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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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日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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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渝挣扎着站起身,撇开身上的稻草,远处的篝火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薄凉的月色洒了一地,他望着月色,想着不久前和那个女子星夜兼程地赶路时,也是这样的夜色,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素净女子会是杀害他全家的元凶。
  萧渝在心底问自己,如果当初他就知道救下羽商会带来灭顶之灾,他还会不会出手相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就有了答案,那一瞬间他极其痛恨自己,对仇人的怜悯让他越发地感到内疚,可是他真的做不到,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那个颦蹙凝眉的女子,他无法从她身边走过却心如止水。
  但理智同时也告诉了他,这个仇是要报的。
  萧渝警惕地走进了城门下,发现四周的城墙上都贴着紧急通缉令,敏感的萧渝一眼就看出来纸上的画像是自己,他知道现在几乎是举国上下都想要他的头颅来邀功。萧渝咬紧牙关,紧握双拳,向萧府的方向走去。
  他可是萧渝,他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吗。
  可即便有这种自信,他也深知京城不是久留之地,眼下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赶到江南,他还不知道自他离开之后江南发生了些什么,师父还在山谷吗?消息灵通的他想必也得知了萧府被满门抄斩的消息,那他又该何去何从,羽商当下身处何处?她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都亟待解决,现在,他要去最后望一眼自己的家,而后转身离去,行走天涯,积蓄力量伺机报仇,还有,
  手刃仇人。
  萧渝赶到萧府时,天已有了发亮的迹象。
  此时的萧府已经人走楼空了,守卫的军官也早就不知所踪,整个官邸都像是被翻转过来一样凌乱,青石砖上满是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暗红斑驳,触目惊心。他小心地推开书房的门,即便做足了准备,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曾经汗牛充栋书香雅致的书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空空如也的书柜横七竖八地被推倒在地,父亲所钟爱的所有古玩字画悉数被洗劫一空,而小室里那卷母亲的画像……萧渝赶忙走进小室,却再也见不到什么。
  他重新走回院子,天已经蒙蒙地亮起来。偌大的萧府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从未觉得这般孤寂过,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那些富丽堂皇的官家生活,那些悉心照料爱护着他的人,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一瞬间,他再次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天快要亮了,他也该走了。
  萧渝蹲下身,在地上捧了一抔土放进衣襟里,总归是可以留作个念想的,他边走边想。
  “你是谁?”
  萧渝站在院子的中心,对站立在一角的人喊着,天还有些暗,他看不清人脸的轮廓,只是很确定那里站立着一个人。他的语气满是冰冷和戒备。
  那人闻声不慌不忙走上前,萧渝认出此人就是对斜屋的女主人。女主人迎上萧渝冷漠的眼神,不动声色,萧渝这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看起来她该是有点年纪的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已躲藏不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着独特的气质韵味,想来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女子。不过眼下的萧渝
  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警惕着的,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是来落井下石?还是顺手牵羊?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街道上已经传来了人声,女主人于是退向一边,对他道:“这位公子,无论你是谁,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吧。”说罢也不等萧渝反应,迈出小步,就往府外而去。
  萧渝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再次响在耳边,萧渝不再耽搁,想必萧家这种局势她也无法再雪上加霜了,当下重要的是自保,萧渝想了想,以防万一地选择了府内一条隐蔽的小路离开。
  走出萧府的时候,街道上堆满了从萧府内清出来的杂物,萧渝愣了几秒后,蹲下身来,用手轻抚,这些物品他如数家珍,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他翻了翻散落在地的衣物,却从中滚出了一个木盒。
  萧渝一个凝眉,顿了一下。他端详着眼前这个略显粗糙的木盒,用手轻轻拨开盒上虚扣的小锁,盒子里摆放着的是一块破布,他不禁冷笑,怪不得,这盒里装着的若是稍显珍贵的东西也不会留到如今。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块破布似乎透着些红色,他于是展开来,一股冷意立刻从足底涌上来,他浑身僵硬。
  这是一封血书。
  他还来不及一眼扫完所有的内容,显然是匆忙之下书写的潦草的字迹增加了难认度,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去那边看看!大人说了,要严加搜查,以防有人幸存。”
  “是!”齐声的附和。
  萧渝双唇一抿,将血书迅速藏进衣襟内,霍地起身,足尖点地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把搜查的一队差役留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夜雨十年灯

  现在萧渝面临的最大的难关就是如何出城,京城眼下处处戒备森严,一般人都难以出入,而萧渝头号通缉的身份要想不动声色地离开京城更是天方夜谭。他用身上所有的银两买来了一匹马,现在他正牵着马一步一步踌躇在京城的寸寸土地上,大不了就来一场硬战吧,他想,守卫军虽说也经过正规训练,绝不是滥竽充数之流,但就凭他萧渝,以一敌众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也是可行的,这也是下下策了,虽说他武艺超群,可他如今身负复仇重任,自然做不到之前那般置生死之度外,况且,即便他成功逃出了京城,消息一旦传到宫中,上面定会增派军队来抓捕他,到时候,暴露了行踪不说,万军之中他也是插翅难飞的。
  他还在踌躇,走到一个窄巷的拐角处时,猛然发觉双脚被一股力量拖住,他一惊,本能的反应就是被盯上了,他正准备发力挣脱,却被一声虚弱的闷哼给逼了回去。他定睛一看,此人血肉模糊的面容根本辨认不出清晰的轮廓,但出于对家族的敏感,萧渝一眼就从他的身上发现了萧府的影子,他知道,这是萧府的人,那场杀戮的生还者!
