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瞥见,眉头紧皱,当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见那长绳翻飞,时若利剑锐利不可挡,时若大刀横扫千军。。。。。。紧风密雨一般袭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势马上被打乱,只有防守的份儿。
忽然一白影掠过,双鞭带疾风,直劈向阿四,阿四只觉双手发颤,一时间再难发力。
而那十人却又都缓过气来,齐向他们围笼而来,阿四一把抓起祖韦右手,便拖着他往后飞快的逃去,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受重伤,一个内力尽损,已无法再与那十人相拼,而那擎双鞭的男子,更难招架得住!
阿四拖着祖韦飞奔,一开始,祖韦还能跟上他,但慢慢地,他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慢慢被抽走,身体越来越虚弱,一颗头越来越重,胸口只觉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法便慢慢缓下来。
而阿四内力,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这剧烈的奔跑,不一会儿便精疲力尽,一个踉跄,两人一齐摔倒于地。
“阿四,你自己走吧。”祖韦微弱的声音响起,眼睛已有些模糊,此时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由嘲笑起自己,素日谈笑杀人,如今竟也有今天这束手待毙之时?
“大哥,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何要杀你?”阿四皱眉问道。
“阿四,”祖韦轻声唤道,然后又涩笑,“你不须管我,我已把重要的东西交与嵇康,你速回山洞寻他,设法带他逃离魏国。”
阿四抱住他,摇首低语:“大哥,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人?若要死,我们便死在一处,阿四的命本来就是大哥捡来的,大哥死了,我岂能独自偷生?”
那些黑衣人渐渐逼近,阿四仰面大吼,震彻山林,手中长绳肆意甩向他们。
刹那间,双鞭如闪电般朝他后脑勺重重一击,鲜血四溅,长绳落地,阿四惨笑,直直倒下。
当那白影向祖韦袭来,忽狂风乍起,风沙迷了眼,模糊之间却见一长剑刺来,白衣人急躲开,紧接着一声清叱,“文鸯,何故赶尽杀绝?”
来者正是浩鹰。
文鸯凤眸圆睁,怨道:“浩鹰,休要多管闲事!快闪开,不然我的双鞭可不长眼睛,若伤了你,倒怪我不念旧情!”
“文鸯,你未免得意过早了吧?”云翔飘然而至,垂眸见阿四倒在血泊中,不由地心里一阵发凉,轻叹:“何必枉杀无辜之辈,倒显得你家主子眼里太容不下人了?”
浩鹰浅哂,“这里就交给你了,恕我先行一步。”说罢,抱起昏迷的祖韦,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坏我大事,吃我一鞭!”文鸯叱喝。
云翔微微一笑。
霎时从林子里蹿出数十名弓弩手,已搭箭待命。
文鸯大惊,咬牙道:“可恶!”随即甩袖疾走,很快便没了踪影。
云翔寒声,“给我搜山,定要找出嵇康,记住,只要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百三十五节
夜风中,纷乱的脚步声正传来,远远地,却清晰分明。
嵇康悄悄将那本琴谱塞进了袖中。
只见黝黑的夜色中,一道亮光正向这边移来,如同火龙一般,将整个山洞照亮。
“嵇康,我还以为你早早地下了山逃命去了?”云翔立在洞口,目射寒芒。
嵇康视去,面上的笑容渐渐凝住,火光熊熊,无数军士突然从浓烟之中冲过来,如潮水般,将山洞四周围个铁桶般,任谁也插翅难飞。
洞内沉寂一片,良久洞口才传来一声轻叹,“阿四死了。”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你们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我。”嵇康仰头吸一口气,双目通红,声音在喉中已经哽噎。
云翔手握紧白虹剑,定定地站在洞口,一语不发。
嵇康双目紧闭,神色一贯的淡然,却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云翔看着他的唇角,似乎仍带着微微的上扬。
“。。。。。。你虽无辜,但与我主为敌,我也救不了你。”转身前,云翔低低说道。
嵇康苦笑,“云翔,我不怪你,我看过了太多的同室操戈,太多的友朋相残,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是一国统治者的耻辱,子不孝,父之过,民不仁,官之患,我们如果不是罪恶的成就者,至少也是阴暗的守陵人,而我已把自己抛入这场战争,尽管这很可能将是一次以卵击石的尝试,然而,它却值得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哪怕是注定的失败,与其在充满血腥的世界里迷失方向,不如在三尺孤坟里长眠。。。。。。”
鼻间一阵酸涩涌起,云翔眼前倏而模糊,他一挥袖,高喝:“带人犯嵇康回刑部!”
“且慢!”嵇康声音沙哑,疾步上前,低声,“可否让我再见夫人一面?”
