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紫嫣。。。。。。”子风不停地大喊,一众羌人亦痛彻心扉,默然跪地,一同哀戚。
昨夜,绿莎坡顶的一树梨花之下,静静的立着一人,素白的便服,令他几与这雪白花影融为一体,唯有那漆黑的长发偶被夜风撩起,丝丝缕缕扬在半空。
“公子,你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惨白无色的梨花,我还记得公子曾经说过,梨花似静水,梅花如烈火,都不能彻底诠释美好的真正内涵。”紫嫣的声音清冷如雪,目光绞在一枝梨花上,却又似穿透了梨树,望得更深更远。
“紫嫣,你不会懂得。。。。。。”司马昭抬手,似想碰触枝端的梨花,可手到中途却还是无功垂下。
“公子,你在自责,因为黛娆姐姐为你而死。”紫嫣转眸盯着他,泪光点点。
司马昭的目光又从梨树上移开,遥遥望向茫茫远方,轻轻一叹,“是她的执迷不悟害死的她,为了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不值,根本不值得。。。。。。”
“公子,请收起你的怜悯之心,你知道,黛娆要的绝不是一点可悲的同情。”紫嫣唇际勾起,绽出一抹飘忽的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八十节
“因为我对她太无情吗?”司马昭回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我。。。。。。我不知道,若要怪就怪我们不该认识公子。。。。。。”紫嫣折下一枝梨花,半晌后她自嘲一笑,微阖目,似被那双如幽潭无波的眼眸刺痛了心。
那一刻,绿莎坡上是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落梨花的簌簌之声,两人静静的矗立,一个远眺前方,一个仰首望天,梨香流溢,琉璃洁净。
“公子还记得与我初次相遇的那个冬日吗?那日冷得令人胆寒,一个蹲在梅树下的八岁小女孩,因为没有棉衣裹身,没有热饭填肚,而不停地跺脚取暖,幸而遇到了好心的富家少爷,被领回府里,我仍然记得你那温暖如春风的笑容,携着我的手,真得可以融化整个寒冰。。。。。。”
很久后,才听得紫嫣略有些低沉的声音。
“当然记得。”司马昭目光温柔的看着她,不曾遗漏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兴奋与喜悦。
“真的?那日你只是单纯的关心我,是不是?”紫嫣睁目,那眼神柔和且隐夹一丝渴求。
司马昭闻言抚额,幽幽一叹,那一声叹息幽幽长长,仿如有许多深沉的东西随着那一场叹息倾泻而出,已至闻之恻然。
“我明白,我都明白。。。。。。”紫嫣不由吁了一口气。
“紫嫣,你知道我心中所想,若要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只有天下统一,有个贤明的君主治理它,才能彻底消弭战争,只不过。。。。。。那一番景象需要多少鲜血与生命来成就,那一顶皇冠又需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哀嚎心碎而融筑,争夺天下,势必要牺牲,我又何尝没有经历失去的痛苦?”
“公子,我不会背叛你,永远也不会。”
紫嫣的声音极轻极淡,仿如风一吹就散,以至他不自觉的全神贯注,可那一刻他却看不清她的神情,那张秀美的脸上似乎涌上一层淡淡的薄雾,雾后的那张脸朦胧缥缈。
“紫嫣。。。。。。”司马昭叹息,看着她,目中是敬重与怜惜,“你总是真心待我,倒是我太过自私狭隘了。”
“呵。。。。。。”紫嫣轻笑,眸光落在那一团团似雪洁白的梨花瓣上,怔怔的看着出神,良久后忽然道:“公子,你看这梨花,是不是像黛娆姐姐,她一个人埋在地下,多半会寂寞,我想去陪她,到时,公子再看见梨花,便会想起我们。。。。。。”
“嗯?”司马昭有些不安的看着她,不知她为何突然冒出此言。
紫嫣手腕一转,花瓣仿如白雪,纷纷飘落坡上,她的目光有些迷离,盈盈笑着,飞身而去。。。。。。
此刻,亲睹她服毒自尽,司马昭陡然心底发凉,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流不出来。
这就像一场美丽的温柔的清梦,一旦被摧毁,那么所有的生气和想念都会随之消逝,因为曾经拥有她,子风整个梦才更优美,更完美,所以紫嫣,就成为了他身边最美丽的鸟,永远都不舍得放走,即便她香消玉殒,流入春江中。。。。。。
羌王振熙一时冲动的想法,再次给司马昭敲响了警钟,甚至萌生了羌族应该永远被埋没遗忘的念头,也许灭了踪迹,才可彻底剪除那些不安分的墙头杂草。
元城,烟霞石屋前,松柏凝青,桃梅斗丽,风敲竹韵,一派清寂,唯有一位青衣公子在石案上抚琴,神态怡然。
初时悠扬动听,情致缠绵,但后来琴声愈转愈低,几不可闻,突然间琴音高了上去,越弹越高,声音尖锐之极,铮的一声响,断了一根琴弦,青衣公子面生愠怒,举琴便要摔至石上。
“王爷,该歇歇了,这已经是第九把琴了,也许是琴的问题。。。。。。”
在破旧的房屋和长着乱草的围墙之间,有一片狭小的花园。一圃艳丽的牡丹正在迎风怒放,绿珠正在为花浇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曹芳呆坐在屋檐下,琴又被放回案上,多年的流放生活已经使他年少的容面上增添了几许苍凉,失去了往日的雍容气度,他的内心也随着生活的不如意而日渐消沉。
“这牡丹多好看呐,王爷为何不画一幅牡丹图?”绿珠提起小木桶,转到右边继续浇水。
曹芳垂下眼帘,慢慢说道:“我让你养的那几只鸽子呢?怎么今日不见它们飞过来?”
