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她自然也不能牵绊他。
当晚萧渝就提出要去找羽商。
泠苏抿了抿嘴，思考了一会，谨慎地问：“你真的决定了？”
萧渝沉重地点头。
“好，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但你答应我，你要理智点，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
虽
然萧渝很快就答应了，但泠苏知道，他要真的做到这一点，几近不可能。
第二天萧渝起了个大早，他艰难地自己换了衣裳，基本愈合了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拿剑出力是不成问题了，他端坐在木桌旁，等候着泠苏。
泠苏不多时就出现在了屋外，见他已准备就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淡淡地道：“起身吧。”
萧渝走过水盆的时候特意再往内看了一眼，这次他的反应不再像上次那么剧烈，而是仔细地端详起这张脸来，这是一张很是温润的脸，细看之下他才发现，这张脸的眉宇间有一个小伤疤，看上去像是刀伤，但这小小的疤痕不仅不影响这张脸的清秀之气，反而增添了几许阳刚。萧渝认真地多看了几眼，好让自己能够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今往后的样貌。
泠苏在门外等了一会不见萧渝，于是又折回去，正好看见萧渝在端详自己的脸，她不禁笑道：“怎么，这张脸这么有吸引力么？”
萧渝移开看着自己的视线看向泠苏，道：“这张脸的确很有吸引力，你原先认识他么？”
泠苏风轻云淡地回答：“哦……当然不认识了，我怎么会认识。”
萧渝方才那句话只是随便问问，他自然不会注意泠苏脸上有些奇怪的神情。
泠苏把萧渝藏进一辆马车里，她自己则驾着马缓缓前行，横穿村落的时候遇到了不少村人，在小屋生活的这些天泠苏早已与这些淳朴的百姓相识，他们见泠苏要离去，纷纷停下步子问道：“姑娘这就要走了？”
“是啊，要离开这里了。”
“那位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泠苏笑答：“好了，多谢挂念了。”
“哎呀，你们真是神仙眷侣啊，姑娘你如此悉心照顾，这位公子真是个有福人啊。”
等到走远些，泠苏才偏头向帘子内的萧渝解释道：“没办法，如果不说谎的话很难在这里立足，容易引起怀疑，你别介意。”
萧渝在帘子的那头答道：“我堂堂男子汉，连你姑娘家都不在意我有何好介意的。”
泠苏这才放心地点头：“这就好。”
她继续驾着马车前行，笃笃的马蹄声响在静谧的乡村小路上，牛羊声远远地应和着，过了半晌，
萧渝突然在里面发出了声音。
“谢谢，泠苏。”
声音很轻很淡，泠苏吹着带着稻香的风，突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在天山 身老沧州
泠苏把萧渝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山脚下，下马的时候正是落日余晖，斜阳点亮了山峦的金色，粼粼的水光闪动起涟漪，何处胜江南。
萧渝下了马车，四下张望了一下，泠苏正在一边拴马，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着急，只得上前为他指了一个方向，示意他羽商在岩石的后面，萧渝正要上前，却被泠苏一把拦下。萧渝疑惑地看着泠苏，泠苏道：“你别吓着她，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理智点。”
萧渝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前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印证了泠苏最坏的猜想，泠苏赶紧丢下马绳，跟了上去。
羽商此刻正在欣赏黄昏的山水，之前泠苏把她带到这里并没有告诉他萧渝会来，只是单纯地让她出来看看山水放松心情，所以当羽商看见来势汹汹的一个陌生男子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萧渝看到她的第一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一般大步向前，他的动静惊动了羽商，羽商本能地向后退去，嘴里还在问：“这位……公子，你……”
泠苏见状赶紧拦下了萧渝，转身去安慰羽商，“别害怕。”她在羽商的耳边低语，“你看着他的眼睛。”泠苏相信，她能够认得出来。
羽商对上了萧渝的眼睛，几乎是同时，她就尖叫了一声，她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看看萧渝，又看看泠苏。这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江湖的民间女子来说太可怕，太难以接受了。泠苏会武功并且武艺高强这件事已经让羽商难以承受，毕竟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温婉女子竟是杀人无数的江湖中人，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可思议，而易容术这项连江湖中人都瞠目结舌的本领展现在她眼前时，她除了毛骨悚然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
泠苏叹了一口气，退到一边的岩石旁，对萧渝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总归是要解决的。”
羽商颤抖着放下了原先捂着嘴的手，抖动着发出了声音，她试探着问：“萧……渝……？”
萧渝冷冷地回应，“是我。”