云翔讶然看着他,火光中,双目深深。
“云翔,这是我临死前最后的恳求,请你成全!”嵇康猝然跪地。
云翔一怔,眸微阖,长叹,“好,我答应你。”
将士们分列开来,云翔骑马在前,嵇康在后,二人直奔凤凰山。
山上的月亮,幽幽的发着攫取人心神的赤色,当馨儿走到一株枣树下,捡到枣树的果实,将枣儿握在手心,嗅其清香。
这时,红玉从后面跟上来说,“小姐,那个管辂又疯疯癫癫跑上山来,如今被侍卫抓住,正要送往衙门。。。。。。”
“管辂?不就是那位出名的预言者,据说他从未预言失误过,不如请他过来,给夫人卜一卦?”菁儿亮着眼睛说。
馨儿望着枣树的茂盛枝叶,笑了,“想来他又醉酒了,命人放他下山吧。”
红玉踌躇,“小姐,他三番五次上山闹事,看来公子是饶他不过了。”
馨儿涩笑,“带管辂过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红玉一怔,然后离开。
少时,管辂由两名侍卫领了来。他抬眸见到那株枣树,哈哈一笑,伸臂摘下几颗枣,又顺手丢进嘴里。
馨儿走近他,轻轻地问:“管先生,你能否告诉我。。。。。。”心里好像有个魔鬼,在这般妖魅而沉静的月色下,终于把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您告诉我,我是否会成为亡国的罪人?”
管辂注视她,没有惊异,好像他并没有醉,他只是在装痴装癫,他开口了,目光如炬,“夫人,管辂我平生所见,没有比你更美的女人,哪怕投生九十九次,也许再也不会见到那这样美丽的姑娘,但一个女人得到这样的美,必须付出代价,你为什么关心亡不亡国?你关心的该是你自己,来。。。。。。我告诉你,”他的笑容凉薄,眸子却有一种智者的仁慈。
馨儿挨近他,他低声,一字一句的说:“你已得到天下最出色的男人,但是,你所爱的男人会因你而死,那些爱过你的男人也将在你眼前一个个死去,因为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女人!”
每一个字,都比风寒,比剑锐,割痛她的心肠,他是疯子,一定是疯了。
馨儿猛然抬头,月亮为血色沐浴,空气里血腥味浓郁,满地的枣果都是红色的,果子间纷乱的树叶,像是黑色的墨渍,奇异的美景,却是交织着黑暗的红色。
她想起并不遥远的记忆,在舟上的那个美丽青年,眼睛里红莲开放,有着清浅水雾,慢慢沉入江中。。。。。。
馨儿想拉平自己还有褶皱的衣服,手指不听使唤,与其说整理衣服,不如说双手需要拉住什么,她望着天与地,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可她不再回头,她以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是么?若真如此,像我这般的女人必将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串泪珠滑落,是为自己的不幸,还是为他们的不幸?
殿中,馨儿伏案诵念经文,以平息心头千思万绪。
窗外,嵇康驻足,目光微微凝住。
灯火中,她杏目修眉,颊染芙色,恍若当年。
红玉眉间稍稍缓下,看向旁边,将一只铜香炉拿起,置于案上。
馨儿低眉,将香炉开启,轻挽衣袂,用香箸夹入木炭香丸,再用火点起,室中无声无息,只见皓腕在光影间经过,抬手间尽是优雅。
香气在炉中渐渐升起,芬芳的气息荡漾在室中,如蕙如兰,闻之怡悦。
嵇康缓缓呼吸,只觉肺腑间尽是清香,精神焕然。
“何不进殿与夫人叙话?”过了一会,只听云翔开口道。
嵇康看着她,没有言语,只从袖中掏出那本琴谱,轻轻放在殿门口,然后慢步走开,重新戴上枷锁,由军士们带回刑部大牢。
清晨,朝阳初升,微寒的晨风灌进一室的清爽,眯眸,任那晨风拂起披散的长发,任那清风抚过脸颊,留下一片冰凉。
“小姐,怎么有人在门口遗落了一本琴谱?”红玉弯腰捡起,快步走来。
当看到这本琴谱,馨儿愕然,里面还夹着碎羊皮,喃喃道:“这是叔夜的琴谱,怎么落在此处?难道昨夜他来过这里。。。。。。”
这时,刚走进殿的菁儿唇畔泛起笑涡,说道:“昨夜云翔来过聚芳园,难道他没有进来给夫人请安?这倒怪了,他平日里最讲礼数,怎么昨个儿竟不声不响的走了?”
馨儿默然,扫向红玉,嗔问:“你常回司马府,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百三十六节
红玉强自镇定了一下,苦笑着说:“都是些无法挽回的事,小姐知道也无意。”
“嵇康,他。。。。。。他会死吗?”馨儿蓦地瞪大杏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
“我。。。。。。我不知道。。。。。。”红玉目光偏移。
“备车!”馨儿提高音嗓,转身便走。
菁儿微愕,也赶忙跟了过去。
红玉望着她们渐渐远去,心中已是惆怅满怀,暗叹:“若她知晓吕安与雨筝已双双自尽,她可受得住?”