绿珠陷入沉思,喃喃说道:“我一直以为洛阳城的牡丹在这里难以存活,可是你看,它们的长势一年比一年好,现在估计比洛阳城的牡丹还要艳丽,这人呐,跟花儿一样,只要心平气和的活下去,都会有别样的滋味。”
曹芳有些不耐烦,嗔道:“那些鸽子呢?它们去哪儿了?”
绿珠转过身,淡淡说道:“都被我放走了,成日里见它们困在笼子里,也没什么意思。”
曹芳急躁地站起来,斥道:“那是我父王留给我的唯一记忆,你怎么可以擅自。。。。。。我现在受够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无须再待在这里,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让我烦透了!”
绿珠被他的态度惊呆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圈红了起来。
这时,一名年迈的家仆走进来,躬身禀道:“王爷,有洛阳特使求见。”
曹芳一听,马上紧张起来,扶着琴弦的手禁不住神经质地抖动着,头上又开始冒汗,他警惕地问道:“谁要见我?”
家仆低声回道:“他们轻纱蒙面,神色诡秘,说是有要事一定要面见王爷。”
曹芳开始退向屋里,颤声道:“我不见,我不见!我知道他们来干甚么,他们是来要我的命的!我知道司马氏兄弟不会放过我,我不见,你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让他们赶快回去,我跟死了没有区别!”
绿珠擦掉眼泪,上前握住曹芳的手,宽慰道:“王爷,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
曹芳安静下来,顺从地跟着她一起坐下,但腿紧张地在席子上微微抖动。
“把他们叫进来吧!”绿珠一声喝令。
家仆慌忙转身出去,这时杂沓的脚步声穿过厅堂越来越近,曹芳也越来越紧张,手指僵直地捏住茶杯。
绿珠按紧长剑,屏气凝神,预备随时厮杀。
随着脚步声停在她的面前,她猛地抬起头,看见浩鹰正摘去脸上的轻纱,她惊喜地站起来,眼眸流彩,“你怎么来了?!”
浩鹰并不去正视她,只是一挥手,两个侍从冷酷地抬步走来,一人端着盛放鸩酒的托盘,一人捧着一段白绫,分外醒目。
绿珠望着他们,试图平静自己躁乱的心,抬眸问:“你是奉命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八十一节
曹芳看见已经悬在梁上的一段白绫,立时跪伏在地,泪流满面,瞥过那副怯懦而丧失一切的颤抖身躯,黝眸深处,一丝愧疚,除了沉默,他不知该讲些什么。
绿珠痛拧双眉,“浩鹰,你想过没有?今日你杀了齐王殿下,明日消息便会传到洛阳皇宫,司马昭会为这突来的谋杀找个替罪羔羊,到那时你还能活命吗?你在公子身边那么久,应该知道为防泄密,斩草除根,他的野心正转化为世界上最恐怖的杀戮。。。。。。”
“我只知道遵命行事,”浩鹰寒声,“从不想那么多,也不愿去想,齐王殿下,请吧,不要逼我出手。”
曹芳躲至帘后,面容惨白,摇头喃喃道:“不,我不想死,绿珠,快撵走他们,我不要看见他们。。。。。。”
“郁,难道你注定一辈子都要听命于人,就不能发出来自心底真正的声音?”
相识多年,这却是绿珠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却是在此等情况下,绿珠心中酸甜苦辣皆有。
浩鹰按住飞景剑,目光默淡,神色倦怠,不由有些叹息,“绿珠,你不应该卷入其中,既然离开了司马府,就应去更远的地方,忘记这里的一切,齐王今日的境遇,非因你而能改变的,你不需自责,离开这里吧。”
绿珠闻言心头一紧,却只是淡淡笑一声,“既然如此,出剑吧,我早就想与你一比高下了。”
浩鹰凝望她,望进一双明澈如水的瞳眸,那双眸子将所有的都显露其中,包含着千言万语,万绪千思。
那一刻,心是柔软的,心是酸楚的,可即便如此,他没得退路。
刹那间,他身形已飞,手持飞景剑,直飞向绿珠,仿一束穿破万里云空的白光,迅捷而美妙,夹着无可比拟的凌厉!
