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周少慧听得如此震憾的消息,这才失了镇定,猛地站起身来,抓住林文卿的手臂,失声道:“你说她是你的养母?又成了你爹的妾室?”
林文卿虽感手臂吃疼,不由皱起了眉头,仍然说道:“是的。她还长得与贤妃娘娘一模一样呢,在下也觉十分惊奇,是故有此一问。”
贤妃脑子顿觉一空,痴傻傻地想了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说道:“好。好个林霄,竟然将我们全都骗过了。”又过了半晌,她的笑声渐渐变得有些悲怆,眼角竟留下泪来,声音也变得苍凉了许多,“也好,也罢。我们姐妹终究有一个人,可以求仁得仁。”
褚英与林文卿那时见过如此哭笑不禁的贤妃,两人都着了慌,又不敢打扰,心中也是思量不已。
“贤妃娘娘!你还好吧?”林文卿见她慢慢冷静了下来,于是开口试图唤她。
贤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乍然得闻故人音信,却是失态了。英儿,文靖莫怪。”
“不敢!”二人异口同声。
“你们今日来,是受了如画姐姐的托付吗?”贤妃急切地问道,语气里有着一丝期盼,这时候的她,似乎又成了那个叫周少慧的花样少女,而不是长年礼佛的王室贵妃。
“不,不是的。”林文卿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画姨早就离开我家了,如今去向缥缈,杳无音信,晚辈也是遍寻不得,心中焦急。”
听到此等消息,贤妃的脸上失落神色难掩,好一会儿,才叹息道:“罢了。只要知道她还好好地活着,把自己过得很好。我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
“画姨其实很少提她从前的事,所以我也是到了齐国之后,才得知她原是齐人。”林文卿说道,“后来,又知道了些蛛丝马迹。所以心中有些疑问,特想求问于贤妃娘娘。”
贤妃汪视着林文卿,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贤妃娘娘,画姨是怎么嫁到晋国去的?真的是被人算计吗?为什么后来又是褚英的娘成了晋王妃子?”林文卿把疑问连珠炮般的问出。
然而,当贤妃听他既提及晋王之事,便转头似有深意的看向褚英,叹道:“看来你们是真的非常友好。你竟连这事都没避讳他。”
褚英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慧姨,文靖实是我生平的知交好友。再说如画夫人,按血缘也是我的姨娘,又关系到母亲的前半生往事。所以文靖所问的这些事,侄儿其实也很想知道。”
“……如画是我的双胞姐妹。只不过在出生时,被我们的父亲偷偷抱与了淑云夫人。这事,我料想你们也打探得差不多了。”贤妃点了点头,停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回忆当年,“所以,当如画和若惜姐姐,因为一个意料外的事故而出现在我和哥哥面前时,我们两人都很惊讶。那时,我们四人的父母俱亡,都成了孤儿。上辈人的事也不想多谈,依哥哥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四兄妹一起相依度日,也就是了。虽然若惜姐姐对于我母亲的事情,心中有些疙瘩,但本以为,日久年长终究还是能化解的。”
“当时晋昭公与武帝约为盟国,有求齐女为妃的意思。武帝膝下并没有公主,他又无兄弟,宗室血脉稀薄。于是,当哥哥在三国文会上一举成名后,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毕竟,我是他的嫡亲侄女儿。后来,他又从哥哥处,知道了若惜姐姐和如画姐姐二人的事,引以为奇。那时,我们满以为我们同是父亲血脉,身为父亲好友的武帝陛下,待两位姐姐必然也是一视同仁。却不知道,武帝陛下,我的舅父与淑云夫人过去有一些嫌隙,对于由淑云夫人养大的两个姐姐,并没有什么喜爱之情。”
“武帝陛下很快就和晋国谈妥了和亲之事,一转眼就把如画姐姐的身份变成了和亲的宗室公主,把若惜姐姐放到了陪嫁的名单里。在我和哥哥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送到了晋国。”
褚英虽然对当初的事情,也做过一点自我的猜测,但听到贤妃的叙述,知道这个真相时,他还是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在抚育自己多年的慧姨与母亲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不可化解的矛盾冲突,不禁更为专注地听了下去。
第4章 事随风过
