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点点头,对邵家姐弟打了声招呼,拉着他往外走。楚清琼被她牵着,感受着那怀念的温度,心里雀跃起来。
他以为唐欢该是不生气了,可这个念头不过维持到了巷子口,唐欢却松开了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无踪。
楚清琼右手顿在了半空,僵了好半响才收到了背后,原来她这是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啊。他跟在她身后,唐欢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冰冰凉,哪里还记得阮氏的吩咐。
两人沉默地走了半路,到了永祥街的时候,唐欢却突然停下了步子,楚清琼低着脑袋没看前面,一下步子没刹住,直直就撞在她背上。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唐欢一转身赶紧扶了扶他的腰,见他站稳了又立马收回了手。
楚清琼却为她小小一个动作瞬间期盼地望着她。唐欢错开眼,指了指左边,冷淡道:“楚府往那边。”
这话的意思便是她们两个在这里分道扬镳。楚清琼心里沉到了谷底,这个时候也不顾丢不丢脸了,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我昨天想给你煲汤的,可不小心把手给切了。”他机械地说完,抬起头期待地看了唐欢一眼,却见她仍是盯着人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默默地又低下脑袋,果然他爹的主意根本就没有用嘛。她根本就不会心疼,根本就不会舍不得,根本就不在乎……
“那,那我走了。”
“……”这人!
唐欢吸了口气,终于转过了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生硬地问道,“让我看看。”
楚清琼本来都心灰意冷地打算迈步子了,耳边突然听到她飘来的声音,猛抬头,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他眼中溢起欣喜,唐欢看在眼里,心里头却跟着揪了起来,语气无意识地柔和了几分:“让我看看。”
其实,从方才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这些天一直闷着的气就像被人小小戳了一下,慢慢往外漏,到后来听他委委屈屈地说为自己下厨还伤了手,跟着就心疼起来。她那天说得好像两人就此各不相干一样,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的。
唐欢又问了一遍,楚清琼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左手摊到她面前。“昨天爹给我包的,不疼的。你……别担心。”他本来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可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心里就委屈起来。“你之前说想吃我做的东西的,我会好好学的。”
他说完,飞快将手缩回了袖子里。那模样落在唐欢眼里就是八个字……故作坚强,楚楚可怜。“今天呢,换过药了没有?”那天她不过是看他吃邵泱的醋,才打趣了一句,哪里是真的要他学啊!
“还没有。”
“哦。”
唐欢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往右边走。楚清琼愣了一下,往左边瞧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她也没直说让他走不是,更何况,他突然发现,他爹的话好像还是很有用的。
唐欢眼角一直注视着身后,见他乖巧地跟着,这才收回目光。
☆、美人含羞自风情
唐欢带着楚清琼一路去了苏府别院,里头的管家是见过楚清琼一面的,见到他亦是恭敬有加。唐欢住的地方是苏府的客房,本来那管家是想给她理出间正经院落来的,唐欢只说是借住几日不用麻烦,这才作罢。
楚清琼跟她进了厢房,左右打量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细看,唐欢就唤了他一声,“过来。”他赶紧听话地走了过去,唐欢按着他坐在床上,又匆匆在屋里翻出了伤药和细布。楚清琼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嘴角跟着弯了弯。
唐欢搬了张椅子坐在他面前,她还没吩咐,楚清琼就将左手伸出来,摊在她面前。唐欢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动作小心地拆了布,就见他大拇指侧边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血倒是止住了,周围泛紫看着却仍旧骇人。
唐欢瞬间心疼地拧起了眉头,这人看着心灵手巧的,怎么如此笨手笨脚,他这究竟是切菜还是切手啊。
她作轻柔地给他涂着药酒,楚清琼目光烁烁地盯着她认真的侧脸,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唤了一声。“妻主?”
唐欢动作一停,过了半响,才“嗯”了一声。楚清琼其实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楚家去,结果心思转了一圈,却没能说出口,眼见着唐欢替他包扎完,要站起身来,他却突然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妻主——”
唐欢回眸看他,楚清琼一愣,手又缩了回去,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我想留下来陪你。”
“……”
“好不好?”
