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一直跟着他的师父——白眉。不过,不幸的是,他和白眉一次遇上了流匪,师徒俩又失散了,而他碰巧被路过此地的柳管家救起并被收为义子。之后,他就一直同柳大少他们生活在柳家村。
说到他的娘亲,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自豪:“我的娘亲曾是齐哈尔草原最美丽的花儿,她还能唱出比百灵鸟更动听的歌儿!”
这话我信!我曾听过孟秋唱歌,他的歌儿就很好听,尤其是他唱的那些陕北小调。孟秋沉浸在回忆中好一会儿,转头问我:“南南是否常常想起柳家村,想起师父师娘?”
我点点头,有一个秘密我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想我已经猜到我的娘亲在哪儿了,可是我一直不敢去面对,也不想去面对而已。
孟秋的脸上浮起了怜惜,他轻声问我:“南南,可知当年我为何我一见你就笑?”
我摇了摇头,不会说话的那会儿,最不吝于对我表达善意的孟秋的孟秋一直是我心头的温暖。只是,当时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对我那么亲近。我当时想的是,孟秋是个温柔的人,又是个善良的人,他必是不忍心见我被众人所嫌弃,才委婉地表达了他的善意罢!
孟秋见我疑惑的表情,柔柔地笑了:“娘亲说,百灵鸟不说话,不是它失了声音,而是阴翳挡住了它周围的阳光。只要能给它阳光,它便能唱出最美的歌儿。南南,你不是不会说话,你只是不想说。你心中的阴影让你不想开口,我说的可对?”
他说得可对?我怔怔的张大了口,说不出一句话来:为什么、、、为什么孟秋会是那最了解我的人!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因为隐隐意识到自己是个异世的灵魂,担心自己在不经意间会说出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也一直在封闭自己。
孟秋凝目看着我:“南南,我一直希望我的笑能隔开你身边的阴翳,我一直希望我的笑、、、是你心中的阳光!”
你的笑一直能给我温暖,可为什么我此刻脑中浮现的是另一张脸,为什么想到那张脸我的心就会痛、、、
对歌
梓北是个偏僻的城市,它地处三国交界之处。出了梓北城的西边大门,往左便能到大楚,往右便能到大齐。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它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而望月阁也在此驻扎了重兵。
亦因如此,它也是个多民族混居之地。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身着不同民族服饰的人,还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方言。
到了客栈之后,我先进了房间休息,孟秋则出去找药店给我抓药。
醒来的时候,孟秋正坐在我的身边,用他的手指轻轻拂去我额前的乱发。见我醒来,他温柔地一笑,碧蓝的眸子里盛满了情意。我的心里涌过一丝内疚,于是我说:“孟秋哥哥,你已经护我至梓北。我想,凭着这令牌,我可以借由望月阁的力量帮我打听到毒君的下落,你、、、回中京去吧!”
“南南是在嫌弃孟秋哥哥照顾你不够周到吗?”孟秋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忧伤,那汪碧蓝顷刻间变成了幽蓝。
我忙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便不要赶我走。你先且喝了这碗药吧!”孟秋转身从茶几上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生平最怕喝药,不想现在日日与药为伴。我苦笑着接过那碗药,正准备一饮而尽之时,窗外传来了清亮的歌声:
小曲曲好唱口难张呀,我的哥哥,
羞脸脸看花花不开哟,
你解下了我的心事你走过来呀,
男子汉大丈夫谁象你这么抹不开。
辫梢梢风吹散了我的头发呀,我的哥哥,
绵手手你咋就不敢揣啊哟,
我不管有没有房子和银钱呀,
人里头挑中你个好人才呀你个木脑袋、、、
这歌声分明是哪个情妹妹看上了相好的情哥哥,为他而唱的。唱歌的必定是个豪爽泼辣的女子,一曲歌给她唱得野味十足。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我们今天遇上对歌节了!
我疑惑地看了孟秋一眼:难道是孟秋哥哥惹上桃花了?可孟秋似乎并未听到那歌声,他起身拨弄了一下烛台上的灯芯。
清脆的笑声从楼下响起,一个大胆而又爽利的声音在唤:“楼上那位蓝眼睛哥哥,妹妹的歌声你喜欢不喜欢?”
蓝眼睛哥哥?我满腹狐疑地看着孟秋的蓝眼睛,那里闪过一丝困窘和不安,果然是他!我睡过去的时间是否错过了一场好戏!
