身影时,他无论如何都雀跃不起来。
封千味一想到方才如意离开之时像哄小狗一般对他说:“你在这里要听话,我给你做鱼吃!”他便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喜感。进来时见到侧卧在九龙床榻上的江承烨,难得的感慨一番:“你一直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实在想不到你还能被姑娘治的服服帖帖的,哈哈……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江承烨根本没有理他的话,沉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眼看封千味,道:“东桥的连三爷,是什么人?”如意从竹屋回来以后直接回了何家村。几个嫂子中午有活儿没有过来,连何柳儿也不在,倒是章岚居然一直在她家中等着她回去。
章岚见到如意很是开心,告诉她做完她做的那个叉烧猪肉,里正一家都很喜欢吃,何远虽然咕哝了两句,可是她一转身,他还是吃了很多。章岚觉得开心,一大早就去山上找如意让她找的食材,可是不晓得她是不熟悉这边的山还是怎的,收获实在是太少,所以她想让如意先教她,等她寻到了食材就可以直接开始做了。
章岚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放着漂亮的光,极具神采。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都有的一种美丽,如意猜想章岚兴许真的对何远动了心。
最后,如意教她做了一份山核桃仁红糖饼,也教了她怎么做香菇盏。
何远自小就是和他爷爷在这边的山上跑大的,从他当初带如意去寻毒蘑菇的时候,如意就已经看出他对这里的熟悉,而这份熟悉夹杂着对他已经过世的爷爷的一份感情。有时候,一道菜蕴含的感情往往比它本身的味道更能令人心颤。
“何远是个重感情的人,这山上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熟悉的像是自己家里的东西一样。他长在这里,对这里的感情自然重,你看他平时是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其实心思细的很!”章岚要走的时候,如意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章岚起初微微一怔,可是看着如意的目光,她忽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章岚一路回了里正家,里正夫人正在后院中修建盆景,见到章岚欢欢喜喜的回来,便将她招了过来。
“今日和如意丫头学了些什么?”里正夫人放下手里的剪子,将她的握着拍了拍。
章岚对着里正夫人笑的甜美:“如意教了我很多……”她的话止了止,继而又道:“姨妈,阿远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如意?”
里正夫人的笑容一僵,有些担心道:“是不是如意跟你说了些什么?还是远儿跟你说了些什么?”她怕是章岚受了什么委屈,难免就要给她一颗定心丸:“阿岚,你是个好姑娘,可是阿远还是个大孩子,你莫要和他置气,他现在说的做的都是不作数的,你只管好好准备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章岚觉得里正夫人可能会错意了,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解释,何远就回来了。
自从章岚住过来之后,何远就很少在家了,而是又成了以前那样,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天天坐吃等死一般无所事事。
“远儿回来了,过来坐坐。”里正夫人牵着章岚,想将何远一并交到一边的石桌边坐一坐。何远肩膀上扛着个钓鱼竿,瞥了她们一眼,理都不理一下的直接拐到灶房后边的杂物房里了。
里正夫人有些尴尬,笑着对章岚道:“咱们别理他!”
章岚瞅了瞅何远离开的方向,对里正夫人道:“姨妈,我过去看看。”说着,就直接跟着何远过去了。
里正夫人看着章岚的背影,终究还是叹了一声气,这个混小子,可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这一头,何远闷声闷气的一头扎进杂物房里,将鱼竿狠狠往一边摔去,手里装鱼的篓子也空空如也,同样被他粗暴的扔到一边,在土墙上砸了个闷响,掉在地上。
章岚背着手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何远背着大门口站着的样子,鱼竿和鱼篓都被他给扔开,章岚走过去将东西收拾好,看了一眼空空的鱼篓子:“哈哈,原来你没钓到鱼还能发脾气啊,真是个小孩儿脾气。”
何远瞪她一眼:“你说谁小孩儿脾气?”
章岚笑嘻嘻的看着何远:“说你啊!”
何远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嬉戏,之前和如意在一起,她大多数都是冷着脸对他,连一个微笑也欠奉。何远脸一红,大声嚷嚷:“你别笑!”
章岚笑的更开心,直接忽视他的暴躁,将手里的鱼篓子抛了抛:“我们家边上有个鱼塘,我自小就和我爹学钓鱼,我钓鱼可厉害了!不然我们做个交换吧,我教你钓鱼,你带我上山找好吃的,咋样?”