“她们走后……我很快就入宫生下了姜毓。”贤妃的话音重启,但她泪光盈然,神色凄凄,该是说到了生平痛事。“虽然几番派人去晋国打探消息,但是身处外国,当然人生地不熟,也就很少有消息能传回来。这事五年后,晋昭公去逝,又过了三个月,昭公的继承人成公也忽然早逝了。而成公有没有留下足以继位的嫡子,晋国国内就忽然间大乱了。虽然晋国只是个偏远小国。”说到此处的时候,贤妃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褚英一眼,褚英却是一笑,表示无碍。事实上,这的确是当时乃至现在好多人的看法。
“但是,晋国这些年来的休养生息,一直让中原三国感到惧怕,所以中原的许多有识之士都提出要趁此机会,插手晋国的王位之争。其中,这一派以我国武帝为首,最为积极。武帝陛下当时派人探听得,有齐女被封为惜夫人,并诞下了一子。”话到此处,贤妃的神色微黯,话音也低了下去。
褚英叹了口气,说道:“所以,齐王陛下就决定好好利用这个契机,去搅动晋国的内乱,是吧?趁火打劫,大伤晋国元气。”
贤妃再次深意地看了眼林文卿,但她甚么也没说,欲言又止,转过来对褚英笑到:“不错。英儿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接着点了点头,续道,“当时的齐武帝,也就是先王,一生历经多年战乱,性格上来说,是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晋成公死讯传来后,他就即刻宣我和哥哥到南熏殿觐见,并说明了他怀疑惜夫人就是如画姐姐,欲派哥哥入晋去主持,扶立惜夫人之子为晋王的事宜。”
“我当时就强烈反对此事,因为你既非嫡子,又非长子,还只是成公的弟弟,这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实上继位的机会是渺茫得很,先王的这个主意,不过就是为了齐国的一己之利,想把晋国的乱局拨弄得更乱一些,却从未考虑一旦争位失败,你们母子的下场会如何凄惨;所以,我当时就坚决不肯答应,也不许哥哥去。但是后来,哥哥却还是不顾我的反对,踏上了去晋国的路途。”贤妃说完了这许多的事,脸色逐渐潮红,像是仍然极为生气,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却仍然不能淡而处之,介意得紧。
“当时,晋国颇为混乱,也许是没有信心,也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把你先送到了齐国国内交由我照顾。而晋国那边,花三年时间才算是完全解决王位之争,才悄悄派了人来迎接你回国。就在这三年中,武帝陛下却是薨逝西去,朝中的丞相之位也被陆珏所占。哥哥他因此失去了一生最在意的宰辅之位。”周少慧述说着结果,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嘲讽的味道。
林文卿本来都是默默地听着这些珍贵的往事,到此时忍不住插嘴道:“我画姨也一定不赞成这种富贵险中求的方式吧。”
“是的。”贤妃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人身处深宫,也不知当时她们在唐国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当若惜姐姐回到晋国时,如画姐姐并没有跟随,两人也就此分开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如画姐姐的下落,为了这事,我一直挂心受怕了许多年。今天算来还是多亏了文卿,我才知道原来如画姐姐这么多年都在林霄这厮的家里猫着呢。”贤妃巧妙的与林文卿开了句玩笑。
林文卿听得贤妃竟然用“这厮”来形容自家父亲大人,虽感新奇有趣,但也不甚痛快,不由得眉头一挑,开口问道:“贤妃娘娘又是怎么认识家父的?”
“你爹啊……”贤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脸上竟浮现淡淡的笑容,说道,“他从前来齐国游学,当时与家兄结为莫逆之交,是我家中座上宾。”
林文卿看到她的笑容,不由得两眼放光,心中想:贤妃笑起来的时候,淡去了眉间的哀愁,倒是更像画姨了。
“他也是当年的老朋友,但自从我入了宫后就生分多了。而且这些年来,几次哥哥的试图接触,他都刻意的避开了,现在想来,必是为了保护如画姐姐的周全吧。”贤妃似乎口气有些感慨,又有些对如画的……羡慕?
林文卿听后倒觉得奇怪了,自己印象中的老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个性,他与那个古板温文的周尚书绝不会是一路人,怎么还曾是莫逆好友?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分心了一下,开始对父亲大人当年的游学生涯感到好奇了。
大约是因为林文卿脸上惊诧的神情太过,贤妃竟然又笑了,说道:“看来,你爹从没和你提过他游学的事吧?”
