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他自己不明白?”慕容琛夹紧马腹,径直向前冲去。
等下马之后,秦般毓又拉着他进去给他上了药,慕容琛便在秦家的下榻之处一直带到了晚上。等到时辰到了,才带着秦般毓偷偷出去了。
原本流放之事轮不到血蝠卫来管,但是昨日秦岱被押下去之后,慕容逍却将慕容琛找了去,命令血蝠卫接管此事,在将秦岱送到西北苦寒之地以前,一应事宜全由血蝠卫来管。慕容琛虽不解慕容逍到底是何意,但也只能依言行事。
秦岱是要从围场的北门出去的,慕容琛二人快到营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那边有灯火人声。慕容琛见状便拉着秦般毓躲到了一处草垛之后,又将灯火吹灭了。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那边的灯火渐渐走远了,慕容琛这才拉着秦般毓走出来。走到营门口,有血蝠卫的上前回禀道,“王爷,刚才太子和秦良娣来过了,给那个人带了不少东西。我们的人并没有在太子面前露脸,只让这里的侍卫出来应对的。”
“很好,陛下嘱咐过,血蝠卫的行动不能轻易被他人知道,太子也是一样。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我们这边跟那个人再说几句话就走。”
“属下明白!”那人应了一声之后便闪身离开了。慕容琛又拉着秦般毓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狼狈颓然的秦岱。
不过才一天,秦岱身上那股子贵气便消失殆尽,制作精良的衣衫上沾满了灰尘,他头上的玉冠也不见了,脸上似乎还有肿胀的痕迹。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出来人是秦般毓的那一刹那,他眼中冒出凶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只是他已经被铁链锁住,压根挣扎不得。他又想开口大骂,可是嘴里却又被塞了破布。
“大哥,你在想办法害我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下场吧。你应该还在做着继承家业的美梦吧。”秦般毓走到秦岱跟前,蹲下身子,低沉道,“从此之后,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了。整个秦家都和你无关了。”
☆、问卿何所来(1)
“知道阿爷为何不为你求情吗?因为你差点害死整个秦家,如果陛下相信了你的话,那么阿爷可就成了欺君,到时候申相再落井下石,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秦般毓的话一字一顿刻进了秦岱的心里,他渐渐的不再挣扎,他忽然有些后怕,如果当时陛下真的相信了阿稚所说的话,那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比现在还惨?
“此去路远山高,楚娘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秦岱听出了秦般毓的威胁,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祈求的味道。
可秦般毓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将自己左袖掀了起来,让秦岱在灯火中也能看清楚,她手臂上那个清晰的胎记。
被铁链捆住的人猛烈的挣扎起来,却是越挣扎越紧,最后秦岱只能是无力的发现,无论他怎样也挣脱不起来。
“我不是最初的秦般毓,可从今以后,秦般毓只能是我。”秦般毓在他耳边低声道。之后便起身对慕容琛说道,“我怕他路上胡说八道,怎么办?”
“这你放心,血蝠卫有的办法让他说不出话,写不了字。”慕容琛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恐怖起来,“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之后二人便一起离开了,那边血蝠卫自然是准备妥当带着秦岱出发了。在回去的路上,秦般毓一直沉默不言,刚才她没来由的就让秦岱看了自己的胳膊,恐怕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慕容琛也看到了那一切,自己到底该如何跟他解释。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秦府下榻的地方。就在二人即将分别之前,秦般毓回首对慕容琛正色道,“刚才我对秦岱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承认有些事情瞒着你,但你放心,这些事情等我们成婚了,我都会统统告诉你的。你现在别问好不好?”
慕容琛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在意那些事情的真相,我只在意之后我们两个坦荡相对就是了。”
之后秦般毓便目送慕容琛离开,然后便也转身进了屋,却不想秦渊竟在屋里等着她。
“阿爷?您怎么来了?”秦般毓有些吃惊。
“明天我会以身子不舒服为名不出席明天所有的活动,你就以侍疾为名留下来吧,我要带着你去见一个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秦渊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直接就把秦般毓说愣了。
见秦般毓愣在那里,秦渊清了清喉咙,低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亲娘是谁吗?”
