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扬跟在她身后说:“我送你吧,”苏忆北转过头对他说:“不用了,覃律师还在楼下等着呢,”说完便飞快的向前跑去。
☆、第十章 碎片与深情
忙了一晚,早上八点钟苏忆北才躺回自己的床上。结果没睡两个小时电话铃就响了,苏忆北带着满肚子火气把电话接起来,覃律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兴奋:“搞定了,事情搞定了。”
苏忆北还带着睡意,压住火气问道:“什么搞定了。”覃律师说:“那边同意和解了,按合同支付违约金,不要求赔偿金了。”
苏忆北一个激灵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早上临走前还是一团糟,法院那边马上都要压不住开庭了,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就解决了呢。
没等她问,覃律师便接着说:“小苏啊,你看看有时间能不能把陆氏集团的陆董约出来吃个饭,咱们得当面好好感谢感谢他,要不是他给那边打了一通电话,事情怎么可能解决的这么顺利。”
苏忆北这才想起来,昨晚陆远扬为什么要问的那么详细。这是个天大的人情,苏忆北挂掉覃律师的电话便急忙给陆远扬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陆远扬还没睡醒,接起电话迷迷糊糊听了苏忆北的感谢后,只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掉电话,留下苏忆北拿着手机哭笑不得。
覃律师破天荒的给苏忆北放了三天特批假。下午苏忆北正在家里洗衣服,陆远扬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望京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怀石料理,问她有没有空。苏忆北忙不迭的说:“有空,有空,”挂掉电话便开始洗澡收拾换衣服。
下了楼陆远扬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苏忆北一上车,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在陆远扬面前晃了晃说:“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
陆远扬笑着问她:“你这上面有多少钱啊。”苏忆北说:“五位数,绝对够你吃的。”
陆远扬发动了汽车,对她说:“那咱别吃什么怀石料理了,天怪冷的,突然想吃火锅了,你请我吃火锅吧,”苏忆北豪气的挥了挥手,说:“走你。”
陆远扬又是七拐八拐把车开进一条窄胡同里,结果一走进那家火锅店,看架势便知是正宗的重庆老火锅,里面热闹非凡,辛香扑鼻。红红的锅底咕噜噜沸腾着,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他们点了鸳鸯锅,锅底和菜端上来后,陆远扬却只在三鲜汤那边涮。苏忆北问他:“你不吃辣?”陆远扬答:“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苏忆北忙问:“怎么了?”陆远扬笑了笑说:“没事,小毛病,”说罢往苏忆北杯子里添了些酸梅汤。
苏忆北夹了点煮好的毛肚放进碗里,对他说:“那咱们今天不应该来吃火锅的,你身体不好,应该去喝点粥吃点清淡的东西,”陆远扬安慰她道:“没事,我想吃火锅,看着热闹。”
火锅店的老板大约也是陆远扬的朋友,特意给他们温了壶上好的江津酒端上来。菜足饭饱,酒过三巡,苏忆北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端起来说:“陆远扬,不,今天应该叫你陆总,真的万分感谢你帮了我们律所这么大个忙。这餐不算,我代表我们律所,请你务必赏光,抽个时间让我们所正式设宴感谢一下你。”
陆远扬没有接话,抬起手按住苏忆北递过来的杯口,慢悠悠的说道:“我是帮你,不是帮你们律所,所以这顿饭就免了吧,没必要。你要真想谢我,今儿就陪我把这酒喝得尽兴点。”
说罢,陆远扬给自己的杯子里把酒斟满,同苏忆北端起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那是年份久远的糯米原浆,度数不高却后劲十足。半壶过去,苏忆北渐渐有些撑不住了。桌子对面的陆远扬却酒量很好,依然喝的面不改色。
苏忆北趁自己还没醉过去,从包里摸出家门钥匙递给陆远扬说:“这是我家钥匙,一会我要是醉了你把我送回去,扔沙发上别管我就行了。”
陆远扬接过钥匙,绕在指尖转了转,语气有些懒懒的:“一般给我家门钥匙的女人,要么图我的钱,要么图我的人,苏忆北,你图我点什么啊。”
苏忆北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思维也有些不受控制,她笑着说:“我既不图你的钱,也不图你的人。我呀,最贪心了,我图感情。”
陆远扬看着她的双眼渐渐迷离下去,知道她是喝醉了。他伸手端过苏忆北酒杯里未喝完的半杯酒,在眼前轻轻晃着,仿佛自嘲般说:“这么说来,大概我才是那个最贪心的那个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苏忆北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陆远扬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复式公寓里,身上还套着一件他的衬衣。她猛的从床上跳起来怒冲冲的朝客厅走去。
