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祥只是朝允之和莫语行了一个礼便退下去了。
牵住莫语,感觉到她此刻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似乎只有此刻拉住的手能给她行动的力量,否则此刻的她也许已经瘫坐在地了。
扶她在床边坐下,这个曾经如此单纯可爱的女子,在他出现后经历了太多,一日已沧桑;那些曾经活生生在他面前出现的人,如今已然西去,空留人们怀念。
看她似乎疲惫极了,红肿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有的只是一些碍眼的血丝。
唤来丫头服侍她睡下,她似是突然惊醒一般甩开他的手,仿佛握在手里的不是他的手,而是烫手的山芋。
她眼神闪躲,半晌,幽幽的一句话自口中溢出:“你去看看姐姐吧,我,我没关系的。”
允之听了顿时震惊,是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是亲姐妹,同胎同胞的双生儿,那默契自然是与生俱来非比寻常,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必然是了然于心了的。
所以,他早已情定莫言的事,莫语早已知晓?
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不知此刻该如何开口,自己心里还是千头万绪的,又如何能告诉别人什么。
甩甩头,想把那震惊和涌上心头的所有疑问压下,转身离去,却错过了莫语眼中的落寞。
此刻的莫语也是无法弄清事情的全部,暖儿偷了金钗,寻回来就是了,可是,之后呢?
早已察觉允之不是普通人家,那内涵,那气度可不是一般商贾或小官身上能具备的,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罢了。
犹记得某天夜里被屋顶的响动吵醒,习武之人的警觉和灵敏听觉让她迅速起床披衣前去查看,却在院里碰到仰头看着屋顶的允之,他立在那里,看到她出来却只说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在同是习武之人的莫语眼中自然是蹩脚的借口,如果允之知道她能感受出他刻意压低的喘气和周围肃杀的气氛,一定不会用如此简单的理由打发他。
也不是不知道他与姐姐早已两心相许,他那仿若深潭的眼神在对上姐姐时溢出的疼爱,和姐姐的眼波流转交相辉映,她早已了然于心。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被暗算成为他的人?而且他还是皇亲国戚,事情愈发复杂了。
与他赤身裸体地在床上醒来时,世界仿若惊雷满布,她与华哥哥的未来,姐姐与允之的两心相悦仿佛是个笑话!
王小姐是华哥哥名正言顺的妻子,是能进彭家宗庙的人,为了华哥哥,王小姐连假结婚都愿意,纵使受了多少委屈也甘之如饴,只要能留在华哥哥身边。
这个可怜的女子,父亲是苏州城的首富,自己是千娇百媚的美丽女子,从小金奴银婢伺候着,却冒着危险跑去偷钥匙。
曾经以为她只是好面子,不想在莫家姐妹面前输,怎料她最后连命都一并舍弃???
那样的女子,才是配得上彭家主母之名的人,才是死后能与华哥哥同棺共寝的人,才是能进彭家宗庙的人。
而自己,什么都不是,给华哥哥带来的,永远是伤心和为难,还有无尽的伤害。
这样看来,连死都不配了。死是永恒的解脱,而活着,才是需要无尽的勇气的。
熙祥出去了很久还未回来复命,允之加派了人手去找,回来却说找不到暖儿,使得允之和莫言莫语异常担心。
儿女私情这个时候被抛诸脑后,三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暖儿的去向和那把钥匙的下落。
如今锦盒在手里,王小姐送来的和莫言的钥匙也都在,莫语的那把钥匙却遗失了,钥匙的遗失使得众人提心吊胆,生怕又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又似乎使他们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暂时忘记彭林华和王小姐的死,还有,那错综复杂的现状和未来。
派出去寻人的熙祥还未回来。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良好的教养和各存心事使得这顿饭无比沉闷,一旁伺候的温儿也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布菜的时候不小心筷子碰到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声音并不大,却把吃饭的允之和莫言莫语都吓了一跳。
熙祥走了进来,跪下就禀报情况,原来暖儿被卖到栖花楼之后抵死不从,趁众人不备逃了出来,被追得紧了,慌不择路地就跳到河里去,如今生死未卜。
熙祥低着头仿佛等待责罚,似乎是在自责没有办好主子交代的事情。
看着熙祥如石般坚硬的面庞,眉目间有军人的英挺之气,但是眼底的青黑出卖了他——他从来没有喊过累,只是一心想要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彻夜的奔波搜查却使黑眼圈爬上他的脸庞。
允之放下筷子静静听完他的报告,摇摇手示意他下去休息,却再也找不到吃饭的胃口,站起来就慢慢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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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本是同根生
更新时间2013…1…23 19:10:46 字数:2092
在世人眼中,作为天子昌明圣贤,作为兄长兄慈弟孝,是何等的完美,是怎样的一片太平盛世任,谁说了都是一段锦绣佳话。
然则,锦绣也是一针针织就,扎在指尖的疼,扎在心上滴下殷虹的血,却不足为外人道。
允之负手立于树下,仰望璀璨星空,想着这是暴风雪来之前的宁静还是暴风雨过后的晴朗,有许久未见这璀璨的星汉了?
