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月急着下令更换布防,只是已然与事无补。大皇女李楚勤亲自率领军队前去与清王军抗衡,还在行军路上时,朝中已然传来另一路留廷汗已然大胜。
大楚江山,一时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天下间人言可畏,分封至各地的王侯皆向清王投诚。一切的一切,已然逃出了李乾月的控制。
云平犹豫了。她不晓得自己是否要继续帮李乾清传达军情,也不晓得该不该替李乾月在朝为事。只是,这一切,似乎也与自己无由。任凭她们姐妹相争,自己只需旁观便是,冥冥中自己早已愿做一个境外之人。
“报——陛下,方才八百里加急来报,留廷汗大军已然攻克并州城。”大殿外忽然跑入一个兵卒,跪地便喘着气道。
猛然起身,李乾月直指着那跪地的兵卒,一时想起并州是莫明空的故里,又见身侧的莫明空对自己冷待多日。并州离楚京不过三百里,此番对方势如破竹,而朝中主力军皆随大皇女去对付清王军。这一切……这一切!
一瞬间,李乾月轰然倒地,嘴角吐出了鲜血,合上眸子便不省人事。
愣了愣,莫明空回过神来,被这一幕惊得失声大喊:“乾月!”
两侧的伺人皆冲上前来,台下的文武百官一阵惊恐,又不敢逾礼,只得伸着脖子去瞧,急得在原地直晃身子。
莫明空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伺人,俯身擦去李乾月唇畔的血渍,便打横抱起了她。忽然间,他瞧见了台下云平那双淡然的眸子,愁眉深锁,他匆忙托着李乾月的身子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九十八章 监国之权
独自站在李乾月寝宫门前的院子中央,任由雨水打湿自己,云平恍惚着,心里独独剩下了莫明空那带着哀怨的一瞥。
他是那样在乎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倒地时,他竟那样慌张。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记恨自己?
淅沥的小雨渐渐成了大雨,雨滴打在云平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却蛰得她眼睛刺痛。灰色的天空压得她喘不过气,明晓得不是自己的过错,此番若李乾月真有了意外,明空他难道会恨自己一辈子吗?
自己什么也没做,所有人却都将自己恨之入骨。
云平,这一世,你竟活得是那样不堪!
一只帕子擦去了她面颊的水,温热的手掌触上她,引得她不禁回眸望去。
模糊的视野中,站着一位持伞替自己遮雨的男子。那张脸,既熟悉,却又陌生。
微微俯身,云平哑着嗓子,低沉道:“泉君有礼。”
连忙扶上她,泉风扬失神地望着一片烟雨笼罩着的寝殿,漠然开口道:“大人,我心知此生必然要老死宫中。恳请大人一件事,可否替风扬完成心愿?”
“袭倾与我说了,你暗里待他有心思,故此我不愿利用你在这宫里……”
“院子的伺人都在陛下身侧,四下并无旁人。风扬的命是大人与司空公子给的,此生定当相报。陛下昏厥,皆因风扬罢了。”仍持着伞,泉风扬凝眸道:“司空公子一家遭了陛下的毒手,此生此世,我便要替他报仇。”
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云平推开他,转身哂笑,却再也不愿看他,“你难道不怕太医查出那毒物?”
“并非是毒物,而是取了食物相克之故。”泉风扬走上前来,再次替云平挡雨,“日复一日地累积,我不会那么快就让陛下快活地撒手人寰。”
沉默了许久,云平终是望向他,“你……果真爱恋袭倾吗?你们皆是男子,明知无果,你何必这样空空等候。要晓得,里面躺着的那女人,可以让你坐享无尽荣华。而袭倾,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淡淡一笑,泉风扬轻轻摇头,“塞外几番生死,风扬何曾在意过富贵荣华。我只晓得,陛下是司空公子的仇家,便亦然是风扬的仇家。”
“可她是大楚的女帝,是万民的福祉。如今你做了,虽是报了一己之仇,你又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处!清王她勾结了外邦人,就算此番胜了,大楚的半壁江山也定然要被留廷汗吞去。此时此刻,陛下病倒,与百姓有百害而无一利!”云平抽身出这伞的庇护下,再次淋起了雨。
看着云平,泉风扬迟疑了片刻,缓缓低下头,“我不晓得……”
“袭倾有多少次那样的机会,你晓得他为何不动手吗?他不过是在等,等候天下安定,等候着有新帝继位,等候着陛下对于江山已然无关紧要的那一刻。他心思通透,亦是怀揣着百姓的。国家,以国在先,却以千万家相合。一己私利,如何抵得上万万黎民。泉君,此番你的作为让本官失望,更是足以让袭倾他不屑。日后,希望泉君安分守己,只需尽心侍奉陛下即可,在外的恩怨,皆与泉君无由。微臣,告退!”云平重新躬身抱拳,便愤然离去了。
雨水由伞端滑落,心内卷起了波浪,站在院子中,泉风扬亦不知自己如今还要去干些什么。卑贱之身,在他们这些贵人眼中,自己做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亲自来跟自己讲这番话!
