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伤在身,不妨在相对舒适的马车上过一夜。”
锦行和陆之行一同哀怨地看了一眼还在咳嗽的落声。
南意抚着落声的背,问,“落谷主意下如何?”
“咳咳咳咳咳……”
于是,最后的分配结果就是落声和南意一个帐篷,紫陌和锦行一个帐篷,陆之行一个人睡马车。
长河月圆,夜深入寂。
其他人都各自睡去,只有南意一个人默默坐在篝火边。落声从帐篷里钻出来,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烤火。
南意将手里的东西放回袖中,看了落声一眼,微笑着问:“谷主没有睡意吗?”
“嗯。这几日睡眠愈渐减少,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何。”
“在下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谷主的身体并不是如何康健。”南意给火堆加了些柴。
“呵,我虽然是个医者,却连自己的病都治不了,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南意若有所思,许久才道,“命运总是少不了可笑的成份。”
落声一笑,没有接话。
山林深处传来几声耐冬的寒鸦的啾鸣,在山谷中久久回荡,衬得这夜色更加寂寂。
“落谷主,在下有一件私事想请教。”
冷风吹得落声头疼不已,他揉着额角,“请讲。”
“观音有泪的毒,是不是真的无药可解?”
落声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唐门第一暗器——观音有泪,是否真的无药可解?”
“我不曾在古籍上见过它的解毒之方。但是,正如你所说,命运可笑无常,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七、神医卜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重新出现了。哎,我的良苦用心终有一日你们明白的。
二月中旬,海棠花事了。
站在碧浮楼上,璧城东西南北十六条街道尽收眼底。夕阳掩映下,房屋鳞次栉比,似镀了层金光。偶有几户升起袅袅炊烟,平凡世上也有平凡幸福。
“落先生。”南意挽了一袭风衣,站在落声身后。
落声接过风衣披上,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嗯……慕容公子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
“这还得多谢落先生。”南意一笑,“夏领主刚刚派人来报,楼主近日公务缠身,可能还要劳烦先生多等几天。”
“无妨。我初来中原,正好趁此机会四处转转。”
“先生想去哪里?”
“樱花花期只有十天,今年我只怕是错过了。现在梨花正盛,这附近可有赏梨花的去处?”
“梨花么?在这璧城里,要数卜老先生家的梨花开得最好。”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卜家的别馆外遍地梨花,像是下了一场夜雪。梨花道旁有两列幢幢的石浮屠,内里着了悠悠烛火,夜风拂过,火光忽明忽暗。
间或有长衣侍女提了半人高的灯笼踏着梨花匆匆而过,被不知是月色还是明火扯出长长的影子。
“这几年,一直都是卜老先生在看顾楼主的身体。”南意提着一盏灯,先落声半步而行。
落声缓步跟在后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花。
卜老先生看起来并不老,五十几许的样子。他坐在檐下,对着一盘残局。
“二爷。”
沉思中的人回过神来,看到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立即笑了起来,“南意啊,你可算回来了。来来来,快来帮我看看这盘棋……”话说到一半,他终于注意到了南意身后的面具人,脸色一变,“怎么,你还带了人来?”
“这位是落声落谷主。”
卜二沉着脸,没有说话。
“落谷主受楼主之邀远道而来。如今正是梨花的花季,我想二爷家的梨花是整个璧城最好的,错过实在可惜,就冒昧邀了谷主前来赏花。”南意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看了落声一眼。
落声微微笑了笑。来之前南意就告诉过他,卜二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陌生人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卜二低下头继续研究自己的棋局,“请便。”
南意正欲说话,不想落声几步走到卜二的跟前,拿起一枚白棋便往棋盘上放。这一手分明是自寻死路,顿时死了一小片白子。
卜二气得吹胡子瞪眼,风度尽失,“胡闹!简直是胡闹。。。。。。”
眼见卜二炸毛,南意连忙将落声拉在身后,”二爷。。。。。。”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爷难道忘了?”虽然被高出他半个头的南意挡了个严严实实,落声依旧气定神闲。
“呃。。。。。。”卜二顿了顿,低头又看了一眼棋局,“咦”地一声,急急地坐回原位捏起一枚黑子。沉思半晌,他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南意,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原来是在江南遇上了对手啊,哈哈。”卜二爷边笑边站起身来,拍着南意的肩,“你的棋艺一向和楼主旗鼓相当,这位可是你请回来的帮手?”
