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华绍亭和顾琳说过,跟着他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明知是个火坑,可人总有贪念。他费尽心机筑一座城,最终还是把她困住了。
热气一阵一阵让人心猿意马,华绍亭伸出手,微微蹭她的脸说:“人面桃花。”
裴欢躲都没地方躲,却明显对他的目光不信任,开始慢慢往浴缸另一侧挪。华绍亭格外平静地扔出四个字:“接着洗吧。”
裴欢气得不想说话,僵着不动,华绍亭也不出去。他今天穿了件暗蓝色的绸子上衣,一边看着她,一边喝茶,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慢慢咬住茶杯。
他唇色重,人又总是倦怠的,这样的动作透着危险,让她一下就不敢再动。
华绍亭抬眼盯着她。
裴欢对这个目光异常熟悉,竟然连呼吸都乱了,她挣扎着要从水里出去,左手去拿毛巾,直接被华绍亭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刚碰完热茶,并不凉,顺着她胳膊往上,一把将她从水里拉过来。裴欢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吓得叫出声,慌乱之中一拉扯,她本能地回身抱住他,才没在水里滑倒。
她带起来的水溅了他一身,她一丝不挂,他软香在怀。
裴欢愤愤伸手,把他咬着的那个杯子扔了,勾着他的脖子就吻过去。华绍亭压着笑,最后没忍住,松开她,顺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下咬,微微发狠,让她缩着肩膀,推也没力气推。
她还真是豁出去了,一只手揪着他往水里带。
热水源源不断,华绍亭挡着她的右手怕动作大了碰到,他拿毛巾想让她先出来,结果裴欢看着自己被包得颇有禁欲气息的伤处,又看了看他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忽然心里一动。
谁说只许华先生逗女人了?
裴欢偏就不松手,仗着他顾忌她还有伤,拉住他领子纠缠,直接就把华绍亭拖进水里,耳鬓厮磨之间,她肩膀状若初雪,热气蒙了眼睛,翻出一地水。
她眼看他目光都沉下去,还不怕死,一只手点在他肩膀上隔出一段安全距离,人还往后躲,一脸无辜地说:“别捣乱,我还没洗完呢。”
他的手在水下顺着她腰侧向下而去,她皱着眉不敢动了,他过来按住她,咬着她耳边低声说:“那我给你洗?”
华绍亭身上那些无价的香木平日全当宝贝,眼下也不在乎了,随随便便泡了水。裴欢知道他这堆东西多不容易才收到手,瞧着都心疼,于是她单手解开他腕上一长串珠子,给他摘了放在外边。他看她还有工夫想别的,抱着人就往后仰。
裴欢绷不住开始笑,装也没装到位,被他拖过去的时候尖叫着说她错了,抬起右手示意他冷静点,“别,我自己来。”
华绍亭竟然格外开恩地松了手,靠着浴缸壁示意她,“嗯,你自己来。”
裴欢这下傻了,再也玩不下去,心里开始赌气,咬着牙湿漉漉地看他。他难得看她这么委屈,心下漫成一片,把人抱过来吻,手带着水向里探。
她觉得怪,怎么也挣不开,软得往他身上倒还死嘴硬。
华绍亭一寸一寸都没放过,微微眯着眼贴着她的脸问:“哪里我没见过……你躲什么。”
她已经不敢抬脸,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玩过火就往他怀里藏当缩头乌龟。
水温过热,朦朦胧胧看不清彼此。
当年纠缠,裴欢总难脱青涩,如今离开他六年之后,他一碰她还是以前那样的反应,这让他下手就更控制不住。
华先生还有个不好的毛病,一到这种时候就特别喜欢折腾人。
偏偏今天还是在水里,环境太刺激,让裴欢越来越没骨气。
他的手烧得她浑身难受,她像离了水的鱼,他偏偏不紧不慢地伸手点在她小腹之上,微微皱眉问:“这道疤是怎么弄的?”
就像一阵冷雨突然砸下来。
裴欢心里一惊,瞬间像触电一样开始躲,眼泪都要下来。她眼看彼此只剩一时半刻的冲动,蓦然抱住他,自暴自弃地催:“前几年阑尾炎,一个小手术而已……别管了。”她怕他再往下问,整个人像朵浅粉色的桃花,慢慢在水里舒展开,“你快点……”
他眼看她像贪欢的孩子一样被勾得哀哀地哼,终于不逗她了,让她趴在边上,手按着她的胳膊压在湿滑的大理石上。裴欢觉得热水和他一起进来,可怕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像烧断了,还是从背后,她看不见他就很反感这个姿势,死活想翻过身,可他一只手就能让她动不了。
裴欢越紧张,他越爱撩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怎么就吓成这样,以前……不是也在水里做过么。”
她扭着肩膀回身抓他,“你记错人了吧,和谁?”
