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忘了寅儿是个小男子汉了,想当初那天人少年带我逃出柳家村时,不也是只比寅儿大一岁么?七年时间已过,他已是独挡一面的一方霸主了。现在,他攻下了庆阳城,离他成就大业的目标也该更近一步了!
“姐姐,”寅儿犹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娄大哥。”
娄欢,难道他也是望月阁的人?
突然,窗外明亮了起来,而且似乎还安静了不少。我和寅儿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打开了窗户。
只见楼下的大街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两列士兵,他们手里俱举着火把。而街中心,却是一群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士,他们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那个将军、、、正是七年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将军。
“众位父老兄弟,请听我顾某一言!”顾将军的声音中气十足:“我顾家军只杀狗官,不扰百姓。你们只需紧闭门户,不纳一人,顾某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顾将军是个信守诺言,爱民如子的君子,他说的这一席话,我当然相信。于是我掩了窗户,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想起一年前在梓北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起,望月公子所到之处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亦该是道听途说的罢。
“姐姐,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齐哈尔的时候跟你提过的事情?”寅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把我给吓了一跳。
“什么事?”
“就是我告诉你的娄大哥被人下了忘忧散这件事!”
哦,我记起来了,上次在齐哈尔城,寅儿硬是要同娄欢住一个房间,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后来寅儿偷偷告诉我,娄欢被人下了忘忧散,失却了一些记忆,他们若是住在一块儿,寅儿就可寻机会给他解毒。
“原本他身上的忘忧散已被我除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我不想帮他解毒了!”寅儿继续道。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他行事隐秘,我怕他、、、会伤害姐姐!”
寅儿大了,会关心人了!我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寅儿,姐姐是大人了,考虑事情的时候,我必会谋定而后动的。没事了寅儿,回去睡吧!”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似乎有人在不停地吻我,并且在我耳边喃喃地说着话。
凌晨时分,我一睁开眼,就看见身边的那一丛银发。我骇了一大跳,然后就见娄欢缓缓地睁开眼,冲我咧嘴一笑:“早!”
我用手指着他,声音颤抖地:“你、、、你什么时候来到我房间的?”
他皱起眉头,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昨夜、、、又梦游了!”
梦游,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瞪大眼,记得昨晚我把门窗关得好好的呀,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墨眸似镜,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这世上,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那神态,睥睨傲然,唯我独尊!
应邀
第二天晚上,庆阳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庆祝着顾家军的攻城成功。我颇为不解,细问了客栈的伙计,他才告诉我:这几年朝廷为了应付望月阁的不停进攻,国库日渐空虚。为了补充军备上的不足,朝廷加大了百姓的赋税。可是不巧的是,北方几个城市今年深受蝗灾的侵害,有几个地方甚至颗粒无收,百姓连吃饭都困难,那里还交得起赋税。现下好了,顾家军攻下庆阳后,庆阳便不归朝廷管了。听说顾将军爱民如子,老百姓盼着能在他的手下喘上一口气呢!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刚一转身,鼻子便碰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抬头一看,却原来是娄欢的胸口,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许青,明天我带你去看我的一个朋友。”
“不去!”我可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
“你只要答应见我的朋友,我保证以后不再半夜摸进你房间了。”他的眼睛里闪出狐狸一般的光芒。
“真的!”条件似乎很诱惑。
“那万一你摸进我的房间呢?”娄欢笑嘻嘻地把头凑到我的跟前:“我的意志力似乎不太坚定哦!”
我半响才反应出他这话的意思,不由恼羞成怒。而他则老神在在地看着我,我突地发现,似乎他很喜欢逗我急,我越急他就越开心。这个变态的银发男人,我咬牙恨恨地想,不过我的脸上却不露丝毫的痕迹:“只要你帮我找人把寅儿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便接受你的邀请。”
“什么地方?”
“南郡附近的白云山。”我要把寅儿送到爹爹那儿去,因为只有那儿才够安全,我可不想寅儿跟我东奔西跑出了什么事情。待到我寻上娘亲,我也会同娘亲一起去那万阵谷。
“成交!”他眼神飞扬中竟带了几分孩子式的娇憨。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停顿了一下: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会玩多面了,什么样的表情怎么说来就来呀!
