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嗯。”楚清琼朝他一笑,那表情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一些,“走吧,我们今天就回家去。”书南知道他事情该是办成了,点点头。只是扶着他正要上马车,身后却有人急急跟了出来。“清琼!”
楚清琼眼神微动,转过头,“原来是舅母啊。”他朝阮棠秋点了点头,“舅母是何时来这怀远的?这么些天清琼四处走动倒是都未曾见到您嘛。”
楚清琼对于她而言是亲侄儿,照理来说,她作为舅母不管怎样就是面上功夫也不该怠慢了他。阮棠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也是从码头那里刚赶来不久,最近几日忙着司里事务,不曾得空。”她解释了一句,却无暇寒暄,急急问道,“我方才听袁大人说,你这次没换镇江之地的盐引?”
“嗯,确有此事。”
“楚家当年可是东青最大的盐商,你娘过世后才退守江南。如今你又放弃了镇江之处的生意,莫非是家中有何变故?”
楚清琼目光微冷,脸上笑意却浓,“舅母应该知道的吧。镇江这一块的铺子年后一场大火全毁了,年前囤的盐都被烧得干净,楚家这次可是赔了不少。”他惋惜地叹着气,“谁都不想丢了祖宗家业,可到底算不过天呐。再加上盐引今年可又涨了不少,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楚家如此富庶,他竟然在跟她哭穷?!
自从楚修卉死后,阮棠秋接触最多的楚家人是楚修远,倒是没跟她这个侄儿见过几次面。这一次总算是正面相对的了,只能说果然是商人本色。看那模样,她只怕是探不出什么了,想了想,便也没再多问。当初,凭着她和楚家的关系她确实捞到不少,可如今这镇江的生意注定是要旁落他人了,她问多问少也是无益。
☆、细腻心思无巧手
唐欢和邵明其实每天都只有一半的课程,早上和下午的两门课两人都是错开了轮流教的。唐欢若是下午得空了就会早回去,但若是上午没课,她却通常还是会大早来酉合巷,再加上楚清琼最近不在,她没人陪,起得就更是早了。
楚清薇说,楚清琼是九月里生的,阮氏每年都想给他过生辰,可是年年她大堂兄都在外面晃。唐欢算了算时间,去年的那时他该是正好上京来唐家了吧。
他的生辰虽然过了,可她还是想别出心裁地送他些什么,也算小别一月,她给他备的惊喜了。只不过,她这些年守孝就守了六年,从来都没讨过男人欢心。送一些胭脂水粉的俗物的常识倒是有,若是想要一些新鲜的却是想不出了。
这一日巳时,唐欢正站在邵家小院外头有趣地看着散养在院里的小鸡毛茸茸的脑袋一点点地啄虫。邵泱去了王夫郎那里一次,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篮子的鸡蛋。唐欢瞥了一眼,本要转回头,顿了顿,视线却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手上戴着一串红绳,最中间的是两枚拇指大小铜钱样的小饰物,用红绳缠在一起,丝丝相绕,形如扣子。邵泱注意到她的目光,一下子却把左手藏在了身后,脸上泛起了红晕。
唐欢见状,顿了顿,抬眼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饰物挺别致。”
邵泱低着脑袋,小声咕哝一句:“哪有什么别致的,这相思扣我们巷子里的男子都有一条的。”
“相思扣?”唐欢想起方才看到的样子,觉得这名字倒是起得形象。而且,相思二字一看便是常用作定情之物。她就说邵泱性子爽利,也没瞧见他多避讳,怎的就脸红了。邵泱看到她了然的目光,眨了下眼,却急急解释道:“你,你别误会,不是人送的,就是刚才王叔做着玩,送了我一条!”
唐欢愣了愣, “哦,王叔手倒是挺巧的。”她终于知道她该给他送什么了,这相思扣倒是寓意极好的。唐欢对邵泱点了点头,朝着门口走去。
邵泱转了个身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双眼一睁,走了几步拦在她面前。“你去找王叔吗?”
“嗯。”
“你要这相思扣?”
