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正前方的那人仅手腕上戴着一对双环,使双环的人一般都有着深厚的内力,一招一式都是真材实学。
在右前方的那人拎着一长串的锁链,如同来自冥府索人性命的无常鬼。
站在左边的人手中是一个中间粗,两头细的锥形体,中间有一圈环套在双手中指上,手腕一抖即可在手中转动,叫做峨眉刺,其运动方法以穿、刺、扔、挑为主,主要用于黑夜和水中格斗。
而背后的那个人,在他靠近的过程中我没有看到他的武器,但从他与众不同的服装上看,他使的应是袖中剑。
之前与我对话的那个人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也没有佩戴明显的武器,一双手笼在宽大的衣袖中,应该是暗器的行家。这些武器都适合黑夜或者短距离格斗。而我使的是长剑,在竹林里最受限制,很难施展开来。为了对付我,他们的确煞费了一番苦心。
我望了远处的青衣少年一眼,拔剑出鞘:“青砚,好好看着!”
四人应声而动,他们明显经过长期的训练,配合极为默契。使双环者一出手就是必杀的招式,每一拳都力逾千钧。我的剑法胜在灵巧,要论正面交锋绝不是他的对手。偏偏那追魂锁链无处不在,处处挡住我的退路。而背后的短剑和暗器则伺机而动,防不胜防。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我毫无突破,始终处于下风。
挥剑贴身格挡住突如其来的一刺,随即飞身躲过背后的剑锋。我人在半空来不及收势,而锁链已如游蛇般缠上我的脚踝,一双拳头又迎面而来。别无选择,只有咬紧牙关出掌相拼。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黑衣杀手突然脱飞出去,撞在身后粗壮的竹子竿上,吐出一大口血来,又烂泥般地滑了下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余三人同时住了手。他就这样死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出谷以来,我从未与高手交过手,所以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但现在至少知道一点——这几个人根本不足为惧。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出手。一旁观战的那人对看守青砚的两个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填补方才双环的位置。
机不可失,趁那两人还未到位前,我飞身跃起,骤然发动了攻势。高手过招,只在转瞬之间,他们心里哪怕有一丝的忌惮都足以被无限放大成致命的弱点。
几个身形之间其余的三人仰面倒下,眉间一点殷红。求生的本能令姗姗来迟的两个人有了一瞬间的犹豫,而这犹豫便是我最好的机会。
中间人依旧立在原地,蒙着面看不到表情,但目光冷峻淡定。“小姑娘,我相信你接不住最后一招。”
他从袖子里第一次抽了自己的手,眼底有一丝笑意,“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天下第一暗器,你也该死而无憾了吧?”
寂静的山岭上,偶尔传来几声秋虫的啾鸣。
我将嘴角的血迹抹尽,用剑撑着自己勉力站了起来。路过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时,我停下来回答生前最后的那个问题,“能见识到观音有泪,在下荣幸之至。”
唐门是暗器之宗,而在唐门暗器中排名第一的是观音有泪。当年唐家堡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唐门大当家和众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机括一起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顺便还带走了唐门曾经的辉煌鼎盛。日渐式微的唐门,不到十年就在武林中彻底销声匿迹。
几步开外,青衣少年直愣愣地看着我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
“青砚,久等了。”扯出一个笑,俯下身替他解开绳子。
一道雪亮的光华闪过,少年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柄长剑从他胸口穿出,星光下,有液体顺着剑脊汩汩而流。
少年倒地的同时,一柄短剑从他袖中滑出,剑身清亮如水,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我以剑做拐,一步一步向竹林的另一头走去。果然,在一个一米见深的土坑里,只着了单衣的青砚被五花大绑扔在坑底。他拼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生怕我发现不了他似的。
“青砚……”我长出一口气,胸中突然气血翻涌,随即吐出一大口血来。
“阿叶,你怎么样?”盘腿调息了半盏茶的功夫,青砚已经围着我走了几十圈,绕得我头昏眼花。
不得不安慰他:“暂时还死不了,只是一时消耗了太多的内力,需要休息一下。”
“那我陪你说说话吧?”他顺势便坐在了我身边,“我陪着你说话,伤口就不会那么疼了。”
“好。”我失血过多,现在的脸一定惨无人色。只能偏过头,怕吓到他。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青砚果然一得到同意就迫不及待地问我这个问题。