这些话从他的爱人口中吐出,狠狠砸在自己身上,竟是那样得痛!
失神落魄地坐在李乾月的病榻旁,只黯然地等候着太医们皆走了,他独自守着昏迷不醒的她,竟觉得置身在这偌大的殿阁中无比空寂。
牵上她那如玉般温润的手,莫明空俯身吻上李乾月的手背,不禁侧眸又瞥向她。
“帝君主子,玉贵君差人送来了碎香散,说是可与陛下嗅嗅。太医验过了,无毒,不知您的意思?”御前总管端来一只小巧的琉璃盒,站在莫明空身侧,小声问道。
轻轻点头,莫明空仍握着她的手,挪开身子让御前总管替李乾月上药。
弯腰将散吹入李乾月的鼻息,御前总管收拾好盒子,便重新站起了身。
咳嗽了几声,紧蹙着眉,李乾月缓缓张开了眼。
“乾月,无事便好,便好。”莫明空紧紧抓着她的手,一时间,竟喜极而泣。
茫然地看着四处,李乾月极力想要起身,可是竟使不上力气。她张口想要说话,竟也没有半丝力气。
猛地察觉到李乾月的异样,莫明空连忙唤道:“乾月,你……你怎么了?来人啊,太医,快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过来!”
……
落下一子,云平并未看对面的朱修桓,随手便又去棋篓中取棋。烛光下,地上人影晃动间,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早年的日子。
见满盘已然无路可走,朱修桓捏着棋子,犹豫不决了起来。
左右为难,索性,她搁下棋子便道:“我认输。”
端起手旁的茶盏,云平搁下棋子,掀起茶盖,稍稍吹拂杯口,低眸道:“我常与狐狸她下棋,每每皆是我输。输得久了,我便不去在乎输赢,只图对弈的乐趣。谁知,一旦我放开了自己的得失,自己在棋局上竟连连得胜。”
无奈地一笑,朱修桓直摆手道:“对弈本是高深之士的乐子,不大适宜我这浅薄性子。平姐姐,今夜前来寻你,我只是想问你有何打算。自那日陛下在朝堂上气急攻心后,一连七日,皆是帝君理政上朝。大好的时机,若是你此时不替清王……”
“若是我不打算再为清王所用呢?”云平眼一瞥,见她愣住,便搁下了茶盏,正视朱修桓道:“我亦然不愿她为一己私利害得大楚毁了百年基业,所以此番,我且不做当初的打算。修桓,若我此时为朝廷效力,你可还愿追随?”
惊讶间,朱修桓甚为不解,“可清王……她是你的亲生母亲,现今只要你在朝中推波助澜,江山便可轻易收入囊中。清王登基后,你为她的嫡长女,自是最有希望继位的人。将来,这江山必然是你一人独有之物。你为朝廷效力,不论胜败,你皆一无所获啊!”
脸上稍稍染了怒色,云平冷眼瞥向她,“起初二女相争,毕竟是自家争斗,我助了母亲也合乎情理。可是如今,留廷汗大军对楚京虎视眈眈,母亲已然被迷了心窍。我若助了她,便就是大楚的罪人。”
沉默许久,朱修桓垂下了头,“其实,我多么希望一切快些结束。这样挑起战乱,拼杀的都是一氏的血脉,又有何益处。平姐姐,你愿如何,我都跟着便是了。”
长长叹出一口气,云平稍稍正坐,“何人不希望家国平定,何人不希望四海安宁!可是长辈们的恩怨,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身在此处,我们皆是浮萍罢了。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稳住朝中局势,且与留廷汗相抗衡。而至于母亲那边,我似乎已然不敢寄希望于央求她退兵了。”
“鲜卑那边如今也帮着清王,这……”
“乌笛如今掌了大权,她与母亲结盟,一心只为鲜卑利益,根本不会顾及大楚。故此,我也无能为力。不过如今,鲜卑未有动静,我们倒也不必担心。”云平小心翼翼地将白子皆收入手心,随即放入棋篓。
连忙去收黑子,朱修桓一面伸手,一面又道:“我听崔姨娘说,帝君已然拟旨要以贪污军饷之罪除去莫妆燕的官职。朝中莫妆燕的党羽近日忧心忡忡,一齐极力去讨好起了张相,似是希望能让张相减些她们的罪过。”
革掉自己三姐的官职,明空他……他这是要做什么?莫妆燕权倾朝野,深得李乾月重用,她的荣光,自然也是莫家的荣光。如今李乾月方落下重病,他竟要速速铲除一朝权臣。他的心思,自己竟是那般不明!