餐桌旁,陆远扬正神清气爽的拿着份报纸边看报边喝茶。她走过去扯了扯身上的衬衣对他吼道:“陆远扬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不是告诉你把我送回家的吗?我现在怎么在这,身上还穿着你的衣服。”
陆远扬头都不抬一下说:“昨晚你喝醉了非拉着我不让我走,还说什么喜欢我好久了非我不嫁之类的话,弄的我很尴尬,就只好把你带回来了。”
苏忆北走到饭桌前一把扯过他挡在面前的报纸,拍着桌子说:“陆远扬你给我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位阿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两碗热气腾腾的薏仁粥和两笼鲜虾小笼包放在餐桌上,对苏忆北说:“苏小姐,陆先生昨晚带你回来时,你身上的衣服都吐脏了,是我帮你换的衣服。因为这边实在没有女式睡衣,陆先生才说用他的衬衫将就的。这衬衫是新的,还没穿过的,您别介意。您的衣服已经洗好熨整齐了,就挂在您房间的衣柜里。”
陆远扬漫不经心的吹了个口哨,又将报纸从桌上拿起来继续看。苏忆北神情尴尬的朝阿姨笑了笑,说了几声谢谢,然后默默的坐在餐桌前。
陆远扬抬手将她的手机推给她,苏忆北接过手机警惕的问了句:“怎么在你那儿。”
陆远扬没有开口,正巧阿姨又端着几碟小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她手里的手机说道:“昨晚您一直用手机放舞曲,声音特别大,还跟着又唱又跳的。陆先生怕楼下的住户找上来,就把您的手机给收起来了。”
苏忆北那一瞬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陆远扬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早上覃律师打了几通电话找你,你记得给他回过去。”
苏忆北走到阳台给覃律师回电话。律所有些开庭要用的资料在她的个人电脑里,她得用邮箱发过去。
挂电话前覃律师突然问她:“早上我打你手机,是陆远扬接的电话,那会儿大概才七点多吧,你们怎么在一块。”苏忆北最怕别人误会,便把昨晚喝醉酒的事情大致同覃律师讲了。
覃律师听了,还是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师妹,齐大非偶,这种人真不是咱能惹得起的,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苏忆北知道覃律师是为她好,但是她和陆远扬之间是很单纯的,这一点她很清楚,不过对别人大约解释不通。她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答应道:“我知道的师兄,您别担心。”
☆、第十一章 终相见
周一一大早上班,覃律师的两个助理都跟着他去外地出差了,苏忆北只得自己拿着材料去跑法院。
刚从法院出来,律所的另一位负责知产和涉外案件的合伙人邢律师打来电话对她说:“今天上午sil建筑事务所那边打来电话,让我们过去洽谈负责法务的事,点名要你过去。我刚才给覃律师打过电话了,你忙完法院的事就直接打车来金融街这边吧。”
苏忆北有些疑惑,倒也没细想,出了法院大门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车一开到金融街的路口便看见邢律师已经等在一栋大楼前。
他们坐电梯上去,秘书一路将他们领去了顶头的一间办公室。门一打开,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站了起来,邢律师忙迎了上去同他握手:“林总,久仰大名,见到您很荣幸,”说着转过身指着苏忆北对他说:“这是我们所的助理律师苏忆北。小苏虽然平时主要负责民商事案件,对于知产这块的业务也是很扎实的。”
林江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手说:“苏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苏忆北觉得自己的后背又在虚虚的冒着冷汗。她将攥紧的手松开伸向前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同林江握了握手。他的手心出奇的烫,握完后苏忆北觉得自己的手心也开始出汗了。
坐在沙发上,邢律师很快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律所资质和相关材料侃侃而谈起来。林江安静的听着,偶有发问。邢律师就坐在苏忆北身边,他的声音听起来却遥远而虚无。墙角立着的一面深棕色的欧式立钟缓慢而有规律的摆动着,苏忆北望着那面摆钟,思维渐渐抽离。
邢律师突然站了起来,苏忆北一惊,以为是谈完了,也跟着站了起来。邢律师忙按住她说:“我去趟卫生间,你先把咱们律所今年做的几件典型案件跟林总讲讲,”说完便离开了。
诺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忆北拿着资料的指尖有些抖。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是因为见到他太过突然,还是上次见面之后,往事和回忆都跟着接踵而至,因而再次见到他,她才会这么失态。
她机械的同林江讲着资料上早已印好的案情分析和媒体评价,林江不发一言,甚至连刚才对邢律师偶尔的几句应答和发问也没有了。
门突然打开来,苏忆北以为是邢律师回来了,抬起头却发现是林江的助理琳达。她走过来问道:“苏小姐,邢律师平常是喝茶还是咖啡呢,”苏忆北答道:“他喝茶,一般的绿茶就行,”琳达又问道:“苏小姐您呢?”
