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往后移一移,却无法动弹,后面一直有人压着她。
身后不断有声音说:“老姐姐,你孙女来看你了……”
“老姐姐,你一路走好……”
李阿婆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在了脑后,面容干干净净,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
但是顾幸幸趴在她床前,心里除了最初的伤心外,还平添了一丝恐惧。
她眼睛不敢乱放。眼前,是她平静没有一丝气息的脸庞;眼睛往下看,是白色的被褥,灯光照耀喆,看起来惨白一片。
身后的那股力量又往下压了压,顾幸幸的脸离李阿婆的脸更近了。
顾幸幸清晰地看见了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们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叫声。
屋里除了极少的人还在伤心地哭外,其他的人已经停止了哭声,开始说着李阿婆生平的种种,从她嫁入李家开始起,一直说到现在,说她操持家务的功劳,说她的丈夫,说她的儿子,还有她两任儿媳,以及她的孙女,顾幸幸。
“虽然她被她妈改了姓,骨子里还是李家的血,挺孝顺的。”
她们说着,并往顾幸幸看去,她正闭着眼睛无声地流泪。
她们满意地回过头,话语里带点谴责,说起了另一个孙女。
“从我来到现在,没看到她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哎,说不定躲在房间偷偷地抹眼泪。”
“也许吧。”
“……”
她们还说了些什么,顾幸幸并没有听到。
她一直闭着眼,试图往后移,努力让自己离开。可是都没用,不知道贴在她身上的力量怎么那么大。
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很久,她胡乱抹了一把,张了张嘴,声音还是小的无法让她们听见。
李阿婆的身体就在她面前,她没敢触碰,却感到冰冰冷冷的。
后面还在议论着,夹杂着哭声,嘈杂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了,喊她们去帮忙,“留几个在这里就行了。”
顾幸幸感到背后一阵轻松,她立马站了起来,转过了头。
来喊人帮忙的那个人就注意到了她,上前把顾幸幸拉了出来,“你怎么在这?”
那个人顾幸幸以前见过,是个热心明理的老阿姨。
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回答她,有人已经回答了她,“这不幸幸舍不得她阿婆,来送送她么,不信你看她哭的。”
顾幸幸看去,说话的正是刚拉她进来的那个人。
老阿姨扫视了说话那人的脸,再看了看顾幸幸的脸,皱了皱眉,让她出去,“你不要在这里多待,去看看你阿公去。”
“嗯。”
顾幸幸答应了一声,便去找李阿公。
刚刚客厅里,她没看见李阿公,想来他应该在房间里。顾幸幸找过去,果然看到了他。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窗台下,半天一动不动。
顾幸幸叫了他一声,他才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沉声应了一声。
她打量了下李阿公的脸,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沉默地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李阿公叙述说:“那天你看完你阿婆,刚走没一会儿她病就犯了,后来她又好了……你知道的,她的病情一直不太稳定,我们以为她好了。昨天晚上,睡觉前她还是好好的呢,还喝了点蜜桔汁,晚上我起夜,就摸到她身体变凉了,我开始以为她是被子没盖好,冻着了。我替她盖好了被子,还在上面加了一层。过了很久,也没有很久,一会儿吧,我再摸了一下,还是凉的。我叫来你爸,他看了之后说你阿婆走了。”
他的脸一如既往的严肃,就像此刻,他的脸还是板着的,除了严肃,没什么表情。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叙述,里面没多少情绪。
顾幸幸只恍惚了一下,还是认为他其实也是伤心的。因为她注意到窗台边多了一根拐杖。
她感觉到一丝苦楚,劝了一句:“阿公,您也要保重身体。”
李阿公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李阿公一直坐在房间里没出来,外面的事都是李则明和一些亲戚操办的。
顾幸幸也没出去,一直在房间听李阿公说话。李阿公开了口后,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他说了很多,他怎么和李阿婆认识的、他做了哪些对不起她的事、还有她的大度、她的付出。
“你阿婆是个好的,她心胸宽广,这一点你妈妈不及她,很多人都不及她。”
顾幸幸动了动嘴唇,沉默不说话,任他说去。每次都这样,她也是无话可说。
“她给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日常生活的琐事样样做,都做的很好。”李阿公说。
顾幸幸继续沉默。
他只是陷入了回忆,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开口。故而他也不在乎顾幸幸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最后,他说着说着,歪着脑袋睡着了。他刚睡着的时候给顾幸幸吓了一跳,以为他也那什么了,用手轻轻触了触他的鼻息,确认他没有后,顾幸幸才安下了心。
中午过后,渐渐忙了起来。到了晚上,顾幸幸没有回去,一直待在李家帮忙以及守灵。
她一直待在外面,放李阿婆的那个房间,她之后没有再进去过了。
到了下半夜,老阿姨让她去睡一会儿,明天才是真的累,现在不睡一会儿,会受不了。
很久没在这边待过,顾幸幸再次走进这里的房间,有种陌生感。
老阿姨本来让她睡李右玥的房间的,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而是去了客房睡。
客房被子、褥子都是齐的,老阿姨看了看没什么缺的后,点点头准备走。走到门口,想起白天她的模样,不放心地问一句:“晚上你一个人怕不怕?要不要把床头灯开着?”
