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边,乔曼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然后伏到方向盘上痛哭起来。沈桐从来没遇到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乔曼,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乔曼不顾及沈桐,更加放声大哭起来,惹得一些在河边行走的路人都不停向车的方向观望。沈桐听得出来,乔曼平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内心却十分脆弱,隐藏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苦楚。
过了一会,乔曼停止了哭声,仰起头用手指轻轻抹掉眼角的泪水,然后勉强地笑着对沈桐道:“让你见笑了。”
沈桐坐在副驾驶室,从侧面看乔曼更加美丽迷人,微微翘起的鼻尖,一张一合的嘴唇,上下起伏的胸脯,以及扑鼻而来的香气,让沈桐有些迷恋。乔曼转过头的瞬间,正好与沈桐的目光相对,沈桐急忙慌乱地看向别处,道:“没事,要有心事哭出来就好,压抑在心头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乔曼突然问道:“那你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如何发泄?”
这下把沈桐给问住了,沈桐愣怔了一下道:“我遇到烦心事我就拼命地运动,或跑步,或坐俯卧撑,要不打篮球,运动过后总会一身疲惫,但心情舒爽了许多。”
乔曼没有接话,笑了笑问道:“有烟吗?”
沈桐惊奇地点了点头,并掏出烟递给了乔曼。
乔曼熟练地抽出烟并点上,然后把车窗留出一条缝隙,靠在那里仰天吐起了烟圈,并用手指把烟圈一个一个戳破。
沈桐见乔曼不说话,也点燃一根,若有所思的抽着烟。
须臾过后,乔曼开口了:“我的过往你应该知道吧?”
沈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于乔曼的情况,沈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离过婚,至今还是单身,仅此而已。至于为什么离婚,沈桐从没主动打听。
乔曼低下头冷笑了一声道:“不管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对于我的过往我不想提及,或许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女人,一个靠身体上位的烂女人。但是我也有自尊,我想改变,但后来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终摆脱不了阴影。有时候我在想,我就这样行尸走肉般活下去,等那天在这里呆腻了,我就背上行囊,只身一人到处旅行,如果有一天累了,烦了,就在某一个角落停留下来,隐度一生。”
乔曼没头没尾的话,沈桐虽听不明白,但理解乔曼的心情,于是道:“有时候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别人的看法只是一个参照物,而你不是为了他们活着,而是为你自己。诚然,一个人的过往有一种负罪感,但那毕竟是过去式,面对新的生活,面对新的挑战,才是你真正所要得到的,固然你逃避,你的过往能淡忘吗?沉淀的越久你会越压抑,何尝不去勇敢地面对呢?”
乔曼冻得有些发瑟,于是把车发动,打开了空调。对于沈桐的一席话,乔曼还是感触深受的,但是,对于过去,真的能忘记吗?
第0184章 人事变动(十五)
乔曼中专毕业后就分配到县电视台,因为普通话标准且长相端庄,时任广电局局长拍板让她坐出镜主持。这下不要紧,居然引起了全县轰动。一时间,乔曼成了东泉县的名人,她的知晓度甚至比县委书记都要高,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乔曼对于这种高回头率十分傲娇,心理满足的同时,也开始注重外表的打扮。
到了后来,县里如果有什么重要酒席,县领导把乔曼叫上陪酒。一开始乔曼坚决反对,但在广电局长的软硬兼施下,甚至承诺以单位分房为诱饵,让乔曼勉强同意。经常出入酒席,乔曼的眼界也宽了,心态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慢慢地与一些领导暧昧不断,谈工作从桌子上转移到了床上。
女大当婚,在父母的催促下,乔曼与一位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结了婚。丈夫倒是对她百依百顺,可这种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短暂的婚姻只持续了不到一年就宣告结束,此后就一直单身。其实乔曼并不是不想结婚生子,可并没有遇到真正让她心动的人。
离婚后,乔曼争取到一个外出学习的名额,停薪留职学习了一年多,回来后就被刚刚到任的女县委副书记看上,邀请她做秘书。乔曼也确实想换个环境,于是答应了女领导的请求,从电视台调到了县委办。
经常跟女领导出差,并时常进去女领导家门,乔曼居然喜欢上了女领导的丈夫杜志成,刚好杜志成也对她有意思,一来二去俩人产生了感情,开始了这段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地下恋情。
一次,乔曼被女领导堵在了宾馆房间,让乔曼彻底幡悟,可一切也于事无补,后悔也来不及了。女领导并没有为难乔曼,而是自己选择了离开,调到市里一个小局当副局长,她一心扑到了事业上,而忽略了家庭责任。因此,乔曼就留在了县委办。
那段时间,乔曼甚至想过自杀,但几经挣扎放弃了念头。吴江凯上任后,本想把乔曼调出去,但在乔曼的恳求下,还是让她留下了来。乔曼之所以要留在县委办,她想赎罪,从哪里丢失的尊严,就要从哪里拾起来。
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同事的冷嘲热讽,亲友的漠然轻视,乔曼始终以冷艳孤傲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在她内心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难道有错吗?可现实毕竟如此,一顶又一顶帽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的积郁如同笼中的猛兽,几欲发泄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直到今天,突然听到提拔的消息,乔曼一个人躲到女厕所,蜷缩到角落痛哭了一场。虽然这不算最好的结局,至少给了她一次洗清罪过的机会。
在吴江凯办公室,乔曼直截了当问,是不是他求您了?
