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东西来,便知道亲家不是看不起我家,我这心里就平衡多了,越想这礼金我是不能要回了。不然以后我们就没法见面了。”
兰芳刚开始给海胜的话给说蒙了,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会子听刘中才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明白了,便忙笑道:“亲家大哥这么讲就不对了。要是我家小三给了你们家,这钱你就是不给我我也是要向你讨要的。但现在两个人不可能了,你给了我,我也不能收。”
翠芝笑着接口道:“这是自然,你这钱如果不要回去,我家小三就是你家的人了。以后人家见岳家给了我家钱又不要小三,倒认为我家小三不正经,这不是让他以后难做人嘛!”
兰芳又道:“这是其一。其二,我也蛮喜欢你家这姑娘的。人又乖巧、又孝顺。订婚不到一年,她到来婆家看望了七八回了。”翠芝道:“就是,看这孩子,我们也要买些东西表示表示。但现在亲结不成了,我们再买东西就不像了。所以呢,婆家只好给两个钱,孩子爱买什么让他自己去买好了。以前我家小三,你家人不是很贯他的嘛,就不许我家现在贯你家丫头一回?”兰芳又道:“我家人口多,本来就不是很富裕。你家要是不收回这礼金,我今晚回家怎么和人家讲?唉……”
翠芝会意,便接过话头道:“我们山里人日常是听不到很多新闻的,一旦听到了,就有个三言两语的说不完。刚开始还是个话,后来就越讲越离谱了。你不要以为不要礼金不打紧,可想到这在我们山里人耳中是大新闻呢。知事的说我们这亲家大哥人好,不要我家赔偿;不知事的讨人嫌的碎嘴人倒说我们家诈婚哩!”
兰芳一手端着茶,一手向地上扔着刚从嘴里吐出来的瓜子壳,笑道:“可不是这么一句话!就是人家不讲什么,我也要想着亲家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故意拿钱给我们晃眼,不然不要钱,干嘛又让我们兴师动众跑下来一趟呢。”
刘中才老婆听了,失声着,一口茶憋不住从鼻孔里喷出来,差点没被呛坏。她一边讨了一块毛巾一边笑着道:“你这妯娌俩一唱一和的,这唱的是哪出戏啊?照你们这一讲,我难道还真要收你们两个钱不成?”
刘中才把手一摆朗声笑道:“可是歪理!今天你们山里只来了你们仨,要传也是亲家们自己传出去呀!既是要给我女儿押腰的钱,这样…………曼玲呀,你婆家要给你钱买衣服传呢,过来接着吧。”
曼玲只是笑,不肯过来。刘中才又拉着站起来的海胜坐下,又将堆在自己面前的一沓钞票重新塞回海胜的荷包里,一板一眼地道:“账也不是这么算的。要算起来,那我也要说一句了:我家曼玲今年在上海上了那么长时间的班,受了你家几个孩子的关照不少。曼玲回来跟我说,小三为了他把工作都给耽误了,以至于被上司分到西部那个苦地方去了。照亲家这么算小,那我今天反倒要给亲家赔钱了。”
翠芝见说,忙抓起钱向曼玲的荷包只一揣,斜眼看着刘中才笑道:“你这叫什么话。婚不成,定礼就要退掉,这是我们乡下的规矩,三舅又不是不晓得…………哎!小孬子,给钱买衣服干什么不要呢!”
见曼玲从荷包中把钱掏回去,翠芝忙用手挡住。
刘中才的老婆刚从楼上下来,见状,她慌忙冲了上来,扯着翠芝的手道:“哟!姑奶奶,这哪成啊?她小孩子有的是钱,你给这么多做什么。只留着买东西给良佳吧……”
兰芳匆忙跑来拦住道:“亲家奶奶,您就别拦着了,只不过是我们一点心意罢了!”四个女人只顾着相互拉扯着,海胜和刘中才几个男人也在一旁口头上相互谦让着。这样一个下午,双方只顾着拉来拉去的,幸亏许家老四口圆,到底让刘家收下了一万块钱。
在刘家吃完晚饭,回家之前,兰芳又特意到了翠芝娘家讨了一封红纸,趁众人不注意,包了五百块钱偷偷塞进了曼玲挂在洗脸架上的羽绒服荷包里。第二天,刘家人发现了,便知道是顾家人给的。又见包了红纸,便知道再送回去就不象话了,只好就这样收了下来。
兰芳只顾着一时的高兴,一回家考量一会就后悔了。白天刚开始她还以为刘中才故意要用这种法子逼着海胜出价,便想将计就计和他拉扯。但到后来,自己的心不知怎么就热了起来,便真心要退还礼金。又见刘家人的确是个实心眼,她就越发感到这钱不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虽说经四外公劝解,到底让他家收了一万,但兰芳心里仍是过意不去,便又留了些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晚上一回家,兰芳便悄悄地和海胜嘀咕开了:“这刘中才家的人也太不厚道了,真就好意思把我们的钱要回去了啊!嘴里只顾讲着不要,谁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曼玲那丫头我平时看她还很好的,没想到也这么坏,一天下来只和她家老头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她老头说不要钱,她就从旁边劝她爸收一点,就怕我们家反悔不给一毛了。乖乖!这么一来,我家的钱袋子就被他们套牢了。”
