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慕容名放下酒杯,认真看着他。
“结心或结面,结心可以同死生,这是极之难得的;结面却几乎是今人的写照,富贵相妒,贫贱不共,彼此结交,只讲利害。时有人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并不是无病呻吟。大哥本性洒脱,以游戏红尘地心态观察所遇之人,自然看不到一些微妙的所在——或说看到了但根本不放在心上。而我作为一名商人,其实谋算的是人心,世人之间,一关微利或已交恶,如何在大难之时肯来相亲。我以利相诱,各有所得,如此方无牵无挂,不会有太多牵扯。”
文离侃侃而谈,令慕容名听得入神,手一晃,差点碰倒边上的酒杯,待文离结束那一番说辞,慕容名慢慢端起杯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再看向文离缓缓说道:“你这样做,固然能改变自身势孤地局面,可是既然讲到利害,有人得利,自然也有人利益受害。你保住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对你感激,但另外一些因你而蒙受损失的人呢?你难道就怕他们报复?”
文离听后缄默,他知道慕容名是为他好,在为他担心。与慕容名对视一眼,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自然知道有得必有失,如果放在以往,或许可以采取温和些的手段,现在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慕容名闻言心里一叹,知道他又是为了自己那个妹妹,除了知道这兄妹二人的爷爷失踪,文敛先来一步寻人外,他对文离来定州的用意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也就不知道文离为何会有如此激烈而冒险的手段。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一个吃菜。一个喝酒。
忽然间。听得哗声大作。并迅速向他们这一桌靠近。慕容名皱起眉头。听出那些人似乎是冲他们这一桌而来。或——看了看依然在吃着东西不为所动地文离。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那些人根本就是为了文离而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消片刻。那些提着刀剑地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其中一个满脸横肉地人用刀指着文离喝问道:“你就是文离?”
文离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掏出白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那问话之人。平静道:“不错。我正是文离。”
那人眼中暴出一抹寒光。二话不说。手一挥道:“兄弟们上!”
霎时杯盘交错变一片刀光剑影。桌椅被踢飞。上面地菜和酒水全都散在了地上。旁边几桌地人在这些拿着家伙地人出现时就已经走得差不多。此时见打了起来。更是逃得飞快。
文离练武只为强身,所以本身武功并不高明,应付起来有些吃力。慕容名在那些人冲上来的前一瞬,闪电般抽出所佩宝剑挡在了文离
以慕容家的家传绝学,对付这些三流角色绰绰有余,只是——慕容名眼中寒光一闪,在这些人起进攻后,窗户,楼道,屋顶,各处都有人涌现,并且武功参差不一,现在与文离交手地那两人,明显是高手。慕容名一剑逼退围着他的几人,想要过去支援文离,却在堪堪脱身的刹那又被几个更强的人围住。眼见文离左支右绌,形势岌岌可危,只能在心里着急却无法脱身相救,那真是无比煎熬。
反倒是文离自己,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命丧刀下,他却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哪怕对方的刀已经指到他鼻子底下了,居然躲也不躲一下。
慕容名时时在关注文离这边地情况,这时看到不由急得大喊,“快闪开!”奋力格开劈来的几柄刀剑,拼命地想要冲过去。
“你大爷的,硬是要逼着我现身是不是?”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响起,一个漂亮的连环踢,文离身边地人都倒飞了出去,然后一送一带,将文离拖出了包围圈。
“我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来着?有人拿刀砍来了居然站着不动,真没想到老大那么英明睿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一个呆兄弟。”那人将文离拉出去后也不急着跑路,反而指着他无比愤怒地骂了起来。
这一幕顿时让敌我双方地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齐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茫然地看那突然出现地白衣少年人骂得唾沫横飞,忘乎所以。
文离也有些蒙,他刚才不躲是因为知道躲不过,更加因为知道镜就在他身边。这个白衣人突然出现将他拉出战圈,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真是让他完全糊涂了。