  萧渝戒备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盯梢后,赶忙把他拖向隐蔽处,那人已是奄奄一息,萧渝也顾不得询问些什么,坐稳了就运功准备替他疗伤,但那人却颤抖着伸出手,制止了萧渝的举动。
  萧渝也不意外,只劝他道:“无论何事,保命要紧。如今萧家沦落至此,你且好好活着,来日若我能报仇昭雪,你也可提供证据。”
  那人没有答应,只是不停地摇头,双唇闭闭合合,像是在说些什么,但萧渝凑过耳去听,却听不着任何声音,传到他耳里的只有巷外的人马声,正在不断地警示着他四面楚歌的处境。那人伸出鲜血淋淋的双手使了一把足以让他产生剧痛的力,狠狠地握在萧渝的衣袖上。
  萧渝从他的口型中看出来了,他的意思是让萧渝赶快走,这里到处都是埋伏。
  萧渝又何曾不想离开这里,只是眼下的处境尴尬至极,他道:“我又何尝不知这里危机四伏,只是如今京城不比往昔,里里外外地守卫着堪称铜墙铁壁……”
  那人打断了萧渝,终于发出了喑哑低沉的声音:“我……来……引开……,你……走。”判断得出来,他的声带已经被毁坏。
  还不等萧渝做出反应,那人就挣脱了萧渝的双手往前去。由于身受重伤,他已然无法直立行走,甚至难以站立,在尝试了几次无法站起只得重重地摔落在地之后,那人索性蹒跚地匍匐前行,萧渝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用最后一点气力在往前蠕动,所经之处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他浑身是血,每一步都几乎要了他的命,萧渝看得出,那种疼痛已经超越了疼痛本身。到生命的尽头,他一如初生之时,站立的欲望在无力的阴影下化作对自己的憎恨,在一次次的摔跤后他明白,他这一生活到最后,只得靠爬行。
  等他终于爬到城门下时,那条血路已经不堪入目,浓稠的血液混杂着泥尘,淌到他的脚下,萧渝不忍心看,侧过头。
  守城军显然很快就发现了目标这么大的血人,他们警惕地拿着兵器慢慢向那人靠近,萧渝知道机会将至,不动声色地从城根向前挪动。没多时守城军就认出了那人,他们大喊道:“这是萧府的人!”
  一时间大部分守城军蜂拥而上,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萧渝见状敏捷上前,伸手就把城门附近的守城军一声不发地处理掉了,他警惕地倒着走,双眼紧盯着眼前的局势。
  一直到他出了城门才急速转身,随手牵了一匹马挥鞭就是狂奔而去,只留下身后那人的痛苦□□混着畅怀大笑随风而来。
  萧渝策马疾行在通往江南的道路上,眼前浮现的是那人死前嗫嚅着的双唇,萧渝看得出来,他在说,
  相信……
  只是他不明白那人是要他相信什么?相信正义?相信萧家终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相信父亲?在那种处境之下,他似乎能够凭借感觉经验判断他要说的话,但话未出口,他揣测的每一种可能都有其可能性,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确切答案,那人要说的只不过是三个字。
  相信我。
  这是这么多年前往江南来最五味杂陈的一次旅途,他感觉不到疲倦,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寒意,他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挥鞭的动作,心里满是各种意味。
  看来他随手牵的是一匹好马,能够在他这样的折腾下昼夜不分地疾驰到江南。
  江南飘起了细雨,滴落在穿城而过的溪流中,犹如绣花针落地。江南还是那个江南,只是萧渝已不复当年那个会被缠绵的江南抚平创伤的他了,此刻他无心去赏如墨般的江南雨景,扔下马匹后就直奔进细雨里。
  远远地,萧渝就看见戏亭已被荒废,青砖红瓦的建筑仿若还回荡着花腔婉转的旧戏,衣香鬓影的妆容粉饰着江南的清丽,而眼下,真切传来的,只有雨中呜咽的婴孩啼声。
  萧渝面无表情地走过戏亭,却在戏亭门前与一位停驻的路人撞了个满怀,虽说通缉令还来不及下到江南,但想必风声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他是恨不得掩面而过了,但好在那人并不认得他,萧渝道了个抱歉后就想离去,可那人却像是有一腹的话无处倾吐,拉着萧渝就开始畅言;他无奈,只得停下。
  “这位公子看穿着不像是本城人吧?戏亭的位置也不是何处的必经之地,公子会来这里想必是冲着戏亭而来的。”
  萧渝一个发愣,被这人问得哑口无言,他开始惊诧,自己为何会不由自主地到了戏亭?
