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不见面的好。”景大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淡淡的忧伤。
青苹将玉瓶收进怀里,又道:“爷爷,保重!等京城事了,我就会回来的。”
独自等候在外面的萧翎琰见她自己出来,脸上的神色立时又变得焦急,“怎么,他还是不愿意去京城么?”
青苹晃了晃手里的玉瓶,“爷爷说他年老体弱,就不去体验这奔波之苦了,他给了我这个。”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萧翎琰满脸的疑惑。
“药丸。爷爷说,这个药丸带回去后连服半月,就会痊愈的!”
“这么灵?”萧翎琰有些不信。
青苹淡淡地说道:“我相信爷爷不会骗我。”
萧翎琰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笨,自是看出了这位老者与他的父皇之间关系匪浅。
“他让我转告皇上一句话!”
“什么话?”
“告诉那老小子,让他好自为之吧。”
“就这句?”
“就这句。”
萧翎琰不由苦笑,果然是个怪老头子。
当他们再次赶到京城的时候,已是第六天的辰时。
此时的京城已是人心惶惶,慌乱得不成样子。
据说锦曦帝已是病得药石无效了,若不是荣贵妃坚持以百年老参吊着他那一口气,只怕早就殡天了。与此同时,两天前就已抵京的华大将军和凤阳长公主也联袂进宫,与荣贵妃大闹了一场。至于争论的焦点,没有任何人知道。
两人进了京后并不停留,仍是策马直入皇宫。
守门的士兵见是新婚的大皇子夫妇,哪敢多言,急忙大开宫门放行。
此时勤政殿里聚集了不少的人,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
当所有人看到他俩并肩走进来时,不由吃了一惊。
青苹没有说话,只是淡定地走过去,倒出玉瓶里的药丸,正准备喂给锦曦帝吞下。荣贵妃急忙过来阻止,却被萧翎琰拦住,“母妃,您放心好了。父皇吃了这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荣贵妃急忙将他拉到一边,满脸的愤忿之色,“琰儿,你和那丫头去哪里了?”
萧翎琰却蹙着眉道:“母妃。这事儿以后再说,咱们先去看看父皇吧。”说完又走回到青苹身边,帮着她把药丸一粒粒地喂进锦曦帝的嘴里。
当最后一粒药丸喂进去后,青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不安。如果这药丸无效,或者是锦曦帝正巧这个时候死亡,那么她就会背上弑君的罪名。不但自己身死,还会连累到整个叶家。
萧翎琰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害怕,不由紧紧地握了她的手。此番情形看在别人的眼里,只当是新婚夫妻的亲昵举动,可是在场的凤阳长公主。却是气得银牙暗咬。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她真想马上揭开真象,为她的芸儿出气。
大殿里一时好静,静得连一丝呼吸也无。
众人全都屏息以待,圆睁着大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榻上的锦曦帝。
仿佛是等了千年万年之久,锦曦帝终于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离得最近的萧翎琰急忙扶他坐起,帮他顺着后背。
锦曦帝便在此时睁开了眼。淡然地扫视了全场。
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无法置信不可思议的神情。
荣贵妃的眸子里忽地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瞬间却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走过去拉开萧翎琰,自己扶了锦曦帝道:“臣妾就说嘛,琰儿是个孝顺的,怎么会舍得撇下他深爱的父皇,自个儿外出寻乐子呢。这不,替陛下求了灵丹妙药回京了——”
她这话一说。四周立时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口中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祝皇上龙体康泰。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曦帝习惯性地挥手,令所有人都退下后。却又单独召见了青苹和萧翎琰。
荣贵妃恨恨地瞪了青苹一眼,又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才不甘不愿地退出大殿。
当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锦曦帝才徐徐地问道:“琰儿,你老实告诉朕,这药丸哪里来的?”
萧翎琰急忙跪下禀道:“不瞒父皇,这药丸是从一位大夫手中所得。但不是孩儿求得的,而是这位青苹姑娘。”
“青苹?”锦曦帝瞬间迷糊了,“这不是华家的芸儿么?怎么回事?”
“父皇请仔细看看,她真的是芸儿吗?”萧翎琰不由提着心道。
锦曦帝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才道:“嗯,五官相似,但气质神韵明显不同。这么说,那日里与你大婚的是她了?”