“原因有三。第一,他们本可以利用你来要挟我,却没有这么做,这就已经很奇怪了。第二,假扮你的人看我的眼神不对。第三,那个人最后说的话提醒了我。”眼前浮现那个人出手前胜券在握的笑容,“他太过自信了。”
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糟了!”青砚突然跳了起来,拉起我的手就要走,“山脚下还有一个人。他们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以虫鸣为暗号互通消息,山下的人一旦发现事情有变就会立刻赶回去报信。阿叶,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我已经骑不了马了。”我抽回了手,“况且马只有一匹。现在距离他们赶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先走。”
青砚愣了愣,随即大吼:“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我。。。。。。”
“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他声音太大吵得我头疼,揉了揉额角打断他,“青砚,你听好。这里离苏城还有七八里的路,你必须马上走,去苏城芙蓉楼找蓝掌柜。把这个给她,就说我有难,她一定会派人来救我。”我从怀中拿出一块锦帕,一角上绣了一丛蔷薇。这块锦帕是蓝翎赠的,已经跟了我很长时间,边缘都脱了线。
“阿叶……你没有骗我……”青砚迟疑地接过锦帕,却迟迟不肯起身离开。
“这是如今唯一能救你我的办法了。”我勉力冲他笑了笑,“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上了,速去速回。”
“好,你等着我。”青砚咬了咬牙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大喊,“等我回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边缘,我才卸下了嘴角的笑容。
观音有泪的确威力无穷,我用尽全力才勉力接下。现如今,即使微微一笑也牵动着全身的神经,痛苦难当。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还好因为是墨色的,所以并不明显。追魂索的末端涂有剧毒,右脚已经肿成一个巨大的包子。最初的疼痛倒是过去了,现在半条腿已经毫无知觉。摸出药瓶胡乱涂了些药,虽知无望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想见的人还没有见,想还的债还没有还。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呐。师父曾说:向来缘浅,奈何情深。于我于清夜,倒是恰如其分。十年之期将至,清夜已病入膏肓。想来,我在奈何桥边不会等太久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睛。沉沉夜色里,隐约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穿梭在一片黑衣白刃之间。我很努力地想看清楚一些,无奈视线一直都模糊混沌。
山岭上忽而又寂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树叶的沙沙声。鞋子倾轧过落叶枯枝的微响由远及近,那个人的袖子不经意间垂了下来,有暗香盈盈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九、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慕容公子,作为史上最晚出现的男主,你有什么想说的?
南意:遇到脑残作者,我还能说什么?
作者:。。。。。。
意识一丝一丝地回归疲惫的身体,我长久地躺着没有力气睁眼,但是渐渐可以感觉到肩膀及手臂各处伤口带来的断断续续的痛楚。原来还活着,真的是蓝翎来了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蓝翎。
那个人坐在床边,掀起我脚边的被子。脚踝处的纱布被一层一层小心地揭开,一种凉凉的药膏被一点一点涂抹在伤口上,感觉不到痛反而痒痒的。困意席卷而来,渐渐又陷入了绵长的睡眠里。
再次醒来,已是夜半时分。有人站在窗边,月光透过树叶洒进来,那个人的侧脸像是被刀子仔细裁剪过,说不出的好看。他似有觉察,转过脸来,微蓝的眼睛里静水无波。
屋内的烛花毫无征兆地“哔啵”一声。
他轻咳了一声,走近一点:“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我盯着他的月白织锦袍,只觉胸口空空荡荡的,扔块石头进去说不定能听见回响。侧过脸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床顶的雕花,待失落感褪去一些,想到无视救命恩人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于是慢吞吞地答话:“还是。。。。。。很疼。”
“毒已经清了,静养几日便没事了。”他低头一笑:“饿吗?要不要喝点粥?”
看了一眼窗外的冷月,我摇摇头,“还是算了。”
“怎么?”
“这是客栈吧?”环顾了屋子里的陈设,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么晚还要麻烦小二不太好吧?”