寅儿对于我的决定并无异议,他也很想见到爹爹。不过,临行前他不无忧虑地看着我:“姐姐,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找到娘亲后,自会来找你们。”我冲他安慰地笑笑。
寅儿想了想,最终还是拉了娄欢,两人在一旁嘀咕了好久。当我要凑上前去听的时候,娄欢好笑地赶着我:“去,去,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情,女孩子家家的来听什么。”
不听就不听,我郁闷地坐在桌旁,眼睛却情不自禁看向他们。只见寅儿不停地在说话,而娄欢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他似是点了点头,像是在保证什么。
“娄大哥,姐姐就托付给你了。”寅儿拿着我给他画的白云山的地形图,向我和娄欢告别了。
“放心吧,寅儿,我、、、必不负所托!”娄欢竟然严肃地跟寅儿道。
“你们俩到底说了些什么?”明知他不一定会告诉我,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寅儿已经把你全权托付给我了,今后你就只能乖乖地跟着我,并且要好好听话才是啊!”娄欢的语气又恢复了调侃。
我气得拧过头去不再理他了。
当娄欢把那英武魁伟的顾将军引至我面前时,我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同样惊讶的还有顾将军,他浓眉淡淡一拧,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道娄少、、、公子介绍给我的朋友是谁呢,原来却是我顾某的故人哪!”
我没料到顾将军会认出我来,当年进顾府时,我自作主张的自我介绍竟然能在这位大将军的心里留下印象,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于是我尴尬地说:“顾将军,当年之事,不堪一提,如今能见到将军,实乃、、、实乃我许青的荣幸!”
“许青?”顾将军面现疑惑:“不是、、、翠花么?”
我的脸红了:“顾将军,那是小女子、、、杜撰出来的一个名字,作不得数,作不得数的!”我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只望他不知道我的另一个名字。
“哦,许青姑娘,”顾将军意味深长地一笑:“其实见到你,该是我顾某的荣幸呢!”
“哪里哪里!”我嘴里客气着,却暗暗拿眼瞟了一下娄欢,发现他正手拿茶杯,目光深深地锁住了我。
“许青姑娘莫要谦虚,当年裕门关一捷,世人都道我顾某善谋,却不知这计谋原是出自一个、、、小丫头之口。此后我们顾家军能在几年内自给自足,也全拜姑娘所赐呀!”顾将军虎目含笑,侃侃而谈。
“将军说这话实是让小女子汗颜,我只会纸上谈兵,哪里及得上将军上阵杀敌劳苦功高呢?”我嘿嘿笑着请顾将军上座,然后便岔开了话题:“将军爱民如子,前几日攻下庆阳,百姓可是庆幸万分呢!”
顾将军撩起袍子,在桌旁坐定:“此话怎讲?”
“大秦连年战乱,百姓不堪其苦,大家都希望能早日平息战乱,过一份安宁的日子。”我推了推身旁的娄欢:“即便是生意人家,也盼着在太平盛世下平安度日呢!”
娄欢冲我眨了眨眼,随即对顾将军道:“是啊,这乱世的生意也不好做啊!”
顾将军瞅了娄欢一眼:“当今朝廷忠奸不分,顾某不得已而反之。这乱世嘛,也是该早点结束了。”
看着眼前的顾将军,我突然想起一年前,与孟秋在梓北听到的那些话,心中不免有了一个计较。
“顾将军,”我冲顾将军行了一个大礼。顾将军见状,连忙扶起我,而我则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可否答应?”
“姑娘何须行此大礼,只要是我顾某能力所及,必定帮忙。”顾将军叹了一口气。
“小女子一直敬重将军的为人,所以才敢对将军明言。将军为官多年,一定比小女子更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所谓得人心者才可以得天下。将军与那望月公子相交多年,有机会能否劝阻于他,你们虽是不得已而战,但也莫要、、、莫要太过杀戮了!”柳子焕,我虽恨你,但也愿你早日成就大业,这样也好结束百姓在乱世的颠沛流离之苦。
“何青姑娘何出此言,莫非此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顾将军虎目圆睁。
“我,”我犹豫了一下:“我以前是曾听人说,那、、、望月公子虽有天人之姿,过人之智,却无圣人之仁,他行军打仗,所到之处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没有注意到娄欢的脸色变得凝重了,反倒是顾将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娄欢:“何青姑娘不是一直在望月公子身边吗,此话由姑娘来传达岂不更好?”