海胜见说,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知道兰芳的脾气,便懒得和她嘀哝下去,便帮着儿媳妇一起拔鸭毛,准备过年的东西。
兰芳是个管不住嘴的人,第二天上午去菜园的路上,她便和几个好事的婆娘比划着这事。两下一传,下午素荣也从张家的表姑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便不觉把眉头一皱,便回家埋怨了婆婆两句。也不敢向娘家的人提及,她怕娘家人知道再传到刘家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又要惹出事端。
想了想,她又到翠芝家,翠芝是她的姑姑,但儿子叫三奶奶,她也学着人家跟着下人称呼别人,喊翠芝三奶奶。她道:“三奶!你说玉涛他奶这是做什么,没的只在外头胡说,早晚不惹出争端才怪。我是跟她合不来的,您跟她平时要好,也当劝劝她。”说着便把自己下午从张家表姑那里听出来的话头头尾尾地告诉了自己的姑姑。
翠芝听后,便顿足道:“这个兰芳!”就立刻叫海东过来把年糕给炸了,自己忙跑到海胜家把兰芳叫了下来。妯娌两个关上房门嘀咕了好一阵子后,兰芳也知道了自己理亏,便把此事不再提及。
幸好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那些平时碎嘴的婆娘也没那个闲情想那些污人耳根的事情了,或者说是过年的气氛冲散了人们对其他和过年不相干的事情的记忆。总而言之,谣言还没有正式形成就已经被新年的爆竹给轰散了,这不能不说是兰芳的一件幸事。
春节说是一年的休息时间,但事实上,人们反而觉得比往常要更忙许多分了。因为是过年,海胜和海东两家就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良玉因为还没有另起门户,所以他们夫妻几个更是和父母一起吃喝。
海胜原是有个兄弟的,娶了媳妇没一年就得了痨病死了。幸好还没有儿女拖累,媳妇权氏在家住了两年也就改嫁给一个尹姓的大户。虽说小三和良玉都不在家,两家人在一起倒还可以凑成一桌子人吃饭,也可以热闹起来了。
腊月三十,家里的几个妇女一天就奔波与厨房里外,男人们则忙着干以后两天好干的家务:水缸的水要保两天用,家里的每件东西都要擦得和新的一样,祖宗的坟要上一上……
一天下来,想歇下来是不可能的了。吃过晚饭,海东夫妻、海胜以及良成几个就坐在一起打牌守岁,兰芳和素荣则倒水烧水地忙个不停,期间还要煮上两百个茶叶蛋明天待客。
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们又想着明天要到人家拜年,便又翻箱倒柜地准备拜年时送给亲戚家的礼物。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二。到了初三,那些没要紧的近一些的亲戚,兰芳就打发几个孩子去跑一跑,远一点的就是海胜的任务,自己在家有事招待客人,没事了就图个清静。
正月初六的中午,兰芳在家清算着各家送来的人情,也就是礼金了…………良成初八订婚,早有许多亲戚忙把人情包来了。
正算着账目时,只听楼上电话铃一阵阵响起来兰芳回头看了下楼梯,便忙将礼钱收拾起来。又想了想,她便把手一拍道:“嚯嚯!算了半天刚算个头绪,电话铃一响就没了!”
兰芳皱着眉头蹭到楼上,一边想着账目,一边抱怨电话太吵。她暴躁地道:“来了!”
过了老长一会儿,兰芳突然在楼上“呵呵”地不住笑起来,还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把个家里搞得像发了七级地震一样,倒骇了楼下的良成一大跳。
良成莫名其妙地看着楼梯口,又笑着喊道:“妈,你做什么搞这么大动静?捡到钱你高兴,可别把咱家楼房给震倒了耶!”
兰芳忙从楼上下来,嘴巴龇的像只开了线的皮鞋跟。她一面看着楼梯下来,一面道:“可不是这回事,竟比捡到钱还高兴呢…………你家三兄弟刚才打了个电话,说他卖‘鼓票’赚了大钱,又在重庆盘了一爿‘皮货公司’,还望着年后提挈两个哥哥一道去发财哩!这倒其次,他还讲了今年就把婚给结了。我问他那个人是哪个,他只说是我们熟知的一个,又来过我家七次,家就在你三婶娘家。你想想可不就是曼玲!”