何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很不解气,所以每一句话他都要说到最重:“谁要和你钓鱼爬山?”说完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直接出了杂物房回了自己的屋子。
章岚看着何远气呼呼的背影,非但不觉得生气,反倒笑了出来。她眸光一瞟,瞧见了墙角处一片衣角一闪而逝,她立马追了上去,就瞧见匆匆离开的粗使婆子。
章岚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钱扔给她,粗使婆子一见到钱,眼珠子都亮了,伸手接过连连道谢。
章岚不再笑嘻嘻的,语气也沉了沉:“到了我姨妈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钱不是白给你的。你也知道姨妈有心让我做何家的人,你若是拿钱不办事,以后都别想拿走何家一分钱。”
婆子一惊,立马点头如捣蒜。章岚将她潜走,转过身时却看到何远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章岚不闪不避,隔着一段距离大大方方道:“是想和我钓鱼了吗?”
何远这回没有急的蹦脚,坦言道:“你没必要做这些,这婆子天生就是一张贱嘴一条长舌,你这么说她,小心她反咬你一口!”
章岚笑了:“反咬我一口不是更好,这样你就不用被逼着娶我了呀!”
何远一怔,又成了刚才那个急躁的小怪兽:“你……你真是不知羞!”说完他愤愤的转身走了!
何远究竟会和章岚如何,如意没有心思多想,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她现在心中只记挂着一件事情,是以,第二天她又去了镇上。
与前一日不同,也是让如意颇为吃惊的是,她的人才刚刚踏入东桥镇的范围内,就已经有人迎上来请她。
“姑娘可是百味楼的大厨何如意何姑娘?”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的练装段打,如意一扫附近,就发现有许多与他着装一致的人,看起来倒像是被谁派出来的一样。
如意微笑颔首:“是。”
来人的气质与那酒楼的伙计截然不同,无论言行举止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倘若让如意拿一个人来相比,大概也只有当初在江煦阳府上见过的那个青管家可以相比。可是此人与周围那些玄衣人打扮并无不同,倘若能将这样一拨人都训练成这样,想必他们背后的那个人的能力定然更加不可小觑。
如意一出现,这批人就有种收队的感觉,如意好奇的问:“这位小哥可是一直在此处等我?”
领着她的男子淡淡道:“三爷听说如意姑娘求见,特地命人去请姑娘,奈何姑娘并不住在东桥镇,三爷怕贸然上门会显得唐突,惊扰了姑娘的村子,便令小的们在东桥镇上留意姑娘行踪,一旦姑娘出现,便将姑娘请了去。”
如意心中微微一惊,心中暗暗想,这个连三爷想必已经将她的底子给摸透了。她跟着男人的步子,却并没有往东桥的方向走,而是七拐八拐的拐进了镇南方的一处大宅子前。
这处宅子十分隐蔽,与郑府相比之下,相对的要小了些,可是里头的布置摆设却全然不输于郑府的格调。一进门的一池锦鲤摇尾迎客,水流直接通向后院。走过一座精雕细琢的小桥,大片的木芙蓉映入眼帘,粉色与白色交相辉印,入眼一片怡然之色。
院中建有一八角亭,立于荷塘之上。亭中坐着一个玄衣男子,似在烹茶。隔着远远的距离,淡淡的花香中不难嗅到茶香。
“何姑娘,三爷在等您。”那男人将她引至此处,便不再上前。
如意点点头,向这人道了谢,慢慢靠近园中的八角亭。
随着越发靠近八角亭,如意也渐渐将亭中的人看清楚。她原本以为,被称作“三爷”的人,该是一个上了些年岁的男人,可眼前悠然烹茶的,赫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他的衣裳不似王有财那般花哨,一身玄色将他整个人勾勒的全然没有商人的气息,反倒更像一个冷眼杀手。
如意行至亭子台阶下站定:“连三爷。”
亭中的男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狭长的眸子中是深黑的眼瞳,如意看着那双眼睛,竟有些感叹世上真有这样妖冶的男人。与家中储着的那一只相比,程叶是那种令人移不开目的勾魂夺魄,这个连三爷,却是令人心颤的魅惑。
打死她她也猜不出,这个男人会是那些风月场所背后的头头。
连城煜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连三爷’是道上给面子对连某的称呼,姑娘不是道上之人,无需以此称呼。”
的确是不配他!如意垂首淡笑:“既然如此,如意便冒昧,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