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以南,北纬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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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纬以南,北纬以北-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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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小北跟着转过去,看着他,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哥,回家吧,我求你了,回家好吗?”
  谢斯南终于点头,“我把这学期教完吧,教完我就跟你回去,也就两个星期了。”
  谢小北笑道:“那好,这两个星期,我就在这边陪着你。”
  西炊仅有的一个教堂,建于上世纪中期,如今已然破旧,小小的屋子,平日里只一个老到看不出年龄的修女在打扫。
  谢小北无意间走入,见她年迈,恻隐心起,“您这儿是否需要义工,两个星期。”
  老修女轻声告诉她:“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这小镇太老,所有人都信仰佛祖,不信仰上帝。”
  谢小北环顾四周,听到老修女又问:“孩子,你信仰上帝吗?”
  谢小北看着顶上的琉璃碗,道:“我什么都信的。”
  老修女沉默了许久,突然微笑着,“那时常过来玩。”
  谢小北果然没事就往这边跑,偶尔给老修女带些好吃的糕点。
  时间长了,老修女对她也直言不讳,“姑娘,你心好,但活得不开心。”
  谢小北道:“我从小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现在又有一个对我很好的丈夫。”
  “但是你不开心。”
  谢小北疑惑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上帝告诉我的。”
  双休日的时候,谢斯南也帮着小北做义工,说是说义工,其实只是和老修女聊聊天。
  谢小北搬到谢斯南斜对面空着的教师宿舍里住,每晚睡前都会去谢斯南房里看书。
  谢斯南房里没有电视或者电脑,也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只有满架子的书可以打发时间。
  她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的《虞美人草》也在其中,难怪怎么找都找不着了。一打开就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还用一张透明的小袋子包了起来。
  照片上,是几年前的谢小北和谢斯南,女孩儿微微侧过头,吻上男孩的脸颊,几分窃喜、几分慌乱。
  这是他们的唯一一张合照,背景也是西炊。那一年,他们自私地选择了逃避,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却酿成了终生都不可挽回的大错。
  谢小北以为这张照片早已不在,不料他保存至今、珍藏完好。
  她将照片放回书里,又将书放回书架。
  很惊讶的是,在这本书边上,竟然还有一本中文版的《虞美人草》。谢小北拿下一看,原来是在容雪去世的那一年,夏目漱石的这本书首次以中文版在大陆上市。
  谢小北坐在书架底下看出,从中午到傍晚,看完一整本,深深吐了口气。原来,原着小说中从没有提及过藤尾和钦武的感情,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兄妹。
  谢小北想,亏得自己把日文版的书藏了那么久,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偶然在书架最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几本熟悉的杂志,有榕树先生专栏的杂志。她又在其中看到几本陌生的文学杂志,上面有榕树先生写的短篇小说,她一篇篇看过,字字句句,都让她陷入沉思——这是她不曾看到过的谢斯南。
  一本杂志里掉出一张纸,似乎是谢斯南随意写下的手稿。
  谢小北拿起来看,是一段简简单单的对话:
  一日,南南对北北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人,说好再也不见,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但最终他们却遇到了,因为地球是圆的。”
  北北回答:“我也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人,往南往北分开走,即便地球是圆的,也再也没有遇到,因为他们一个跨不过北极的海洋、一个跨不过南极的冰川。”
  南南说:“你可以不是我妹妹。”
  北北答:“我必须是。”
  南南很固执,“可不可以不是。”
  北北也很固,“我必须是。”
  南南说:“你明明也喜欢我的。”
  北北说:“所以我错了。”
  谢小北忍不住笑,在谢斯南这个臆想的空间里,他自己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她将纸片放进杂志,随手翻开的那个页面,正好有一个榕树先生的小专访,其中有一个问题问到:“你想对最爱的人说什么?”榕树先生的回答是:“你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胜过无边光景、亿万斯年。”
  谢小北反反复复摩挲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尖上起了微微震颤,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她看着窗外,双眸中像是在望向远方,又似空无一物。
  谢斯南拎着水果从外面回来,正见她看着杂志发呆,“北北,我给你洗个苹果好不好?”
  谢小北这才回过神来,双眸中兴起一点微弱的涟漪,很快又散去,“好啊。”
  谢斯南拿过她手里的杂志,“别看,不好看。”
  谢小北急忙抢过来,“谁说不好看的?我喜欢看。”
  杂志的封面不好看,但谢小北抱在手里,仿佛抱着最珍贵的东西。
  只因为那一句——
  你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胜过无边光景、亿万斯年。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借我一瞬,地老天荒(2)

  谢小北又开始嗜睡。
  她不去教堂,也不去学校,更没有心情去看外面的古镇风景。
  离约定回家的日子还有四天,谢斯南忙着最终的期末复习,很晚才回到宿舍。每天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房间里开着盏昏黄的台灯,谢小北蜷缩在他的床上,睡得很安稳。
  谢斯南抱她抱回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她竟然也毫无知觉。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谢斯南一开门就看到谢小北站在门口,甚至极为少见地化了妆。
  “北北,怎么起这么早?”
  谢小北道:“我今天就回去了。”
  谢斯南有些错愕,“就还有三天了,怎么突然想回去?”