兰芳乐得只把“股票”管叫做“鼓票”,“期货”说成“皮货”,小三在期货公司里当了人事部经理,在她口中就成了开了一家“皮货公司”。
不等良成有什么反应,她又跑去对海胜和素荣颠三倒四地说了一气。素荣听了高兴地直说是小三在重庆,这回家里真的就成了‘重庆’了。于是一家炸开锅似的高兴的不得了,干起事情来也更有劲了。
当天下午,兰芳在挨家挨户散发良成的订婚喜糖时,就把小三在电话中说的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不下百十来回。
“我家小三在重庆的一家马戏团上班呢!他只用在里面卖‘鼓票’的钱就开了一爿皮货店呢!钱足够了,他又想着原来的媳妇了,便叫我再去他以前的丈人家提亲哩!你说这气不气人,刚把亲退了,他又巴巴地想着刘家的女儿了。”
兰芳口中说气,但一点也表现不出生气的样子来,走起路来倒是像在跳舞。
那些妇女听到这话一个个都啧啧称奇,没听到的也要特意到兰芳家打听清楚了才满意而回。一个个都想不到马戏团还这么赚钱,又私下笑道:“小三先只和岳家要闹分裂,这倒好,分来分去还是一家人。幸亏刘家的丫头还没找婆家,不然小三这事怕又要费周折了。”
几个妇女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传到后来,竟成了小三在马戏团给出场的马戏敲鼓配音,一个月的收入就让自己独立出来,开了一家服装厂。小三又暗中和曼玲重新好上了,还常打电话到丈人家问候巴结人家老头呢!
兰芳一家听了不怒反喜,幸而这些话小三还没听见,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地哭笑不得呢!
良成的事情还没办完,一家人吃过晚饭又准备商议起良佳的事情了。素荣道了一声“去请三爷爷夫妻一块来商量”,便立刻起身出去。开门还没走几步路,便见海东和翠芝锁门准备上来了。素荣只笑道:“正要找你们呢,可巧就碰着了。”
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去,门还没进她便嚷道:“不用找了,三爷爷一家已经来了。”良成听了,忙起身从茶橱中找了两个干净的杯子,给二人冲好了茶。素荣也拿着茶盘进里屋抓了些瓜子、糖果之类的端了出来。
听见海东几个在门口的脚步声,兰芳忙从上首的座位移到下首。海胜也站了起来以示迎接。
见两人进门,兰芳从良成手中递过茶杯奉上,笑道:“正要叫素荣去找你们呢,可巧就来了。”
翠芝也道:“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呢!”接过茶杯又问道:“下午我从姑妈家回来,听人讲小三和曼玲又好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兰芳“嗟”了一声,便把中午电话中的话又不厌其烦地和翠芝详细说了一遍,道:“人是我们熟知的,又是来我家七次,又是你娘家的。你想不是曼玲还会有谁?”
翠芝想了一回,便拍桌子笑道:“啊……哟……,这就是了!二十八那天,我就奇怪刘中才平时那么精于算计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大方,八成是曼玲受小三之托,在里面做了手脚。”
兰芳听了,也醒悟似地笑道:“果然是这样,你不知道,那天快吃饭的时候,曼玲不是把她老子拉到房里说什么了吗?我想八成是不准他父亲合我们要钱,不然刘牢头干吗在里面骂将起来了呢。难怪小三说会安排呢!”
便又把那天小三打回家的电话也和众人提了起来。海胜等人把这话在心中咀嚼了一番,也觉得是曼玲无疑了,便个个又高兴起来。
众人高兴着,海胜却触动了心思,突然抬头问:“刚把亲退了,这会子又向他家要人,不晓得这老头会怎么说。”
兰芳正色向翠芝道:“我可不是正为这事找你们呢。刘老头见我们老顾家的反过来找他,不狠狠敲上我们一竹杠才怪。”
素荣抿着嘴笑道:“怕不会吧,他不是很喜欢三兄弟嘛!”翠芝望着素荣道:“吓!哪有那么容易。你三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起事来总是瞻前不顾后。把事做绝了没得人缘。这回见你爸和你妈反过来求他,他哪有不勒索的道理。这只除非早上六点钟出的是月亮,晚上出的是太阳。”
兰芳道:“那样的人,家里却富足,生出来的女儿也倒乖巧。也算是他的福气。”良成打趣道:“那我妈现在就为了这个乖巧的女儿合刘老头跪下要吧。”
兰芳笑骂道:“狗鸡巴弄的,你有脸跟你老婆下跪求婚,老娘可没你那么不要脸!”说完又作势要打良成。
众人见他娘俩这样,便一个个笑着打趣良成前天当着他老泰山的面向金秀跪着求婚的事。
良成见人打趣他,刚开始还应付着,到后来实在抵挡不住了,便笑道:“刚刚还在说着小三的事呢,怎么现在又扯到我身上了?说句正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