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若有所思,邵明看着她,抓了抓头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小泱他没给你添麻烦吧。他昨天回来说,撞上你夫君了。”
唐欢回过神:“哪里的话,要说添麻烦那也该是我,倒让邵姐多付了一份月钱。”
“哎,你怎么跟我提这个。先不说你学识在我之上,巷子里的孩子可都喜欢你呢。”邵明一顿,突然猜到了什么,拍拍她的肩诚恳道,“你可别因为小泱的事,丢下学堂不干了啊。这少年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不用管他的。”
唐欢愣了一瞬才笑了笑,“好,我听邵姐的。”心里却想邵泱若是自己淡了心思也就罢了;若是钻起牛角尖,她又一直在他面前晃悠那岂不是火上浇油?真到时候,总要挑个时机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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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欢说是添菜,可中午吃饭的时候,却是除了自家准备的其他都没有动。邵泱见了心里不是滋味,他做的东西难道是毒药不成?以前也没见她挑过啊。
邵明不知道楚清琼在唐欢来之前是明令禁止过的,以为她是有意让邵泱知难而退,虽觉得有点大题小做,倒也支持。
唐欢这天下午本来是没课的,只是昨天楚清琼回来吃个醋就闹了她半天,今天下午便补上了昨天那一节。回到楚府的时候,快要申时半了。刚入侧门没走几步,正好碰上孙管家,顺便问了一句,“清琼回来了吗?”
“家主回了,正和二夫人,三夫人在大堂待客。”
“待客?可知道是谁?”
孙管家一愣,她记得家中来客的时候,这位少夫人以前可从来不多问。“听家主称呼似是姓严,似乎是从怀远而来。”
怀远城严家?唐欢侧头想了想,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思双呢?”
“这……老妇不清楚。”孙管家虽说是楚府的大管家,可事实上,大小事只要书南在她却是插不上手的。至于赵思双本来一直是跟着楚清琼的,之后转而给了唐欢,从来就没在她手里管过。
唐欢点点头,“你让人去家里那瓷器铺子看看人在不在,若是在——”她话未说完,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过头,便见不远处楚清琼正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朝侧门走来,身后还跟着楚修文和楚修远两人。唐欢眯了眯眼,对着几人点头致意。能得楚家三位当家亲自相送,看来身份不一般。
楚清琼在她转身前就瞧见了她,朝着严琬竹打了声招呼,快走几步到了唐欢身前,“妻主,你回来了。”他转了个身,站在唐欢身旁,亲密地揽着她的手臂,才对严琬竹介绍道:“严少,这位便是我家妻主。”
严琬竹目光掠过他搭在唐欢袖上的纤细长指,勉勉强强朝着唐欢拱了拱手。“在下严琬竹。”她的视线直直落在唐欢身上,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说起来,今日前来本就是想见少夫人一面,楚公子却说你出了门,这会儿倒是正巧碰上了。”她上下打量她一番,眉头却皱了起来,看着十分不满。
那日楚清琼去酉合巷时,整个过程她看着都心疼。这女人不仅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之后竟然还丢下他直接走了不说,追上来了也跟个哑巴似的连人都不知道哄。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人根本就不知道珍惜他,又究竟哪里值得他喜欢了?
她不喜的目光十分明显,楚清琼看着有些不悦。唐欢却注意到她的名字。她就说怎么有些耳熟呢,若是没记错的话,景盛元年那一届的状元正是怀远城严家的嫡长女严琬珣,高中后便娶了安远侯家的小儿子做正君。不仅如此,严家还有一位嫡子嫁给了三王爷都侧君,一时风华无二。
琬字辈,又是如此气度,看来该是严家哪位嫡出子嗣了吧。
清琼向来不做无谓之事。皇上既然要动江南,古朔知府如此关键的位置只可能交给心腹。严家表面上与三王爷千丝万缕,说不定暗地里却是圣上之人。若是如此,坐这知府之位,倒是最合适不过。
她心中转了一瞬,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严少说笑了。”唐欢客气地回了一礼,“在下不知有客前来,未曾相迎,倒是失礼了。”她笑意亲切,言谈举止优雅温文,实在是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楚家这位入赘的少夫人在古朔名气不小,严琬竹昨天在客栈才问了一句,那小二便通篇大论地跟她叨念了好一会儿。说她痴情的有,说她贪财的也不在少数。如今亲眼见了,就样貌和那周身气质来说,这人其实更像是她常见的那些出生名门,官宦之家,教养良好的世家女子。
她其实知道楚清琼看中的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越加不爽快。“少夫人客气了。”严琬竹微昂着脑袋,斜眼看着唐欢,“说起来我与楚公子相识多年,明日本是想请他出去小聚一番的,少夫人该是没有意见吧?”她语气傲然,那相识多年四个字咬得极重。
楚清琼一听,一下就急了。严琬竹刚才就跟他提过一句,自己已经说了要回来问问唐欢的嘛。他赶忙拽了拽唐欢的袖子,笑着道:“妻主,您觉得如何?”他语气镇定,可望着她的目光却明显是在说——他跟这女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唐欢心里确实酸溜溜的,她还想着这位严少会不会是因为楚清琼知道严家可能会出一任知府,才故意拉近关系的。这会儿总算是知道了,原来这女人是冲着她家夫君来的啊。不过,如今楚清琼这副急于澄清的模样倒是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她笑着朝严琬竹拱了拱手,“严少特意前来,我夫妻二人必当尽尽地主之谊。”
严琬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少夫人愿意赏脸,在下求之不得。”正好,她也想看看这女人究竟哪里比她强,他又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欲争锋反添误会
严琬竹走后,楚清琼和唐欢两人回了屋。
楚清琼的意思是请人吃顿饭也就成了,没打算放多少心思。他虽有主意,但事情毕竟是唐欢答应下来的,便有意问问她的想法,只是,他说了几句,她却总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妻主?你可是不愿去?那我推了便是了。”
唐欢回过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问:“清琼,你可还有其他话与我说?”
