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一样,但她坚持要生下我,当天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这已经是两代人的悲剧了,为什么还让孩子来活活受罪?我当时一直劝你,你还年轻,一方面我心疼你年纪小就受怀孕的苦,另一方面是……”他停了一会儿,让她抬起头,把她脸上哭花的地方都擦干净,继续说,“我随时都可能不在,万一我哪天出事,你才多大?你怎么养大一个生病的孩子?裴裴,你自己想一想,你任性,可这不是小事,不是你平常要玩要闹,我必须为你考虑。”他的手贴在她脸上。
她慢慢扶他起来,两人总算平静一点。他看她低着头的样子,心里还是拗不过,伸手抱她坐到沙发上去。
裴欢捂着脸低声说:“我真不信你有这么狠,可你逼着我去医院……你是恨死孩子了。”
事到如今她想起来依旧无法释怀。
华绍亭把她的头发都理顺,轻轻拍了拍她说:“你总说虎毒不食子,我不希望孩子生下来就遭罪,但我还没到畜生都不如的地步。”
他除了叹气没有办法,知道她不理解:“隋远总让我说清楚,可我说不清楚。带你去的那些人是我身边的亲信,我确实不想要孩子,但我真的没对你做那些事,孩子都四个月了,我不心疼吗?我怎么下得去手啊,你未免太高看我了。裴裴……我也是个人,普普通通的人。”
他嘴唇上带了一点血,抱住裴欢,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当时知道你怀孕有多高兴啊,可我没办法,从来没有一件事能让我这么犹豫。我想趁孩子还小的时候干脆让你别留下了,但是狠不下心,后来我都打算好了,我喜欢女儿,要真是个女孩该有多好。”他拍拍她的头,“不信你去问问隋远,我让他嘲笑了多久!直到现在还天天编话,说我就喜欢小女孩。”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华先生,就像每个溺爱女儿的父亲,为了孩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裴欢被他说得又开始哭,觉得自己要疯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她每一次都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可最后都忍不住。
分开六年,她用全部的力气去恨他,把所有的信念都放在女儿身上,全部因为当年一场误会。
怕只怕世事弄人。
她的嗓子已经不行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华绍亭自知哄不好,干脆由她,最后裴欢的眼泪弄得他肩上的衬衫都湿了,她又发狠,咬他肩膀咬出血来。
他随她撒气。
“你告诉我是谁做的?”
华绍亭目光微微黯下去,摇头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伤害孩子。她叫什么,笙笙?”
“你告诉我!”
“当年那些人我都处理了,全部换了一遍。你不用担心……是他们自己擅自做主,以为按我的意思,绝对不肯让你留下孩子。”
裴欢不再问,非常清楚华绍亭,他如果不说的事,甚至愿意扛下来六年,一定是他真的没法解释的。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牵连很广,广到她不敢往下猜。
【第十七章】当退则退
华绍亭的左眼似乎已经看不清东西,她知道都是她当时那一枪造成的,她看见他眉上那道疤,伸手要去碰,他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裴欢忽然想起隋远说,华绍亭冲进医院之后,看到那个场面大病一场。她没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他是这世界上最看不得她受苦的人,一点都不行。她一直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他对她这么好,也许连她父母都做不到。
曾经万人艳羡,非要血泪相见。用六年时间换来两败俱伤,她甚至差点杀了他。
裴欢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来,抱着他的脖子无声无息地哭。
华绍亭担心她再这么哭下去身体都要受不了,伸手蹭她的眼泪说:“好了,听话,我们去看看笙笙好不好?别哭了……都做妈妈的人了。”
裴欢勉强恢复平静,拿纸擦干净脸上狼狈的样子。
大门外突然有人说话:“华先生?”
华绍亭眼都不抬,轻声说:“进来。”
顾琳推开门,她身后是一层又一层暗色的纱幔,透出金色的灯光,幽邃莫测。她带着笑意走过来,看了看裴欢,最终才恭敬地低下头,转向华绍亭一字一句地说:“先生,沈铭已经被处理掉了,不用担心。”
“我说过让你动他了吗?”华绍亭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厉声说,“跪下。”
顾琳立即跪在地毯上,低头解释:“我是为大家在叶城的安全考虑,事出突然。”
裴欢听到噩耗,手里的纸巾掉了一地,嗓子都已经哭坏了,话也说不出来。她挣扎着站起身问她:“你把他……怎么了?”