“他”是指女领导的丈夫杜志成,吴江凯很随意道,也是,也不全是。
杜志成与吴江凯是大学同学,也正是他的努力下,吴江凯才没有为难乔曼。这些年,杜志成与乔曼并没有彻底切断联系,偶尔还发发短信之类的。吴江凯虽有些无奈,但老同学的嘱托还是尽可能帮助乔曼。
之所以让乔曼去国土局,吴江凯有意让她顶替现任国土局长谢天恩。正如前面所说,国土局是一个高危单位,如果把持不好,领导干部很容易出问题。乔曼作为一个女同志,对名利看得比较淡然,再者她身上还有一股狠劲,让她接任还是比较贴合的。
乔曼将手中的烟掐灭,望着前方喃喃道:“我没有朋友,没有可倾诉的对象,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你。从见你第一眼,我就对你特别有好感,真希望有你怎么一个弟弟,那样,我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都会有人帮我出气。”乔曼转过头,迷离地看着沈桐又道:“你说是吗?”
沈桐不敢直视乔曼,也不知道为什么,乔曼那高贵的气质让人窒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沈桐道:“我姐姐和你差不多大,从小就对我很照顾,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总给我留着,我被人欺负,她甚至帮我打架,一晃眼,姐姐已经是为人妻,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面,有时候真的很想她。如果你能够当我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吗?”乔曼露出了微笑,笑起来特别好看。“那好,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啊,快叫姐。”
沈桐笑笑道:“我平时一直不是叫你乔姐吗?在我心中早就把你当成了我姐。”
乔曼心情舒缓了许多,道:“过两天我就要去国土局任职了,吴书记今天特意交待我,去了国土局要秘密展开对谢天恩的调查,搜集他有关违法违纪证据,我身上的担子不轻啊,另外,吴书记让我与你建立秘密通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你应该知道你在吴书记心目中的分量了吧?”
沈桐脑中有一连串疑问,于是问道:“乔曼姐,我不知道吴书记为什么对我如此器重?这件事困扰了许久,凭我的能力和经验完全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乔曼神秘地笑了笑道:“我掌握的情况不多,只知道石河镇发生大火你冲在前面,狮头山矿难你坚守一线组织群众撤离,利用自己的人脉拉来了一个大企业,在桥北村一待三个多月你能耐得住寂寞,这些事都给吴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要知道,吴书记最欣赏的就是肯干事,敢干事的年轻人。”
沈桐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
乔曼看向窗外,道:“我就知道这么多,要是更深层次的原因就应该问你自己了。”
车内开着空调,狭小的空间让人喘不过气来。沈桐摇下车窗,爬在窗沿上,望着忽远忽近的点点繁星,是那样的璀璨耀眼。或许,自己就是其中一颗。
乔曼心情舒畅了许多,把沈桐送到国庆路口,临别时道:“回去以后早就休息,你的前途无量,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第0185章 人事变动(十六)
秋草枯黄;夜深人静;安静的只有车辆轮胎与柏油路摩擦的声音;远处一位环卫工人借着昏暗的灯光默默耕耘;沈桐裹紧了衣服往宿舍楼走去,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他经历了太多人间冷暖。从石河镇到桥北村,再到县委办,他亲眼目睹了赵毅堂的无奈没落,马国涛的悲剧收场,刘思明的曲线救国、乔曼的凄凉叹息,以及魏二狗和李茂山的生命抗争,这一切都让沈桐触动很大。
人的一生,或浓墨重彩,或平淡无奇,或跌宕起伏,或百转千回,都是为了奋斗的理想目标而跌撞前行,为了生命的自强不息而奋勇挺进,有时候沈桐在想,生命意义和理想目标孰轻孰重,这个平衡点一时让他找不到答案。
第二天早晨,沈桐迷迷瞪瞪听到手机在响,他探手拿起枕边的手机便接了起来。
电话是沈桐的父亲沈建柱打来的,那边问道:“沈桐,还没起床?”