“确实不曾说过。家父很少提他从前的事。”林文卿回道。“在下倒常从旁人那听了不少关于自家老爹贫寒出身,艰苦奋斗的事迹。可爹自己却说他的性格向来是不爱忆苦,只好思甜,对于发家后如何豪富到一掷千金的事情是一提再说,三现四讲的,但对于那之前的过往却从来是只字不提。”
“他一直就是这种既往不咎的性格。这样子倒也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开开心心。我虽然潜心向佛多年,但是始终学不会舍得与忘却,这点上,却是比他差的远了。”贤妃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林文卿点了点头,回道:“爹爹只忙着做他的生意,没事回家就关上库房数钱。不过,人生在世,哪可能没烦恼了。孩儿知道,他其实为了画姨的事,也是极为头疼的。”
贤妃淡淡的笑了笑道:“当年的事,就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其实这都是些陈年旧事,多提无意,倒不是刻意瞒你们这些孩子。”她后面这句却是对着褚英说的。
褚英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话题暂竭,却让他又想起了宫外的那群神棍,便道:“慧姨,我已让人去给舅舅传信了,想必他正在想办法,宫外那些人你不用担心。”
“我反正极少出这佛堂,那禁宫不禁宫什么的,倒是无谓。而且,陛下的性格就是那样,过个两日他自己醒悟过来,外面那些人自然就撤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惊骇。”贤妃的神情倒是平静地很,她反而转过头,与林文卿说道,“好孩子。你们既然进来了,这一日两天的也定规是出不去的,趁着眼下机会难得,还请多与我说说,你画姨在你父家时的事情,好吗?”
“是的,贤妃娘娘。”林文卿回道。
贤妃摇了摇头,说道:“跟着英儿叫我慧姨吧。你既然是如画姐姐养大的,自然也等同如我养大的一般,就算是我的侄儿辈。”说完站起身来,对两人道:“说了这么多的话,都有些饿了吧,我叫下人备些雪莲松子糕,我们再边吃边谈。”
“是,慧姨。”林文卿立刻如善从流地改口,并且示威一般的看着褚英,其状甚是得意讨喜,弄得褚英与贤妃二人大笑不止,三人快步的往外房走去。
第5章 交互算计
祈天殿。
这座被药香浸润了二十多年的宫殿,这两日的药味越发地浓重了起来。流水马龙般往来的宫女们,个个额头都冒着细汗,渗着深红血水的白棉布源源不绝地被送进送出,那鲜红的血色,象徵着事态的绝对紧急。
在宫殿至深处,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躺在床上,痛苦的挣扎着。她身侧坐着一位面色同样苍白的男子,正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抚她的痛苦。
“阿桐,你怎么样了?”姜康用尽全力握紧陆桐,试图用这样的办法给予她一些勇气。这位在床上的俏美女子,正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她极为勉强的睁开眼,扫了姜康一眼,曾试图用微笑去安抚这个正自惊慌失措的男人,可惜还来不及装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又被下身的痛感给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出来了,孩子出来了!”负责引产的产婆惊呼一声,陆桐感觉到两腿的耻处之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随即便晕了过去。而姜康被那团鲜红的血肉所惊,同时亦昏了过去。
外厅中,大齐帝国现任的皇后陆氏,却只关心于那个刚早产出生的死婴,双手不停的绞着手帕,面容扭曲的咬牙切齿,大声喝道:“此婴是男孩还是女孩?”
产婆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王后,是个男孩。”
就是这句话,彻底的绷断了陆后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她脸色发青地走出满溢药香和血腥味的祈天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宁德宫,就连她一向关心的姜康就昏倒在她的面前,也无心顾及了。
“娘娘,喝茶。”一位随侍的宫女恭敬地奉上茶水。
陆曼君随手的接了过来,还只轻轻碰了一口,便把尚温热茶水整个泼到了那宫女身上,厉声骂道:“想烫死本宫啊!还不去换点温的来!”
无辜的宫女忽然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淋,身上虽热麻麻的痛,却也不敢有任何怠慢,连忙退下去重新更换茶水。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娘娘又何必拿这些宫女出气呢。如今的当务之急,该是赶紧的想办法弥补皇孙的空缺。”陆皇的胞弟陆珏这时正好走进殿内,正好看到这气极虐奴的好戏,便向着自己的胞姐叹了口气。
“话说的倒是轻省!好好个男孩子就这样没了。拿什么弥补!拿什么弥补!”说到这里皇后陆曼君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姜康那个病痨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让陆桐怀上呢!陆桐经过了这一次,也不知道下一胎会不会再次血崩!再说了,下次出生时,孩子是男是女也都分不清!最终还是只会便宜了姜毓那个贱种杀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够了,我的后姐,你给我闭嘴!”陆珏见齐后已然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即高声向其喝道,“别这样经受点小风波就经不住的孙子样!太子康是你一手养大的,我知道你是疼惜他没了孩子,但是,你要知道,若孩子没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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