楚清琼一愣,低着脑袋猜了会儿她的心思,只觉这问题果然还是出在严琬竹身上。犹豫了片刻,抬起眼,终是坦白道:“我与她是三年前认得的,你也知道楚家做官盐生意,无论官场还是商贾,人情往来都不可缺。”
他指尖缩了缩,才伸出左手缓缓拽住她的衣袖,“可我与她向来是清清白白的,你,你要信我。”她对黎榕随意吃醋他会觉得恼,可提起严琬竹时,他却有些心虚。严琬竹的心思他一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却一直听之任之,必要时候用上一用。以前,他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在她的注视下,他突然觉得自己挺不堪。
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邵泱那口醋他就该忍忍再说的,这样,至少她们这会儿也是半径八两,她若是生了气,他还有点筹码来反驳。
他略带惶恐的目光急切地望着她,唐欢勾了勾唇,转而将他的左手包在了手心,“我信你的。”她将他揽过来些,“清琼,你可还记得成亲前,说过要带我看一看古朔的,我可是等了很久。”
结果,灵空寺一直没有去成不说,她们两个第一次正式的外出竟然还要带着个觊觎她夫君的女人,实在是让人不能不郁闷。唐欢其实挺在意这些的,比如,第一次教书她总希望他能在;第一次的出游她希望该是她们二人世界,只可惜,如今哪一样都没能实现。
她毫不犹豫地说了信他,楚清琼就松了口气,可等到听完她整句话的时候,却面带尴尬。他当初那句不过就是客气客气,过了那么久他早就忘了,没想到她竟记到现在。
“……古朔的夜景很好。”楚清琼想了想,抱住她,脑袋埋在她怀里,“我们那天租条画舫好不好?。”
“你不必特地准备的。清琼,等哪一日你空了,补给我便是。”再说,本来就多了一个人,夜景再好,总少了些意境。
***
这一日下午,楚清薇被她娘亲遣去主院给楚清琼送些账册和会川生意的往年订单册子。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就怕遇上了书南尴尬,被她娘狠狠骂了几句才不得不妥协。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那男人一身灰白色,一如既往穿得死气沉沉。他抱着账册从里头出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停下了步子。
楚清薇挠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书南左手紧了紧,默了一瞬,只如往常一样往旁边退了一退,恭敬地行了一礼。“二少。”
见他之前,甚至就在方才见到他的瞬间,楚清薇心里都很忐忑。忍不住在想自己一个月前还追着他四处跑,一个月后就变了卦,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花心,庆幸当初没接受她?可现在,他面如表情的模样却像彻头彻尾给她灌了一桶冰水。
她真是蠢到家了还会这么想。人家从来对她就没那种心思。她在不在他面前晃悠他从来不在乎。她成不成亲,娶的是何人,是不是左拥右抱,从来与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嗯。”楚清薇淡淡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身而去,如同寻常主子对下人的一贯态度。她迈了几步,却身形一顿,往回微微瞥了瞥眼,却苦笑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书南就站在院门口,目光直直锁着她那有些陌生的背影,看着她脚步停住,期待她会回头,可那人终究愈行愈远。
***
唐欢让他不必特地准备,楚清琼最后还是决定去看夜景。在古朔看夜景,画舫通常都是顺着那条湘江顺势而下。湘江对着的街正是古朔灯火通明,最是喧嚣吵嚷的勾栏瓦肆。