绿珠身形忽如风中杨柳,随风轻轻一摆,姿态优美如诗,又迅若疾风,瞬间便飞至院中,凤痕剑如冷虹飞出,剑气森森,如寒潭水浸,掠过牡丹花间,瓣如雨纷纷洒落。
青色的剑鞘上雕有一只展翅凤凰,凤凰双目各嵌一颗红宝石,如一只噬血的凤凰,睨视着世间万物,剑身若一泓秋水,中间却隐带一丝细细的红线,挥动之间,清光凌凌中红芒点点。
“本来我不打算用凤痕剑的,但是今日今时迫不得已。。。。。。”绿珠手持宝剑,指尖一弹,剑身发出沉沉的吟啸,震彻天际。
浩鹰左手一抖,长剑击落一柏树枝,人已借这一击之力身形猛然后退。
绿珠手腕一转,剑锋一划,半空中与飞景剑相碰,彼此间的距离已近两丈,可对方的面容却渐渐模糊,甚至有些陌生。。。。。。
那一刻,浩鹰忽然微微一笑,笑得那般无怨无悔。。。。。。那般云淡风轻。。。。。。
“杀了我。。。。。。那样你就可以带着齐王离开!”他低低念着,仿佛是为着加强心底的信念,只是。。。。。。那破碎的声音中怎么也无法掩藏那一丝痛楚与憾恨。
绿珠执剑的手忽然都软了,心那一刻忽然都停止了跳动,她不忍,甚至不敢正视对面那双迷离的凤眸。
倏然一道青光闪过,从浩鹰背后直刺了进去,绿珠陡然丢下凤痕剑,疯狂地扑上前,抱住浩鹰摇摇晃晃的身体,颤声道:“浩鹰,浩鹰。。。。。。”
浩鹰斜睨不远处的男子,眉眼间展上满满忧色,浅微摇首,唇抿苦笑,“是了,就是你,杀死了王元姬,那日祖韦看的真切,刺客所持青冥剑,为何是你?为什么杀了她?”
绿珠不禁怔住,抬首凝视这张风吹不动的冰色俊颜,不住的摇头,珠泪滚落在浩鹰惨白的面颊上,失声道:“浩鹰与你素无瓜葛,为什么对他下此狠手?没想到你竟是个卑鄙无耻之徒,连个无辜弱女子都不肯放过,从前我真是错看了你!”
“你是看错了我。”雪矜重重点头,更为自己所为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他还不是与我一样,听命于主子,可惜他明知司马昭的残暴行径,却仍假装仁义,在此欲夺齐王之性命,你反而训斥我?只因你爱他太过。。。。。。”
绿珠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撕裂,张口欲言却发现无法出声。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微弱的祈求轻渺渺的飘来,“带绿珠离开这里,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受苦。”那是卑微的绝望的祈求。
“我本来就是要带她走的,只是她的心不在我这里。”雪矜闭目,掩起眸中所有的情感,压住胸口阵阵酸楚。
“不。。。。。。我不会和他走的。。。。。。浩鹰,我会守着你,就像你一直守护夫人一样。”绿珠咬住牙,小心的拥住他,不敢碰他背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可她整个人都在发着抖,仿不胜这渐渐冷却的身躯。
风中,那双黯淡了的凤眸又闪现了微弱的亮光,勉强弯起手臂抱住她,“其实。。。。。。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微微的叹息着,却带着淡淡的满足,“我喜欢。。。。。。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绿珠,你要幸福地活着。。。。。。”
绿珠紧紧抱住他,心头眼眶同时酸痛,强忍住泪珠,故作欢心的笑了。
浩鹰头轻轻一歪,眼皮却渐渐合上。
“好,我答应你,每天我都会开开心心的,只要你在我身边,”绿珠缓缓垂首,冰冷的唇印在那雪白雪冷的额头,“浩鹰,你看我一看,我笑得好看吗?”
雪矜缓步上前,触及她冰凉入骨的手,顿时心头一片沉寂,冰眸刹时微阖,再也无法启口。
“这样你满意了,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哪怕是在梦里,你不该杀了他,你怎么可以杀了他。。。。。。”绿珠拼力撕扯他的衣衫,摇晃他的身子,却无力挽回这一切。
院中顿时一片死寂,残落的花瓣随风吹起,曹芳呆呆的走到绿珠身前,半蹲下身子,喃喃道:“你不是说已经把那些鸽子放走了吗?为什么它们又飞回来了?看来它们是识得路,认得家的。”
在浮云般忧虑的花影下,几只白鸽飞落下来,移动着它们一贯闲散的步子,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它们无关。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也许这里真的不适合王爷。”绿珠无力地支撑起身体,望住一脸漠然的雪矜,低低说道:“你也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完转身。
雪矜垂首看着浩鹰,墨瞳内闪过一丝犹豫,从袖中掏出一赤红药丸,塞进他口中,倏尔冷魅一笑,暗语道:“能不能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