唐欢心思转了一圈,见他瞪大眼的样子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邵公子有事?”她之前是说要叫他名字的,可事实上,她答应是答应了,却从来没真正喊过他,不过也很少再用邵公子三个字了。
邵泱脸色一僵。唐欢抿了抿唇,想了想:“我夫君喜欢别致的东西,就想着自己做了送他一串的。”
***
楚清琼念叨着放弃镇江这块生意很久了,如今终于心想事成,着实是松了口气。他从盐运司回了楚家别院,书南理完行李的时候,外头已经霞光满天了。楚清琼却急着要走,让他赶紧去备车。他也不是没有半夜在车厢里睡过,更何况他答应她要早些回去的。
马车急赶着到了城门口时,他小歇了一会儿,睡得不熟,就觉得那颠簸感突然消失了。皱着眉头睁开眼,果然马车停了下来。他朝书南使了个眼色。书南撩起帘子正要出去。那车夫却先在外头道:“家主,是,是严二少。”
书南回头看了楚清琼一眼,见他摇了摇头才又坐了回去。楚清琼撩起车窗帘子,果然见严琬竹就站在马车旁一手还牵着一匹马。这一次他来怀远,自从上一次食味阁一别后,他已经有□□天没见她了,还以为这人怎么着都不会再出现了,却不想她竟然又拦了他的马车。
楚清琼顿了顿,勾起唇,客气地朝她笑:“严少怎么来了?”
严琬竹失神地盯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要回去了?”她这几天只要想到他成了亲,心里就无法释怀,见他点了点头,一下就跨上了马,“那我跟你一起回去。”竟也不管他应不应。
楚清琼拧了一下眉。跟他一起回去?她们两个无亲无故的,她这番用词也太过暧昧了。上一次,黎榕走在他身边,那女人都计较了好半天,这一次,严琬竹要真跟他回去了,她就算嘴上说不生气,心里肯定又闷着了。
“严少可曾跟家里说过了?照理来说,你要来古朔,我跟妻主理应好好招待的,只是严少不是还要备考?”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想让她去。严琬竹认识他很多年了,哪里会听不出来,心里越发苦涩。她不说话,却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味。楚清琼见状,也不好再劝。他虽不喜对方这种强硬的态度,可一时也拒绝不了,一来严家确实得罪不得,二来她要是真死缠烂打地硬跟着,他也赶不跑啊。
***
严琬竹去古朔自然是没跟家里人通知一声了,严琬峋还只以为她是去跟同窗小聚一番。直到手下的探子回来说二少跟着楚家那位家主出城了,她才终于算是知道了。
严琬峋正在书房,听罢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离楚家远一点,这人倒好,自己赶着凑上去。她们严家想娶什么样的找不到,她还真是弄不懂了,自家妹子究竟喜欢那抛头露面的男人什么了?
“你去把——”严琬峋指着那报信的人正想说让她把人给追回来,那边书房外,却又有下人急急走了过来,敲了敲门,通报道,“大少,阮大人来了。”
严琬峋啧了一声,“带她来这儿吧。”她实在懒得理严琬竹那破烂事儿,再加上过几天她也该去古朔了,这么一想便挥挥手让两人都下去了。
阮棠秋进来的时候,严琬峋已经让人备好了茶,坐在屋里的圆桌旁等着她。“阮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上次替我说因缘,这次可又有什么好事寻到我了?”
阮棠秋朝她拱了拱手,坐到她对面。“哎,大少可别这么说。上一次那姻缘您不是不满意嘛。”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讨好地朝她笑道,“上一次,在下跟您提的那位庶子后来想想确实有不合适。一来年纪小了不知事,二来这自古成亲长幼有序,我家那嫡子都未出嫁呢,倒是也轮不上他。”
严琬峋挑了下眉。她上次还跟严琬竹说要是这人给她送个嫡子来她倒是还能考虑考虑,那时不过是句玩笑话,谁想到这姓阮的还真是舍得得很嘛。阮棠秋见她不接话,想了想,又腆着脸道:“唉,那孩子性子温和,心灵手巧,我总想给他寻个如意良人。只是这人品俱佳,家世又好的,我瞧到现在倒都是不及大少您啊。”
阮秋棠这张嘴可真是了不得了。说得好像自己多疼爱那嫡子一样,若是果真如此,舍得清清白白的人家送给她做小。严琬峋心中嗤笑,面上却是感概不已,“阮公子若是这样的性子,倒真是我最喜欢的。阮大人有所不知啊,我家那正君也是名门之后,本来以为这世家公子总该是极懂礼数的吧,谁知道却是个粗鄙之人。”
阮棠秋听着她长吁短叹的,双眸瞬时一亮。“哦,那您的意思——”
“这女人三夫四侍的最是正常不过,如此佳人本少怎么能错过?”