他看她一下就急了,那样子格外有意思,“逗逗你,乖一点。”
华绍亭觉得自己真像给小猫顺毛,他笑得更大声。裴欢更气了,她泪流满面,他还笑得出来,可是她被他抱着,无比贪恋这种熟悉的安全感,渐渐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呜咽着开始哭。
整个浴室旖旎一片。
裴欢浑浑噩噩觉得嗓子都哑了,他在水声混乱之间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裴欢听不清。
他让她转过身,裴欢缠紧他,忽然却顺着他的动作明白过来。她闭眼撒泼似地又啃又咬,他想吻她,她侧过脸抱紧他,紧得快喘不过气,却还是答他:“……用不着,刚好是安全期。”
她在最后的时候分外听话,要怎么样全由他。她细细地喘,暧昧又情色地粘着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我自己去处理掉,不用你费心。”
他不说话,裴欢却能感觉到他在难过,她偏要再补一刀,“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们这样的人……没资格为人父母。”
华绍亭终于失控了,他捂住裴欢的嘴不许她再说。她哭着咬,换来他动作狠得让她虚脱,还不许她出声。他近乎恐怖的压迫感让她发抖痉挛,他残忍地压制着她不许她得一个解脱,偏偏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是我做的孽,与你无关。”
有很多事情是裴欢不懂,他也不想让她看懂的。
裴欢哭得更凶,她不知道怎么能让华绍亭明白,这辈子她爱上一个魔鬼,可她到今天还敢说自己不后悔。
这是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痛苦挣扎,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骄傲。
裴欢百感交集,一阵放空,最后哭到说不出话,整个人脱力晕过去。
华绍亭把她捂在胸口,“万一我走得早,你还这么年轻,你一个人要怎么带大孩子?怎么跟他解释……我连想想都心疼。”
再浓烈的感情也有灰飞烟灭那一天,等到物是人非,他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徒劳守着回忆。人活着的意义并非轰轰烈烈万人艳羡,前半生谁不想要钱权名利?得到后就索然无味。
一生一世太远了,他只想守住一时半刻。这辈子,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他早已过了狂妄自大随便就给出承诺的年纪,他只想他今生所受过的苦,后来的人可以不必再受。
这个冬夜静谧到让人生出错觉,疯也疯够了,只剩相依而眠。
华绍亭关上灯,黑暗和困倦让人以为这样下去就是天长地久。
他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之上,轻轻感叹,“别以为我什么事都有办法,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和蒋维成结婚,我嫉妒得只想弄死他……所以裴裴,不要孩子,就我们两个人吧,将来老了也无牵无挂。我走的时候带你一起,省得我连死都不踏实。”
裴欢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哼了一声转过身。房间里空调开得有点热,她躺了一会儿很快又翻身,扒开被子揽住他,忽然像安慰小孩一样,拍拍他的头,小小声地嘟囔:“别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上,你不会死。”说完她闭着眼想了想,又靠过来摸摸他脸说:“我还没答应你死呢,你敢吗?”
华绍亭在黑暗里愣了一下,顺着她的动作轻轻咬了下她的手指尖,裴欢唔地一声缩回去,他笑着把人按在怀里,不许她乱动,“反了你了。”
裴欢小声笑,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呼吸声软软地透过睡衣直抵他胸口,再说什么都不理。
他想,这辈子那么多人怕他恨他算计他,多没意思,他只要这样的夜,随便明天怎么翻天覆地,拿什么来他也不换。
第二天终究没能翻天覆地,只是事情多,陈峰又做不了主。
他大清早就跑来海棠阁准备和华先生汇报。下人说先生在三小姐屋里,让他等着,陈峰以为华绍亭只是按例过去看裴欢换药的,结果他等到十点多,顾琳都过来要问午饭吃什么了,还不见有人让他进去。
顾琳出来了,靠着院门边上的石狮子,摇头示意他说:“没起来呢。”
陈峰哦了一声,一脸明白的样子,他点了一根烟,边溜达边抽,故意低头笑,和顾琳说:“看见没?这就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陈峰,祸从口出。”
“就咱俩逗闷子而已,怕什么。唉……娘娘一回来什么都麻烦,想说点正经事还得低三下四等着。”陈峰有点不耐烦,一根烟抽得很快。
顾琳扫了他一眼,刚想问什么,院子里有人说华先生他们都起了,她让人先进去收拾,特意留了个心眼,自己停在外边,先问陈峰:“什么事?”