楚清琼租的画舫是古朔最为华丽的一条。整个船身共有上下两层,上层是一间露天六角亭,下层的船舱共有三间厢房大小。船舱中央摆了两张长矮桌,严琬竹被请上了左侧的位置,而唐欢夫妻二人则相对坐在右侧。三人身后的落地窗各开了两折。
桌上已然上了酒菜,严琬竹身旁不远处还有个衣着艳丽的年轻男子弹着琵琶。这还是楚清琼特地去春风楼请的。船身顺流漂荡,屋内烛光斑驳阑珊,乐曲悠扬,那船边红纱曳的帘幕随风轻动,朦胧间确实别有一番意境。
只可惜,如今精心准备,严琬竹却是无心欣赏。她看着唐欢给楚清琼夹菜,亲密低声嘱咐的模样实在是扎眼得很。一转头对那给她倒酒的小厮道:“去给楚公子和少夫人也斟上一些。”她又对楚清琼道,“楚公子酒量向来不错,今日可得多陪我饮上几杯。”她其实是向唐欢有意炫耀自己了解楚清琼不少,却没有深想让一个嫁了人的陪酒有没有侮辱之意。
唐欢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清琼他不宜喝酒,严少若是想喝,在下愿意奉陪。”她脸上笑意依旧,楚清琼却很敏感地听出她声音沉了几分。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脸色,想知道她究竟是心疼他多一些,还是觉得……他给她丢了脸。
唐欢注意到他的视线,安抚地朝他笑了笑。楚清琼放下心来,弯了弯眉眼回了一笑。
她们两个人无言间就流露出情意绵绵。严琬竹从来不觉得谁合适站在他身边,可第一次觉得眼前这对壁人如此般配默契。她仰头灌了一口酒,扯了扯嘴角对唐欢笑:“我看少夫人年纪轻轻,似乎比我还小上两岁吧。”
严琬竹的意思是想说唐欢比楚清琼年纪小,未免不可靠,毕竟东青男子择妻至少也选平岁的,她有意刺激刺激唐欢,却不想反而刺激到了别人。
夫妻俩本来都是心思弯弯绕的人,话中之意一下就听了出来。楚清琼脸色瞬间一僵,唐欢性子沉稳,身上几乎看不到那些世家女子天真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因此,大多时候他很容易就忽略了她比自己还要年轻两岁。这会儿,被人突然提起,他一下觉得心里像是无意落了一根刺,难受得很。
他低着头,唐欢没注意他的异样,“在下未及弱冠。”她抬了抬眉,“我听清琼说严家乃是,严少想来该有功名在身吧。”
唐欢一提就提及了严琬竹的痛脚,她轻咳了一声,半响才回道:“……只是举人而已。”
“咦?既如此,怎的不参加这月的春闱?”唐欢面露惊讶,甚是惋惜,“错过了可就得再等三年了,严少出生世家,想中个名次总是容易不少。”
“……想再准备准备。”严琬竹被她噎了两次,自觉丢了气势,赶紧转了话题,“我听说少夫人出身商贾,如今瞧来怎么倒像是个读书人?如此正好,平日里我与同窗相聚,通常赋诗作文。不若我们切磋切磋诗文如何?”
她语带讥讽,唐欢一笑,“请严少赐教。”
严琬竹被她这么大方的态度弄得一愣,她本来是想让唐欢知难而退挫挫她那锐气,谁想到这人竟然答得那么顺溜。她磨了磨牙,一拍手:“好!刚才少夫人提到春闱,那我们就以这二字为引,如何?”
严琬竹其实诗词算不得好,但想着对方可是个卖瓷器的,怎么着都不及她吧。更何况这个时候要是退了,那实在是丢她们严家的脸。“少夫人先请。”
“也好。”唐欢朝她拱了拱手,并未推辞。窗外夜色如墨,勾栏地里丝竹声隐隐飘来,像极了繁华帝都纸醉金迷不夜天。她一下想到了当初熬夜读书的日子,一时怀念怅然。若是没有楚家这个意外,再过几天,她就要带着她大姐的期盼入考场了吧。
她一瞬有些失神,严琬竹挑了下眉,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唐欢让下人给严琬竹添酒,过了一会儿,缓声道:“昔年孤灯伴夜明,”屋内琵琶声停,她自个儿小品了一口,接着道,“梦里折桂步蟾宫——”只是还来得及念下半句,却听叮的一声响突兀传来。
楚清琼手一抖,握着的筷子一只重重敲上了碗沿,落在桌上。唐欢侧过头,正好就瞧见他慌忙拾起筷子的动作。
她后知后觉发现那两句怎么听都有点怪他挡了她仕途的意思,想赶紧解释一句吧偏偏有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