萧翎琰老实地答道:“是的,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青苹却在此时插嘴道:“设计此事的是荣贵妃娘娘,民女和大皇子都是被逼的。”
她这说一出,顿时惹得父子俩都变了脸色。
萧翎琰惊慌地道:“青苹,你别乱说!”
锦曦帝却是冷厉地道:“小丫头,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青苹不由挺了挺身,勉力压下心头的惧意,故作淡定地道:“民女没有胡说,也没有说错,这是事实。但追根究底,这原由还得在皇上自个儿身上。”
这话无疑是极其大胆的。普天之下,只怕还没人敢当面指证皇帝的错误。如今却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这些话来,怎能不令锦曦帝惊讶莫名。
“小丫头,你说说看?朕犯了什么错?”
“如果皇上早立太子,今天的事儿就不会发生了。容民女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民女没有求得灵药,皇上就此殡天,那这个皇帝之位,该由谁来继任呢?大皇子与二皇子同样优秀,他们势必会争斗不休,连带地文武百官也会拉帮结派,哪里还有心思办差?这样岂不弄得朝野大乱?”
☆、110 直谏
她这话一出,锦曦帝沉默了,面色却是晦暗莫名。
萧翎琰担忧地看着青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反倒是青苹比较淡定。
她这话听着虽是大胆,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方面来说,荣贵妃本来就只是利用她,一旦她没了利用价值,肯定会毫不手软地除去。再加上她多事的用灵药救回了锦曦帝的性命,使得她的太后美梦再一次破灭,她怎么能不记恨青苹。与其等着她来暗算,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在锦曦帝面前先给她上一记眼药。
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献上灵药,救了性命垂危的锦曦帝。锦曦帝既然是个好皇帝,就决不会因为她的直誎而杀人灭口。更何况她还有着景大夫那层秘密的关系,所以她笃定皇帝不会杀她。
“小丫头,那你认为他们二人,谁来接替朕的位置比较好?”沉默了一阵的锦曦帝忽然说话了,且一开口就是这般的难题。
萧翎琰原本紧张的心就更紧张了。
青苹也没想到,锦曦帝会将这个敏感而难解的问题抛回给她,当下不禁犹豫起来。
锦曦帝却是哈哈大笑道:“怎么,不敢了?刚刚不是挺有胆量的嘛?连朕犯的错误都可以直言上誎,这会儿怎么就不敢为朕指定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呢?”
青苹被他一激,胆气立时就壮了,只听她振振有词地道:“原本此等大事,自有皇上和各位大臣议夺,民女不敢参言,既然皇上执意要民女给个说法。那民女就直说了。不当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说到这里,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两位皇子,各有所长。当年圣祖帝马背上定天下。以武治国;皇上更是明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更难’的道理,所以才会励经图治,将咱们大奕朝治理得井井有条。皇上挑选继承人的唯一条件,便是能够让咱大奕朝更加繁荣昌盛,国富民强。谁能够做到这一点。谁就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青苹说完后,偷偷地去瞄锦曦帝的脸色。
他似乎深受触动,满脸深思的神情,半晌后才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却是问出了另一个话题。“你跟景苏枫到底什么关系?”
这一回青苹明显地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这应该是景大夫的名讳。这皇帝也真是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思路也太跳跃了,才论着立储又扯到了这件事上。只怕他早就猜到了药丸是景大夫送的,不然不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她,看起来他们不但有关系,而且渊源颇深。只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想到这里,青苹回答得更谨慎了,“回皇上。民女跟他并无血亲,却是得他不少帮肋,这回因为陛下的病,大皇子整日愁眉不展,民女才斗胆举荐景爷爷为陛下治病,所以连夜赶回溪水镇。景爷爷就交给民女三个玉瓶,让民女带着火速赶往京城救驾。”
“他什么话也没说吗?”锦曦帝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青苹哪敢将景大夫的话转述给他,便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一句话也没说?”皇帝似是不信。再一次喝问道。
青苹仍是咬牙摇头。
锦曦帝似是有些难过,脸上的神情有些凄然,犹在那里喃喃地道:“他必是不肯原谅朕的,朕又有什么颜面去求得他的原谅。”
良久,才见他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朕有些累了。琰儿,叫你母妃过来陪陪朕!”