秦般毓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当然想知道自己的亲娘究竟是谁,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驻进阿爷的心里,让阿爷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这是她多少年的执念了,终于是要揭开谜底了,可她从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不过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明日今枝和谢娘都留下,用秦明跟着咱们两个就够了。此事不能出一点纰漏。”秦渊说完这句话便直接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头对秦般毓说道,“对了,恐怕今年秋祢不能进行太久,过不了两日可能就要动身回上京,在此之前我会安排你见一次阿稚,之后的事情你也明白了。”
“阿爷,阿稚这件事,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秦般毓心中不忍,“毕竟阿稚还小。”
“四娘当初为何放火烧了桃花村,就是为了斩断和你的联系,让别人不会再用这件事来伤害你,所以阿稚说什么都不能留!”秦渊的口气十分轻松,好似在讨论很简单的事情一样。
秦般毓沉默片刻,到底是开口说道,“那么就请阿爷安排,让我能见阿稚最后一眼。”
秦渊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秦渊早早向慕容逍禀报说今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出席任何活动了,而秦般毓作为长女自然是要留下来侍候父亲的。所幸慕容逍对秦渊十二分的信任,只让春江送来了几味药材。秦素若原本也想着要留下来侍候秦渊,奈何秦素芷那边早就说好今日要和她见一面,她也只好带着侍女出去了。
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浩浩荡荡的往围场中心那边去了之后,秦渊便让秦般毓换上一件普通的衣裙,为了不让人注意就连头上的各色发饰都摘下去了,只剩下一支玉簪缚住头发就是。之后秦渊便让谢娘和今枝守好了这里,他和秦般毓在秦明的带领下不声不响的往围场外走去。
围场西门的侍卫他们早已打点妥当,父女二人出行的通畅无阻。而外面也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二人毫无阻拦的出了围场。
因着怕被人注意,所以马车的帘幔都已经放下,秦般毓也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只好任由马车将自己往未知的方向带。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差不过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等到马车彻底停下来,秦般毓这才敢掀开帘幔瞅了一眼。
他们直接进了青州城,停驻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周围人烟稀少,看起来甚少有人经过。
父女二人下了马车,秦渊带着秦般毓进了那个院子,轻车熟路的往里走这。秦般毓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由就开始打量这个院子的摆设。
这座院落布置的很简单,但却处处显出尊贵,看起来已经空置许久,但是却没有任何破落的痕迹,可见虽是无人居住,但却是一直有人打理的。
秦渊将秦般毓带到了正房,他率先向那边走,但是却在要进去的时候止住了脚步。秦般毓感觉到了父亲的犹豫,不由抬头看向秦渊。
秦渊深吸一口气,随后坚定的迈了进去。秦般毓跟着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悬于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胡服骑在马上,顾盼之间风姿蹁跹。
“阿毓,这便是你的生母。拜一拜吧!”秦渊轻声说道。这正房里已经作了一番布置,画像下面就是可供人祭拜的烛火香炉。
秦般毓似是不信,可是那女子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已经证明了阿爷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和真正的秦般毓都是像极了秦渊,唯有眼睛和嘴巴有所不同,自己的嘴巴和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秦般毓腿一软,跪在了案子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阿爷,我阿娘她……到底是谁?”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粗重而低沉,“她是鲜卑族的公主!”
秦般毓惶然转头,自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看服饰就已知不是中原人。那人头发和胡子都和中原人不同,呈现的是黄色。皮肤也和中原人的不同,显得有些发白。
“阿毓,这是你舅舅。鲜卑族的首领,如今魏国的国主!”