他闻言又是一笑:“不用麻烦他。”他走出去时轻轻掩上门,又加了一句:“很快。”
他走后,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左边被峨眉刺刺中的肩膀勉强可以动弹,只是疼得厉害;脚踝处中的毒清除地很彻底,右脚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全身上下其余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顶多会留个疤。
如今唯一不确定的是他的身份。那天迷迷糊糊中看到了这个人杀人的手段,但如今眼前的他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没有半分煞气。如果他不是蓝翎找来的,那么,会是织月楼的人么?
虽然我知道织月楼的人迟早会找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如今自己身负重伤,短时间里,我还没有轻举妄动的资格。虽然东霓是自尽,但与我也脱不了关系。也不知织月楼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害死他们大护法的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他的声音:“我进来了?”
“……嗯。”
可能是饿得久了,老远就闻到了粥的香气,白衣男子果然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我撑着坐起来,但是又立刻意识到这么积极地坐起来,会显得自己是个吃货。正想着,肚子竟然真的“咕噜”了一声。
“那个……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嗯,睡了两天。”他稳稳地端着碗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表情他应该没有注意到那尴尬的声音。
他坐在床沿上,舀了一勺粥等它放凉,间隙抬起头看了看我,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所以,肚子叫很正常。”
“呃……”这个人真的不是很好对付呐。
我无力地低下头,假装盯着自己的桃红色衣服看。等等……桃红色。。。。。。为什么是桃红色!我明明穿的是墨色的长袍,谁给我换的衣服?谁敢换我的衣服!
“你……你……”
“怎么?”
“你……”不行,不行,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者,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哪里还有清白一说?想到这里,我拿捏一个合适的笑容,“那个。。。。。。我只是想问有没有红薯粥。。。。。。”
“好,稍等。”他好脾气地一口答应,重新拿起碗出门。另外友情提示,“我请老板娘替你换了衣服,你要是不喜欢这套衣服,床尾还有另一套。”
待他掩上门离开,我立即往床尾一瞅,不禁哑然无语。居然是鲜绿色和紫红的搭配……老板娘的品味绝对有问题!
多年之后,我在溪边洗衣服,突然想起此事,便责问南意为什么不知道挑一件稍微好看一点的呢?
南意的眼角跳了跳,淡淡道:“黑灯瞎火的,我就随手拿了两件。”
“为什么是黑灯瞎火?”我一边问,一边拎起一件水青色的云罗衫在水中漂洗。
“偷东西哪有大白天去的?”南意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坐在树荫下悠悠地喝着花茶。
“你不是说你请了老板娘来给我换衣服的吗?老板娘这么小气,一件衣服都不肯借……”话说到一半,我恍然大悟。从溪边站起身来,对着他嫣然一笑:“南意,到底是谁替我换的衣服?”
“呃…。。”他轻咳了一声,“阿叶,你要知道,那个时候你浑身是血,除了我没有谁敢碰你……”
“慕容南意,你这个登徒子!”
☆、十、后会无期
这次的客栈里盛开着木芙蓉,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短短三日,小白已经带着我换了四家客栈。
小白是我给救命恩人取的……昵称吧,谁让他总是一身白衣。名字什么的都是浮云,只要知道叫得是谁就可以了。
靠在窗边这样想着的时候,小白从外面走进来放下一个包裹,然后走近笑眯眯地问:“饿了么?”
这几天,小白和我的对话一般都是围绕着“饿了么?想吃什么?”“该换药了”“我们得换家客栈”这三个主题。结合一下时间,基本不用他开口,我就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其实,我的伤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说着,我掀开脚上的毯子准备下地证实自己的话,“我可以自己下去吃饭的。”除了赶路,我每天都闷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小白想了想,点点头:“也好。”说着,便走了过来。
因为脚踝被有毒的离魂锁伤到,所以一度肿得像个大包子,也没有什么知觉。这几日,小白就是我的脚。
“其实,我的脚也差不多可以动了。”我双手交叠,试着拒绝。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白没有理会,俯身将我抱了起来。
“可我没有伤筋也没有动骨,而且你也知道离魂锁不可能刺得很深。”虽然我是一个已死之人,但其实我也是个活人。哎呀,怎么说呢,反正我是个姑娘!深深吸了口气,“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小白垂下眼睑,看了我一眼:“外面风大,会被吹跑的。”
“……”
小白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将我放下,问:“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