顾幸幸说:“您放心,我怕的话会自己开灯的。”
“好。有什么事你叫一声好了。”
“嗯!”顾幸幸应道。
她准备脱外套睡觉,突然想起来一直没看见李右玥。刚好老阿姨还没走,她就问了一句。
“她啊?”老阿姨似乎思考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顾幸幸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不管老阿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不想说,那就不必要再问了。
老阿姨走后,顾幸幸还是习惯性地关了灯。
院子外面灯火通明,印着这个房间也不暗,她看着墙上浮动着的倒影,渐渐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做了噩梦。梦里面什么可怕的怪物也没有,只有李阿婆的遗体横呈在她的梦里,微微泛青的脸、惨白的被褥、还有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只有这个,其他的什么事情、东西都没有。
她想醒来,却感受到有一股和白天压在她身上一样的力量。它压着她,禁锢着她,不让她醒来。
在梦里,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恐惧感。
它不想放她走,想留住她。
她想开口叫老阿姨,喉咙干涩发不了音;想睁开眼,眼皮也紧紧粘在了一起。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窗外依旧灯火通明,墙上的影子还是那个影子。
顾幸幸睁大着眼睛望着窗外,等待着黎明,不敢睡过去。
第87章
不知道睁了多久,黎明终于到来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人渐渐多了起来。院子里,客厅里,以及前面空地上搭的棚子里,都是忙碌一片。
老阿姨和另外几个叔叔伯伯忙着团团转,招呼来的客人们。顾幸幸看老阿姨忙碌着,没有去打扰她,独自茫然无措地站在边缘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终于,老阿姨有了一瞬的空隙。她叫来顾幸幸,给她指了一个地方——放棺柩前面一米的空地。
“你和你爸一样,跪那里给你阿婆烧纸。”
顾幸幸伸着脖子再看去,果然那里已经有了一盆纸灰了。旁边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孩,正慢吞吞的一张张地烧着纸。李则明不在。
顾幸幸问:“烧多久?”
老阿姨指着空地的偏了偏,顺着方向,顾幸幸看了好几大摞纸钱,“把它们烧完。”
点点头,顾幸幸看着棺柩,又忙问:“我阿婆在那里吗?”
“嗯,装进去了。”老阿姨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孝心是一回事,但也别把自己吓着,少看看。”
“嗯。”顾幸幸应道,她是不敢再看了。
老阿姨歇了歇,起身离去:“那我忙去了。你自己注意点。”
“好。”
她跪那里烧纸,到了中午有些撑不住了,刚开始跪的笔直着烧纸,后来就坐到自己小腿上了。
前一天晚上,顾幸幸没睡多少,今天有些精神不济,跪坐着,她的头也垂了下来。
中午李右玥回来,她也没注意到。直到李右玥突然一声哀嚎,惊得顾幸幸一个激灵,往声源地看去,只见李右玥附在棺柩上张着嘴哭,语音不详地说她来晚了。
李右玥头发长了点,到下巴那个位置;脸色依旧苍白,很病态的白;神色不太老实,一边嚎啕,眼睛一边乱转,四处打量。整个人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顾幸幸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她每回来看望李阿婆,都没有见到过李右玥,故而她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半年以前。
顾幸幸来看李阿婆时,李阿婆状态好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地给她说起李右玥的事,她说李右玥上了大学后在勤工俭学,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她还说李右玥变好了变懂事了。
当时顾幸幸听到这话,表情就非常的不可思议。
上辈子高考后,顾幸幸考得本地的一所大学,李右玥分达不到她所在的那个系,但也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另一个的花钱专业。她还死皮赖脸地找关系住到了顾幸幸的寝室对面。
顾幸幸到哪,她到哪。
那时,就像李右玥偷偷观察她一样,顾幸幸对她也同样的在意。
她的为人,顾幸幸不说了解七八,也知晓一二。
要说李右玥会打工,打死李右玥,顾幸幸也不会信。李右玥身上有天生的懒骨,她能不干的事,不会多动一个指头,更别提打工。她曾经还说那些平时打工的同学一身穷酸。
在李右玥眼里,这就是件“丢面”的事。顾幸幸真的不相信她会舍下她的“身段”去干她所看不起的事。
但李阿婆信,并很欣慰地告诉顾幸幸,李右玥打了两个月的工,就不再问他们要生活费了,她自己挣。
顾幸幸再次瞠目结舌,也由不得她信了。
她不打工,哪来的生活费。
顾幸幸想,这辈子起点都不一样,她的生活和处事风格发生了变化,李右玥也可能变。
李右玥趴在棺柩上哭了几分钟,李则明闻声而来,左右耳朵上还夹着烟。
他把李右玥拉过一旁,轻叱:“你昨天哪去了?打你电话打不通!”