还未等苏忆北开口,林江替她答道:“橙汁,给她榨杯橙汁,”琳达的脸上露出略感讶异的表情,苏忆北却突然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对琳达说:“我也喝茶,和邢律师一样。”
琳达掩门离开后,林江终于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橙汁的。”
苏忆北淡淡的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口味也该变了。”
林江看向她,眼底有沉沉的青色,他休息不好时眼底便会有一圈青色的黑眼圈;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不经意的轻轻敲击着;还有他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他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严肃而认真的样子。苏忆北恨自己这么多年还记得那样清楚。她平静的收回目光,低头将手边的资料整理好放进文件袋里。
琳达很快端了茶进来。苏忆北端起小巧透明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有些烫,但她并没有放下,就那样端在手里,可以让自己一直低着头不必触及他的目光。
微低着头的角度,正巧可以看见林江的西装裤缝,笔直熨帖,连同脚上的皮鞋袜子都配合的一丝不苟。苏忆北想起初三那会儿,因为林江突飞猛长的身高,他的校服裤子总是短一截。冬天的早上,她和林江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时,他总会在蹬车时露出一节脚踝。寒风顺着裤腿窜进去,总让她觉得单薄而寂寥。于是她便学着其他女生在学校门口买了毛线,为林江织了双特质的袜子,加厚加长的,颜色挑了她最喜欢的天蓝色。但是那蓝色太艳了,林江走着路脚面上便会露出一抹鲜艳的蓝色,配在他们大红色的校服上更是显得突兀。大家为此还引发过一阵子话题,一向高冷的林江和他那双针法粗糙的蓝袜子。
苏忆北蓦地觉得有些心酸,眼眶也跟着有些酸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邢律师终于推门进来,说了几声抱歉坐下,继续同林江谈合作的事。
谈完事情从大楼里走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邢律师要去接女儿放学,苏忆北便站在路旁的公交站台前等公车。
一辆熟悉的黑色路虎停在她面前,同上次一样,又是占据了公交车道。林江摇下车窗对她说:“上车,我送你。”
那个时间正是高峰时段,又是在市中心那样繁华的地段,苏忆北知道以林江的性格,他真的会一直停在那里等她,便没有同他推辞打开门坐上了车。
汽车很快汇入拥挤的车流之中。路旁的风景推进的很慢,车内亦是漫长的沉默。苏忆北觉得有些闷。等红灯的片刻,她将车窗摇了下来。两个穿中学校服的男生和女生骑着自行车停在他们的车旁。女生朝林江的车看了一眼,转头对男生说:“路虎揽胜哎,”男生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说:“羡慕什么,将来我绝对给你买比这好不知道多少倍的车。”
苏忆北微微笑了笑。那样青涩的年纪,果然说什么话都是可爱的。和同龄的男生不同,林江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不切实际的空话,他总是沉稳而内敛的,却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果决与成熟。
那时候学校里刚刚流行起mp3,苏忆北当时的同桌有一个,她暗暗有些羡慕。有一回放学她随口跟林江提了一下,林江没有说话,苏忆北也很快把那件事抛在了脑后。结果一个月后她生日,林江就送了一个枚红色的ipod给她,是他用那次市统考第一名得到的奖学金买的。那个ipod至今还放在她的床头柜里,上面依然存的是以前的老歌。失眠的深夜,她偶尔还会拿出来听听。
前方绿灯亮起,车子又平稳的向前驶去,那两个中学生蹬起自行车灵活的在车阵中穿梭,很快便消失在了不远处,她重新摇上车窗。林江终于开口问道:“你还回过江北吗。”
“回过两次,去给我爸爸扫墓,”苏忆北答的很平静。
“陈阿姨还好吗,”林江问。
“挺好的,”她简短的说。
“上次我去上海开会,专门去了趟锦溪,不过没有找到你家,”林江单手掌着方向盘,望着前方。
“不用去找了,”苏忆北说:“估计她并不愿意见到你。”
林江的嘴唇抿住,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苏忆北知道他在强忍着情绪。她看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语道:“许多人许多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没必要回头看。流连忘返的,以后的日子也过不好。”说完,她指了指前方说:“我到了,就停在路边吧。”
林江没说什么,回了把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