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北往后退了两步,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她看向谢斯南,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吐字清晰、不至于声音发颤,“我没有生气,你别怪他,衣服也不用了,我穿不了那么多,也不适合。”
“北北,”他走近她,眼睛也是疼的,却强忍着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激动,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谢小北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珍珠似的滚落,“哥。”
“斯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看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一个声音从斜侧方传过来,正是颜艺馨。
她看到谢小北,先是愣了几秒,随即一脸的惊喜,“小北!”
谢小北又往后退了几步,退离了谢斯南的手。
他的手掌突兀地神在空气中,一会儿才放下。
颜艺馨道:“小北,你不声不响走了一年多,我们可都在为你担心。”
谢小北对她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当初容雪的病□□发突然,除了谢家,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只知道容雪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至于如何发的病,没有人会去刨根问底地试图揭人家伤疤,故而,谢小北的突然离开,多事的人顶多就是猜测,约莫和容雪的死有关——不过没有人会联想到谢斯南身上去。
颜艺馨亲昵地搂着谢斯南,“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见你高兴一下,愣着做什么?”
谢斯南有些措手不及地往旁边站了一点,伸回自己的手。
他看一眼谢小北,对方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们慢慢逛街,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北!”
谢斯南跑上去,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跟我回家。”
谢小北试图挣脱,“哥,你让我走吧。”
谢斯南回过头去,“艺馨,你一会儿自己回家,我有事和小北说。”
他说罢,也不顾颜艺馨僵下来的笑容和周遭人群的诧异目光,拉着谢小北的手,一路飞奔至电梯口。
谢小北喘着粗气,“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
“不……我不要回去。”谢小北使劲去拉谢斯南的手,却怎么拉不开,急得又是眼泪如珠串似的往下掉。
“不是回那个家,”谢斯南解释,“是我们自己的家,就我们两个。”
谢小北看着他,“就我们两个?”
谢斯南自己租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是采光良好,室内明亮而整洁。
谢斯南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式拖鞋,上面有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谢小北有些失神。穿上鞋,大小刚好,想起颜艺馨的鞋码是比自己大的,不禁微微一笑。
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一只毛茸茸的肥兔子从角落里窜出来,跑到谢斯南脚边,使劲蹭他的裤子。
谢斯南温柔地抱起它,“汤团,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
“汤团?”谢小北又惊又喜,忍不住伸过去摸它,“这真的是汤团吗?”
中学毕业回家的时候,因为容雪的病,她不能把汤团带回家,便交给了颜妍照顾。想不到谢斯南竟然把它带了回来,养在这里。
肥兔子舔舔他的手,惹得谢小北一阵痒痒。
“不光是他,你的小红和小黑也在,”谢斯南指指阳台,“那边,现在是大红和大黑了。”
谢小北跑去阳台,果然,巨大的浴缸里,只有一红一黑两条鱼,十分活泼地游来游去。
她伸手碰碰,笑说:“也长胖了很多。”
谢斯南跟着谢小北走到阳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心疼道:“但是你瘦了。”
不过柔柔的一句话,谢小北不争气,眼睛又红了。
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好像除了这只兔子、两条鱼,再没什么可以证明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而这两种生物又是那样脆弱。
“别哭,别哭,”谢斯南轻轻搂住她,“北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
他抱着她,想着,我的北北,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呢?这一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谢斯南身上还是原来的味道,干净清澈的味道,谢小北忍不住使劲吸吸鼻子,想要多闻一闻这个气味。
他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北北,北北……”
谢小北听在耳里,整个身心都是暖的。
她不想哭的,一点都不想,可胸腔里怎么就这么难受,难受到忍不住,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 南枝日照,北枝霜露(3)
谢斯南抱着谢小北躺在沙发上。
阳光很暖,从窗外照进来,暖得人睡意沉沉,都不想睁开眼睛。
“哥,”谢小北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不住家里了吗?”
谢斯南看着她被阳光熏地红红的脸颊,忍不住又笑,“是啊,要养兔子、又要养鱼。”
“不能带回家,是因为……爸爸见到了会生气?”
谢斯南轻轻捏她的鼻子,“乱说话,我是因为在这附近工作,经常加班,所以租了房子。”
谢小北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我知道你会看。”
谢小北跟他开玩笑,“你是不是怕我想你,所以一直在上面出现呀?”