“吃完饭我让人送你回去。”
***
夫妻俩在别人家里相顾无言用完一顿饭,唐欢最后还是把楚清琼送了回去。楚清琼虽然没能如愿劝她回来,心情却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她愿意给他上药,就说明还在乎他。他爹说的不错,其实偶尔示弱一次也没有什么坏处。
于是第二天,楚清琼一大早便去了烟雨院,也不顾手上有伤,硬是让阮氏教他做菜。阮氏劝不过,只好随了他。
那煲汤确实不怎么难,只要把东西切好了全部倒在一起,最后加上点料就成了。楚清琼做事却是精细惯了,切个竹笋那也得跟他爹差不多粗细才算过了自己这一关,到最后一锅猪骨汤忙活了整整一天。
楚清琼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领着食盒就往苏家的院子去。
唐欢下午回来等到傍晚要吃饭了还没见到人,还以为楚清琼不会来了,心里难免有那么点失望。不曾想,她刚吩咐了一句让人去摆饭,别院的管家此时却正好领着人走了进来。
唐欢心里还来不及心悦,一眼扫过他手中提着的食盒却蹙了蹙眉,紧接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他身前,接过那食盒,心疼地责怪道:“你手伤了还做这些。”
楚清琼弯起了眉,“不碍的,爹帮着,我没做什么。”唐欢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来拿出了一盘红烧鲫鱼还有一碗骨头汤。楚清琼走过去,看了那鲫鱼一眼,却略带赧色地道:“只有那汤是我煮的,鱼是爹烧的。”
“哦。”
唐欢应了一声,又让下人添了两道素菜。两人落座,她伸手正想盛碗汤。楚清琼却抢着拿过了汤勺,给她舀了一碗,讨好地放到她面前,“你尝尝,味道不定好。”他嘴上这么说,见她喝了一口,却是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挺好。”放了竹笋确实味道挺鲜,不过就她而言却是咸了一些。只不过他如此期待,她连沉默都没忍下心,更遑论其他。
楚清琼双眸瞬间一亮,欣喜万分地看着她:“那你多喝点。”他说着又夹了一块竹笋放进她碗里。
***
楚清琼煲的汤最后几乎是唐欢一个人解决的。这一顿,其他的她基本就没有怎么吃。楚清琼以前不知道那所谓洗手作羹汤的意义在哪里,这一次却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原来她只是喜欢吃他做的东西,心里就会溢出满满的欣悦。
他突然不怎么着急地劝她回去了。他一直都不够好,几乎从来都没有履行过作为她夫君的义务。也许等过段时间,等到自己能独立替她烧满桌子菜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这么想着,两人吃完饭,他将盘子理了,这一次也没纠缠,只是笑着对她道:“妻主,我先回去了。”
唐欢抿了抿唇,却回道:“我跟你一起。”
楚清琼一愣,诧异地看着她。“你——”问题是,她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消气的模样。更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晃了两次就能成功啊。
唐欢其实只不过是想到,照这个样子,楚清琼或许会日日都往苏家的别院来。楚家和苏家向来没什么交情,如今却突然来得如此勤快,未尝不会让人起疑。可她这个念头刚起,就有些懊恼。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开始好像习惯性地为他考虑起来,可偏偏有人就那么不当回事。
她想了想,语气生硬地解释了一句:“总不能让爹担心。”
“……”
回家的路上,夫妻俩气氛依旧沉闷,却远比上一次从春风楼回来时要好得多。事实上,这流窜的尴尬,只要有个人先开了口说不定就能缓和下来。只是,唐欢本来就觉得这一次回去得未免太轻易,自然不会主动说话;而楚清琼却是不知道挑个什么话题比较合适,时不时视线就往她身上瞥,一脸欲言又止,生生错过了好时机。
***
厢房里,三折屏风后传来淅淅沥沥的舀水声。楚清琼抱着被子坐在床中央,专注地听着屏风后的动静。等到唐欢洗完澡出来,他立刻改用了眼神,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
唐欢正在擦头发,本来是想无视那视线,奈何他盯得紧,她一下就有那么些不忍心。半响,颇有些无奈地侧过头。
四目相对,楚清琼却下意识地躲了开去,紧接着又猛地抬起眼,那模样就好似怕自己一漏眼眼前的人又不见了。他微张着唇,无声动了动,才问道:“你,要去睡书房吗?”
“……”
唐欢本来还挺期待他的服软,正好也趁机给她个台阶下,谁想到他憋了那么久竟然问出了这么一句。他这究竟算是想赶她走还是要让她留下啊!