顾琳不看她,表情淡漠地说:“是他不识好歹,出去后就想报警。为了避免麻烦,就让他出了一场车祸。”
华绍亭没时间再问顾琳,眼看裴欢情况不对,迅速拉住她的手。
裴欢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什么声音都再也听不见。
她不知道怎么找回那么大的力气,硬是推开了华绍亭。她冲过去捡起地上那把枪,对着顾琳就扣下扳机。
顾琳飞快向旁边躲开,子弹几乎蹭着她的头发过去。
华绍亭上来按下她的手腕,将人死死扣在怀里:“裴裴!你冷静点……裴裴!”
裴欢哑着嗓子一个字也喊不出来,眼看这一出没有彩排的默剧,所有纯净都注定世所不容,徒劳留不住。
汹涌而来的震惊和悲伤终于把她拖垮了。
裴欢站也站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那几天就像一场梦,后来裴欢在医院清醒过来,但不肯和任何人说话。
她脑子里的意识是很明白的,还隐隐约约听见医生在外边说:“应激性障碍,裴小姐内心非常自责,心理压力过大,给她一段时间。”
她知道自责也来不及了,很多事深究起来徒劳无功。她都清楚,但就是迈不过去。
从早到晚,裴欢能看见周围的环境,也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好像总是被圈在什么地方。直到第三天,隋远拉着笙笙进来,孩子静静望着她。她突然就想起几年前,笙笙刚满一岁,她被迫把她放到别人的怀里送走……那个画面,永生难忘。
裴欢像是惊醒了一样,伸手就要抱她。
隋远很犹豫,怕她太激动,试探性地问了几个问题。裴欢尽量平和地说:“好了,我知道你是谁。我真的没事了,让我抱抱她,行不行?”
“妈妈。”笙笙扑到她身上,乖乖地张开手给她看,“隋叔叔说我现在没事,他一定会治好我的,会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她抱着女儿很久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捏捏她的小鼻子说:“我也没事了。”
笙笙回头看了一眼隋远,又小声说:“他们都说妈妈病了,还有那个人……他是不是欺负妈妈?”她低头往裴欢怀里藏,“我害怕。”
裴欢心里难受,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安慰她说:“别怕,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笙笙趴在裴欢怀里,小孩子温暖的体温终于让裴欢缓过来。她总算觉得自己周围有点真实感了。走到窗边往外看,正午的太阳很好,整座城市泛出浅黄色的光晕,在她不知道的时
候,桃花都开了。
裴欢问隋远:“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城佑仁医院,华先生和唐家的人有来往,为了方便,请他们安排了这里。”
裴欢点点头,把笙笙放下地,让她自己去桌子上找水果。隋远走过去陪着裴欢,她停了一会儿才问:“沈铭救过来了吗?”
隋远诚实回答:“没有。”
裴欢还是没能忍住,背过身捂住脸。
隋远试图让她放松,但根本没有用,他劝了一会儿:“你放心,敬兰会负责他母亲的事,医院里请了专门的护工,以后所有医疗费用和生活上的事都有人负责,华先生还安排叶城
的人为她养老送终。而且……老人那个病,也不知道儿子出事。”
她极力控制:“说得容易!要不是沈铭,我和笙笙都活不到今天,可我竟然把他害死了!”
隋远自知没法安慰,又和她说:“华先生已经让人把顾琳先带回兰坊了,他说等回去处置。”
裴欢抬眼看着他说:“别劝我,我不会原谅顾琳,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好过,但她凭什么拿人命当儿戏!这件事她早有预谋!”
隋远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叹气:“我明白。”
病房里的气氛僵持,忽然有人敲门,笙笙懂事地过去给人开门,高兴地叫起来:“唐叔叔好!”
裴欢转过身看,进来的男人优雅而温和,摸摸笙笙的头,还给她带了糖果。她看着他,依稀觉得彼此见过,但多年前的事印象不深。裴欢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隋远去和他打招呼,然后介绍了一下:“唐颂。”
裴欢想起来了,笑笑说:“很久没见了,先谢谢四少在叶城多照顾。”她说完就转过身,实在没心情和人客套。
唐氏家族在叶城无人不晓,老爷子当年有背景,家里也出过不少乱子,到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孙子唐颂,实打实太子党一样的人物。只是唐颂脾气太好,裴欢态度冷淡,他也不觉得
她失礼,好像什么尴尬的事他笑一笑都无所谓。
笙笙从果篮里翻出一个苹果想要吃,隋远带她一起去洗。
病房里一下变得很安静,裴欢只好勉强叙旧:“上次见面还是在沐城一起吃饭的时候……前一阵听说四少结婚了?”