秦般毓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么一会儿她听到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意外到让她的头脑有些混乱。自己的生母突然冒了出来,居然还是鲜卑族的公主,自己居然有个异国的舅舅。
那个男子打量了秦般毓一眼,似有不满道,“这丫头像鹤卿姐姐的地方不多,跟你倒真是很像。若是像了姐姐,不知道还要好看多少。”
秦渊听了这话露出一丝苦笑,“如果她像鹤卿的话,恐怕我就不能将她接回来了。”
“那又如何,我正好想着把她接到我们大魏去!既然你都把她带来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吧。”
秦渊点点头,对秦般毓说道,“阿毓,你起来吧,这是事情让我一点一点跟你说。”
三人转到内间各自坐下,秦般毓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秦渊叹了口气,也不管秦般毓到底有没有在听,径自开口说了起来。
“十八年前芜遥刚刚登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带着我出来各处游历,也好让他知晓各地的情况。到了青州城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你母亲,尔朱鹤卿。我和她认识久了也就真的动心了。后来我便决定,带鹤卿回去。”
“不仅是我动心了,就连芜遥也被一个女子迷住了,于是我们两个便带着鹤卿她们回了上京城。那时候我们两个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鲜卑族的公主,一个是鲜卑重臣的女儿。那时候我已娶妻,鹤卿却也安心的做了个房内的妾侍,在府里一切安好。”
“而后芜遥将那个女子封为美人,还生了一个儿子。”秦渊有些玩味的望向秦般毓,“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阿琛。后来鹤卿怀上了你,才终于向我坦白了她们的身世。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瞒下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可是这件事却不慎被楚梵芸听去,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江氏,而这件事就这样传到了芜遥的耳朵里。”
“芜遥知道这件事情大怒,当即赐死了刘美人。而后他用秦氏全族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必须处理掉鹤卿。万般无奈,我只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我先是从外面抱来了一个孩子,假称那是我和鹤卿的孩子,而后又将鹤卿和你送到了这里。所幸那时候我风流的很,在鹤卿生你之前就已经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孩,就是那个阿毓,这也为后来你可以顺利回来埋下了伏笔。”
☆、问卿何所来(2)
“那个抱来的孩子被芜遥亲手杀死,我便开始年年找机会出去办差,这样也可以见到你阿娘一面。可是却没想到楚娘子那时候偷偷翻了我的东西,知道了鹤卿活着的事情,再次告知了江氏,芜遥派出了血蝠卫去追杀你阿娘,我无奈只好将你交给了张四娘,让她带你走。之后鹤卿怀着阿岳回了魏国,等到生下阿岳后就郁郁而终了。我差一点就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秦渊说完这一堆话,眼圈已经泛红,眼见是触动了心里隐藏最深的事情,秦般毓有些不忍,开口劝道,“阿爷,别难过,至少阿娘还跟你留下了我和阿岳,不是吗?我很想知道,为何那个阿毓跟我长得那么相像,相像到连今枝都无法发现?”
“张四娘带你到桃花村之后,我年年都会去看你们,从你三岁那年开始,我就年年让人按照你的模样做成人皮面具。从那时候开始,那个阿毓实际上就已经在按着你的长相在生活。那时候她并不被人关注,所以从来没人发现过。每年我都会亲自去更换那张人皮面具,连今枝都不曾看见过。”
“那么,那场大病?”秦般毓看着秦渊有些冷漠的眼神,忽然猜到了什么。
秦渊收起了刚才的悲伤,面容恢复了素日的神情,“我和芜遥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曾说连江山都可以和我共享,可是他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愿放过!”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秦渊双手紧紧攥住,心中似在翻江倒海一般。
“就算这些年他对我再信任,再好,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了。”秦渊猛然身子放松了下来,“鹤卿去世之前跟我说一定要照顾好刘美人的儿子,毕竟刘美人和她是好姐妹。我在鹤卿面前发过誓,我既然可以扶持芜遥登基,那我也一样可以把阿琛扶上去!”
秦般毓脸上的惊讶无可遮挡,“阿爷你…要支持阿琛?”
“阿琛自幼受尽屈辱,心性早已坚韧,又加上这么多年我刻意教导,他绝对要比朝中任何一个皇子都要优秀!我请无鸾就是为了襄助阿琛,而之后,阿毓,该靠你了。”
“我?”秦般毓讶然道。
“对,我要你帮着阿琛走到那个位置,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一定要让阿琛坐上那个位置!芜遥不是最讨厌这个异邦的儿子吗,那我就让他这个儿子踏上皇位,将他别的儿子屠戮殆尽!”说到这儿,秦渊脸色涨红,似乎已经激动了起来。
那个被称为国主的男人在此时开口了,“那个慕容逍害死了我们鲜卑的女儿,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我会尽力帮助那个带着鲜卑血统的皇子登上皇位的。若有需要,大魏的军队任你们所用。”
秦般毓有些接受不了,她猜到自己嫁给慕容琛之后很有可能被卷进皇储之争,却没想到阿爷会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去争,而且要成功。
“那…三娘怎么办?”她无意识的问了一句。
“从她刻意勾引太子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把她当做我的女儿,她的生死和秦家无关。”秦渊冷冰冰的抛出这句话,“这么多年我刻意宠爱他们母子只是为了让芜遥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鹤卿。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我怎么可能忘得掉鹤卿!”
说完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