沈桐自从来了县委办后还没有回过家,也十分想念父母亲,于是撒娇道:“爸,这才几点啊,惊扰了我的美梦。”
“怎么样,工作顺利不?钱够不够花?不够的话爸给你送过去点。”沈建柱十分疼爱沈桐,都已经23的小伙子了,还把他当成小孩子。
因为还不到送暖气的时候,房间里格外寒气逼人,沈桐果露在外面的手臂刺骨般的寒冷,下意识地缩回被窝里,道:“还行,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妈她身体怎么样?”
“就是那样吧,长年的毛病,跟着吴书记要好好干,不管怎么样,要把做人放在前面,切不可因小失大,留下什么不好印象,那样……”沈建柱有些唠叨地叮嘱沈桐。
沈桐听这些话早已耳朵起茧子了,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爸,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儿子回绝,让沈建柱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想起儿子已经成人了,便笑呵呵地道:“爸不是怕你迷失了方向嘛,好了,我和你说个事。昨天下午李茂山匆匆回了家,说小瓦沟煤矿组织桥北村和他们邻村南湾村要出去旅游,我一开始没有太在意,可后来一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小瓦沟煤矿在魏源镇,怎么跑到北河镇组织村民外出旅游,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你打个电话要好。”
桥北村村长李茂山原本要外出打工,沈桐已经托姐姐沈霞在昭北市的工地上给他找了个活,但听说狮头山要开发就放弃了念头,在沈桐的帮助下,又把李茂山安排到父亲的养殖场打下手。一段时间适应,李茂山已经完全上道,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
沈桐听到此,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睡意全无,起身问道:“那李茂山走得时候说什么了没?”
沈建柱道:“没说什么,就说他也要出去转转,请了假就回去了。”
“这是多久的事?”沈桐追问道。
“昨天下午3点多。”
沈桐想到上次吴江凯在东升煤矿与赵晓声的谈话,顿时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匆忙道:“爸,就先这样吧,我得赶紧打听一下情况。”
挂断电话,沈桐连忙给桥北村村委会打电话,可打了三四个始终无人接听。
沈桐思虑再三,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石河镇党委书记蔡家全。“喂!是蔡书记吗?我是沈桐。”
蔡家全昨晚打了一夜麻将,被电话吵醒正准备动怒,但听到是沈桐,立马坐了起来,要知道此时沈桐打来电话,肯定是县委吴书记有什么重要指示。他不敢怠慢,急忙问道:“是沈桐啊,有什么指示?”
沈桐听到蔡家全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态度,心里顿时有一阵满足感,但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上想这些,道:“蔡书记,谈不上指示,我想询问一下,你知道桥北村和南湾村出去旅游的事情吗?”
听到沈桐问此,蔡家全有些恼火,但强忍着道:“知道啊,南湾村有个人在小瓦沟煤矿当副矿长,手里有了两个钱,便想穷嘚瑟一下,这不叫上他们村和桥北村的村民去了省城隆中市旅游,这有什么不对吗?”
沈桐听出蔡家全的不耐烦,但还是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今天早晨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蔡家全道。
沈桐快速思考着,道:“不好意思啊,打扰蔡书记您休息了。”
挂断电话,蔡家全恼怒地把手机一关,闷头又呼呼大睡起来。
沈桐与父亲的想法一样,这里面绝对不是如此简单,他被冻得一激灵,又赶紧钻回被窝,仔细分析着二者之间的关系。
时针指向7时,沈桐在想,这事该不该给吴江凯汇报呢?如果对方就是单纯的旅游,那倒也罢,可如果另有企图,那可不是一般事件了。
想到此,沈桐匆忙穿好衣服,洗漱过后来不及吃早餐,给老魏打了个电话,便赶到东泉酒店去接吴江凯。
到了吴江凯房间,沈桐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同意后推门而入。吴江凯看来心情不错,正在办公桌上挥毫泼墨,看到沈桐后,点了点头,又专注地书写着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沈桐没有打扰他,默默站到一边欣赏着吴江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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