谢斯南低低一声,“嗯。”
他的目光太温柔,像初春的小河里流动的水,谢小北被他的目光笼罩着,觉得自己似乎完全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谢斯南搂紧她,“在西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能不能,不回去了,就我们两个。我们有个小房子,养很多动植物,你喂兔子,我喂金鱼,我们早上去看日出,晚上一起数星星。”
“我们是生活在安徒生的童话里吗?”谢小北抬手,抚摸他的下巴,“你都长小胡子了。”
“据说这样比较帅。”谢斯南笑道:“也有人说比较老气,我想着你看到我憔悴的样子,是不是会有点心疼,会回来看我……别哭呀北北,是我不好,怎么又把你惹哭了。”
谢小北今天眼泪特别多,多到止不住,谢斯南随口一说的话,也总能勾起她的回忆,心中柔肠百结的。
“走,带你看看你的房间。”谢斯南拉着她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
靠着阳台的门一打开,是扑面而来的粉白色,粉色的墙壁、粉色的床单和被套、粉色的爱心沙发、粉色的小书架……
“怎么都是粉色的?”
“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粉色。”
谢小北看着她,“你这是给小时候的谢小北,还是现在的谢小北啊?”
谢斯南无奈,“我不知道你多久回来,也不知道你回来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想着你小时候的房间就是粉色的,就刷了这个颜色。你要是不喜欢,我找人换别的。”
“没有不喜欢。”
谢斯南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套两间卧室都朝南的房子,什么都好。”
“颜艺馨来过这里吗?”
“没有。”
谢小北笑呵呵,“我去看看你收拾得干不干净。”
她走进谢斯南的房间,一色的白,陈设比她的房间还简单,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谢斯南的房间出门右转是卫生间,一打开,谢小北就愣住了。
粉色和蓝色的毛巾,粉色和蓝色的牙刷,粉色和蓝色的杯子……全是成对的摆放,粉色都是崭新的,蓝色都是正在用的。
“哥,”谢小北回头看着他,“谢谢。”
谢斯南道:“我没有想过让你看到这些,但是今天一看到你,就想把你带过来。我不想你以为,这一年,我没有在想你。”
这一年,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我知道,知道了。”谢小北拿起属于她的,刷头小小的牙刷,抿着嘴,又哭又笑。
“小北,搬过来住好不好?”
“要是爸爸知道,怎么办?”
“我会搬出去住的,有个朋友在这个小区也有房子,常年出差,房子可以借给我住。再说了,哥哥照顾妹妹,有错吗?”谢斯南看着她,“我在妈妈面前发过誓,这辈子做你的哥哥。北北,我们都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谢小北靠着门,想了会儿,抬起头冲他笑,“好,我们约法三章。”
“一,这辈子,我们都只是兄妹,不能有别的想法。”
一击掌。
“二,我们要好好生活,再也不出任何麻烦。”
二击掌。
“三,我们要各自结婚,结婚后好好生活,善待自己的家庭。”
谢斯南伸出手,在她手掌上轻轻一拍。
他的目光沉着而坚定,仿佛是在向这世间诸多神灵起誓。
妈妈,你看到了吗?
谢斯南帮着谢小北搬家,从郊区小镇的角落,搬到市中心的繁华街道。
她不得不换工作,离开的那天,蔡师傅有些不舍地提出加工资,她只笑笑,说是家里人一定要让她回家了。
殷思源得知小北搬去谢斯南那边住,还是比较高兴的,因为她总算不用一个人在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闷着了,总算,可以有人照顾她了。
谢亭西和宋宜冰很快来看她,久别重逢,刻意忽视了她和谢斯南住得很近的这个事实。
颜妍和谢娴也结伴来找谢小北,顺带捎来的好消息是,颜妍准备结婚了。新郎是庄家二少爷庄迟,庄希的二表哥,谢小北与之有过几面之缘,典型的纨绔,颜妍能够降得住他,也算可喜。
她们一起商量着颜妍在婚礼的时候要如何如何打扮、对庄迟要施以何样的磨难,直到日渐西斜、月色升起。
谢小北仿佛回到了原有的生活,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回来了。
所有人,独独瞒着谢仲城。
谢斯南和颜艺馨说起谢小北住在他那里的事情,颜艺馨大度地表示理解,一面还在担忧谢仲城何时可以原谅小北。
她一直以为,是谢小北冲容雪胡乱发了脾气,才导致她气得犯病,对她,又是无奈又是惋惜。
“斯南,大家都说,你对妹妹比对女朋友还好。”
谢斯南面色如常,笑看着她,“怎么,吃醋了?”