“我、、、”我强忍住心头的酸楚:“早已离开公子爷,是以、、、是以还是得拜托将军了。”
顾将军不知为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姑娘,你的话我自会传达。不过,姑娘若真担心你的公子爷,不如亲自去问问他,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我低头不语,而娄欢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顾将军,我们今天是来饮酒的,军国大事莫要再提!”
“既然娄公子吩咐,顾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顾将军爽朗一笑。于是我们三人围桌坐定,边吃东西边聊了起来。交谈中我发现,娄欢与顾将军似已相熟多年。顾将军虽是一代名将,但在娄欢面前却是谦恭有礼。反观娄欢,与顾将军交谈时气度从容,亦无半点卑躬讨好之语,实在不像是一个商人对将军的态度。我心下不由疑窦顿生。
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歌声。竖耳一听,竟是那首林子祥的《男儿当自强》。久违的亲切感一时涌入我的心中,我想起了在医馆遇到的那群好男儿,我想起了细心的伺书,我亦想起了那个大年夜,在突然听到这首歌后,那天人少年用了那亲昵的语气在我的耳边说:“以后每次上战场前,我们都唱上这一曲,可好?”
相知的一点一滴,如同当年望月楼旁的睡莲,静静地在我脑中绽放。
身旁的另外俩人,也停止了交谈,静静地听完了这首歌。一曲既毕,顾将军道:“真是一曲好歌呢,唱尽了男儿风情。”
娄欢眼神一黯,他的眼睛眯缝了起来,似在竭力回忆着什么。
辟谣
定业十六年秋,大秦北部由于久旱无雨,闹起了蝗灾。沅东、越州、胶作、宣城四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纷纷迁往邻近地区。与此同时,朝廷为了安抚民心,在中京附近的宇华庙请高僧开坛诵经,祈求消灾解难。而民间,则悄悄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说是这天灾乃是由人而起,而引起这天灾的,就是那望月公子。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刚刚攻下庆阳的顾将军突然发兵,攻下了沅东、越州两城。攻下这两城之后,望月公子也突然在这两城的田间出现。他仍是脸带银白面具,一袭白衣,指挥着顾家军奋勇灭蝗。他们先是在田间挖了沟渠,然后在沟渠中放置了干草。待到夜幕降临之时,再点燃了干草。草一燃起,飞蝗如雨而至,它们纷纷飞向那火堆,而望月公子趁机指挥顾家军把尚未烧死的蝗虫也扑入火中。第二天一早,它们再对哪些灰烬进行掩埋。一时之间,沅东越州两地的蝗情得以缓解。
而城中,顾家军亦开始开仓放粮。各家各户在领粮之前,俱由规定的人员先进行登记,然后再由顾家军那群年轻的子弟兵按人头把粮食送入各户。至于流往两地的流民,也由顾家军安置在城中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则支起了一顶顶行军帐篷。此外还有大夫为流民诊病,以防疫病的发生。
渐渐地,望月公子引起天灾的谣言消失了,人们对望月公子率领顾家军灭蝗、济粮的行为交口称赞。而此时更有消息传出,此前的传言竟是朝中某些官员放出的谣言,专为了蛊惑人心的。针对朝廷和望月阁对待天灾的两种不同的处理方法,百姓心中的天平慢慢地倾向了望月阁,各地推举望月公子为王的呼声开始一浪高过一浪。
傍晚的时候,越州城的城守府偏院,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快速进了院子。刚进院子,他便扬声冲里面唤道:“许青,许青,快出来!”
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丫鬟应声跑出:“娄公子,许姑娘从帐篷那边回来不久,已睡下了。”
娄欢点点头,示意丫鬟噤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其中一个房子。到了房子后,他取下了脸上的银白面具,走到了床边。床上有位少女正在睡觉,她苍白秀气的脸儿,眼睛周围是一圈淡淡的青色阴影,似是劳累所致。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还在喃喃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娄欢凑过去一听,却是“子焕”二字,听到这两个字,他愣了,脸上的神色似喜似悲。没过多久,她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