羽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上前去，她伸手试探性地想要摸摸萧渝的脸，却被萧渝躲开了，他语气冰冷地道：“就是我，萧渝，你不用确认了。”
羽商双眼含着泪，朦朦胧胧地道：“真的是你……你还好吗？”
萧渝不禁在心底冷笑，他对羽商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是反感，“拜你所赐，还好。”
羽商察觉出了他仇恨的语气，她不知所措地退后了两步，整个人都很是紧张，双手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摆放，单薄的身影在风中都有些晃动，她这副样子在泠苏看来很可怜，但在萧渝看来却是惺惺作态。
萧渝不想再纠缠下去，他开门见山，站在离羽商几米开外的地方道：“我来找你，是来报仇的。”
泠苏在一边不住地摇头。
羽商吃惊，疑惑地看向他：“报仇？”
萧渝应声：“对，报仇。萧家满门抄斩，拜你所赐。”他的口气满是嘲讽，说这话的时候萧渝都没有正眼看她。
羽商呆若木鸡，她听不懂萧渝在说什么，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天她对萧渝日思夜想，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出些什么意外，她想不到，再次见到他，他却是来找她报仇的。她忍不住落泪：“我做了什么？”
萧渝不再看她，他看着远处的山，道：“临走前你是不是在我的行李里放了一封信？”
羽商的眼泪冲淡了她两颊微微泛起的红晕。她没有回应，低头算作回应了。
想不到萧渝却是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江南第一戏子，这一出戏演得真是惟妙惟肖啊。梨花
带雨，楚楚可怜，这是你惯用的戏码吗？”
他的嘲讽难听至极，泠苏忍不住叹气摇头。无数次地幻想着与他重逢的羽商此刻听到这话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萧渝和泠苏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到了，萧渝往后退了一步，只听羽商泪眼婆娑地解释道：“我从未演过戏，我在戏台上唱的也全是我的人生，我也从未骗过谁，哪怕我是被世人所看不起的戏子，至少我还有仅存的尊严。当日你在戏亭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感激涕零，知道无以为报，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对你心存幻想，你是仗剑天下的侠客，而我不过是下九流的戏子罢了。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念想，当我得知你遭遇飞来横祸之时我也是肝肠寸断，夜夜难眠，一闭眼全是你倒在血泊里的场景，我时时都在担忧你的安危。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这般地恨之入骨。”
萧渝艰难地转过头，握着剑柄的手加紧了力度，手上的伤口随着隐隐作痛，他没有看她，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好……那我告诉你，是你在我行李里放的那封信杀死了我全家，萧家上上下下多少人你知道吗？全都死于非命，除了我，无一幸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些话，每一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像是一场噩梦，满目血红的噩梦。
“我……可我……”羽商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回应，她不懂，她偷偷放进行李里那封表露心迹的书信这么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见羽商无话可说，萧渝知道事情假不了了。他心上升起的微弱希望彻底黯淡了下去。
“你是陈昀安插的人吧？”他又气又恼，忍不住上前蹲下身子质问跪倒在地的羽商，咬着牙道：
“萧家到底与你有怎样的血海深仇让你这样狠心？”
羽商看着他仇恨的眼睛，心如刀割，她大声惊叫：“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泪水一道一道冲刷过她的脸颊，滴落在石子上，溅起了泪珠，她拼命地摇头，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
萧渝不想再看她虚情假意下去，他害怕自己会再一次被她蒙蔽，错失报仇良机。萧渝收回润湿了眼眶的泪水，站起身来，看向她，道：“今天，我必须要为萧家报仇，我要杀了你。”他的口气冰冷，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泠苏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本想着他们间的纠葛该留给他们自己去解
决，但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正常的轨迹，她必须要出面制止。
她先把羽商扶了起来，羽商已经崩溃到全身无力，泠苏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站稳，随即她冲到萧渝跟前，低声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理智行事的吗？”