洛阳城街。
馨儿坐在马车里,失魂落魄地看着窗外熙攘的市景,一丝琴声传入车内,逐渐清晰起来,竟是《广陵散》!
馨儿慌忙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看见前面街头拥挤着数千人,刑台上有一人披散着头发,低首抚琴,似乎很落魄。
他缓缓地抬起头,正是嵇康,神情苍茫渺远,俩人在闹市中竟以这样的情景对视。
而他身侧的刽子手,正手持巨斧慢慢近前。
馨儿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前方的抚琴人,似无法承受那样无情的场面。
“停,停。。。。。。”馨儿发颤声音,走下马车。
菁儿分开人群,扶她径直走到刑台下面。
琴声止住,嵇康把长发撩到耳后,随之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夹在友情与亲情中间,进退两难,我心如刀绞,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救你?”馨儿泪湿双眸,身子几近站不住。
嵇康微笑,“我感谢夫人您来亲自看我,您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说罢,闭上双目。
这时,号角声再次响起,一名军官策马来到台下,高声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馨儿踉跄前进几步,“不要杀他。。。。。你们不能杀了他,他。。。。。。他。。。。。。”不能杀他的理由有千百个在脑中滚动,可出口的却是,“他是好人,不要杀他。”
“好人?”冰雪似的容有一丝恍惚,半晌后才沉沉叹出,“这世间,好人也有必死的理由!”
“必死?”一瞬间坠入寒潭,周围都是冰冷刺骨的水,绵绵的灭顶而来,“为什么。。。。。。为什么。。。。。。”
茫然的呢喃着,为什么。。。。。。这一生并不长,可生死成败悲伤哀乐却已历尽太多,她不了解的事很多,她要问的因太多,问出时,又盼望得到哪一个答案?
“世间生生死死何其多,有几个是以好坏来定?夫人又以何定人好坏?”嵇康再看一眼馨儿,阖目,“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为了无数活着的人,夫人,您必须离开这里。”
“时辰已到,请夫人尽快离开法场!”军官恭敬行礼。
馨儿转身,刽子手再次举起斧子,围观者沸腾。
她边走边流泪,终于控制不住,旋即回身,大喊:“刀下留人!”
她再次冲上刑台,神情果决,“我早已不是司马府的少夫人,我只是你的知己,我视你为亲人,我不能允许你就这样以一个虚幻的名义死去。。。。。我已经对不起太多的人,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这是在犯罪!我必须救你!”
嵇康盛怒,“不,夫人,什么是你的良心?难道仅仅为了救一个无能鲁莽的贱民而忘记您尊贵身份就是你的良心?难道为了满足自己最普通的感情而无视朝廷律法就是你的良心?难道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善良心境而不惜毁掉所有美好就是你的良心?你的良心太浅薄,太世俗,它救不了我干净无暇的生命,你让我失望,夫人!”
馨儿愣在那里,沉默不语。
菁儿扶住她,低语:“您在这里,不仅救不了他,而且还会陷他于更难堪的境地。”
馨儿任由她扶上马车。
“他不会死的,他是位儒雅的世外仙人,他只是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微弱的声音轻渺渺的飘来,那是祈求,那也是希望。
倏尔恸声震天,一阵清风从窗边掠过。
馨儿一阵瑟缩,缥缈的琴音又侵入耳中,乐声极冷,心更冷。
“他走了,是不是?”极轻的问着,风吹过,便散了。
菁儿垂眸不语,车内沉寂,徐徐出了城。
馨儿安静地蜷在车子的一角,只是目光穿越她落在窗外的天空,雷声隐隐,风急尘扬,要下雨了。
“他也走了,天都哭了,不过那是因为高兴,他终于回家了。”馨儿握紧琴谱,泪凝住。
“夫人?”菁儿偎近她,目光迷蒙,“他回家了,回哪个家?”
馨儿垂目对向那张近不咫尺的娇容,忽然浅浅的笑开,无忧无怖,“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家,将来我也是要回去的。”
菁儿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菁儿,你一定要抓住云翔的手,永远也不要松开,不然他就会像天上飞翔的鸟儿一般,你再也寻不到他了。。。。。。”她握住菁儿的手,轻抚玉人芙颊。
菁儿慢慢抬手,合拢双臂圈起一片温墙,“夫人,以后我和云翔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闲暇时便接夫人过来小住,我会摘最新鲜的蔬果,为夫人做最拿手的菜肴。。。。。。”平静的轻淡的约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