唐欢沉默,楚清琼揪紧了被子,赶紧又加了一句:“春寒料峭的,书房就那么张睡塌,睡着不舒服的。”他说完,耳畔突然回荡起他爹那一句,她是你妻主,在她面前这么要强做什么。纠结了那么一瞬,终究是低低地道:“你最近不在,我一个人睡,总是,觉得冷……”
楚清琼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说到最后那个冷字几乎就没了声音。从唐欢这个角度望过去,他低着头抱着腿,蜷缩在一起,青丝柔顺地散在脑后,衬着他白皙的肌肤越发晶莹。他睫毛轻轻颤着,脸上因羞窘染上淡淡一抹红,抵着被子的衣襟微微敞开着,那精致的锁骨一下就映入眼帘。
美人含羞,风情万种。
唐欢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浮现出八个字,下一秒,她人就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楚清琼想起上一次跟她说自己手切了的时候,她就很担心的,还以为是自己那话力度不够大她才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道:“你那次写信来说,寒床冷被夜寂寥……”他本来想说自己那几日也是如此,可偏偏后面那一句心里绕了半响也没能说出来,“我,我——”
他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耳畔却突然传来脚步声。清琼抬起头,就见唐欢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他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瞪大眼。唐欢走到床边,停了一停,伸手抚着他的侧脸。楚清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
“清琼。”
“嗯。”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对不起。”
“也不是这一句。”唐欢微微俯下身,望进他眼里,“清琼,你真的知道我气你什么吗?”
楚清琼一愣,过了一会儿,缓缓覆上了她的手,“我在乎你的。”他垂下眸解释了一句,顿了一瞬才继续道,“祖父临终前该是就预见到楚家如今境地,他说唐家是我最后的庇护,而我,早在许久之前就选中了你。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要诱你入局,可是现在,”他跪起身,双手慢慢缠住她的脖颈靠近她,“我在乎你的,也喜欢我身边时刻有你的身影。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习惯了一个人,不曾靠过谁——”
他凑过去,依恋地贴上她的唇,舌尖试探性地划过她的下唇。唐欢愣了一下,托起他的后脑。唇舌纠缠,楚清琼闭上眼,享受这久违的甜腻滋味。良久,直到唐欢松开他,他微微喘着气靠在她怀里,才继续了那未完的话:“我会改的,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
他最后那一句话实在是说得她心里发紧。唐欢哪里还沉得住气,最后只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经验老道谈子嗣
五月春末,日头渐渐长了,空气里隐隐透着些初夏的味道。辰时末,艳阳高照,床幔围着的空间被那耀眼的阳光照得红橙橙亮堂堂的。
楚清琼侧躺在床上,被那光束刺得眼皮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慵懒地缓缓睁开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看向身侧,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唐欢显然是起了。他伸手抚了抚她睡过的被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昨夜一晚缠绵,被子下赤/裸的身子到现在都还有那么些不适,可心里的甜蜜感觉却越发浓郁散也散不去。
楚清琼探出手臂,想往上拢了拢被子,手伸到一半,眼里却意外晃进了细长的影子。他一停,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白皙手腕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串链子,红绳编成,中央两枚钱币模样,大小却要小上一些的饰物相扣连在一起,系起来的地方荡着两条珠串。
他虽然对这些首饰从来不在意,但楚家富庶,他用得都是上乘。这种模样的手链实在是太过普通,若是往常他肯定不会瞧上一眼,可现在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会送他这些的都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唐欢送过他两样东西,第一样是她常带的玉玦,他到现在还带着的;另一样便是这一串手链。上一次,是因为他出行,离别在即依依不舍;这一次难道是为了她们两个和好如初?
楚清琼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光线又亮了几分。他抬起眼,就见唐欢将床帐勾了起来,低头对她笑道:“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吧。”她语气温和,随后如之前一样从衣柜里替他拿了一套衣服递过来。
楚清琼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这会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欣悦。他坐起身,围着被子却没急着穿,而是伸手拽着唐欢的袖子,拉她坐下。“这个。”他抬起右手伸到她面前,“谢谢。”
唐欢笑了笑,“说是叫相思扣,我也是听了名字才想要送你的,还怕你觉得太过普通。”这串相思扣她本是为他的生辰准备的,不过这一次她觉得可以先奖励奖励他。
楚清琼脸红了红,垂着眸摇摇头,“看着很别致的。”他朝她靠过去,唐欢连着被子揽着他,就听他略带着羞意的声音传来,“而且,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便好。”
唐欢从头到尾都没告诉他这是她亲手做的。楚清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