萧翎琰闻言道了声“是”,然后急忙拉着青苹退下。
这一场对话,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插上嘴,然内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都有。
萧翎琰一直拉着她回到自己的寝宫,回到他们新婚的寝殿里,才忽地放开了手,转身更紧地拥住了她,“青苹,你吓死我了!”
青苹不由拂上他的后背,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想必在勤政殿里吓得不轻,不由轻拍着他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哪知萧翎琰却是咆哮了起来,“你就是太没分寸了!你要真有分寸,就不会说那些以下犯上的话了!你呀,又傻又笨又胆大的野丫头,你知不知道,他可是皇上,那是能够主宰天下所有人性命的人!”
青苹知他是担心自己,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嘴上却是笑道:“我知道的,他不但是皇上,而且还是个好皇上。好皇上是不会随便杀一个胆敢直言上誎的乡野丫头的。”
“哎——”萧翎琰自知说不过她,只得叹了口气。
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转眼间一个女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二人乍一见到她,不免吃了一惊。
“芸儿?你怎么来了?”萧翎琰讶然地问道。
“哼,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华辰芸?那你身边的这个女子又是谁?”华辰芸冷哼一声,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青苹,那目光像要吃人一般。
青苹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华辰芸再次紧逼上前,且是仰起了右掌。
萧翎琰急忙拽住了她,“芸儿,别这样。这都是我的主意,与青苹无关。”
华辰芸气呼呼地道:“不怪她怪谁?这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了我哥不说,现在连你的魂儿也被她勾走了!萧翎琰,你太过分了——”
华辰芸说着又抬起了那一掌,直接往萧翎琰脸上打去。
哪知萧翎琰不闪不避,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立时起了几个清晰的指拇印。
华辰芸一下子呆了。
萧翎琰却是淡淡地道:“芸儿,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你消气的话,那你尽管打好了,左右都是我欠你的。”
华辰芸愣了一下,忽然哭着扑到了他怀里,“琰哥哥,我不是存心要打你的。我,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了,琰哥哥,你娶我好不好?我要做你的女人!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青苹听到这里,满心的不是滋味,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是啊,她有什么立场说话呢?她本就是人家的替身,这会儿正主儿来了,她不乖乖主动退场,难道还要人家来撵她走吗?再说她还有辰轩,又答应了景爷爷,不会与皇室的人有牵扯。眼下事情已经解决,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青苹想着便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她在这个宫里呆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然而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傻站在那里她会更加地胡思乱想。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外面又有了大的动静。
青苹清晰地听到宫女太监们整齐划一地的声音:“奴婢跪请贵妃娘娘、长公主金安!”
“免礼!你们殿下呢?快叫他出来!”荣贵妃冷厉地说道。
她旁边的凤阳长公主却是冷哼一声,“淳雅,今儿个咱们得把这事儿扯明白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荣贵妃急忙赔着笑道:“姐姐你别急呀,琰儿现在已经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大可当面问他。”
正说着,萧翎琰挽着华辰芸从寝殿里走出来,华辰芸娇羞地靠在他的身上,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我说吧,姐姐——我家琰儿可不是那等没眼色的孩子,一直都是将芸儿放在心上的。大婚的事儿,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左右都是那丫头坏的事儿,咱们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将她打发了吧。”
荣贵妃说着,眼底已是闪过一丝阴狠。刚刚她被锦曦帝叫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那老东西明着暗着地便是想要将那女子留在宫里,看来不但是小的动了情,老的也来了劲儿,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可千万别在这阴沟里翻了船。话说也只有死人才最让人省心。
萧翎琰随即上前行礼问安。
华辰芸也向荣贵妃行礼,荣贵妃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拉到自己边上坐下,“瞧瞧,去了一趟乡下,人都瘦了好多。幸好本宫那里还有两斤极品血燕,呆会出宫的时候可别忘了带走。”
华辰锦立马甜甜地谢道:“谢谢小舅妈!”
看到这种情形,凤阳长公主脸上的神情已然好了很多,居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琰儿,既然你和芸儿解释了误会,姑母也就不为难你了。这大婚,没了就没了吧,左右我也不在乎那个形式,只要你俩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萧翎琰却是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姑母——父皇已经知道了大婚的事儿,再说这样对芸儿也不公平!”
“什么?”几乎是同时,荣贵妃和凤阳长公主惊呼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