晨间,刚入了宫门,云平尚未缓过神来,便听到官员们皆在议论同件事。昨夜三更时分,帝君一道旨意便将莫妆燕贬为了庶人,并没收了她尽一半的家产。
自复位后因不得李乾月信任,云平手上并无过多政务。她尚不知如今朝中有何机密事务,也不知莫妆燕是在何处真真地触怒了莫明空,只得跟着其他外臣一同去揣摩猜测。
随着众人入了大殿,云平站在张蝉身后,见张蝉久久地闭目养神,便不禁凑上前低声唤道:“张大人,您可安好?”
闻声,缓缓侧过身来,张蝉张开眼便做噤声状,随后又转了过去。
见张蝉似是不愿理睬自己,云平只好哑口,静默了下来。
随着百官一同向只身入殿的莫明空叩拜,云平起身间,忽然发现台上的莫明空方才瞥了自己一眼。而自己对面那属于莫妆燕的位置,已然由她人占据。
“陛下连日在榻,朝中便扬出诸多丑事。如今内外忧患,诸位理应自律,齐心为大楚效力方是明智之举。外敌当前,本君已然无多余的心思去惩治贪官污吏,肃清朝中腐败。”莫明空特意看着莫妆燕之前的位置,似乎有意给百官警示。
朝堂上诸多莫妆燕的党羽皆面色不佳,暗中相互传递眼神,也不知是在作甚。
沉默片刻,莫明空便唤来了御前总管,深具威严地高声道:“宣旨。”
上前一步,打开了黄色的卷轴,御前总管便念道:“奉天承运,大楚圣帝诏曰,朕顿感身体欠安,偏逢番邦乱党勾结,意图毁我大楚江山。而今,帝君莫氏只身掌政,朕念其为男儿,恐其力不从心。故此,朕特立昔安元公主兼大楚御司云平,助帝君莫氏监国,掌朝中诸事。赐其‘监国大御司’之号,朝中若有忤逆者,按罪论处,钦此。”
百官闻后本各有心思,却一同跪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帝君千岁千千岁!”
跪在张蝉身后,云平恍然大悟,立即将他的心思明了。
急着除去莫妆燕,他是在为自己留出一席之地。想来这旨意,其实是他一人之意罢了。他要自己监国,他要自己辅佐他……莫非陛下当真出了大事!
“退朝后,还请大御司移步御书房,本君有要事相商。”莫明空并没有看云平,接着道:“今日不知军情几何?”
张蝉出列,持朝笏躬身答道:“留廷汗步步相逼,大皇女已与李乾清交战。只是那李乾清呈了败迹,却迟迟拖着战情。微臣惶恐,此番定是她们拖延之计,将我大楚兵力滞留在一处,认那留廷汗轻易攻入。”
“如今朝中兵力不足,若是贸然调动楚京禁卫军,只恐京城不保。唯今之计,只有抓住民心,揭穿李乾清与留廷汗勾结毁我大楚江山之阴谋,要那些拥护李乾清的暴民转而为我所用,定然才是上策。”自归朝后久不在朝上晋言的云平,忽然出列开口道。
莫明空倒也惊讶,不禁疑问道:“大御司可有见解?”
躬下身子,云平极为恭谨道:“微臣旧日曾在民间视察,知晓那些暴民与朝廷作对之缘由。他们不过是些没了土地的农民,所作一切,只为求得一口救命粮。若是官府开仓放粮,或是……”
“如今前线军饷吃紧,朝廷又如何开仓!一派笑谈!”崔尹忽然出列,似是怒然道。
转头远望着身后的崔尹,云平仍面不改色道:“开仓放粮,不过权宜之计。若是朝廷遏制世家大户土地兼并,鼓励农民开垦荒地,让人人得其田地,自然可牢牢抓住民心。民为水,朝廷行于水上,想要一帆风顺,便不得冒进,必要由自身抓起,不去逆流而上方是正策。”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然静了下来。
莫明空唇畔已然透了笑意,他昂首看着文武百官,见无一人可反驳,心中暗喜。
“大御司所言甚是!得民心者的天下,千军万马也终敌不过天下百姓啊!”张蝉忽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九十九章 旧情之难
退朝后,尽管朝堂上官员几乎已然走尽,可是云平仍久久站在原处,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多年前那样的权力重新回到自己手中时,一时间,她竟茫然了。
回到这个朝堂上,当自己的风光皆被莫妆燕夺去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己不得在此处畅所欲言。而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又名副其实地登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走出大殿,她揣着满心的忐忑与惊喜,快步向御书房走去。今日宫内的一切,在她眼里,竟都显得那样崭新。
在伺人的引领下,入了御书房,云平见莫明空坐在书桌边,身侧并无伺人,一时琢磨,还是跪在了地上,向他行了大礼。
替她开门的伺人已然出了屋,此时房内只剩