在步步为营的皇族,在繁杂又热闹的都城,眼里看到的都是趋炎附势的繁花似锦假象,或隐藏在谄媚笑意后的杀机,不敢有一刻的松懈,只怕一不小心就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何来心思看这浩瀚的星空。
有雪化之后滴滴答答坠落地面的水滴,在空中形成宝石般耀眼的光华,使出最后的力量努力攀附树梢不肯坠落,但终究跌落地上迅速消失不见。
那稍纵即逝的短暂美丽令允之想到了死去的大哥,不愿意唤他大皇兄,更不愿似别人一样唤他前太子,在允之心里,那是自己的大哥,和普通人家的大哥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关心,一样的疼爱。
皇家总也少不了争权弄势的戏码,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那些父子相争的,那些手足相残的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津津乐道的见闻,而作为皇族人,自小看见那些残忍的冷血的人们,甘苦自知。
那个一贯疼爱他的大哥,那个幼时会用手抚摸他头的大哥,那个总是在他闯祸时为他挺身而出的大哥,为何会突然暴毙?
总记得父皇在时对大哥的称赞,说宅心仁厚心怀天下的人最有帝王之气,虚心纳谏励精图治的人最有将相之风,那时的大哥,意气风发的模样令日月都逊色。
可是,被立为太子之后,大哥便如陷沼泽,稍稍一动弹便会殒命,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步深陷杀机,也不愿上演曹植家的那些惨剧,无故连累了旁人。
终究是太过善良,相信骨肉手足,最终落得个暴毙身亡的惨烈下场,对外是说痰迷心窍,可是允之深深知道其中的奥秘,却什么也不能说,去的已经逝去,留下来的能够自保已是万幸,再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们纠缠,只会作茧自缚。
如今大皇兄已死,二皇兄当了皇帝,密令他来调查三皇兄勾结倭寇意图谋反的事情,父亲一共就只有四个儿子,在天上看到这样的结局,不知作何感想?
皇族的斗争历来惨烈,人命于他们不过是棋子,用得着的时候珍而重之;如果无用,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想着大皇兄在时,二皇兄和三皇兄是何等亲密,彼时的允之还年幼,不知人情世故,并不知道为了对抗深得父亲疼爱,得大臣赞赏的太子,只有结盟才能有足够力量。
允之负手想着这些,仿佛有千万斤压在他心上,使他喘不过气来,此刻的他多么想大声呼喊,以此消除心中的烦闷,但是,多年的恩怨斗争使得他愈发沉默,只有沉默才不会说错话;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不会做错事。
想着自己以前以眠花宿柳做盾牌,以玩物丧志做掩护,才得以顺利长大,否则,怎么又怎么能把命留到今天。
皇帝是二哥,谋反的是三哥,如今证据都在手中了,为何他会如此难过?