“阿七你还记得吧,家宴上华先生罚过他,他回南边去了,可是……这几天,有人追去要他的命,他躲过去,他弟弟被人打死了。阿七现在来沐城,带了点人,就想问个清楚。这事我哪敢随便管,大堂主你也别插手,上边的态度还不明朗。”
顾琳有点惊讶,“华先生当时就说留一只手,没动除掉他的念头。”
“我也是这么想,但关键他来了才说实话,家宴上的事不光是因为他晚了,南边前一阵走私线上出事,阿七没给办好,让对方伤了敬兰会的人,丢了大面子,华先生当时压住没管,等他中秋来给了惩罚。如今阿七家里人出事,南边人心惶惶,他这都带着人来了,说是请罪……我只能帮他先安顿下来。”
陈峰三言两语说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看,就和我这事一个道理。华先生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有事一步一步吊着人。兄弟们这日子过得,谁不是如履薄冰啊?这比直接生气还可怕,鬼知道他哪天就暗中清理门户了,大家都睡不踏实。”
顾琳想说这事她平时一点也没听华先生提,但想到陈峰受伤那次显然也有人挑拨,她没说出口,只安抚一句,“你先等等。”
海棠阁里今天都起晚了,华绍亭换了衣服和裴欢吃完早饭,还没从厅里出去,顾琳就有事要说。裴欢看他们都有正事,自己先回去了。
华绍亭和顾琳去他房间,他找出那个放翡翠珠的盒子,打开看了看,先说:“一会儿给你个电话,去帮我请人来,这链子应该有个锁,可惜以前的坏了。”
顾琳答应了,屋子里点上一小炉菩萨沉,坐在桌子后边的男人优雅又沉静,好像他今天心情极好。她察言观色,觉得华先生今天应该不会为难陈峰,于是插空把陈峰要问的事大致报了一遍,“在外边等一早上了,这事不是生意,我不能做主,先生自己和他说吧?”
华绍亭去打开电脑,果然南边的事也惊动了沐城的人,他把墙上的大屏幕打开,南省地图清清楚楚放出来,他画了两条红线,一直出境,从水路直到东南亚,他问顾琳,“这两条线知道吗?”
“知道。南省的东西都从这里进。”
“阿七五月的时候在这条线上翻船,湄公河上和柬埔寨军方起冲突,丢的不光是我两年谈下来的东西,还丢了人,敬兰会从来没在这条线上出过事。”华绍亭看着顾琳,“我只留他一只手,因为他是自己人留下的晚辈,毕竟他们家从他父亲开始就负责南省。”
顾琳点头,“先生是不是……不放心?南省最近有人追着他不放。”
华绍亭盯着那两条线,过了一会儿笑了,“你们都觉得我不放心?行了……叫陈峰进来。”
陈峰绘声绘色把阿七的事说了一遍,他是如何辛辛苦苦养好伤,没了一只手,但从来没有埋怨,可是他一回到南边明里暗里都不消停。阿七的父亲是死在事故里的,留下大笔家业,在当地还算有面子的人,最丢人的事就是五月那次冲突,差点丢了命,阿七为此发誓以后绝对不敢了,想问问华先生是不是还不放心?他回到沐城是来请罪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弟弟已经为他挡枪没救过来,只求华先生能饶了南省那一帮亲戚叔侄。
华绍亭一直在桌子上翻东西,陈峰说的时候他也不抬眼,直到陈峰一口气说完,他都没什么表情。
陈峰站着很尴尬,咳了一声又小声地提醒:“华先生?”
“这么多年,阿七是南边的人摸不清我的脾气,你也不懂?”华绍亭找到文件开始一份一份看,忽然开口,陈峰赶紧低头。
香炉里的烟气若有似无,却一阵一阵往人鼻子里钻。华绍亭穿了件黑色的衬衫,搭着羊绒衫,但房间里一直保持恒温,他只披一半,背后的窗子透过一层浅浅的光,他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合同。
陈峰咬了半天牙,硬是没说出话来。
椅子上的人停了一会儿又说:“既然当时留他一只手,我就只要一只手。规矩摆在明面上,他没犯错,我不会为难他。但他犯了错,怎么罚,罚什么,我已经处理完了。疑心病这么重,还是心里有鬼。”
陈峰听得头上冒汗,这话是在说阿七,但明显也是在说他。
“你去告诉阿七,我没兴趣和人打哑谜,我想除掉的人,活不到第二天。”
陈峰赶紧点头要出去,走到门口又返回来问,“先生,他弟弟无缘无故地没了,他就是为这事心里才不痛快,先生能不能给句话,他弟弟的事到底是不是先生……”
华绍亭抬眼看他,突然把手里的文件甩出去,陈峰慌乱后退,还是被东西砸了一身。他僵着不动。
华绍亭懒懒靠在那里,口气却已经很迫人,“非要问?那你就让他多多关心你和陈屿,只要你们俩还活着,我就没空去收拾他。”
陈峰就像被冰锥子扎进心里,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