唐颂点点头,停了一下说:“我刚去见了华先生。”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和裴欢继续说,“这家医院有很多故事,我和我太太也在这里惹过麻烦,不过……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最后半句的声音放缓,意有所指。
裴欢侧过脸说:“谢谢,我已经想开了。”
“华先生有福气,女儿懂事,比我家那个听话多了。”唐颂笑了,他确实不是来开解裴欢的,停了一会儿才说,“我来是有两句话,作为朋友该说的话。但直接和华先生说不太好,一方面我算后辈了,没资历和先生谈这些,一方面观棋不语真君子……顾念多年交情,这一次我不做君子。”
裴欢这才认认真真地重新打量他,这个男人教养非常好,站在这里没有一点架子。她几乎能想象到唐颂在一群人里也会是最安静的那一个。怎么看也看不出当年唐家内斗,他竟然
会是最后的赢家。
唐颂和她说:“三小姐应该劝劝他,物极必反,当退则退。”
裴欢冷不丁被他说得一阵后怕,突然就问:“你觉得谁有问题?”
唐颂摇头,帮她把窗户稍微打开一点说:“天气暖和了,带孩子出去走走吧。”他走到门口准备离开,很礼貌地劝她多休息,又补了一句,“这是华先生的极限,也是敬兰会的极
限了。”
裴欢一个人静了很久,临近黄昏日暮,终于走出病房。
笙笙坐在她病房外的椅子上看漫画书,她换了一身特别好看的小衣服,欧式风格的蕾丝裙子和红色小鞋,一看就价格不菲,不知道是谁买来讨好她的。
这孩子年纪小,是华先生的女儿。如今她坐在那里看书,角落里就必须有四五个人守着。
裴欢总算能暂时放下唐颂那句话,走过去揉揉笙笙的头问:“谁买的书?”
“唐叔叔,他说他家里也有小朋友,喜欢看这个。”
“走吧,一会儿再看。”裴欢拉着她一起去休息室里找华绍亭。
华先生正在和隋远说话。裴欢和孩子一进来,隋远就先离开了。
笙笙见到华绍亭就害怕,拉着裴欢的手躲到她身后不出来。
裴欢无奈:“乖,过来。”
孩子怎么也不动,她只好把她抱起来,华绍亭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别逼她。”
裴欢住院这几天,笙笙死活不让他靠近。华绍亭最后干脆不见她,只让隋远帮忙带,不然笙笙就要哭。
“你那天把她吓坏了。”裴欢哄她。笙笙低着头,好久才躲在裴欢怀里偷偷看华绍亭,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小声问:“他不会欺负妈妈吗?”
“不会。”裴欢把她抱过去给华绍亭。
他看见她好看的小领子都乱了,伸手给她压平,他一动,笙笙回身就扑到裴欢怀里。
“笙笙,听话,相信妈妈好不好?”她不让她撒娇了,摇头让她不许闹。又指指华绍亭哄她叫爸爸,可是笙笙不知道怎么了,遗传到裴欢的倔脾气,怎么哄也不肯开口。
“好了,没事。她想叫什么都行,等她不害怕了再说。“他伸手把孩子抱过去。笙笙低头不看他,揪自己衣服上的小花。但小孩子注意力很分散,过了一会儿,她去拉华绍亭手腕上的珠子,觉得香香的一串很好玩,也不那么怕他了。
华绍亭解下来给她,裴欢眼看劝不动,出去和隋远说准备出院,体息室里就剩下父女俩。
他静静地看着他的小女儿,觉得自己到今天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作为敬兰会的主人,他这辈子活该有报应。所以老天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到他眼睛都看不清楚,没剩几口气的时候,才肯把孩子还给他。
笙笙揪着他七位数的珠子甩来甩去,忽然回头说:“你为什么要欺负妈妈?别人的爸爸都不会欺负妈妈。”
华绍亭笑,这是替裴欢兴师问罪来了。他试探性地抱紧她,轻声说:“我没有欺负她啊。”
笙笙一心向着裴欢,撅起嘴说:“骗人,我都看见了。”她啪地把手串扔了,回身瞪着他说:“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她虽然还小,但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华绍亭看着她这张气鼓鼓的小脸瞬间想起了裴欢小时候,心里一下软得不成样子。孩子真是种奇妙的延续,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这小东西眼前来,只要她现在能高兴就好。
他被她逗笑了,可是笙笙为了保护妈妈很认真,看他这样更不高兴,抬起小手去揪他的脸,让他不许笑,然后特别严肃地说:“你要是表现好,不再欺负我们,我就叫你爸爸,好不好?”
她记得护工阿姨和她说,好孩子要讲道理,好孩子才能拿奖励。
华绍亭这下很认真地点头:“好吧,我尽力。”
裴欢刚好从外边进来,打开门就看见笙笙拍着华绍亭的脸,小大人似的在跟他说什么,然后传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