见我满脸的戏谑,孟秋指了指那碗药:“快喝吧,要不该凉了。”
我笑着仰头,把药一饮而尽,末了我还不忘提醒他:“孟秋哥哥,人家情妹妹还在等你的回答呢!”
孟秋认真地看着我,幽幽地:“南南,你就这么急着把孟秋哥哥给推销出去,是不是这样你的心里才好过一点!你想过没有,你心里好过了,孟秋哥哥的心里却是如何的、、、难过!”
“轰”地一声,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确实因为心感内疚,所以一直想让孟秋离开我的身边。是不是我潜意识里不想欠了孟秋的情,还是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仍是那个高傲冷清的天人少年!
我心情复杂,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床上“啪”地一声,落下了一样东西。我捡起一看,却是姑娘家戴在手上的一个玛瑙串子。
突然想起前年秋天,我与那天人少年在汶阳城的城守府掌灯夜谈之时,他曾告诉过我:梓北民风开放,每年的二月六号将至时,年轻男女就会去参加对歌节,以期能找到心目中的另一半。若女子对男子有意,便可以从身上取出任何一件饰物交给男子;而男子若也对女子有意,则会回赠一样东西。
想来楼下的那位情妹妹,必是看上孟秋了。这不,连定情信物都送上来了。我把那玛瑙串子放在灯下一看,颗颗绛色的珠子晶莹圆润,不象是小户人家的闺女戴在手上的,看来孟秋今天撞上的是一位有身份的大小姐了。只是这梓北果真是民风开放,连大户人家的小姐竟也可以私自外出寻觅情郎吗?
我把那串子递给孟秋,孟秋无可奈何地看着我,然后他说:“南南,孟秋哥哥今儿再唱一支曲子给你听听!”
孟秋哥哥唱的陕北小调可真是好听呢!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而他则冲我笑笑,扬起嗓子,唱了起来。这一次和以往在顾府后院听到的不同,他的嗓子高亢而又悲凉,里面还渗着淡淡的忧伤:
一对红花半崖上开,
手里想采心里想爱。
河里头鸳鸯一对对,
哥哥我心里头已有人来相配。
河作媒来山作证,
白头到老我不想变心、、、
听着他的曲子,我心里涌上了一份难过:柳家村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中,有他一直温柔的微笑;定业十年春节他离开顾府去中京的那一晚,他第一次为我唱歌,而我在他动听的歌声中惬意地睡下;定业十一年生辰日的那个月夜,我们在亭子边一唱一和,月光下那一切幻成了美景、、、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情意,也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心。可是,我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我已身中奇毒,目前尚是无药可解;更何况,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人。虽然明知那已成为过去,但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仍会听到他那一句话“你若真离开了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他为什么要那么恨我,该恨的不该是我吗、、、
孟秋一曲唱完,将手中的串子往楼下一扔:“多谢姑娘美意,可在下已心有所属,不愿耽误姑娘终身!”
孟秋哥哥,可知我也不愿耽误你的终身!我闭上了眼,一滴苦涩的泪珠滑下了我的面庞。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对面的低叹。
夜半将睡之时,孟秋以为我已睡熟,他低低地在我的耳边呢喃:“我一直觉得你还太小,一直在等你长大。可是,等到你真的长大了,你的心却、、、南南,定业九年那晚,若然与你一起逃出的不是子焕,而是我,你还会选择我吗?”
我还会吗?可命运的车轮已经无情地碾碎了时光,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惊闻
次日凌晨,当我和孟秋来到大厅吃早点时,发现里面早就坐了一位女孩。
女孩长得极是美貌,她的眼睛象黑宝石一样明亮,她的鼻尖微微翘起,透出一股子调皮,她的红唇饱满娇艳,如那熟透的樱桃。
女孩见到了孟秋,抬起头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带着哀怨:“蓝眼睛哥哥,你不要我的玛瑙串子,可以亲手交给我,为何要把它扔下窗户呢?爹爹说他的娜木钟是茂德最美的花儿,蓝眼睛哥哥却为何看不上我?”
听了这一席话,我不禁暗暗喝了一声采:好一个大胆直白的女子!同时,我也很期待孟秋的回答。孟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叫娜木钟的女孩:“娜木钟姑娘,你是茂德城守的女儿,是大齐最娇艳的花儿,你该配上最勇猛的雄鹰。大齐有的是好男儿,你何苦找上我这大秦的普通百姓呢?”