萧渝冷冷地瞥了一眼泠苏，“我很理智，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泠苏低吼道：“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羽商牵扯进这件事，你凭什么武断地认为她就是陈昀的人？”
“她没有否认！那封信是他们给我定罪的铁证！白纸黑字地写着我与边将秘密勾结的细节！”
“可是你……”
萧渝不想再跟她耽误时间，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她，他用的力很大，泠苏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他径直朝羽商而去，羽商没有后退，看着萧渝朝她而来，泠苏再次冲上去，挡在萧渝的跟前。
“你别忘了萧渝，你还受着伤，我要对付你轻而易举。”
作者有话要说：
☆、心在天山 身老沧州
萧渝这次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你今天若是要出手干预，我也会连你一并对付，就算你武艺高强，我也绝不会退让，这是江湖规矩，你很清楚，泠苏。”
这时候羽商突然开口了，她收起了眼泪，冷静地对泠苏道：“泠苏，你不用拦着，让他来吧。”
泠苏没了办法，她知道她拦不住，她只能退到一边，对萧渝说：“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萧渝没有理会她，上前把剑拔了出来，剑出鞘的那一刻闪动着刺眼的光，但羽商没有眨眼也没有退怯，而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本该是倾国倾城，但眼下看来却是壮烈萧然。
萧渝把剑扔在地上，剑刃碰撞岩石发出清脆的响声，闪过一道微弱的火光。他别过头去，冷冰冰地问：“是我来还是你自己动手，你选吧。”
羽商上前去捡起了地上的剑，她还拿不稳，颤巍了两下才站稳，她对萧渝道：“我这条贱命，就不脏了萧公子的手了。”
说着她就把剑搭在了肩上，泠苏还来不及看清她是怎么倒下的，腥红的血就沿着岩石间的缝隙流进了溪水里，纯净的溪水立刻红了一片。泠苏不忍心看，偏过头去，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结束得这么突然。
萧渝闭了闭眼，上前捡起了剑，羽商此时还没有完全断气，她半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对上前来
拾剑的萧渝微微一笑，苍白的嘴唇和脖颈上的鲜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笑得很悲壮也很满足，她努力张着嘴，在说些什么。
她在说：“我曾有过一段温柔岁月，死已无怨。”
萧渝转身离开，手上的剑还在往下滴血。身后的羽商倒在一片血花里，彻底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夕阳落了下去，最后一点的余晖发出孱弱的光，覆在羽商瘦弱的身体上，那束光陪着她一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远处的山谷，传来了她曾唱过的一出戏，那出戏是她的绝手好戏，这一生只为一个人唱过，他不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初楼前蓦舍抛/银河渺渺难架桥
鱼雁难捎梦空劳/墙高更比天际高
一丝幽恨藏心苗/伤心血泪付寒涛
寻你奈何云山杳/又看这/鲜血满扇开红桃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萧渝没有再回头，拖着剑往回走，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下来，滴成了一条血路，他的脚步很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一场斗争。
羽商是死了，可萧渝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囊，眼下他们正在一间客栈内，萧渝购置了这一路他所需的装备，此刻正在收拾行李。
泠苏帮着他，边忙活边问：“你有何打算？”
萧渝把泠苏给的急用药放进包裹里，回答道：“我去找赵翊将军。”
泠苏并不意外，她在江南探听了这些年，深谙朝中利害关系，她很清楚，眼下只有赵翊将军有这个能力与陈初抗衡，萧渝前去投靠赵翊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你要以何名义去投奔赵翊将军？”
萧渝看了一眼泠苏，有些不适应地回答：“沈怀奚。”
泠苏愣了，从这张脸说出来的这个名字让她呆在了原地，半天都无法动弹。萧渝自顾自地收拾细软，见她半天没有回应才随意地抬眼一瞥，发现她呆立在原地，眼神迷蒙。
萧渝只当她是一时适应不了，便道：“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也很是陌生，慢慢适应吧。”他利落地捆好了行李。
萧渝问：“你有何打算？继续留在江南？”
泠苏思索了片刻，脑子里闪过另一个女子，便道：“我自有安排……”她顿了一下，语气复杂地对萧渝道：“羽商……我把她葬在了南城后山上。”说着她朝萧渝看过去。
此时萧渝正背对着泠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体很显然地停顿了一下，只是说的话仍旧没有感情。
“与我无关。”
泠苏叹了一口气，走到萧渝的跟前，她看着那张脸，道：“此去前途未卜，你自己多加保重，陈家人知道你尚在人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行事多加小心……”说着拎起了桌上的剑，同萧渝一齐出了门。
“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