  他一个沉思,发现在他的脑海里江南的路似乎被固化成两条,一条通往师父的山谷,一条……通往戏亭。他的下意识最终把他领到了这里。
  那人还在问:“想必公子也定然不知戏亭为何突然人去楼空罢?”
  萧渝定了定神,有些语结地答道:“……不……不知戏亭……出了何事?”在此话问出口的同时萧渝不禁在心底冷笑,出了何事?你们可知道萧家出了何事?
  那人有些得意地道:“具体细节我也不知……只知上面下了命令,戏亭的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了,在解散之前,江南名伶羽商就已不知所踪,传言是被一个江湖人士给拐走了……”
  萧渝转头就走,留下那人还在原地喋喋不休。
  他走过转角,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时间不多了。通缉令很快就会下到江南,他必须在所有人都将他的头颅视为一笔巨额财富之前安顿好一切,这将是一段未知的时日,或许还有几日,也或许通缉令已快马加鞭地在路上。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当下,遥远的那头,有一个人在担忧着同样的问题,只是那人比萧渝想得更多的是,要怎么才能千方百计地留住通缉令。
  萧渝几乎是毫不停歇地赶到了山谷,远远地望去,小屋浸在蒙蒙细雨里,屋旁的一树海棠娇艳欲滴。
  萧渝无心留意这些,他机警地微微推开木门,吱呀一声过后却没了声响,他挪步进屋,猛然发现屋内已是空空如许,他心下咯噔一声,本能地意识到,出事了。他四下翻动着,除了飞舞的灰烬他找不到零星的痕迹来叙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安静了,停下来,从衣襟内掏出一件物品。
  是时候了,这里绝对安全,他想。
  是那封血书,鲜艳的红色让他直到此刻才可安心地拿出。他眉头拧在一起,双眼紧盯着白布,双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血书显然是仓促下赶成的,字迹潦草到难以辨认,萧渝足足花了超越常规几倍的时间才认清字形。
  他冷静地把血书放下,脑子里闪过的只有两个字,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出了木屋,海棠花瓣仍在簌簌而下,他走到树下,花雨落在他的肩头。萧渝依稀还记得年少时第一次执剑立于花树下的场景,花瓣落满了衣襟和刀刃,那时他觉得,原来江南和京城最大的区别就是,江南的暖花可以覆了衣襟。
  而如今,他早已出落成高大的萧渝,海棠芬芳如旧,只是手已无剑,世事也早已变迁。
  萧渝瞥了一眼树下的泥土,眼神陡然有些狐疑。
  他突然想起一个约定,这是他和师父之间的秘密。
  如若山谷遭遇不测,他与师父的联系就将全然终止,而师父离去之际定会在海棠树下为他留下足迹,只是这些年来,山谷一向平安无事,被掩埋已久的约定几近在萧渝的记忆中淡去痕迹。
  他翻动着泥土,雨后芬芳的泥土味清新四溢,雨停了,只剩树上积攒的水滴还在不断滴落,掉落到萧渝的衣襟内,滚出一阵一阵的冰凉。
  他并没有费多大气力就证实了约定的准确性,他摸出了一个长形木盒,除去盒上的泥垢,萧渝发现盒内是一把剑,出于他对刀剑独特的敏感度,他仅仅一瞟,就察觉出,这是一把好剑!他并不吃惊师父神通广大地知晓他此刻急需一把好剑,也并不惊诧师父在千钧一发之际送到了他手上,他震惊的是,这把剑的原主人,是师父!师父居然把他自己的剑拱手相让了!作为江湖中人,萧渝很清楚每一个习武之人对于手中宝剑的情愫,剑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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