娜木钟竟是茂德城守的女儿!茂德是与梓北相邻的一个城市,它地处大齐境内,都说“茂德的女子梓北的汉”,这茂德女子,果真是非同一般哪!
娜木钟嘟起她那红艳艳的嘴唇,神情却是无比的娇憨可爱:“娜木钟不是那蒙了眼的小绵羊。蓝眼睛哥哥,虽说你不是大齐的雄鹰,却也长了一对坚毅的翅膀。昨天下午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娜木钟便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放心,哥哥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她的黑眼睛咕噜噜地看向我:“我娜木钟也不会纠缠与你。只是,哥哥你不喜欢这串子,可以把它送给你的心上人!”说罢,她以左掌托起那串绛色的玛瑙串子,递到了孟秋面前。
她的手掌晶莹洁白,那绛色的玛瑙串子摆在上面,显得尤其美丽。
看着她美丽的眼睛由期待变成了失望,由失望渐至泪盈于眶,我实是不忍,伸手取下了那串子,强行放到孟秋的手中:“真是美丽的串子呢,娜木钟姑娘,我替孟秋哥哥谢谢你了!”
娜木钟破涕为笑:“这位姐姐也是个爽利的女子呢,我娜木钟就是喜欢爽利的女子。以后姐姐若是到了茂德城,定要拿这串子来找我,我必会带姐姐去看茂德最雄伟的山,最清亮的水,还要去听那最美的歌儿!”
我也喜欢这样大方率直的女子,遂举起手掌:“那,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娜木钟也举起了手掌,两人击掌为誓,约定茂德再叙。之后,娜木钟便向我们辞行了。临行前,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孟秋。我忙轻轻推了孟秋一把,他无奈地抬起了头,对这娜木钟淡淡一笑:“娜木钟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娜木钟走后,客栈大厅里慢慢坐满了人。我和孟秋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了。孟秋此时才告诉我,他是如何碰到娜木钟的。原来昨天他帮我抓药的时候,刚好遇见一匹惊马冲向人群,他及时拉住了那匹惊马,把惊魂未定的娜木钟从惊马旁救了下来。又是一个美丽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我可以想见当时是多么的惊险,也可以想见美丽的娜木钟在目睹英勇的美男子救下她之后会是如何的心绪难平。只是,我不解的是,孟秋怎么知道娜木钟是茂德城守的女儿呢?
我们俩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轻声聊着天。
窗外大街上早已是人声如潮,各种吆喝声,叫卖声,汇城了一曲奇异的交响乐。坐在我和孟秋邻桌的三位客人一直在聊着时政,他们的话渐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王兄,你的那位远房表兄最近从中京来信了没有?”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秀士问坐在他左边的那个身形略胖的中年人。
“我前天刚收到他一封信,听说当今王上、、、”那位王兄故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岂不是正中了那奸相的下怀,他可以趁机取而代之了,据说当今王上至今仍无所出,眼下、、、”青年秀士右边的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冷哼了一声。
“那倒未必,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他若真取而代之,岂非留下千古骂名!”青年秀士摇头晃脑地说:“说来当今王上也是可怜,年纪轻轻不说,还一直大权旁落。他这病嘛,说不定就是忧思过重落下的。”
“听说先王曾留下骨血在民间,”还是那位王兄:“许多人俱在猜测这望月公子的身份,还有人说他极有可能就是先王的骨血!”
“这话可不能乱说!”高个子年轻人连忙制止。
“这、、、绝非道听途说!”那位王兄继续道:“我那位远房表兄的郎舅就在那奸相的府上当差,听他说,原来朝中的几个大将军现在都已归顺在望月公子的麾下了。若不是先王骨血,岂能让这些人臣服?”
我与孟秋面面相觑。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为了避免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我一直是刻意避开在人群过多的地方出现。但是躲避代表不了遗忘,它恰恰说明了我的、、、不能忘!此刻听到了他的名字,我的心如同被蜜蜂蛰了一下,又麻又疼。
“是啊,现在连顾将军都已投入望月阁的门下,你说这事也确实有点玄妙。”青年秀士摇头叹息道。
“听说那望月公子有天人之姿,过人之智,却没有、、、圣人之仁。他行军打仗,所到之处必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还是那位王兄刻意压低的声音。
“当”的一声,我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子上,茶水四溢,我却浑然不觉。孟秋一叠连声地唤着伙计收拾桌子,一边却又拉着我站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孟秋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我感激地抬起了头,冲他歉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