***
唐欢心思是细,手却算不得巧。本来以为那相思扣就是一根红绳绕那么几圈就能完事的,谁知道当中却是有大学问。那红绳绕得太密了看着累赘,可太疏了,里头那铜钱就露了出来。正正好好,才能看起来光滑亮泽。
王夫郎见她缠了又拆拆了又缠,来来回回五六遍了。唐欢耐心倒是好,可他看着都觉得累,忍不住劝道:“哎哟,我说唐姑娘啊,你就别捣腾了,我给你做做完就是了。不过一条手链,哪用这么费时的,更何况这种精细的活儿,你们女人也做不得。”
唐欢抬头朝他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我也是闲得无聊就当打发时间。”她说着,又低头鼓捣去了。王夫郎见状也没再多劝,心里忍不住感叹也不知是哪个男人运气这么好,能得她如此重视,倒还真是少见得很呐。
***
邵明教完书回来,进了自家小院的时候就听到从厨房里传来吵闹声。她狐疑走过去,就见邵泱卯足了劲在炒菜,锅铲和锅沿撞得乒乓作响,任谁都瞧得出满脸怨气。
“哟,这谁惹你生气了,对着锅子发脾气呀。”
邵泱抹了把脸,磨着牙咬牙切齿地回了两个字。“没谁!”
没谁就怪了。邵明小声嘀咕了一句,却也不知道他闹什么,左右看了两眼,又问,“阿欢呢,怎么不见——”谁想到她话音未落,猛地一声响,吓得她一惊。一转头,就见邵泱将铲子往灶上一扔,“你管她在不在呢!我看以前她不在的时候,我们也照吃照喝的。你认识她多久啊!她吃不吃饭你也给她操心?!”
邵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咳了一声,“小,小泱,你,你还好吧?”
“我有什么不好的?没病没灾的。”
“哦,哦。”那你火气还那么大?!“嗯?小泱,菜,唔,好像焦了……”
☆、再相见酸味难消
楚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如今直接放弃了镇江这一块那么大的肥肉一下子就在江南四处风传,众人都猜不透楚家这究竟是何意思。几乎是在第三天,古朔这边也接到了消息。唐欢自从上次黎榕上门后就一直关注的,得知此事后,越发觉得自己猜得不错,他这是不打算再让楚家做官盐的生意了吧。
楚清琼一直想着要早回,出府的时候已经二月初四了,回来时却仍是快要阳春三月,走了整整近一个月。马车入了城门口,他却不打算先回楚家,转而让车夫停在街旁,撩起帘子对严琬竹说要先去见见唐欢,而且言辞间很明确地告诉她,他不想让人误会了,还望她体谅,等过几日,自会尽到地主之谊。
在严琬竹的印象里,楚清琼一直都是以楚家为先,就连有时候与她说话也多是带着探听之意。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却越发佩服心疼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回来他竟然是要先见他那妻主。
楚清琼把话说得如此清楚了,严琬竹也拉不下来脸死缠烂打,便点了头。只是等楚家马车行出了一段距离后,她却还是不甘心地悄悄跟在了身后。
***
书院最近的纸墨用得差不多了,唐欢早上没课,就主动跟邵明说自己去采买一些。邵明沉默了一会儿,这一次倒是没拒绝。
邵泱自从那次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脾气后,一连好几天也没给人好脸色看,之后虽然有心要和好的,却每每见到唐欢都觉得尴尬万分。其实,他对她的好感一直都是朦朦胧胧的,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听到她成亲心里会那么憋屈。
只不过,两人本来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日,他买完菜回来就正好看到唐欢拿着两卷纸和一个包裹从书肆出来。
唐欢隐约猜到邵泱的心思后越发注意了不少。可如今两人正好目光撞了个正着,这下是谁也躲不过了。唐欢想了想,还是先走上前去,晃了晃手上的宣纸,“最近学堂里的孩子学字比前几日快了不少,纸墨一下子就用没了。”
她看上去神色无恙,邵泱松了口气之余也去了几分窘迫。“哦,我们巷子里的孩子平日里都挺机灵的,学起东西来一教就会。”
他一脸自豪。唐欢笑了笑,便又扯了些其他话题。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都像是忘记最近邵泱的异样一般,一时气氛倒也融洽。只是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邵泱却发现身旁的人突然没了声音,转头一瞥就见她不知何时停了步子,一脸惊讶地直直看着前方,紧接着那诧异慢慢地染上了惊喜。
邵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巷子口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身浅黄色的长衫,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却长得极是勾人,隐隐透着一丝媚色。人倒是好看,只是此刻却怎么瞧都觉得不怎么好接近。他寒着脸,在唐欢和邵泱身上回来扫了一圈,紧接着目光冰冷地直直盯着唐欢,眼中谴责的意味十分浓。
邵泱注意到他那已婚的发髻,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唐欢,果然见她急急走到他面前,欣喜地唤道:“清琼——”只不过,她才刚吐了两个字,那男人却一甩袖,直接没给她好脸,转身就走了。
邵泱性子虽然爽利,在酉合巷里也见不过不少泼辣的男子,可心里头还是有底线在的。至少,他是绝对不敢这么给他未来的妻主甩脸子。他想到唐欢甚至愿意亲手给他做首饰,心里就开始泛起酸,顿了顿,才走上前去,“那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