“二爷有所不知,落谷主虽然棋艺高超,但他的医术更是出神入化。”
“哦?”卜二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落声一番,“是我眼拙了……还请落谷主书房一叙。”
落声步出卜二爷书房的时候,已是四更。
银的月,寂寥的夜,一袭青衣的少年在纷飞的白雪中舞剑,微微摇曳的烛火,冰冷的石浮屠,透着深深的禅意。
“青砚,过来。”卜二爷对着梨树下青衣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提着剑走到台阶下,还喘着气,额头有细密的汗珠,“……二爷。”
“这是落声落谷主,薛楼主请来的神医。”
“神医,真的吗?”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比二爷还厉害?”
卜二爷嘿嘿一笑,点点头,“嗯,比二爷还厉害。”
“你能解观音有泪的毒吗?”少年目光炯炯地望着台阶上的面具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提起观音有泪,落声扶了扶面具,“我要见到中毒之人,才能回答你。”
少年的眼睛暗了暗,“她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么?”落声沉吟半晌,“如果已经过去这么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少年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却仍死死盯着落声,“不,不会……她一定没事的,她跟慕容护法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有力气骑马。神医,她还有力气骑马的,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还有力气骑马,恐怕是因为她强行用内力压制住了毒素。过不了几天毒素还会扩散,而且渗入的速度会更快。”
“骗人!”青砚大声打断他,“你骗人!你骗人……”
“青砚。”卜二爷开口唤他。
少年却置若罔闻,转而喃喃自语,“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落声望着在片刻之间从大悲到大喜,又从大喜到大悲的少年,欲言又止。
“阿叶说她会在紫竹林等我的,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阿叶?”
少年没有回答落声的话,提着剑慢慢转过身去,“我知道她会等我的,我知道……”
“原来,就是你害得我徒儿受了那么重的伤。”
青砚的身体僵了僵,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过身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阿叶是你的徒儿?”
“正是。”落声点了点头。
“咣当”一声,青砚扔了剑,冲到落声跟前,攀着他的肩膀,“真的……真的吗?她……她……”
“她现在在哪里……”一旁沉默良久的卜二爷突然接过了青砚的话。
落声拍掉肩上的一双爪子,淡淡道,“她伤势过重,三个月前已回落谷静养。”
“她真的没有死!”
“她真的没有死……”那一老一少异口同声,语气却千差万别。
青砚一下子抱住落声,又蹦又跳,“阿叶没有死!她没有死!谢谢你!谢谢你!你果然是神医,谢谢你……”
落声好不容易从少年的臂弯里挣扎出来,转过头却看到另一张苍白的脸。
转瞬之间卜二爷就好似老了十多岁,他用黯淡无光的眼睛望着落声,声音沙哑难听,“落谷主,你是什么时候遇见苏叶的?”
“阿叶是我七年前,从川江里捞起来的。”
“……川江。。。。。。果然……她果然命不该绝……”卜二爷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天意,天意啊……”
看到卜二爷摇摇晃晃喃喃自语地走进屋子,亢奋不已的少年一脸的诧异,“二爷……二爷他怎么了?”
落声望着蹒跚离去的老人,轻轻笑了笑,“没什么,他不过是高兴而已。”
卜二的确眼拙。六年前,他日日替苏叶把脉竟从未发现,她是断掌,命硬得出奇。
。
“落谷主,阿叶的身体好了以后,会不会来找你?”青砚一路将落声送到大门口。
“自然会。”落声拂开低垂的枝桠,缓缓而行。
“那她什么时候能来?”
“该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
“你能让她来看看我吗?”
落声停下脚步,转过身,“阿叶此次受伤,多半是因为你。你觉得作为她的师父,我会希望她继续与你往来吗?”
“我……我有努力练剑。你看你看……”青砚急急忙忙地将手伸到落声眼前,“这些都是三个月来我练剑起的茧子,我知道我武功太差保护不了她,可我真的把她当作朋友,不管她以后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会……”
落声推开少年黑乎乎的脏手,“既然如此,我们来个君子之约如何?”
“啊?什么约定?”