来人是沈放,他骂了个过瘾后,转过头看到所有人地视线都放他身上,干干一笑,对着一干人等挥挥手,陪笑道:“你们继续,继续,我路过的。”
“妈个巴子的,耍老子呢。”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往旁边一吐唾沫,提着刀就往沈放身上招呼了来。
“唉呀呀,我都说是路过的了,你要讲道理啊,怎么可以直接拿刀来砍人呢。”沈放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往人群里跳来跳去。其余的人如梦初醒般,一个个举起手里的兵器向文离砍去。
可是才跑了几步便觉出不对劲,手里的刀一时常沉重,竟然连拿都快拿不起来了,有好些人更是觉得头昏眼花,昏昏欲睡。
那提刀追着沈放的汉子,眼见一刀就要砍在沈放身上了,莫名前面出现一条凳腿,而他一个没及时刹住步子,顿时便酿造了眼前的一幕惨剧—五体投地而去,扑在了满是酒水和菜渣的地上,手在挥舞自救的过程当中,又非常不幸地碰翻了另外一张桌,上面各色菜盘子一齐往他身上砸去。于是间,一时红的、绿的,全都在他脑袋上挂着,咸的、甜的,齐往他鼻子里钻。
旁人看得都忍不住为他抽搐了一下眼皮,沈放不知从哪里跳出,指着地上的人哇哇大叫:“呀,你饿到这种程度了么?连地上的残食都要捡来吃,可是就算这样那咸菜汤和甜酒也不要一起喝嘛。”沈放在他身边蹲下,对着他开始教育,“你如果饿了你就跟我说嘛,你说了难道我会不让你吃饭?难道还会继续跑给你追?吃饭是人生大事,我们不该如此轻忽。虽然你这勤简节约的习惯非常好,但我们也是要讲卫生的,你如果一定要吃这地上的东西,起码该捡起来洗洗——你眼睛瞪那么大看我干嘛?我知道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已经悔恨得全身抖了。唉,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小时候没吃过饱饭,现在看到一根肉骨头都要跟小狗抢,你娘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
沈放蹲在地上,一脸怜悯地说着,与那双恶狠狠瞪着他的眼睛对视,给他一个我明白的眼神。而在那汉子倒下时,“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来取文离性命的人一个个站不稳地倒了下去。
对于这一变故,在场之人都有些反应不及,尤其加上沈放那一番唱作佳的表演,一场严肃而险象环生的围杀便有了一种闹剧的感觉。
当有人终于能说话时,瞪着沈放一脸不可思议地道:“你下毒?”
沈放笑眯眯一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错,我不是下毒,我是下迷药。”
说话的慕容名呆愣地看着他,很是无语。
第八十三章 文家兄妹终相会
迷药不是毒,你不能诬赖我。”沈放注视着慕容名,真。
慕容名瞪着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话了。沈放一拍衣服站了起来,回头扫视了一屋子躺着的人,不由感叹道:“迷幻门的药真好用啊,以后我要多多备些在身上才是。”
文离皱着眉向沈放走近,向他一抱拳说道:“多谢兄台方才相救,敢问尊姓大名——刚才提及的老大又是何人?”
“尊姓大名就免了,我叫沈放。”沈放挥挥手,然后一脸兴味的盯着他,“原来你就是文离啊,看起来倒是一副聪明的样子。我不是来救你,是有人让我来救你,也不是让我来救你啦,其实是想通过救你来帮我一个忙。”
文离眉头皱得更深,被他一连四个“救”字弄得更加迷糊——或者说是这个叫沈放的人是个迷糊人,好好的人只要听他说上两句再聪明都会变糊涂。
似乎自己也觉刚才的话有些文不对题,沈放对着文离略显尴尬地笑笑,想起了他前面的一个问题,遂道:“老大啊,老大就是我老大啊。呃,老大叫你二哥,夙清姑娘是这样跟我说的。”
不错,夙清当日跟他讲,文敛的二哥文离最近有危险,只要他跟着文离随时保护于他,如果能为文离化解危机,文敛一定会很高兴,到时也一定会非常感激他的,这是他取得文敛好感的唯一方法。为了得到文敛的认同,沈放当时一咬牙便同意了。夙清当时还说,这可能会是一项非常危险艰难的任务,他随时可以退出。可他沈放哪能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呢,不过他也不打无准备的仗,于是将多年收集到的宝贝武装在身上,就如此悄悄地跟在了文离身后了。
想他堂堂一少侠,行走江湖乃是为行侠仗义,现在却沦落到给一个商人做保镖,虽然这保镖是老大地二哥——不过他实在是很怀啊,沈放兀自托腮沉思着,夙清姑娘说老大是个极为尊老爱幼的人,这点光看文敛对小胭脂的态度就能知道。可夙清姑娘说什么要他走曲线救国的道路,说文离的一句话抵他一车的话(他的话就那样不值钱?),而从文离入手要比直接讨好文敛简单得多,所以就让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沈放摇头晃脑地想着,完全忘了他此时应该做的是让文离对他感激涕零,然后可以为他在文敛面前大说好话。而文离,在听到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身躯微微一震,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慕容名眉头微微一皱,想起另外一件事,望向沈放问道:“你既下了迷药,何以我和文离无事?”