“对,我吃醋了,”颜艺馨故意板起脸,“还很严重。”
谢斯南道:“那试问颜家姑娘,如何才能让你消消气?”
“这可真要好好想想。”
颜艺馨果真想了很久,末了,走至谢斯南,靠在他的胸膛,“斯南,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的手指抚过他下巴上的胡茬,抚过喉咙,又来到胸口,“斯南,回答我,结婚,好不好?”
谢斯南抓着她的手,神情有些恍惚。他想起那天和小北说的话,“我们要各自结婚,结婚后好好生活,善待自己的家庭。”,轻轻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颜艺馨笑着,吻上他的唇。
他回吻她。
谢斯南少有的热情,让颜艺馨感动不已,她的手指在他胸前摸索,突然碰到一个挂件。
颜艺馨突然好奇心起,趁着谢斯南不注意,将手指探进去,想将那个项链拿出来。
谢斯南突然紧张起来,毫无预兆结束地结束了这个吻,放开颜艺馨,往后退了几步。
他往胸口看去,那个挂件,刚好从领口落了出来。
一枚银色的戒指。
颜艺馨有些诧异,“这个……你还戴着啊?”
谢斯南将戒指塞入领口,淡淡回应,“嗯。”
颜艺馨道:“小朋友才带这个呢,我前几天看上一对蒂芙尼的钻戒,特别喜欢,明天我们去买好不好?”
“好。”
“那过几天,让你爸爸去我们家吃饭?”
“是我疏忽了,早该想到,让他们见见面的。”谢斯南抚着她的脸庞,道:“你别操心了,我会跟爸爸说,然后提前跟伯父伯母约时间。”
颜艺馨心中甜蜜,无以复加。
她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这么长时间的守候,总能换来他的真心对待。
“斯南,我爱你。”
谢斯南动了动唇,却怎么也无法对她说出那三个字,只紧紧拥着她。
谢小北辞了工作之后,就成了无业游民,整日在家遛兔子喂鱼,闲来躺在沙发上晒晒太阳看看书。
谢娴偶尔来玩的时候,就看到谢小北穿着睡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床里。汤团四脚朝天睡在她肚子上,真是真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宠物。
谢娴笑她,“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越来越重的二奶气质。”
谢小北这一年锻炼出的好脾气,万事不惊、万事不恼,揉着汤团的肚子,对着镜子照照,“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谢娴看着她,一脸的探究:“你看看你这样子,这语气这神情,我说小北,这一年你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活蹦乱跳的谢家北北哪去了?”
谢小北微微一笑,眉目间依稀有了曾经没有的温润。
当时年少,如此而已。
谢小北打算去附近花店打打工,把这个想法和谢斯南说了,谢斯南却让她自己开一家店。
谢小北道:“开店费用太大,承担不了。”
谢斯南从抽屉里拿出张卡给她,谢小北不肯要。
谢斯南道:“这是你自己的钱。”
谢小北不解,“我有多少钱,自己还不知道?”
谢斯南解释道:“你忘记之前给程三入股的钱了?飞扬城现在是A城最大的商业区,你这个股东,可是有着大笔的钱。”
谢小北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程三一看就是个会赚钱的商人。”
谢斯南问:“开花店?”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谢小北点点头,“今天一起吃饭?”
“我来做饭吧,让你尝尝我拿手的大龙虾。”
“好!”
谢小北想看谢斯南怎么做大龙虾,跟着他一起挤在厨房里,赶也赶不走。
“我给你打下手。”她说着,拿起围裙给谢斯南围上。
双手环过谢斯南的腰,对方伸着手,任她在背后打了个蝴蝶结。
谢斯南转过身,开始洗龙虾。
水流哗哗,一会儿就湿了衣袖。
“哥,你也不卷个袖子,都溅上水花了。” 谢小北上去帮他卷袖子。
谢斯南忙把手往后缩,“别动……”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被谢小北拉上去一点的袖衣下,露出一道道细细的疤痕。
“怎么回事?”谢小北抓着他的手臂,将袖子一点点往上卷。
谢斯南的手臂上满是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