“哪天你能接下慕容护法五十招,那时再来见阿叶也不迟。”
从卜二家归来的第二天中午,南意带来了薛清夜的邀请,希望落声能在傍晚于赤雪林一见。
落声坐在窗边,没有看他,转过头望向窗外。那里有高木春风,陌上花繁,一行白鹭啾鸣着飞上渺远的蓝天。
良久,落声才悠悠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叫赤雪林呢?”
南意一笑,“落谷主一去便知。”
所谓赤雪林,其实就是一大片樱花树。樱花的花季仅十天,原本早该谢了。只是这樱林中有几处温泉,受到高温的影响,此处的樱花开得正盛。
落日余光在天边扯出一块金红的绸子,笼得樱林璀璨如同赤雪。
墨衣男子坐在一座石亭中,身后的花树积了层层细雪,饱满地一碰就会掉下来。
“赤雪已是难得,而这温泉对薛楼主的身体更是大有裨益。”
南意回过头来,“卜二爷说温泉有助于楼主精心疗养,所以夏领主花了两年的时间寻到这几处泉眼,又特地种上楼主最喜欢的樱树。”
落声对南意一笑,“夏领主的确用心良苦。”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亭前。
南意对落声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
落声不喜寒暄,落座之后随即开始为墨衣楼主把脉。
男子玄色常服的身影微微错开,露出一段水红色衣袖。落声长久盯着那段衣袖,半晌才道,“楼主可是要听真话?”
“但说无妨。”
“楼主的病因原本很简单,只是经过这么多年药物的服食,各种毒素已经深入肌理骨髓,要彻底清除几乎是不可能的。”
“卜二说我还有两年。”墨衣男子说得风淡云轻。
落声摇了摇头,“不,你不可能有两年。”
“哦?”薛清夜顿了顿,随即略略一笑,“两年都不到了么……”
“两年是不可能了。”落声望着他身后饱满的花枝,“如果你能按我说的,我可保你十年无虞。”
墨衣楼主抬起眼,第一次仔细看了看对面的白衣医者。他戴着半张银铁面具,脸色略显苍白,很薄的唇,下颚弧线柔和。
见对方没有说话,落声轻轻敲了敲桌面,“也许,从来没有人敢对楼主夸下这样的海口……”
薛清夜抬了抬手,打断他,“我既然请你来,就绝对相信你。”
“是么……”落声盯着男子肩头的一片落花,缓缓而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我许楼主十年的光阴,希望楼主也能为落某办一件事。”
“这是自然的,请讲。”
“我要拿到清言宗十二殿的令牌,也就是如今南北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令牌。”
百年前,南北武林都以清言宗为尊。清言宗分为四宫十二殿,三宫宫主各自统领四殿,成鼎足之势,唯宗主是从。清言宗在第六任宗主江城手中,更是达到了鼎盛。可惜江城英年早逝,三宫宫主随之争权,自相残杀。清言宗自此由盛转衰,最终分裂成了如今的南北十二大门派。
传说,江城早已知晓自己死后各宫宫主势必相残,他将清言宗历代的宝藏都带进了他的安息之地——溯回宫,并将进入地宫的钥匙分成十二份,由亲信保管。此举乃是希望后世有人能再次平息纷乱,一统江湖,重现清言宗曾经的辉煌。
薛清夜握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随即波澜不惊地笑道,“落谷主真是太看得起薛某了。”
“薛楼主,不瞒你说,落某的命是家师捡回来的。家师一生最后的眷恋,就落在那溯回宫里。落某才疏学浅又懒散成性,没有什么志向,这辈子唯一想要做成的事,就是替家师去溯回宫走一趟。”
薛清夜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白衣医者。这个自称落声的人始终是个谜。大半个月来,白凝已派出了三批影子,却没有搜集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唯一确定的是,在他出现以前,江湖上从来不曾存在过一个叫落谷的门派。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其实,谷主与薛某殊途同归,我也希望能有将十二掌门令牌双手奉上的一天。可惜,中途出了一点小岔子,如今我恐怕已经无法对谷主做出确定的承诺。”
“岔子?”
“白水堡已经不复存在,白水令牌也不知所踪。”
落声垂下眼睑略一思索,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实不相瞒,白水令牌的事,多半与我那徒儿有关。不过,她如今重伤在身,不便亲自前来赔礼道歉,之前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楼主赔罪了。”
“赔罪?”薛清夜抿了口茶水,“落谷主可知这罪是什么?”
“她好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