“我昨天去学校了,要开学了,我整理床铺。”李右玥说。
她这时迎着光站,顾幸幸才发现她脸上擦了粉,嘴唇上也涂了口红。
不过李则明似乎没注意到这些,或许注意了,只是他不管。他现在对李右玥明显的管的松了,不像以前一样,走哪儿带哪儿。
也许是他失望吧,他曾经信心自满地说过,李右玥会考个专业的、名声大的美院。而最终因为李右玥的文化课成绩不行,让他的期许落了空。
李则明听了她的说辞,皱了眉,“你收拾床铺,电话怎么会打不通?”
李右玥嗫嚅着嘴唇,像是想找说辞搪塞过去。
李则明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说:“滚去换衣服,然后给你阿婆烧纸去。”
李右玥飞快地擦干泪,跑去了房间。
一大摞纸烧去了一半,李右玥才重新出现,跪在了顾幸幸的身边。漫不经心地扔了几张纸钱。
扔去的纸钱,火焰刹那间把它包围燃尽。起了点儿风,吹起了一些纸灰,落在了她们的腿上。
李右玥伸手,用手指捻起它们,动作姿态,轻柔的宛如在玩游戏。
她把手伸到顾幸幸面前,给顾幸幸看指头上的纸灰,“顾幸幸,你说这纸钱真能带到地府去么?”
顾幸幸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种白痴问题,抿抿嘴唇没有理她。
李右玥呵呵暗笑两声,手随之轻颤,手腕上的链表和手镯轻碰,发出了细碎声。
手腕就在顾幸幸眼前,她自是无比清晰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短暂的在上面停留了一秒。
李右玥抽回了手。另一只手抚上手腕,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漂亮吗?”
顾幸幸明白了她的目的。没搭话。
李右玥取下了链表,把它递到顾幸幸眼前,“送你了。”
顾幸幸烧着纸钱,不看它,“拿开。”
“不识货。”李右玥轻嗤一声,随手把链表扔在了顾幸幸的面前,“这个可比我上次问你借的钱值钱多了。”
“哦,那又怎样。”
李右玥噎了一下,随即哼道:“我比你大方。”
“哦。”
顾幸幸轻飘飘地发出一个音。没有正眼看她,认真地烧纸。不甚在意。
“装!”李右玥看她半晌,冷笑道。
顾幸幸没理她。烧着纸,转眼间,手上的一沓纸钱没了。她扭头去拿,一只手压在了纸钱上面,指甲上擦着鲜艳的指甲油,食指上带了一枚戒指,上面的碎钻晶莹闪亮。
“我先来。”李右玥把面上一沓纸钱拿在了手里,放在了她之前拿的纸钱上面。厚厚的一沓,她的手捏不住,抽出了十几张扔在火堆上,啪的一声,溅起了些许火灰。
落在她们的身上,落在了地上的链表上。
烧了一会儿,李右玥耐不住了,“真不要?”
顾幸幸没理。
她又取下了手镯,“喏,这个。比那个贵,要么?”
这个手镯很漂亮,光泽度很不错,上面和戒指一样,镶着碎钻,很耀眼。
顾幸幸略微思索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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