这一次脱去伪装为皇帝除去三哥,那么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莫语走进院子,就看到允之负手站在树下,抬头看向叶尖低落的雪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微微仰着头,皱着眉的样子,周身上下散发出独特的高贵气质,却又清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这样出色的男子,怕只要是怀春的少女都会爱上把?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与他有纠缠不清的恩怨?如果没有华哥哥,也许真的会爱上他,但是,没有如果,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假设的想法只会搅乱心湖,吹皱一池春水,于现实则毫无意义。
这几日,允之和莫言莫语都各怀心事,说出口的,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那些尴尬,那些伤心都被深深掩埋。
不是没看到姐姐的伤心和对允之的躲避,也不是没看到允之追随姐姐的目光和被马上理智拉回后的失落。
莫语顿了顿,似乎在厘清自己的想法,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快步走到允之面前。
允之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待莫语走到跟前才发现她的到来。看着莫语的面容,心里不由自主想到的却是莫言。
那个小女人最近似乎是为了避嫌,总是躲着自己,像是要把他让给妹妹一般——他可不是物品,如何能转让。
但是面对莫语,那些内疚自责,和曾经对彭林华的允诺又涌上心头。
进退两难,得来的都是伤心与落寞。
莫语行礼,缓缓抬头,正对上允之漆黑的眸,他专注地看着她,在等她说话,却不知道那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几乎把莫语刚刚鼓起的勇气吞没。
莫语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异常不安地绞着手上的帕子,帕子在她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缠紧,松开,然后再缠紧…
允之并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瞧着她,看着她的踌躇。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莫语柔声对允之说:“请王爷不必费心我的事,华哥哥的话也不必挂在心上,王爷与姐姐早已情定我是知道的,断然不会让王爷为难。”
允之没有料到莫语会这样说,什么叫不会让他为难?又想起王小姐义无反顾撞向墙的画面,他低沉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莫语微微摇头,头上的银步摇晃出优美的弧线,她轻声但坚定地说:“莫语不敢有奢求,姐姐是唯一的牵挂,如果王爷能对姐姐好,我便安心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着福了福身便走,允之仿佛感悟到什么,急切地拉住她,她转头只是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嘴角挂着的却是苦涩。
她轻轻拂开允之的手:“只求王爷能与姐姐白头到老永恩爱。明日是华哥哥出殡的日子,我还要去做些准备。”
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深处,允之眉头纠结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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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更新时间2013…1…28 23:34:31 字数:2291
带着满腔的疑惑和担忧信步走到书房外,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正在里面对账本的莫言,允之的心更加混乱了。
那些曾经的爱似乎已经被莫言深埋于心底,她像是要将一切都忘记了一般,拼命地回避他,努力地为他和莫语制造更多的机会。
她忘记了曾经的相爱和一生一世的誓言了吗?或者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场旖旎的梦,如今梦醒了,内心才会这样空虚?
看着莫言低头专心看账本,温儿在一旁研墨,允之的心中一窒,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曾经,他就坐在莫言现在所坐的位置上写字,莫言就站在现在温儿现在所在的位置研墨,那些闻言软玉似乎还在耳边,那些甜蜜美好似乎还在心头,如今,却已咫尺天涯。
似乎是想找回往日的红袖添香,允之下意识地渐渐靠近窗台,想要用那熟悉的味道抚慰近日的种种烦闷。
像是感受到他的靠近,莫言猛然抬起头,对上他迷离而深情的眸,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潭,将她紧紧吸入无法自拔。
那一下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令二人都吃了一惊——她怎么这样瘦了,本来就是柔弱女子,如今愈发瘦得不成样子了,那盈盈一握的样子使他心痛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他怎么这样憔悴了,那无助的样子可怜异常,从前的意气风发风度翩翩不再,今日的他站在窗外,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童。
二人就这样一个在屋里,一个在窗外,千言万语在心头,却只能相对无言,他们那样专注地看着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溺毙在对方的眸中,连温儿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墙上的西洋钟却突然响了一下,二人被吓了一跳,仿佛敲醒了无奈而残酷的现实,让他们瞬间从属于他们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这时候在窗外的允之才感受到北风阵阵冰凉入骨,屋内的莫言也感受到炭炉渐渐凉下去,寒冷渐渐袭来。
冬日最后的寒冷使得他们瞬间清醒,明白自己的失态,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莫言命令自己专心看账本,就当允之不在窗外,低下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允之站在窗外,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吸引她的眼,她的心。
殊不知你看别人如画,别人看你亦然,透过窗子看到的莫言,是允之这辈子看到最美的画面,专注于她的每一次眨眼,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一个在屋内专心看账本,一个在窗外看着她,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当温儿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她想上前请允之进书房去,却被在暗处的熙祥一把拉住,熙祥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但是又不能使主子感觉到不便,所以他常常都是在阴影处默默守卫的。
刚刚要趋前的温儿猛然被熙祥拉住,吓了一大跳,她可没想到这沉默寡言的大个子会躲在暗处给她来那么一下,虽然惊叫在熙祥的示意下被吞回了肚子里,但允之和莫言还是发现了。
允之完全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低头整理了一下戴在腰间的玉佩;玉佩的穗子还是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