沈放闻言得意一笑。用手指着自己地鼻子。“那是我神机妙算。事先伙计给你们上菜时就在那个菜盘子里散了点东西。嘿嘿。当然。此物无色无味。不添加任何有害物质。吃了之后还对身体非常有好处呢。”
慕容名脸色一沉。“如此说来。你早知有人来杀我文离弟。却还任由他来到这酒楼?”
沈放笑容一滞。表情尴尬地看着他。如何能说若他事先示警了。还怎么会发生江湖少侠危难关头及时现身救人性命地故事呢?而他若不表现一下自己地神武。这文离又怎会对他感激。不感激又怎会在老大面前为他说好话呢?
“算了大哥。沈兄弟毕竟出手救了我。”文离对着慕容名摇摇头。脸上地表情有些沉重。“况且既然是小五让他如此做。一定有她地用意。或许。小五是想让我知道其中地凶险。从而让我多些防备——或是离开此地。总不会让我陷入险地就是了。”
“呃——”沈放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老大地意思。脑中回忆起当日夙清姑娘说地话。说只要文离没有真正遇险。他可以不用现身。这个。是不是有那么一层意思在里面呢?
慕容名听后脸色稍解。文离对他说完后转首看向沈放,说道:“我本来也打算今天去找小五地,既然沈兄弟来了,还请带我前去。”
“呵呵,这个是小事一桩。”沈放大刺刺地一挥手。
“我们就这样走了,这些人如何处置?”慕容名指着地上的一众人等问道。
文离向地上扫视一圈,眼里闪现一抹寒光,声音亦冰冷地道:“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他们不过是山泉流出来的一股,只有将泉眼堵了,那样才是永绝后患!”
慕容名眼皮一跳,向文离看去一眼,难道还有什么更凌厉的手段没使出来?
“走吧。”文离说完没再往地上那些人再看去一眼,率先走出了酒楼。
在文离三人走了后,酒楼里沉寂无声,因为除了那些昏迷躺地上的人外,其他客人都被吓跑了,连掌柜与店小二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再沉寂了一会儿,一扇包间的房门打了开来,走出一名艳装女子,看不出多少年纪,却绝对称得上四个字:一代尤物。容貌艳丽无双不说,那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地成熟韵味,带着无限风情,虽然穿戴了整齐,却更让人看得心里发痒。
女子带着审视的目光向某个方向望去,轻掠鬓发,带着三
,六分妩媚,还有一分淡淡的趣味,开口说道:“还真不能小看呢。”
她背后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披风里的人,恭敬地站着,闻得她说话,静默片刻后方道:“护法初来,不宜人前现身。”声音空洞干涩,却听得出是名女子。
“无妨,我自有分寸。”女子在面前一挥袖,容颜未改,气质却变了,少了那份妩媚风情,多了些清丽之感。
此时看来,虽让人觉得她容貌美丽,却也只会将其当作哪家爱打扮地美丽夫人。
“我们先去见那个人,竟敢将我教不放在眼里,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说话间已经走了出去。
文敛此时正在喂胭脂吃饭,妩妩蛊毒解去之后,虽然不能立时醒来,脸色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所以她也觉开心。
“姐姐,睡觉的姐姐睡好久好久,什么时候醒啊?”胭脂一边吃着饭,一边指着床上躺着的妩妩问。今天姐姐喂她吃饭,她好高兴地,可是那个睡觉的姐姐怎么还不醒呢?
“嗯,已经睡了太久,不久就会醒来,到时一起跟胭脂去放风筝好不好?”文敛端着碗与胭脂对坐,语声轻柔地问着。
“好啊,好啊,风筝,就是飞得高高,胭脂要放风筝哦。”胭脂顿时兴奋抓住文敛地衣袖,不停地点头。
文敛笑了笑,伸出手将她嘴边地饭粒拣下,“嗯,到时睡觉地姐姐醒了,我们一起去。”
女孩儿给三岁小娃娃喂着饭,旁边坐着神色淡然的少年——但只要细看,便会发现那双似冰一样的眼睛里有着淡淡温暖,床上躺着面容平静的少女,时值夏日午时,带着热气的风从窗子外吹了进来,帘幕轻轻晃动。
这画面很温馨,而慕容名与文离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慕容名一眼看到文敛脸上淡然柔和的笑容,顿时愣住,心神有些恍惚。
文离在脚未完全踏进去时,已高声喊道:“小五。”
刹那间,仿佛风有一瞬间的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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