  “我无聊。”谢小北背着手,孩子似的,“回去可以找亭西和宜冰玩。”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认得。”
  “那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
  谢小北本想拖着行李箱出门,但她真的太累太累,觉得那行李箱拿着好重,挑来挑去,最终只拿走了谢斯南给宝宝买的那些小玩具,装在纸袋子里。
  她去那家曾经喝过豆腐脑、吃过油条和芝麻饼的小店,油条和芝麻饼都卖完了,她就叫了一碗豆腐脑。
  但是难以下咽。
  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很想吃,但是咽不下去。
  她强迫自己喝了小半碗豆腐脑,起身要走的时候,忍不住撑在垃圾桶边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没力气,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要回去,赶紧离开这里,不能让谢斯南看到,这样一个毫无生气的谢小北。
  殷思源收到谢小北的短信,打电话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他疯了似的去找,最终在火车站的候车厅找到了昏睡在凳子上的谢小北,她没有带任何行李,手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一个随身的纸袋子,打开一看,都是小孩子的玩具。
  殷思源当场就受不了了,抱着怎么喊也喊不醒的谢小北,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抱着谢小北去医院,陆伯又是连连摇头。这一次,殷思源什么都不问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守着谢小北,等她醒来。
  输了一整天的液,到了晚上,谢小北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
  殷思源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饿不饿?想不想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小北看着他的眼睛,“怎么全是血丝?你又不好好休息了。”
  “我没事,一点都不累。”殷思源吻着她的额头,“北北,别再睡了好不好?起来吃点东西。”
  “我想吃马卡龙。”
  “我这就去买。”
  谢小北拉住他,“妈妈做的,最好吃。”
  殷思源捧着她的脸,“北北,不要胡思乱想,你要想吃,我也能学着做。”
  “那我不吃了,”谢小北抓着他的袖子,“我想回家,回我自己家。”
  “医生让你住院的,乖一点,你要乱跑,等你病好了,去哪儿都行。”
  谢小北撑起身体,“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家,我想见爸爸,还有亭西和宜冰。”
  殷思源道:“我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过来。”
  “思源,”谢小北微微蹙眉,“我要回家,再晚,就怕回不去了。”
  殷思源只觉得一股寒意慢慢自足底升起,漫延了全身,“别胡说。”
  谢小北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思源,真的谢谢你,在认识你以前,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谢谢你,让我的生命变得完整,因为你,我可以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妈妈,虽然,一点都不称职。”
  殷思源深深地吸气,将谢小北紧紧抱在怀里,喉咙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小北回到家,在自己的小床,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第二天晚上,她终于醒过来了,气色红润,举止如前。她喝了刘婶炖的汤,一点都没有吐出来,高兴坏了所有人。
  谢小北穿上漂亮的裙子,对众人道:“我想去院子里荡秋千。”
  殷思源忙道:“我陪你去。”
  谢小北摇头,“就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跟着了,我没事的。”
  “晚上天冷,小心别感冒了,玩一会儿就进屋。”殷思源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忘了跟你说,谢斯南今天晚上回来。”
  谢小北淡淡笑道:“那可好,我去外面等他。”
  殷思源有些不舍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在客厅里等你,累了就喊我。”
  “嗯,一会儿见。”
  她出了门,走到院子里,抚摸了那颗大榕树,然后坐上秋千架。她晃啊晃的,抬起头看看天空,今晚真好,有月亮、也有星星。
  谢小北闭上眼睛,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也像现在这样,在秋千架上晃啊、晃啊。谢斯南突然出现,轻手轻脚走到后面,帮她推秋千架。
  那时候他们聊天了吗?说过些什么呢?谢小北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足尖点地,缓缓放慢速度,只微微摇晃着,看着前方出神。
  不多久,果然就看到谢斯南拉着行李箱回来了。
  谢斯南见谢小北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向她走过去,“叫你给我打电话的也不打,自己行李也不拿,越来越懒了。”
  “别过来,”谢小北突然出声,“就站在那儿。”
  谢斯南停下脚步,在原地看着她,“怎么了?”
  “站在那儿,我好好看看你。”谢小北歪着头,靠在秋千架上。
  这么多年,有好多次,他们都是站在这个地方,偶尔互换位置,其中一个,迎接另一个人的归来,背景有时是蔷薇花落的傍晚、有时是积雪重重的寒冬。
  谢小北目光柔柔地看着谢斯南,轻声道:“哥,这世上我最珍惜你,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珍惜自己。”
  一阵战栗从背脊流过,谢斯南心中陡然生出恐惧,“北北,你在说什么。”
  “我好累,很久以前,就觉得好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想休息了,会睡很久,很久很久都不会醒过来。” 
  谢斯南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微晃,“北北,我带你走吧,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一起,过一辈子。”
  谢小北脸上显出微微震惊之色,随即,她笑着说:“好啊,我们走。”
  他们看着对方,忽然都笑起来,笑得豁达又开怀。
  谢小北当然知道谢斯南根本不可能带她走,这句话是他欠她的,欠了很多年,欠得她不得安宁、无处藏身——如今只是还了她。
  十多年的光阴,还是隔着少时的秋千架,他们终于认清了自己、认清了对方、也认清了现实。
  南纬以南,北纬以北。
  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还是这样初见时的距离、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但是,他们只是两两相望,仿佛中间阻隔了最最遥远的时空。
  谢小北只觉得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她仰起头,竟然看到天空变成了炫目的水红色,浓烈如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初次见到谢斯南的傍晚。
  日薄西山,面染微霞,露天游泳池边,是玩着魔方的小男孩和荡着秋千的小女孩。
  ——“谢亭西,爸爸今天真的会把二哥带回来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新文已经开始连载,开头会有《南北》的延续,不会像这本这么虐,欢迎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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